遇见，是因为有债要还了，离开，是因为债还清了。缘起，我在人群中看见你，缘灭，我看见你在人群中。
——弘一法师。

引子

手机悦耳的音乐响起，昊然放下手中的图纸，看了一眼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上一串熟悉号码，虽然他已经把她从通讯录中删除，但那号码早已刻在心中。
是她？是她！
至从被她拉黑以来，自己压抑住所有的不满，愤怒，失望，等等种种负面情绪，尽量不去纠结这段感情，假装从容不迫的生活。不联系，不打扰，不再试着挽回。
两个多月了过去了，她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
接不接？要不要接？接了，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音乐停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昊然苦笑了一下，挂了也好，自己也不想与她再有什么瓜葛。两年多的时间，彼此也耗尽了人世间所有情绪，是时候结束了，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他这么一想，又拿起图纸研究起来。公司转型期，新产品的研发非常重要，得把控好工艺生产的流程以及生产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图纸拿起来，眼睛却是模糊一片，心里想着：以她的性格，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事情？又或者病了无人可叫？想起以前她曾给予过自己的种种关怀，胸膛里便有一股暖流涌动。
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机找到未接来电，发了一条信息：什么事？
他想：人，毕竟不能太绝情，虽然是她先拉黑的自己，但既然现在人家遇到事情找上你了，好歹也问问什么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回信：没事，随便打的。
没事打电话干嘛，昊然不禁有些恼怒，这种莫名的情绪不得不迫使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好不容易将她从心里慢慢赶走，她何故又来打扰自己，真他妈的。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因为某件事由，昊然发了消息问她，两人也互发了三条消息。
对方后来说：希望你能好好生活，真心的。
昊然心里说：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为你不惜改变自己，任何事情都为你设身处地着想的人，为了你甚至连自己的底线都一改再改的人，轻易都能被你拉入黑名单的，你告诉他你的真心？扯犊子呢？
但他出于教养，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只回了一句：也真心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好男人嫁了，幸福的过完此生。
回完信息，昊然双手枕头，躺在床上，想道：这样的结局于两人也许是最好的，走不进别人的世界那就体面的退出，保持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这样一想，心里就释然了，无论怎样，都祝她幸福吧。
以后的日子，山是山，水是水，她是她，你还是你，山水依旧，人依旧，却再也不是同路观山水的人了。然而只要在路上，总会遇见不同人，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不是吗……！

昊然静静的看着墙面出神，一缕阳光透着窗帘的缝隙映在墙面上，仿佛放映机的光影投在幕布一样。眼神渐渐朦胧，往日与她在一起的种种时光，如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在墙面上演………！

第一部分：他的故事

1



在认识她之前，昊然已然结婚生子。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腊月二十六，天空灰蒙蒙的。吃罢早饭，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来。
“妈，下雪了，今天不去了吧？”昊然看着在灶台收拾的母亲，试探着问道。
“今天就是下刀你也要去。”妈妈语气不容反驳，头也不抬继续收拾着灶台。要过年了，屋里屋外都得收拾干净。
“人家二十七八，孩子都上学了，你还整天吊儿郎当的，你不要脸，你爸和我还要脸呢！你去村上看看，人家瞎子瘸子都讨了老婆，你好脚好手的还是个光棍汉。”妈妈唠叨起来了。
每当老妈拿自己比村里那些人，昊然就莫名的恼火：“我光棍碍着谁了？我偷我抢我干违法犯纪的事，你可以说我骂我，送我到派出所，我单身没犯法，你丢的什么人？”
“怎么你还觉得光荣了你啊？”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嗓门提高了八度怒气冲冲。
昊然不想跟她吵，心想，许是更年期了。便看向父亲，道：“爸，下雪了，去不成了！”话一说完，他明显的注意到父亲眼睛的余光在偷瞄着母亲。此时的母亲，双手叉腰，双颊因为生气而憋的通红，眼光如刀盯着父亲。昊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物来，这分明就是十字坡的孙二娘啊，一副母夜叉的造型。心里这样一想，不觉有些想笑。罢了罢了，不就是去相个亲吗，走一走过场就是。
父亲也为难的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的样子。
“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看你，我当初是瞎了眼了才跟了你！”母亲怕父子枪口一致对她，是也先发制人。
“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他要想结婚，早结八百回了。说当初，你还真给我说不着，当初谁追的谁，自己心里有数，莫要给我这里阴阳怪气……！”父亲也来火了，骂我就骂我，骂我儿子做甚，儿子那点比别人差？这几年他自己在外面做事情，也不比别人挣的钱少。这五六年来，带回家的女孩，你不是嫌别人是外省的，就是嫌别人八字不好，以死相逼硬生生的给拆开了。儿子埋怨你了吗？儿子在我面前默默的哭你是没看见，我做父亲的心不痛吗？
母亲本来想一个下马威给父亲将住，没曾想弄巧成拙：“讲当初，好，我就来给你回忆回忆旧账，当时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是那个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放着工作不做，该下乡去不下乡，天天往学校跑？”
“我往学校跑还真不是为你。”
“我知道，是去看金莲嘛，我早就知道你们有一腿！”
“放屁，老子堂堂正正的人……！”
昊然见一场大战就要触发，赶紧说道：“都打住吧，我去，你们准备准备，如果那女孩不反对，我打算过完年，不出正月就把婚结了！”
母亲闻言，反怒为喜，道：“那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的儿子我知道，要人才有人才，要文才有文才，哪个女孩不爱？妈实话跟你说，老早就把你相片给她了，人家没说不行。至于她的家庭，你放心，她妈妈是我计生办的老同事了，嗯，你爸爸认识，就是经常下乡那个张阿姨，你还有印象没？”
倒是父亲觉得有些突然，试探着问：“你不是说气话吧？如果没看上也不打紧，婚姻大事，急不得，也不能赌气。”
“爸爸，我想清楚了，跟谁过不是过？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人这一辈子，确实太短了，还折腾什么呢。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就认命吧！”他不想父母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吵架，母亲虽然强势，但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已经二十八了，的确是不小了，再不结婚，父母在村里说话做事是抬不头来的。

他双手在脸上揉了揉，走出了家门。


天很暗，很冷……！

雪，越发的大了……！

第一部分：他的故事


2





中午时分，昊然来到‘崇文书店’！此店是相亲女孩父母与她伯父开的，女孩在此工作。县各个学校（包括高，初，小）都在此订课外书，各种复习资料，因此，很有些油水。
下雪天，没什么人，书店很冷清也很安静。
她坐在柜台后面，烤着电火炉，腿上盖着个小褥子，看不出身高。人谈不上多漂亮，但也长得目清目秀，一头秀发披在白色的羽绒服上，把鹅卵形的脸衬得红红的。
“没开空调啊？”昊然随手翻着书，问道。
“噢，没什么人，就没开，是有些冷哈，要不你过来烤烤火吧！”女孩客气的道。
“算了，我买本书就走！”昊然道，他不想说明来意。
“你要买什么书？”女孩站起身来：“这边都是复习资料，二楼上多是比较畅销的小说！你说书名，我去给你取！”
“还有二楼啊？”
“嗯，楼梯在那边。”
“那我上去看看，你忙你的，我自己找！”
女孩“噢”了一声，坐下了，拿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
二楼空间比一楼还大，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书籍！昊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感到莫名兴奋。他想，如果她能如自己设想的一般，那便就娶了她吧。
昊然随手拿起一本书来，一看书名《赶尸不是一种传说》，唉，随便了，他想。
他拿着书走下楼来，按着订价付了款，拿起书，装作很自然的说：“唉呀，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办，拿着书跑来跑去不方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书先放你这里，办完事就来取。”
女孩想了想，道：“要好久啊？”
“要不了多久。”
“那行，关店之前都可以！”
“几点关店啊？”
“冬天黑得早，快过年了，天冷又没什么人，我想早点回去，五点半左右吧，你尽快！”
“那行，那麻烦你了！”
“没事……！”
昊然出了书店，转过两条街，来到一座网吧，开了台机子看起电影来。
大约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母亲打来了电话：“你跑到哪里去了？人家父母刚才打电话来问你怎么还没到。”
“相个亲，她还叫上她父母啊？”昊然悻悻地道。
“不是不是，是你没去，她打电话叫她妈妈问我呢！”显然母亲非常焦急。
“哎呀你不急嘛，我碰到几个同学，硬拉着我去吃火锅，马上去马上去……！”
“你搞快点啊，一定要去啊。”
“哎呀，晓得了。”
“嗯，那好，晚上请她吃个饭，如果太晚了就别回来了，城里开个房也行，去她家睡也行，顶好去她家睡，还能省一百多房费！”
“哎呀……！你这个人……算了，不和你讲了……！”
昊然挂了电话，又玩了会游戏，看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
“就是现在。”他想，如果还等着我去拿书，我就娶她，如果不等了，那就算了。

还没走到书店门口，远远的，昊然就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口张望。
“咦？还在等？”昊然慢慢的走了过去。
“还没关门啊？”昊然故意问。
“是你啊？你搞什么鬼啊，说好一下子，一个下午了呢！”
“对不住啊，有点事情耽搁了，这样吧，作为补偿你，我请你吃饭去吧！饭店随你挑。”
“吃饭就算了吧，哪，你的书。你还喜欢看这种书啊？”女孩看了看书的封面道。
“我什么书都看。你呢？喜欢看什么书？”
女孩笑着道：“我不喜欢看书，从小就讨厌读书，好不容易离开学校离开书，又给我整到这个书堆里来了。哎呀，这就是个命啊！你越不喜欢什么，命就越要把你往那推！”
昊然一开始听见她说不爱读书，心里不免对她有些失望，但她后面说的话却让他感触颇深。
是啊，这就是命啊，你越讨厌的事物，你越躲不过……！不是吗？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能逃脱命运的摆布呢？
好久以前，他是极力反对宿命论的…………

第一部分：他的故事


3





女孩反身关好门，见昊然怔怔的看着自己，吃了一惊，道：“哎，你没事吧？我要回家了……！”
昊然收回思绪，道：“我诚心的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等我那么久。”
昊然于自己的颜值还是颇有信心的，他虽然不是特别帅气的那种，但也棱角分明，鼻如悬胆。唯一不满意的地方是自己的牙齿，在部队的时候，一次边防巡逻抓偷渡毒贩碰掉了门牙旁边的一颗侧切牙。为此，他不怎么喜欢开口大笑，什么时候都是保持微笑，正是这种微笑，让人感觉他特别亲切。他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女孩想了想，说：“改天吧，今天我还有事！”
昊然想，算了吧，还是摊牌吧，既然命运安排自己娶她，还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呢。
“你有什么事？是不是还在等什么人？”昊然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下巴会微微上扬，给人一种痞痞的，坏坏的感觉。
“啊？”女孩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吃了一惊。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有些面熟？”昊然道。
“不会是你吧？”女孩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昊然一番：“还真是你啊？你头发比照片上要长，难怪我没看出来！”女孩拿出手机，翻出彩信，那是她妈妈发给她的昊然的照片。
“嗯，也瘦了一些。”
“好多事情不尽人意，能不瘦吗！”昊然叹道。
“其实你也不用烦恼，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些，你……，你……，你……如果没看上我，或者说对我没什么感觉，我可以回去跟我妈说，说我没相中你，我还小，她们逼得没那急。”女孩试探着说道。
“别误会，我不是指相亲的事，我指别的事。”
“工作上的事？”
“嗯……！”

一阵沉默……！
“走吧，吃饭去吧！”昊然转过身朝四周看了看，周围的店铺早关门了，家家户户忙着在家收拾卫生，准备年货，街上行人不多。地上铺了一层白白的雪，人踩上面吱吱作响。
“你喜欢吃啥？”女孩问。
昊然一愣，平常都是自己问别人喜欢吃啥。
“我都可以，挑你喜欢的饭店去吃吧！”
“咱们去吃自助吧？”女孩道。
“也行。”
“算了算了，自助那家店要一个人要70块钱。你喜不喜欢吃鸡杂，有一家鸡杂火锅店，一个人三十，按人算，我们两个人才六十块。”女孩看着昊然道。
“不要考虑钱的事，喜欢吃什么就吃。”昊然道。
“不是差不差钱的事情，是划不划算的事情，你看啊，吃自助呢，一个人要70，两个人就140了，如果再喝点饮料，喝点酒的话呢，哎，你喝不喝酒？”
昊然摇了摇头，道：“喝不了酒。”他也不想再听她唠叨，干脆说道：“其实我挺喜欢吃鸡杂的，鸡杂用来做干锅也行。”
这个女人，某些方面，真像自己的母亲。精打细算，还有唠叨……！真特么像，他心里道。
“是啊，是啊，放点酸萝卜，放点花椒，干辣椒……！”一说到吃，女孩就滔滔不绝起来。
“哎，对了，你是姓贾，叫贾昊然吧？”
“是啊，你呢？”
女孩笑了：“我不信你妈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了，忘了！”
女孩明显有些失落：“嗷，我姓钟，刚开始，我爸爸给我取一个字，美。后来我爷爷说一个字不好，又加了一个华字，所以我叫钟美华。”
“嗯……！”
“嗯……！”
“我属龙，今年二十。你呢？”
“二十八。鸡。”
说完，昊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大她八岁，又是大八岁………！

作为一个熟读历史的人，有时候昊然不由得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于天下，于家国，于个人。

自己出生的那年，母亲十八岁，父亲二十六岁，父亲比母亲大了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