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果：现在社会上各种困惑、诱惑很多，婚外情也很多。你怎样看待这个婚外情的。
慧空长老六岁出家事佛，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在行，但他仍然心中有佛：婚外情肯定是邪淫之事，影响家庭和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殷果：我小说中有一个情节，一个男人经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因而疏忽照顾自己的妻子，结果妻子也出轨了。您怎么看啊？
慧空长老：因果，因果啊！你种什么样的因，就会收到什么样的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定会报！阿弥佗佛，人在做，天在看啊！
殷果：婚姻当中也有因果的规律吗？
慧空长老：世上万物，皆逃不离因果循环。切记，切记！
慧空长老继续悠悠道来：佛说，若有欲杀者，我所不喜，我若不喜，他亦如是，云何杀彼？我若不喜盗于我，他亦不喜，我云何盗他？
慧空长老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佛说，我既不喜人侵我妻，他亦不喜，我今云何侵人妻妇？其实，这和孔子所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个道理啊！
听了这话，殷果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曾经在OO上钓一条鱼，有次一上班，打开电脑登OO，他在给这条一直游移不定，迟迟没能上钩的鱼儿发去讯息：静子静子静子静子静子你在哪里啊？不想对方发回的讯息却是：你是谁！你是谁！！殷果当即吓了一跳，凭经验认定对方不是OO主人。他赶紧静默了，对方却不依不饶，连续追问，殷果还是龟缩，还隐了身。对方又发来讯息：你会被雷劈的！你会遭报应的！殷果当时心里狂跳不已。后来殷果才知道，头一晚，这条迟迟没能上钩的鱼儿睡前没下线，电脑也没关，第二天他休假在家的老公则守着她的OO，果然发现了端倪。鱼儿还告诉殷果，他老公一直很警觉，经常查看她的OO。殷果随即采取逃逸策略，赶紧和对方完完全全断了联系。
现在轮到他自己接受OO的伤害了。这是报应吗，是轮回吗？殷果想：是的。
殷果的一个朋友曾经根据婚外情里斗智斗勇的现象编了一个题为《轮回》的段子，当时他只是一笑置之，而现在，他却有切肤之痛。这则段子是这样的：
老总对秘书说：这几天我带你去北京走走，你准备下。
秘书打电话给老公：这几天我要和老总去北京开会,你自己照顾自己。 老公给情人打电话：我老婆这几天要去北京出差,我们也出来玩吧。 情人给辅导功课的小男孩打电话：这几天不用上课，我有事情。 小男孩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这几天老师有事，不用上课，你陪我玩吧。 爷爷给秘书打电话：我这几天要陪孙子玩,不能去北京了。 秘书给老公打电话：这几天老总有急事,我们不去北京开会了。 老公给情人打电话：这几天不能出来玩,我老婆不去北京了。 情人给辅导功课的小男孩打电话：这几天继续正常上课。 小男孩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这几天还是要上课，我不能陪你玩了。 爷爷给秘书打电话：这几天我还是带你去北京走走的，你准备下。
边听慧空长老的教诲，边无尽悲凉地回想。殷果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长老：那您认为，他们现在需要离婚吗？
慧空长老：夫妻离婚，造的罪业比什么都重。离婚的罪恶就是堕地狱。离婚这个罪业相当重，特别是有儿女，儿女变成单亲家族，这个对他的伤害非常非常之重，做父母的人没有想到。如果夫妇之间彼此伤害，甚至于还有谋杀的案件发生，那不是造地狱业是造什么业？所以这不是两个人的事，它影响太大了。希望夫妻永远互相尊重，互相敬爱，互相包容，看对方的长处，不要看对方的缺点，才能够百年好合，维系社会安定，世界和平。
殷果屏心静气，慧空长老目视着他，继续说：中国古人对于婚姻、结婚非常重视，礼节非常隆重，非常繁琐。离婚是把道德破坏了。现在人把离婚看得很平常，其实众生造作罪业，离婚的罪比什么都重。离婚把伦常道德破坏了，把宇宙之间，这是我们佛法讲的性德，把性德的根破坏了，你说这个罪多重！所以社会的安定，世界的和平，根在哪里？根在夫妇。希望夫妻永远互相尊重，互相敬爱，互相包容，看对方的长处，不要看对方的缺点，才能够百年好合，维系社会安定，世界和平。
殷果说：如果这对夫妻有着很深的恩情，你怎么看？
慧空长老：从前夫妻讲“恩爱”，如果恩少了，爱就可能难以持续。但如果有恩在前，离婚是不可轻易言谈的，相互谅解吧。如果既无恩又无爱了，那就随缘吧……
殷果问：假如这个男人要报复另一个男人，您怎么看？
慧空长老：每个人的因果自有定论，自有循环。他的因，自然会有他的果。而你的报复，又是种下新恶果，怨怨相报何时得了，阿弥佗佛……
殷果越来越有彻悟之感。他突然想起昨天在报上看到的两则新闻。一则是《10年20万张脸被毁》，一则是《生前为他人美容 死后别人为他补颜》。前一则新闻说，继美国和巴西后，中国成为全球第三整容大国，据中国消费者协会统计，中国整容整形业兴起的近10年中，平均每年因美容整形毁容毁形的投诉近两万起，10年间已有20万张脸被毁掉。三分之一的手术求快求省，尤其在一些无资质的黑心美容医院，一顿午餐的功夫就是一场手术。甚至有建筑专业出身的人，竟身披白大褂为人做整容手术。而后一则新闻说，一对在省城开了美容医院的夫妇，周末开着刚刚买回的价值300多万元的豪车郊游，在高速路上飙车，10分钟内连续超车20多辆后失控，油箱部位猛撞在一重型卡车上，引爆油箱后发生燃烧，女的被从车里甩出10多米远，半张脸已经没了，而男的则在车内被烧得只剩下屁股……
这家报纸的组版编辑意味深长。他把这两则新闻用粗线框整合在一起并排刊出，但没有任何编者按之类的文字来说明两则新闻是否具有关联性。
玄机，玄机啊！殷果听着想着，若有所思，并不断点头。
慧空长老实在年事已高，睿智的面容也掩不住他的倦意，而且门外已站满了求见的人。一旁的居士催促：长老太累了……
殷果作别长老，走在寺内，不断有香客敲响大钟。
钟声悠扬，空灵，安静，一层层一层层无形地向寺外扩散。钟声也轻轻落在殷果心里，殷果觉得是慧空长老的手，是佛祖的手在轻轻抚慰他受了伤害，更满怀愧疚的心。
一切都忘了吧。殷果对自己说。
然后，他努力让脸上浮现微笑。

第十六章 婚变风云起

第十六章 婚变风云起

时间可以诊疗伤痛。
以前殷果对这句话没有感觉，因为他没有经过伤痛。而这场他根本没有想像，也没有想到的巨大打击，让他对这句话慢慢有了体悟。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殷果和芳草过着天天初恋的生活。这无疑是一种幸福和甜蜜的感觉，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挣破家庭束缚爱得轰轰烈烈，没有天各一方那样爱得缠绵悱恻，但在厨房，在超市，在电影院，在林荫下，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一个相互提携的动作，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深情的对视，能够让两人的心贴得近些，再近些。
尽管殷果还天天惦记着那个死男人，还有些画面仍会固执地从脑海里蹦出来，但眼下的初恋甜蜜完全能够将这些烦忧压下去，让他安然于眼下的生活。他也常常在内心祈祷，过去的就过去吧，再不回头，再不悲伤，就这样和心爱的芳草永远厮守下去。他常常和芳草偎依在一起，反复沉浸在一首歌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但命运似乎总在和殷果开玩笑，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来了。
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殷果照例准时下班，一路轻快地踩着油门来到芳草单位门口静候芳草的出现。他现在把接送芳草上下班看作一种例行的幸福，而且是永不烦腻的幸福。但这个下午，情况有些不妙。
芳草从办公楼出来了，钻进副驾驶座。殷果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芳草，你是谁的闺女啊？
这次芳草没搭理他，也没和他对面，而是语气平淡地说：回家，有事和你商量。
殷果觉得奇怪，问：怎么了芳草，身体不舒服吗？
芳草直望着车前的马路，说：不。
殷果又问：单位有不顺心的事呀？
芳草说：没有。
殷果将车用CD的音量调大，让那些缠绵的爱情歌曲充斥在车厢里，芳草却一把将CD关了。
殷果心里有些忐忑，不敢多问，提高了车速。
回到车库下车后，殷果又像以往一样，要帮芳草拎包，芳草却自顾往前走，没给殷果机会。
回家一打开家门，殷果就抱住芳草：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啊乖乖？
芳草挣脱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塞到殷果手中，说：我们离婚吧。
殷果大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看见芳草给他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芳草你告诉我！殷果紧紧抱住芳草。
芳草面无表情，推开殷果：以前我对不起你，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每天是强装欢颜，我心里也不好受。与其我们一起煎熬，不如分了吧。你眼不见我，心里不烦，至少好受些……
殷果扛不住了，带着哭腔：芳草，我都原谅你了，完全原谅你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难道你真正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
芳草却很冷静：就像摔坏了一个杯子，尽管将碎片粘合好了，而且可以继续盛水，但裂缝是永远存在的……
殷果喊道：不！芳草，我不会离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芳草冷冷地说：其实从我犯错开始，我就考虑很久了，我不值得你这么爱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好……
不——殷果跪在芳草面前，紧紧抱住她。
芳草扶起殷果，说：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确实对不起你。如果你同意协议上的内容，房子归你，或者把房子卖了，还了银行的贷款，怎样分完全听你的。
芳草说着，回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殷果脑袋完全炸了，一下瘫在地。芳草好像没有看见，自顾收拾东西，很快拎着箱子走了出来：殷果，我搬去同事家里住，你好好想想，早点签字，我们分了吧。
芳草走出了门好一会，殷果才清醒过来，他赶紧拨打芳草的手机，但一直无人接听。
殷果疯了，他挨个拨打芳草同事的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没见着芳草。

那是一个很难熬的夜晚。
殷果在家里如坠地狱，焦躁不安，惶恐不安。他一个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便拿起手机，将刘浩和陈星从被窝里叫醒，命令他们赶快从床上爬起来，陪他喝酒！
三个死党坐到一起了，刘浩问他：怎么回事啊？是发情了还是受惊了，深更半夜要喝酒！
芳草要跟我离婚！殷果接连将一大杯白酒灌进肚里。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好的啊？刘浩陈星问道。
不知道，她没说原因，就说跟我过不下去了！殷果将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难道——刘浩和陈星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你们两个龟鹅子是什么意思，表情怪怪的！我警告你们，不要说我家芳草外面有人啊！殷果咆哮。
没，没，没，我们没这个意思，我们是想芳草是不是跟你闹着玩，考验你对她的感情呢！刘浩赶紧说。
放屁，有这样开玩笑的吗！殷果恼怒了。
会不会是你在采花，被芳草发现了？陈星说。
不可能！以前的事我做得天衣无缝，再说，有大半年我都没再钓鱼，也跟原来那些女人断干净了！殷果说。
兄弟别生气别生气，明天我们哥几个一起到芳草单位去给芳草跪下，跟你一起向他求爱！刘浩说。
这个晚上，刘浩和陈星将烂醉如泥的殷果架回殷果家，三个男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买了一大束花，早早赶到芳草单位大门前守候芳草。但上班时间过了将近一小时，仍没见芳草踪影。殷果一个接一个地拨打芳草的手机，就是无人接听。
殷果慌神了，撒腿跑进芳草办公室，同事告诉他，芳草今天一早就跟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同事还问他，难道芳草请病假你还不知道吗？
殷果支吾着说：哦不，她好像说她去看医生之前要来一趟办公室，我就准备来送她去医院的。
殷果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走出芳草办公室，在她单位大门前左右徘徊，期望突然会出现的芳草的身影。当他心里焦灼不安时，芳草发来一条手机短信：不要去到处找我，我实话跟你讲吧，我在外面有人了，很快就要结婚。我这辈子都欠你的。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通知我来办离婚手续，我们好说好散吧。
殷果彻底崩溃了，他感觉上天太无情太残忍——自己在外钓鱼的确有错，但自己正在诚心悔过，难道上天还要继续以最致命的方式惩罚他吗？
刘浩陈星见殷果收到短信脸色大变，凑过来要看短信：怎么了？让兄弟几个看看！
殷果赶紧将手机收到兜里，没什么，芳草发短信说她回老家有事去了，叫我不要担心她。
刘浩狐疑地看着殷果，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对殷果说：兄弟，我们拿你当亲兄弟，如果芳草在外面有人了，我们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殷果火了，猛踢刘浩一脚：你个龟鹅子乌鸦嘴，给我滚！
刘浩莫名其妙地被踢了一脚，傻了。殷果却不再搭理他们，撇开他们回单位去了。
刚进办公室，赵处长的电话来了：小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
赵处长说话的语气没有往日的命令成分，反而像协商一样。
殷果走进赵处长办公室，赵处长一脸温和，像妈妈，像大姐，她招呼殷果：坐啊，我们谈谈心好吗？
殷果坐下。
赵处长问：今天怎么来迟了啊？
殷果说：哦，早上起床有些不舒服，去输了瓶水，忘了给您打电话。
你不需要向我撒谎的。赵处长微笑着看着殷果，眼神不容置疑。
殷果低头，不语。
小殷啊，有些事情扛不下去的时候，跟我们这些年长的人讲一讲，一来呢是倾诉一下，心里好受一些；二来呢，我们可以给你出出主意，给你多一个正确处理事情的参考。
赵处长——殷果哽咽起来。
赵处长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殷果手里，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相信大姐。
芳草要跟我离婚，我很爱她的，当年没有她，也不会有我的今天，我放不下她……
她跟你讲离婚的理由了吗？
没讲，我知道的，她在外面没人，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跟她好好沟通过没有？
她昨天下班回来，突然提出离婚，然后回家收拾东西就出门了。电话不接，今天我一早去她单位也没见着，她同事说她请了一周的病假。
哦，是这样……赵处长想了想，安慰殷果：她肯定有难言之隐，你不要着急，再等等。
殷果：谢谢，谢谢赵处。
赵处长说：如果你愿意，请把芳草的手机号告诉我。
殷果迟疑了一下，将芳草的手机号告诉了赵处长。
你去吧，安心上班，不要担心芳草。赵处长说。
殷果稍稍心安了一些，满怀感激地走出赵处长办公室。

谢谢支持，结局更精彩

但回到自己办公室没一会儿，殷果又心慌了。他用办公室座机拨打芳草电话，没人接听，他跑到其它处室，用芳草不熟悉的座机拨打，还是无人接听。他接着跑到省厅楼下，用一个公用移动座机电话拨打芳草电话，仍然无人接呼。
回到办公室，殷果一个接连一个短信发给芳草，也没有回复。
刘浩和陈星分别拨打殷果的手机，给殷果狠狠地摁了，在OO上留言，殷果也不搭理。
下午下班后，殷果开着车在芳草单位门前停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临，也没有见着芳草的踪影。
从芳草单位到自家小区，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但失魂落魄的殷果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回到车库。一路上，后面的车将喇叭摁得山响，殷果仍不搭理，自顾软绵绵地踩着油门。有的司机抄车到殷果前面，探出头朝他破口大骂，他也懒得理会。
殷果在不停望着车窗外，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希望上天给他惊喜——芳草就走在街上！
殷果一边往街面上搜索芳草的踪影，一边在心里乞求上天：上天啊，你就原谅我吧，我已经不再做以前那些伤害女人，伤害女人家庭的事情了，你发发慈悲吧，不要让我再失去芳草了！
殷果想着看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在他眼眶一片模糊时，突然“咚”地一下，重重地撞在前车屁股上。
殷果反应很迟钝了，撞车后几秒钟，他才回过神踩住刹车，这时前车胖胖的驾驶员已经蹦了过来，猛敲殷果的车窗玻璃。殷果打开车窗，眼睛木然地望着对方。
胖胖忍不住开骂了：你个神经病，像个傻冬瓜一样，还开什么车！
殷果虽然从来在芳草面前很温和，甚至无条件地迁就她，但换作外人，他有着刚烈的性子。所以如果是在以前，有人这样骂他，他早就跳将起来，但这时他坐在驾驶室纹丝不动，声音悠悠地：你想怎么着啊？
你倒是一点不着急啊，真是有毛病！你说怎么办啊，报警？赔钱？胖子骂骂咧咧地。
直接赔吧。殷果看着胖子，淡定得出奇。
赔？好，你给一千块钱，我走人！胖子脱口而出。
好，走。殷果掏出一千，给了胖子。其实他心里清楚，胖子车屁股被撞的地方，即便是到4S店去修理，500块钱顶天了。
胖子一惊，抓过钱塞进兜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殷果一眼，自言自语的：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被海水泡肿了啊？
胖子油门踩得欢快，很快消失了。殷果不紧不慢地重新点火，起步，将车慢腾腾地开了回去。路上，他对自己苦笑：芳草都要离开我了，这钱还拿来有什么用呢？
其实殷果并不想回家，他害怕回家没有芳草在身边那种孤苦的惶恐的感觉。但他没地儿可去了。以前芳草不在家时，他必定去唤来刘浩陈星一起疯个通宵，但现在，他觉得他跟他们不是同路人了，而且今天刘浩嘴臭，还伤害了他。
冷冷的客厅，冷冷的沙发，冷冷的卧室，冷冷的……
殷果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重重地关掉电视，然后又打开，又关掉。他害怕走神，因为一走神又想芳草，但他做任何事情都走神，都要想着芳草。
没有芳草的日子，自己怎么过得下去呢？
殷果害怕想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想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和芳草就像一个正常人的左手和右手，两者不可或缺。而在以前，他认为结婚久了，男女之间也仿佛左手右手，但感觉却是左手摸右手，已经没感觉了。
在和芳草重温初恋的日子里，从未写过诗或歌词的殷果，曾尝试写过一首叫做《我是你的左手》的歌词：
我是你的左手
和你一辈子厮守
你是我的右手
守望着岁月悠悠

左手挽着右手
爱的感觉天长地久
左手挽着右手
人生路上温馨地走

我是爱情的左手
你是爱情的右手
风风雨雨往前走
一生一世不回头
……
殷果没吃晚饭，但他不饿，他又找出了那瓶做泡菜的高度白酒。自从与芳草重回初恋后，他再没动过那瓶白酒。而且他向芳草发誓，他再也不会买醉，再也不会让芳草担心自己了。
但现在，殷果食言了——他又需要白酒了，他需要麻醉，需要用胃的痛苦来代替心理的痛苦！

一阵急促持续的电话铃声终于将殷果惊醒，这个时候已是天色大亮。殷果看也不看，摸索着摁了手机的拒听键，然后将手机扔到沙发下。
但他突然一个激灵：会不会是芳草呢？
殷果赶紧爬起来，从沙发下面找出手机一看，是赵处长打来的，而且接连打了十次。
回不回电话呢？芳草都没有了，这个工作还有啥意思！殷果正准备再次扔掉手机，短信来了，是赵长处发来的：小殷，赶紧回单位，我有芳草的消息了。
殷果从沙发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库，很快回到省厅，闯进了赵处长办公室。
你坐，不要激动，听我慢慢说。赵处长说。
殷果坐下了。
我昨晚跟芳草联系上了，她现在好好的，你一点不要担心。我听她说话的语气，她并不想跟你离婚，可能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我会尽量沟通好，让你们见面。赵处长说。
殷果的心终于安静些了。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做完了手头的工作，他不让自己停下来，又开始写着小说。
殷果其实是个心里很能容事的人，但一点除外，就是他对芳草的感情一点也不能有闪失。
下午临下班前，他忍不住走到赵处长办公室门前偷瞄了一眼，正准备抽身离开，背后传来赵处长的声音：小殷啊，沉住气，相信大姐。
殷果回过头来，重重地、满怀感激地“嗯”了一声，就像一个小孩子接受慈母的叮嘱一样。
回家经过芳草单位时，殷果又将车停在单位大门前。正巧芳草一个同事经过，看见殷果，惊讶地说：咦，殷果，芳草不是请病假了吗，你不去陪她，在这干什么啊？
呃，呃，不，芳草叫我找另外一个同事代点东西回去。
殷果其实知道芳草不会出现，但他仍然强迫自己等候在大门前，直至天色已暗，才满怀惆怅地驱车离开。
刚回到家，正因为家里空荡荡、冷清清而惶恐不安时，赵处长打来电话了，殷果一把抓起手机：赵处，赵处，有芳草消息了吗？
耳边传来赵处长的声音：看你急的，芳草在我家，你赶紧赶过来，把她接回去！
殷果心里一阵狂跳，他“当”地关上门，就往车库飞奔。在车里发动前，他忍不住给芳草发了条短信：闺女，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了！想你，吻你！
殷果以从未有过的车速赶到了赵处长家。赵处长和他的丈夫，当然还有芳草都坐在餐桌前，等着殷果。殷果进屋时，看着芳草眼神有些木然地看着墙壁，而且眼睛有些浮肿，明显哭过。
一起吃饭吧，就等你。赵处长招呼殷果。
殷果先走到芳草跟前，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啊，这两天都去哪里了？
没什么的，吃饭吧。芳草说了这句话后，再没有说话的意思。
殷果坐在芳草旁边，端起了碗筷，但他举起筷子没动，而且是望着赵处长。
我把情况跟你说了吧。一个是好事，一个不是好消息，你要沉得住气！赵处长说。
殷果紧张了。
赵处长说：芳草父亲患了肺癌，估计医疗费要几十万元，虽然是公费医疗，但自己负担的部分也不少。前些年她父亲身体不好，花了很多医药费，而且他在位时一直很清廉，所以现在家里积蓄不多了，你知道的。芳草觉得以前拖累了你，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她不想拖累你，这也是她要离婚的原因。
殷果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激动了，他搁下碗筷，紧紧抓住芳草的手：你怎么这么傻呀！你的爸就是我的爸，哪有爸爸生了病，当儿子的不管的道理呢！就是砸锅卖铁，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好爸爸的病！
芳草眼里泪花早闪出来了。
赵处长起身给芳草擦去眼泪，说：傻闺女，你听殷果说得多好啊！只要夫妻和睦，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好好的，啊，吃了饭，你们小俩口回家好好商量着办，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提……
赵处长接着对殷果说：芳草也跟我讲了，你家里情况也不太好，弟弟还没找着工作，有时还需要你负担，你母亲身体不好，也需要你负担医药费，所以你一点也不能责怪她，她都是为你着想！
殷果的泪水叭嗒叭嗒，滴在饭碗里。
赵处长的丈夫秦叔是个做饭的好手，看得出来，这顿晚饭他费了不少功夫。但殷果没有心思享用，他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要带芳草回家。芳草失踪两天，他也万分痛苦地煎熬了两天。特别是听说芳草父亲患了绝症，他要带芳草好好安慰她，并最真挚地表达他不离不弃、共赴患难的真情！
赵处长和秦叔坚持将小俩口送到楼下，她将殷果叫一边，以一种非常郑重的口吻对殷果说：芳草这闺女我没看错，她怕拖累你对不起你，宁愿离婚自己一个人扛啊！这辈子看你怎样对待人家！
殷果将车开动了。CD也打开了，车厢响起了苏丙的《牵手》：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
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
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
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
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
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
今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
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
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没有岁月可回头
芳草一直无语，但殷果分明听到了芳草拼命压抑的抽泣的声音，他赶紧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紧紧的。
回到家里，殷果将芳草拥在怀里，心疼却故作轻松地说：你这个傻闺女啊，我以为是有个亿万富翁在追你，你要跟我离婚呢！如果真是那样，我倒会放心地让你走！爸爸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还拿我是老公吗？你一个人扛得住吗？再说，他生病时我们才离婚，那不是将老人家逼上绝境吗？你真傻呀你！
芳草的头靠在殷果肩上，殷果感觉肩膀湿润了。
殷果不断地给芳草抹去泪水：爸爸不会有事的，他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帮过不少人，在位时也两袖轻风，不会有事的！我再次向你表白，你爸就你一个女儿，天塌下来我也顶着！
芳草浑身颤栗，终于哭出声来：殷果，我越来越觉得你是真的对我好！我越来越觉得我对不起你……
殷果安慰芳草：哭有什么用呢，一切向前看。明天我们就让妈陪着爸爸上省城来，不，我们回去接他们上来，给爸爸好好检查。
芳草说：我曾经对不起你，如果哪天扛不住了，你真的可以离开我，我绝对没有一点怨言……
殷果堵住芳草的嘴，说：说你傻你真傻，还说这些！最要紧的是，我们要想方设法治好爸爸的病！
芳草很疲倦，殷果赶紧伺候她睡了。这一夜，殷果紧紧搂着芳草不曾松手，他害怕一觉醒来，芳草又不在身边。
天亮了，殷果给赵处长发了短信：赵处，芳草情绪很稳定，让您费心了。我今天和她去把爸爸接到省城检查。您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好好对芳草和她的爸妈。

我想结果惨烈一些，更能触动人心。阿弥佗佛。

殷果和芳草回到了县城。
车刚行至县卫生系统家属院门口，一个头发披至肩膀，胡碴掩了下巴，身上套了一件脏兮兮的古代龙袍戏装的男人，在街上边走边唱：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醉在君王怀/梦回大唐爱……
这人疯疯癫癫，但细一听，确有几分唱戏的功底。
一曲《新贵妃醉酒》唱罢，他又唱起《霸王别姬》：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声音高亢，却满是凄厉。那人视路无旁人，还一边仰天长啸，一边以荡气回肠状，做出拔剑指向苍天的动作。而路上的行人仿佛早见惯不惊，行色匆匆，视若不见。
“这不是张疯子吗……”殷果脱口而出，又立马打住。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芳草则目视一侧，不作声响。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原来，被殷果唤作张疯子的，确是一个疯子。当年殷果还在县里工作时，这个在县戏剧团工作的男人，因老婆在外面偷情，他实在承受不住打击，一夜之间就精神失常，有一夜竟还全身赤裸地在大街上奔走呼号。结局当然是离婚，这个男人也从此长期露宿街头，以捡食路边餐店的泔水为生。惟一惊奇的是，他在疯掉之后，好似得高人点拨，唱功比以前高了很多，尤其是那些生离死别的爱情唱段。
在十年前，这无疑是小小且闭塞县城里一桩轰动性新闻。那个偷了情的女人也觉得在县城呆不下去，后远走他乡，杳无音信。殷果和芳草都曾经讨论过这事件，鞭挞过那女人。而今眼下，两人都倍觉尴尬，不再言语。
殷果迅速将车开进了家属院车库，与芳草急匆匆回到了岳父母家里。老爷子正拎了壶水，在阳光台慢条斯理地伺弄那些花花草草。
见殷果回来了，芳草父亲非常开心，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靠，大声招呼：殷果回来了！来，一起坐会儿，抽支烟，学抽支烟嘛！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他的诊断结果。芳草母亲一旁强装笑颜，嗔骂他：你这老头子，年龄大了还这样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你看人家殷果，哪像你，每天烟不离手！
爸爸，我们去省城看看医生吧。殷果说。
芳草父亲大手一挥：哪里用得着！不就是咳嗽嘛，吃点药就没事了！
殷果不依不饶：爸爸，你和妈好久没上省城了，去上边看一趟吧。这几天家里要重新装修，我和芳草都上班，需要您和妈上去照看照看呢！
芳草父亲听了这话，倒不推托：那行，殷果啊，爸听你的，说走就走！
当天午饭后，殷果和芳草就载着爸妈直奔省城。回到家里，芳草父亲就问殷果；你不是家里要重新装修吗？方案呢，拿来我帮忙参考！还有师傅呢，晚上叫来一起吃饭，我们商量商量！你不知道，以前县卫生局大楼装修全是我一手操办，一分冤枉钱都没花！
殷果说：哎呀，刚才我跟师傅通过电话了，他老家有点事，赶回去了，说要三五天后才能来。
殷果顿了顿，说：这样吧，爸，我们单位发了几张体检抵扣券，明一早我送你和妈去做个健康检查，有病早知道，无病好预防，行吧？
芳草父亲恍然大悟，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原来你还是骗我上来做体验的！好，你的心意我领了，听你的，明天我和老婆子跟你上医院。
芳草父亲显然因为女婿的孝心感到高兴，晚饭时，他主动提议，要跟殷果好好喝几杯。殷果这次没听从岳父大人的意见，就以饮料代酒，和芳草父亲高高兴兴地碰了几杯。
看着芳草父亲精神饱满的面容，殷果心里闪过一丝念头：会不会是县医院哪个庸医误诊吧？他同时祈祷：上天保佑，岳父大人只是染上小疾而已！
第二天，殷果不到凌晨四点就一人赶到省人民医院排队，挂到了一个专家号，然后又赶回家里，将芳草和她的父母接到医院。
体检报告要下午5点才出来。上午体验结束，殷果带着芳草父母去了海边。在跟芳草父亲散步时，老人家问殷果：你们都不小了，该要孩子了吧。
殷果赶紧回答：爸，您放心吧，我和芳草已经有这计划了。等这几个月厅里迎接国家部委工业新型化检查结束了，我们就把这事提上议事日程！
殷果将手搭在芳草父亲肩上，说：您放心，一定会让您和妈早点抱上外孙，到时啊，我们还要把两位老人接到省城照看外孙呢！另一方面，我在处里，甚至整个厅里都很受器重，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芳草父亲爽朗大笑，拍着殷果：我就知道你会出息的！当年我反对你和芳草的事，你可不往心里去……
殷果赶紧打断他的话：爸您想多了啊！天下当父母的，都会这样做的，谁都能理解！再说，当年如果不是您帮我调到县委办工作几年淘了见识，我哪能顺利考到省厅呢，这是您对我的恩情啊！
芳草父亲很开心：我这辈子就是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就完了，前途呀，在你身上！其实这些并不是重要的，我最盼望的是，你和芳草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殷果说：这个事情您就完全放心了，我和芳草一直感情很好呢！芳草总是安排我三天两头要打电话回来，向您们请安，我都照办……
其实，芳草是个性格内向，不善表达感情的人，殷果三天两头向她的父母电话请安，都是殷果自己安排自己。殷果一直认为，如果一个男人真正爱一个女人，会包容她的一切，他会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
殷果很享受跟芳草父亲聊天的那种亲情。自殷果的父亲去世后，他将自己对父亲的爱全部转移到芳草父亲身上。他对芳草父亲的爱，甚至超过芳草。
殷果还牵住芳草父亲的手，他觉得这手因为有着与芳草的血缘关系，亲切和温暖无比。
海边可以让人心情豁然开朗，但殷果心里还是在焦急地等候一个事情——那就是下午5点才姗姗来迟的体验报告。
殷果不停地抬腕看表，还悄悄安慰芳草：不要慌，不要慌，肯定会有一个让人惊喜的意外的结果！其实，殷果心里比谁都慌，比谁都着急。
下午4点刚过，殷果已经等不及了，他向芳草父亲说，单位有个小事情，他马上回去一趟。然后，他赶到省人民医院体检科等着那个报告。
奇迹会出现吗？殷果反复问自己，但不能给自己作出回答。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个很坚定的答案：即便是确诊肺癌，他也会坚定地跟心爱的芳草共赴患难！
4点56分的时候，一名护士抱着一撂体检报告出来了。殷果抢先一步，从护士手中抓到了芳草父亲的体验报告，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县医院根据芳草父亲肺部阴影诊断出所谓的肺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结肺！
芳草！芳草！殷果声音抖了，他对着电话大喊起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不是肺癌，只是个小小的结核！我马上赶回海边来，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殷果拿着报告正要跑，又折回来闯进医生办公室，找到医生：你确定只是个结核吗？县医院初诊是肺癌，是肺癌啊！
医生的眼白从挂在鼻尖上的眼镜后面翻出来，瞪着殷果：你是想好结果还是坏结果？
当然，当然是好结果啊！殷果说。
那你赶快走人！我还忙着呢。我告诉你，我们是三个大夫一起会诊的——对于这种初诊是绝症的患者！医生语气斩钉截铁。
殷果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朝医生深深鞠一躬，撒腿就跑。
回到海边，殷果很远就边跑边喊着芳草的名字，跑到芳草身边时，他当着芳草父母的面，将芳草高高抱起，又放下来紧紧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亲吻。
两人的泪水又融合在一起。芳草——我们的爱情又禁受住了重大考验！殷果动情地说。
永不分离！芳草喜极而泣。
殷果理着芳草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摸着她红红的脸，满是怜爱的说：经过这次你提出离婚的事，我更深地感受到你对我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刻骨铭心的！
等两人长久的拥抱终于松开时，芳草的父母早已走远。
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殷果说芳草说：今后我们老了，也常来这里散步，好吗？
芳草满脸憧憬，重重地“嗯”了一声。
对了，我们也给赵处长报个喜吧！殷果掏出手机，给赵处长发了条短信：赵处及秦叔，告诉您们一个好消息，芳草父亲的肺癌是误诊，他的肺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结核而已，并无大恙。我和芳草感谢您们的关心和帮助！明天，一个全新的殷果会出现在办公室！
赵处很快回复短信：人生路漫长，家和万事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现在殷果对这句老话极度鄙夷。他认为，他和芳草这对鸟儿，是这林子里的优秀公民，经受住了重大考验的典范。
现在回想过来，他还感谢这次意外。正是有了这次有惊无险，让他和芳草之间更深地感悟到相互的情深似海，让他和芳草的爱情不仅经受了严峻的考验，而且更为牢固，甚至地动山摇也不可撼动！
是上天在考验我们呢！殷果这样想。
国家部委来省里关于新型工业化的国家级验收，让殷果很是忙了一阵子，也着着实实加了好多班，但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回到家里赶写材料。
芳草总是恰到好处的将一杯温开水递到殷果身边，然后在客厅用最小的音量看电视。只要殷果没睡，她就会在一旁静静地守候殷果。
红袖添香伴夜读，我享受着古代大才子、大文人才有的待遇！殷果总是爱怜地抚摸着芳草的头，跟她轻轻说着这样温情的话语。而芳草则会微微闭上眼睛，将嘟着的小嘴凑到殷果面前，撒娇地：那老公你就回报小娘子我一个啊！
芳草得到的，当然是一阵狂吻和激情的爱抚。
当然，每天晚上给芳草洗脚的功课，殷果一天也不曾懈怠过。每天早上，小俩口都有起床空腹喝杯温开水的习惯。芳草知道殷果赖床，她总要提前起床给殷果备好温开水，殷果也会抢着起床给芳草备好温开水。有段时间殷果睡得太沉听不见手机闹铃，他就将手机搁在离自己最近的床头，只要声音一响，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迅速将一杯温开水送到芳草跟前。
殷果处里有个老同事，也常常跟大家讲夫妻之间这些细心的关爱。以前殷果听了不屑一顾，他认为，老夫老妻哪有这些小讲究的啊，只要彼此心里有着对方就好了。但现在他觉得，这些细小的讲究不仅需要，而且很重要。他总结，从人性的本质上讲，两个人经过初恋和新婚的激情后，感觉、感情就像一根抛物线，慢慢呈下滑趋势。如果人们认识不到这一点，或疏忽了或任其下滑，甚至成了直线下降的自由落体，婚姻就可能会像价值连城的青花瓷，重重地掉在地上，成为一地碎片。
而拯救那只青花瓷的最好办法，就是需要打造感觉，经营感情，让夫妻关系成为永不下滑的上行线，直到生命的终点。而打造感觉、经营感情的妙招，就全靠这些细小的讲究！
有句话说得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当然，除了两人之间的你侬我侬，殷果即使再忙，也坚持每天给芳草父母家里打一个电话，不厌其烦地提醒芳草父亲，晚上临睡前不要喝茶，每天喝酒不要超过一两，绝对不能抽烟等等。有几天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他就在办公桌记事本上醒目地写上一行字：每天给家里一个电话！
殷果发自内心的感情，大大感动了芳草父母。以致于有天芳草母亲在电话上跟芳草抱怨，芳草一个亲亲的女儿，居然还不如殷果这个半边儿子关心他们！芳草呵呵笑着将母亲的抱怨向殷果转达了，殷果得意地笑了，但他马上给芳草母亲去了电话：妈啊，每天给您们打电话，可是芳草安排的，有几天我一忙就忘了，还被她批评了呢！芳草还专门强调，要我在办公室记事本写着“每天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您说啊，您家芳草多好……
殷果还在想，自己的左手摸右手有感觉吗？这并不是像很多人讲的没有感觉，相反，感觉肯定是有的！关键在于，是怎样的感觉——是麻木还是温情？手都是有温度的，手是人的肢体中最有感觉的，怎么能没有感觉？只不过这样的感觉，需要用心去体会，用心去感受！
左手和右手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殷果想，人在祈祷时，会双手合十向上天传达意念；人在寒冷时，会下意识地双手互搓以取暖；人在害怕时，也会不经意地双手互握，以自我增加力量和勇气。左手和右手哪能是“没有感觉”的关系呢？一个人在绝壁上攀爬求生时，只有左手和右手相互协调，相互给力，才能获得求生的希望，才能走出困境！日常生活中，吃饭、洗衣……哪样不是左手右手共同努力的结果啊！
殷果现在形成了一个习惯性动作，他常常会将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相互搓揉，就感觉其中一只手是芳草的手一样。每每想到这里，他嘴角就会不经意地浮出幸福的微笑——尽管他不需要让别人看见。
殷果想，等哪天有空了，他要从哲学、心理学、生理学、社会学的角度写一部情感专著——《我们的左手右手》。
国家部委终于来省里实地检查验收了。整整一个星期时间里，殷果被赵处长委以重任，不仅当解说，还成为惟一非处级以上干部的陪同人员，在接待宴上陪同国家验收组的成员，当然，殷果在被国家验收组大加赞赏，并称其前途无限的同时，殷果也破例喝了不少酒。
在一天晚上的宴席上，验收组里一名国家发改委的成员问殷果：小伙子结婚了没有啊？如果你现在是个钻石王老五就好了，我有个大学同学的女儿在你们省委办公厅工作，可是待字闺中哦！
殷果呵呵一笑：感谢领导的抬爱，我准备这趟陪过您们后就封酒了，要开始实施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的生育大计了。
旁边的一位副处长跟殷果耳语：机会可惜了，他说的这个同学的女儿我知道是谁，是一位女省委常委的秘书呢！前途不比你差！
殷果笑道：处长啊，我连我家芳草一个人都照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二重唱啊！
国家发改委的验收组成员摇摇头，连说：遗憾，遗憾啊！
晚上殷果回家，本想把这件事情讲给芳草听，以表明他对芳草的忠诚，但转念一想，他就把这件事情给吞了。前几年刚来省厅工作时，很多人还不知道殷果已婚，乐着给他介绍对象，有公务员，有老板的女儿。殷果一一婉谢，并表明自己早就结婚了，而且和老婆感情就像502，牢得很呢！当然，殷果会一一向芳草讲述这些事情，一来表明自己对爱情的执著，二来呢，也稍稍带些得意之感——他殷果风华正茂，俏着呢！
但现在殷果不讲这些了，他不敢触碰芳草非常敏感的心。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表白，有些事情需要巧妙表白，而有些事情完全不需要表白——这也是夫妻之间经营感情的技巧。
国家验收组终于撤走了，省里的新型工业化也顺利通过验收，殷果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开始每天坚持跑步健身，并计划的在两个月之后，等这段时间陪下的酒精完全从体内消失后，要和芳草恩恩爱爱，而且是轰轰烈烈地造一个懂得仁爱，懂得感恩的孩子！
这段时间以来，殷果不仅跟以前的鱼儿们再无联系，跟贾倩也完全恢复了正常交往，而且，他还强忍着愧疚之情，不再去莲子，他心里逐渐平和、安然和踏实起来。
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有时在办公室忙的时候，殷果会想像着芳草逐渐隆起的肚子，常常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一旁的同事见了，打趣地问他：你小子在想跟贵妃醉酒吗？意淫可是情爱的最高境界！
殷果总是笑笑，并不作答。
幸福会这样常在吗？殷果经常问自己，然后他总是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会的，肯定。
尽管，他曾经刻骨铭心惦记着的那个死男人，以及那些画面还会时不时地闪现出来。
幸福的来临总是不敲门的，它在每个人心里，只是需要用心体会。不过厄运的来到，有时也不会敲门，就像一个黑衣白骷髅的幽灵，悄然而至。

第十七章 自由落体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殷果跟往常一样，先驾车将芳草送到了她的单位门前。临下车时，芳草俏皮地说：你不用问我了，芳草永远是老公果果的闺女！
殷果呵呵笑了，一路轻快地踩着油门到了省厅。
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本地的滨海新闻网首页头条上弹出一则重磅标题的新闻《犯下惊天命案潜逃两年 酒店视频揪出情杀亡命徒》。这则新闻讲述说，一男子发现自己的老婆有外遇，在悄悄跟踪数天后，在一天下午尾随老婆到了省城幸福大道上一家叫做鱼水欢的酒店，并跟踪至了他老婆所进的房间。这名男子乔装酒店工程部工程师的声音，以更换房间磁卡的名义骗开房门，随后冲进房间，用藏在身上的杀猪尖刀，将衣衫不整的这对偷情男女残忍杀死。那名男子被他凶残地捅了二十多刀，下身就被捅了近二十刀，完全成了肉糊。
被害的女人是外地人，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而且脸被丈夫用刀毁了容，跟他偷情的男子是通过OO聊天认识后，从邻省赶来幽会的。
但酒店楼层的监控视频使警方找到了突破口。警方调看监控发现，被杀女子在走进酒店11层时，一个人的半张脸在楼层拐弯处出现。随后，被杀女子进了1114房间，约摸一分钟后，一个诡秘的身影出现，一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且刻意竖起的衣领又遮住了其余脸部。监控显示，这个诡秘人物摁响门铃，说了几句话后，1114房门刚一打开，这个诡秘的身影就强闯了进去。10分钟后，这个诡秘人物从房间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然后从楼道消失。但这次他出现时帽子已经没了，脸部特征暴露无遗。
警方很快锁定了凶手，是省城海天大道27号居民，名叫曾柯连，系一省属国企的采购，他的老婆是案发前一年，他在外地出差认识并带回结婚的。警方进一步调查表明，被杀的女子通过OO聊天与被杀的男子发生了婚外情。而被杀男子的身份证号显示，他在案发前半年里曾在这家酒店住宿过3次。
这个戴了绿帽子的悲情男人在凶残地杀死这对奸夫淫妇后连夜潜逃，但最终没有逃出法网。网上的报道还有一则纵深新闻：《悲情男人：重金赎出风尘女欲百年好合 凶残男人：快刀连刃偷情男女法网难逃》。这则新闻说，被杀女人因身负二十多万元巨债，被一具黑社会性质的夜总会控制卖淫，曾柯连在多次光顾这家夜总会时竟与其发生感情，随后不惜挪用20万元公款将其赎回，带回家做了老婆。虽然曾柯连向亲友东凑西借20万元补上了公款的漏洞，但还是被单位由采购主管降为普通采购。曾柯连原以为这个赎回来的老婆会感恩戴德，终生忠贞于他，但不想他由于长期赴外地采购，老婆实在无聊，天天泡在OO上，大堤逐渐溃于蚁穴，悲剧也由此产生。
殷果看了这则新闻暗自吸一口凉气，他庆幸，还好自己早早金盆洗手，否则，他保不准哪天自己也可能撞上个不要命的情敌……
殷果还对这则新闻有特别的记忆。因为凶案发生的酒店，他也曾带着OO上钓来的鱼儿多次入住。而且，他也曾住过这间房号是1114的凶房！殷果记得很清楚，有次他钓来的鱼儿来到这间房后很惊讶，因为，这个女人的生日是11月14日！
一连串的巧合让殷果倒吸一口凉气：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也看到了这则新闻，有个同事曾在媒体干过，他提醒大家说，网上报道要快半拍，不出意料的话，今天上午省电视台都市频道的《都市快报》栏目也要播放。
把都市频道调出来……办公室喧闹起来了。
上午十点半，《都市快报》如约而至。办公室的人都屏心静气，播音员播报的首条新闻提要就是：今天的头条新闻将披露一起发生在去年的极其残忍的凶杀案。去年4月14日，幸福大道鱼水欢酒店发生一起一男一女被残忍杀害的恶性杀人案。因为婚外情的原因，被害女人的丈夫伪装酒店工程师叫开房门，将房内一男一女用极其凶残的手段杀害后潜逃。犯罪嫌疑人经过警方网上追逃，在广东警方的协助下，犯罪嫌疑人在广东东莞一棚户区被成功抓获后，于今天凌晨6点，被押解回省城。
播音员在提要中还特别介绍，去年案发期间，因为省城正在举行一场名为《信息化改变生活》的国际论坛，因有16个国家政要及全球IT精英齐聚省城共赴盛会，所以警方一直封锁消息，今天终于向广大市民和受害者家属有了一个交待。
3条新闻提要结束后，播音员说：下面请收看详细新闻内容。
办公室一伙人齐声咳嗽后，再次安静下来。具体的新闻报道当然更加精彩，不仅详细交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还播放了一段从酒店取证的关键视频。
看看看，那个被杀的婆娘出来了！一名同事叫了起来。
新闻画面采用的监控显示，那个被杀的女人拎着一挎包，一路轻快地从电梯里出来了，从她的口形上看，她好像还在边走边哼歌。在1114房门前，这个女人没摁门铃，而是先敲了三下房门，稍顿后，又接连敲了两下。刚一敲完，门开了，这个女人以前倾式的姿态消失在房门里，再没出现。
就在这个女人在敲门时，楼道拐弯处鬼鬼祟祟地出现了大半张被帽子遮住的脸，确定女人进了房间后，半张脸消失了。
看看看，这个男人在开始准备武器了！一同事说。
就在这个男人第二次出现之前，一男一女从另一间电梯走了出来，男的左手搭在女的肩上，走到距楼道口最近的一间房前，男的用右手捏着的房卡开了门，然后都走了进去，房门立即关上了。
这个意外的画面，前后出现不到十秒时间。但殷果刚一看到时，脑袋突然感觉被铁锤猛击了一下——那个被男人左手拥住的女人就是芳草！没错，就是芳草！
虽然视频不是很清晰，但芳草的体形、脸部轮廓他自然非常熟悉，而且，他对视频中那个女人穿的大黄色的鸭绒外套也有记忆。
殷果记得非常清楚。有一个周末，芳草自己一人去逛街，回来时带了一件大黄色的鸭绒外套，非常兴奋，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了好一阵子，还大呼小叫着殷果看看她是不是年轻了十岁。正在客厅看电视的殷果被一个婚外情引发的血案剧情所吸引，没搭理芳草，芳草走出来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殷果大为光火，还跟芳草吵了几句。
看到这里，殷果心里狂跳，幸好，办公室的几名同事都不认识芳草。殷果拿着手机就要离开办公室，一同事招呼他：殷果，这么精彩的新闻你不看？
殷果说：我回个电话，急着呢！
殷果走到办公楼层的楼梯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又开始狂狂躁起来：胸闷，气短，头痛欲裂！
这个时候，殷果的手机频频响起，是刘浩和陈星打来的，一个接一个，但殷果都给摁了拒接。
殷果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和芳草好好的！但那个该死的男人，那些他曾经想像的画面又一个劲儿地出现在他脑海，混乱不堪，揪心不已！

殷果躲在楼梯间的黑暗里拼命挣扎时，电话来了，是赵处长打来的：小殷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个急件。
急件？殷果心里格登一下，凭经验，一般情况下，凡有急件处理，赵处长大多是在每天刚一上班时交办给他的。
殷果咬咬牙，连做几个深呼吸，走进赵处长办公室。
小殷，这个公文草稿是刚来的研究生小张写的，你给修改一下，尽快报我签发。赵处长抬起头，特别看了一眼殷果。
殷果接过公文草稿瞄了一眼，公文标题是《关于清理工业科技管理过期文件的汇报》。殷果心狐疑，平时他主要负责工业科技前沿成果及引用、推广方面的事务，而科技管理都是办公室同事老邓负责。
殷果走出赵处长办公室时，特别留意赵处长办公室的电视机，电视机开着，正是省电视台的都市频道，不过这个时候，《都市快报》栏目已接近尾声。
殷果回到办公桌前，刚在电视上看完热闹的同事们仍在热议这桩血腥情杀案。
一名同事说，这年头，守不住女人的男人可怜，冲动又失去理智的男人更可怜，傻呀！我才不会为一对狗男女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一名同事接过话茬：就是就是，所以这个记者还是有点理性有点人情味的，在称他是残忍杀手的同时，又称他是悲情男人。哎，这个社会！
年长一些的老邓说，你们这些年轻娃娃呀要特别记住，路边的野花不仅带刺，可能还带血，千万不要乱采！
不采白不采，做鬼也风流！一名年轻同事嘻嘻哈哈起来，说：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发生流血冲突，采花还需要提高技术含量啊！
还是有风险，依我看，男人要充分释放下半身的能量，要报废多余的子弹，去夜总会找小姐，只要戴好套子，那才是最安全的！另一同事说。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老邓叹了口气，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其他同事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着，殷果坐在办公桌前怎么也提不起神来。

愣了一阵子，殷果发现OO上好多头像在闪，他打开一看，全是刘浩和陈星发来，起码有20条讯息。
刘浩留言：兄弟，你看了刚才的《都市快报》了吗……兄弟，晚上我们一起聚聚……
陈星留言：兄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跟我招呼一声……兄弟，你现在在做什么，回话……回话……
殷果OO里几个群也在闹腾，全是议论刚才这则新闻的：
奸夫淫妇罪有应得……
悲情男人捍卫男人的尊严，就是被枪毙了，也死得其所……
为民除害，重于泰山，他将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所有被女人背叛的男人们，请勇敢站出来，去法院为那个可怜的男人求情……
乱！乱！乱！殷果气急败坏地关掉了OO。
全都过去了，过去了……殷果在心中不断默念，他一直强撑着坐在办公室。
下午，赵处长又将殷果叫到办公室，问完工作的事后话题一转：小殷啊，你岳父身体怎么样了？
殷果说，不就是一个小小结核嘛，呵呵，早康复了，谢谢赵处关心。
赵处长接着问：最近和芳草怎么样，感情好吧？
殷果说：我们的感情好着呢，赵处你不用担心的。
下午下班后，殷果刚将车开出省厅车库，就被拦住了——是刘浩和陈星。
刘浩和陈星不由分说，钻进了殷果车里。
喝酒去，兄弟！刘浩说。
殷果无语，刘浩和陈星也暂时默不作声。
殷果无奈，只得由两人指挥着将车驶至他们常聚会的那间江湖大排档。平时他们就在大排档临街的桌上海喝海闹，如果有要事要商量，就选择里面的包间。这次当然选择的也是包间。
刚走进包间，殷果给芳草拨通了电话：老婆，我在外面有个应酬，就不来接你了，你……
话未说完，陈星一把抓过手机，砸在桌上，瞪着殷果。
大家都心知肚明。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殷果憋不住了：兄弟们，这是我的事情，是家事，你们不要管好不好！
刘浩提高了嗓门：既然我们是兄弟，这也是我们的家事，不管不行！
陈星也附声说：就是！兄弟情义，其利断金！
殷果说：兄弟啊，这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忘记了。
刘浩将桌子拍得山响，说：原不原谅芳草是你的事情，但那个男人，我们必须把他狗日的给揪出来，让他付出惨重代价！
陈星却不同意：怎么能轻易原谅！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女人守妇道，这是最起码的规矩，你想戴一辈子绿帽子吗？这种女人，踢了！
陈星对此有切肤之痛。他是坚决的大男子主义者，他的老婆出轨后，他不仅将老婆狠狠揍了几顿后扫地出门，还通过刘浩一个在江湖上闯荡的亲戚，邀约了一伙人，连续三次将那个男人揍了个半死。本来陈星想的是，每月送给那个男人一次暴打，后来那个男人被收拾得跪地求饶，陈星才放过了他。
殷果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他拿起手机躲到卫生间，给芳草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可能回得有些晚，让她早些睡，不用担心。殷果仔细听芳草说话的声音，他感觉没有任何异样，他分析，芳草可能没看见那则节外生枝的电视新闻，更不知道那些意外播出的画面。
殷果走出卫生间，说：两位兄弟，菜都上来了，喝酒吧。
殷果提议，今天就喝白酒，52度的二锅头，喝高了大家好各回各家睡觉。
当当几声，服务员将几瓶二锅头搁上桌了。殷果拧开瓶盖，故作轻松，很豪迈地将酒精味刺鼻的白酒哗哗倒进杯里。
一杯酒下肚，刘浩陈星又开始唠叨了，嚷着要殷果找出那个男人，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痛不欲生！
殷果大口大口喝着酒，不断转移话题，但两人仍然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殷果说：哥几个，你们就不要掺和了，芳草对我有恩，我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感情，这是你们所不能理解的。再说，我们早就和好如初了，都忘记过去了，你们就放过她行不行？
刘浩一脸纠结：你们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啊，这种事情都吞得下！
陈星嚷开了：放过你老婆可以，但那个男人，绝不能放过！
殷果解释：如果要找那男人算账，我早去了！如果事情闹开了，芳草名声不保啊！再说，我也有责任，如果我多一点点时间陪芳草，哪有这些事！
我呸！陈星一听火了，将一只杯子在桌上砸得粉碎：就你他妈的是个好男人啊？全世界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吗？我告诉你，全世界不差你一个好男人！
刘浩也提高了嗓门：殷果你个龟孙子，你记不记得那晚我跟你讲的，这个世界只有男人放火，绝不允许女人点灯！

殷果不语，只顾仰起脖子往口里灌白酒。
刘浩说：殷果你越来越不像男人了，你他妈的都被人家扣了臭哄哄的绿帽子，还连气都不敢吭一下！
陈星说：你真是越活越窝囊了，老婆被人勾引下水了，你居然闷了这么久！你居然稳得起！如果不是电视新闻节外生枝，你准备一个人扛一辈子吗！陈星说着说着，将酒杯啪地扔到地下，摔得稀烂。他觉得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在玻璃碎屑上碾压。
殷果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了，朝两人吼道：你们都给我滚！老子的家事，有你们屁相干！
刘浩陈星一下傻了，全不作声。
殷果心里很烦，他怨这两个狗日的死党，血淋淋地撕开了他至今不能愈合的伤疤，还要诋毁他和芳草好不容易重新修补起来的爱情——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经历了两次人生中最重大的考验啊！
殷果差不多干掉两个二锅头了。他从未喝过这么多的白酒，而且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的白酒量从未超过半斤，今天超出三倍，居然还没倒！
不过，殷果明显感觉胃里如蛟龙不断腾海，脑子里如重锤不断猛击，心里如万箭不断穿心！他乘着越来越强烈的酒劲，一把掀了桌子，将一只空酒瓶高高举起，朝刘浩陈星歇斯底里地狂吼：滚！
刘浩陈星真被吓着了，赶紧歪歪斜斜地闪了。
大排档的老板、服务员以及部分顾客跑进了包间，看着殷果。
殷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搁在凳子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从塞在包间门口的人群中扒开一道缝，走了出去。
车就停在大排档门外，殷果虽然已经醉得不行，但他还是知道酒后开车的严重后果，于是沿着人行道朝海滨方向走去。大排档距海滨大约三公里距离，殷果想慢慢步行过去，好让风吹吹，让自己清醒清醒。
走了大约500米，殷果感觉不但没有清醒的趋势，呼吸反倒越来越急促，大脑越来越迷糊。芳草发来一条手机短信，殷果的眼睛有些昏花，他努力睁大眼睛，好半天才看清楚内容：亲爱的老公，我们要生一个跟你一样聪明的乖儿子哦，记着不要喝酒。想你，永远爱你！你的芳草。
殷果很舒心，他想回复这条短信，但左手右手的姆指轮番上阵，就是颤颤巍巍的不听使唤，他只得拿起手机吻了一下，然后放进口袋里。
殷果决定再一个人走走，尽量减少身上的酒味，减少心里的烦躁情绪，然后打车回家，回到焦急等候他的芳草身边。
走到前面一家夜餐馆门前，一男一女摇摇晃晃走出来了，男的左手搭在女的肩上，挟着一支烟的右手在空中挥舞：美……美女……和你共进晚餐真愉快……喝高了……我们找……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那女的看似也有些喝高了，娇嗔道：你们这些搞销售的男人啊……嘴巴油，心更坏……不就是个尿片嘛……你……你想干什么啊……哈哈哈……
销售？！尿片？！
殷果无意间听到这两个敏感的词，一个激灵，酒猛地清醒了大半！他努力定睛看了看，那个男的跟自己年龄相仿，他悄悄走近些再看——天，这就是那个该死的杂种！
殷果早就查得个一清二楚，他一辈子也刻骨铭心记住的那个男人，是一家尿不湿厂家的推销员，而且他通过派出所的朋友悄悄调过他的户籍资料，里面照片的面容他化成灰也刻骨铭心地记着：小眼睛，小鼻子，尖下巴，蓄着早已过时的分头，而且，户籍照片里的那个男人，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左下巴有一颗细小的黑痣！
殷果的血猛地一股股地往脑门上窜！

他心里狠狠地暗骂：你个狗日的！我不想来找你，你偏偏自己送到我跟前，而且是在今天这个时候！
殷果不再多想，拔腿回跑——在他停在大排档门前的车上，有一把水果刀！
那把水果刀，是他买来放在车上的。平时下班接芳草时，他会提前削好一个苹果，等芳草走出单位了，他不仅要帮芳草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还要等芳草一坐上车，就将削好的用餐巾纸托着的苹果递到她手中。
他不曾去想，这把水果刀还会产生怎样的用途。
殷果气喘吁吁地从车上取回水果刀又跑回来时，尿不湿和那女人还没走出十米远。尿不湿的左手还搭在女的肩上，右手还在空中挥舞，只是换了一只重新点燃的烟。
尿不湿还在跟女的纠缠：哎呀……美女……这……这么晚了，我们都累了，送你回家很麻烦的……前面好像有家酒店，我们都去休息一下吧……你……你放心，除了聊聊心里话，我什么都不会干……
那女的态度仍然模陵两可：聊……聊什么天呀还聊……好听的话，平时你不都在OO上聊完了吗……
该死！该死！一对狗男女！殷果打开水果刀，伸进衣袖里，眼睛狠狠地盯着尿不湿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就像猎杀食物的豺豹，等着发出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那些他联想的画面，还有今天上午电视新闻里视频画面全都跳将出来，一幕一幕地闪现。
酒精的刺激仍然强烈，殷果的呼吸仍然急促，他的脑门仍然感觉血不断往上涌！
殷果跟着跟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巷，没有灯，尿不湿似乎在带着那女的往巷子里走去。
殷果生怕尿不湿突然转身，要往大街上走，他在心里默念：你个狗日的，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啊！
事情朝着殷果期望的态势发展。尿不湿真搭着那女人的肩膀，走进小巷的黑暗里去了。
殷果赶紧跟上，一头钻进黑暗里。他先听到那女的唔唔的叫声，然后循声搜索过去，借着远处高楼投射下来的灯光，他看见尿不湿已将那女的抵在墙上，嘴像猪一样在那女人脸上哼哼唧唧地乱拱一起，两只手也在那女的身上乱抓！
殷果仿佛听见脑门轰地爆响了，他一步冲上去，将那女的狠狠蹬在地上，一把掏出那把水果刀，朝尿不湿的下半身猛捅了过去！
啊——殷果听见尿不湿发出一声哀嚎，像丧家之犬被主人猛踢出门的叫声，像凶死鬼的凄厉的叫声，像荒野禽兽脑门中弹后一命呜乎的叫声！
但那声音，在殷果听来具有何等的快感！而且大大刺激了他的兴奋神经，促使他又举起刀子，再次向尿不湿下半身捅去！
将近一年的憋屈，令他几近癫狂的积郁，统统没有了！殷果感到大脑出现从未有过的快意！
那地上的女人完全被吓疯了，呜啦呜啦怪叫着，连滚带爬地从巷子里的黑暗里消失了。
而尿不湿早没了刚才搭着女人肩膀神采飞舞的劲头，在连中四刀后，只有像狗一样倦着身子在地上呻吟，连翻滚、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呻吟的声音渐趋微弱。
然后一阵疾风骤雨似的排山倒海似的渲泄后，一阵晚风冰冷冷地吹进了黑暗的巷子，殷果接连打了几个激灵，他完全清醒了，浑身颤抖——天，我做了些什么啊！
他猛拍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大厦已倾——完了完了！芳草，我怎么向你交待啊？
殷果扔掉水果刀，拔腿就跑，边跑边从口袋掏出纸来，将手上的血迹擦干。
跑了一段，他掏出手机，给省120急救中心拨了个电话：街上有市民说，健康大道大排档前面500米的小巷里，有人被刀捅了，快去救！
他接着给芳草发了个短信：我连夜跟赵处长到邻省工业厅去了，手机没电了，明天下午就回家。想你。
然后，殷果关掉手机，混入街灯下的人流中去。

殷果心里狂跳不止，他迅速找了个酒店，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在卫生间洗浴镜前，殷果看着自己惨白的脸，简直不敢相信——一念之间，自己竟做出了这桩骇人的蠢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殷果问自己，他脑子里一团糟，一团到处是死结的乱麻！
他到酒店外面买回一瓶二锅头，一口气全吞下，然后倒在床昏死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
殷果已经平静了很多，他决定回单位，见赵处。除了芳草之外，这是他惟一能够倾诉的人了。
殷果先去江湖大排档前开车。他远远看见那个小巷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小巷外面停满了警车，里面拉起了警戒线。
一路上人们议论着：看样子又是一个情杀案，死的人下半身被捅了几刀……活该，这人肯定就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怎么会被捅得这么惨啊……
殷果不敢凑前去看了，现在耳边回响起昨晚尿不湿的惨叫，他心里还阵阵发悚。
赵处正在埋头批阅文件，见殷果进来，赶紧招呼他坐下：小殷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怎么了？
殷果面无表情：赵处，我昨晚杀了人！
啊——赵处手中的水杯咚地掉在地上，她惊愕地张开嘴，合不拢去。
其实你昨天两次叫我到您办公室，我就知道你从电视新闻里看出什么来了。殷果说。
你做了什么傻事啊殷果！昨天有些事情我拿不的确，我正想着怎样和你谈谈心，你就……赵处长的手有些抖了。
赵处长声音哽咽了：你这傻孩子，傻啊！有些事情想开了，就这么回事！关键是要向前看，向前看？懂吗？我心中也有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你知道吗，前几年我丈夫，就是你秦叔也有过外遇，他原来同村的一个女人来省城打工，他们就悄悄好上了，他还把她介绍到自己上班的那家超市来打工……你也可以体会，当时我是怎样的感觉！但我理智了，我明白男人的劣根性，我知道你秦叔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也知道他心里最爱的是我，所以我妥善处理好了这件事，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赵处长接着说：昨天看了那电视新闻后，再联想你前段时间的情绪，我心里猜出了几分，但不好贸然问你……哎，还是怨我不果断啊……
赵处长痛心疾首：小殷啊，你可是厅里排上号的少壮派，前途一片光明，可惜了啊……都怨我，我如果对你引导及时，关心到位，哪至于……
殷果哭了，他站起来，咚地给赵处长跪下：赵处，我知道您对我好！我心里一直把您当我的大姐，当我的母亲……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对不起您……芳草、岳父岳母，还有我母亲，我没脸见他们了，您一定帮我劝劝他们……
殷果接着说：赵处，我来向您倾诉这事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马上去投案自首！
赵处长一时哽咽，泪如雨下。
殷果站起来，用赵处长办公桌上的电话拨打了110：昨晚健康大道那个杀人案是我干的，我在二十分钟内到最近的派出所自首……
殷果又朝赵处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要走，赵处长叫住他：孩子，我安排车送你去吧……
不，赵处长，我没脸坐单位的车去！你放心，我会去我该去的地方！殷果说着，立即转身走了。
赵处长赶快站起来要去追赶殷果，但殷果已经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碰上同事，同事问：殷果，怎么了啊，脸色这么难看？
殷果说：生病了，我去看医生呢！
殷果没开自己的车，而是在省厅门口拦了一辆的士：去胜利路派出所。
的士离开省厅大门时，殷果无限留恋地回望一遍又一遍，直至省厅大楼消失在车子后窗里。
他很清楚，他被众人看好的前程，就像省厅大楼一样，已经从他眼里永远消失了。他掏出手机，几次想给芳草，想给岳父岳母和自己的母亲打电话告别，但想了想，搁下了手机。
手机太沉重了。
胜利路派出所是距省厅最近的派出所，仅需十分钟车程。殷果这时出奇的平静，他静静地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着自己走进一个永远再走不出来的黑洞。
尿不湿已经先他一步，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不再恨他了，那些画面也静悄悄地永远潜伏了，但芳草的笑容却固执地占据在他的脑海。
芳草，别了，我永远的爱人！请原谅我，我是爱你爱得太深了！殷果心里默默想着，终于泪流满面，泪流满面！
殷果大口吁着气，大口吞着决堤的泪水。
泪水咸咸的，咸咸的……
泪眼模糊中，前面突然出现临时交通管制，一个车队，包括一辆刑事现场勘查车，一辆殡仪车在内，在交警的疏通下，穿过林立高楼下的车流，穿过这个城市的繁华，以及这个城市潜藏在繁华之下的各种各样、无休无止的欲望洪流。
殷果曾经意气风发，带着希望来到省城，最后却被欲望摧毁。
泪眼模糊，泪眼模糊。
的士司机不知道后排座的乘客正在经历着一场生离死别。他显然被交通管制耽误他跑生产的时间而恼火，嘴里骂骂咧咧地：他妈的，前天才破了个案子，那个下半身被捅了十多刀的死鬼终于瞑目了，昨天晚上又有人前赴后继……这年头真他妈的有毛病……也是，也是，经济发展了，温饱思淫欲啊……
司机继续发表感慨：哎，这家庭和家庭之间吧，就比如我车道，各行其道，遵章守纪才安全啊……
交通管制还没结束，司机干脆靠在了椅背上，开大了车载收音机的音量。听着听着，他坐直了身子，嘴里又开始嘟哝了：又有人在演戏了！是不是又为情所困哟！
殷果沉浸在极度的绝望之中，但收音机播报的新闻还是传入他耳朵：我现在就在沧海大桥的现场，谈判专家刚刚赶到，正在和轻生的女子对话，消防、公安和急救中心已经到位，但因为这名女子情绪非常激动，现场救援人员在距女人二十米以外的地方，再不敢靠前半步……

司机突然松手刹、换档——临时交通控制终于结束，司机踩下油门正在前行，只听前面咣当一声，一辆和他抢道的宝马车从斜刺里冒出来，猛地撞在前面一辆小型货车上。
这里本来就是双向双车道，加上刚才交通管制，已密密麻麻堵上了不下一百辆，两车一撞，全堵死了。
被撞车的驾驶员下来，找那还稳坐在驾驶室的宝马司机理论，说着说着，相互拉扯起来。宝马司机下了车，抡起拳头向对方砸去。宝马车副驾驶座下来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将货车司机的头发和衣领死死揪住，给宝马司机提供攻击的优势。
一时间，所有车辆的喇叭齐鸣，有人从车里下来看热闹，有人在旁边喊道：看哦，宝马又打人喽！
的士司机更冒火，他头伸出窗外，乘乱朝宝马司机狂骂：开宝马了不起呀，有女人了不起呀，你个狗日的要遭报应的……
打的打，闹的闹，宝马男女和货车仍然揪在一起。的士司机干脆关了车窗，将收音机音量又调大了些。
电台继续在现场播报沧海大桥上的新闻：记者从围观群众当中了解到，这名要跳桥轻生的女子姓柳，曾经营一家电脑耗材公司，现单身一人。她因为感情纠葛，准备轻重，警方已与她从事建材生意的前夫取得联系，但她的前夫在北京出差，现还在机场候机。如果听众朋友当中有这名女子的亲友，请赶紧与警方联系……
殷果惊得从座椅上猛地弹了起来！
姓柳？曾经营电脑耗材公司？前夫做建材生意？
殷果大大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莲子啊！
殷果从兜里掏出所有的钱，一把砸在副驾驶座上，朝司机嚷道：快！去沧海大桥！快！快！快！
司机被吓了一大跳，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殷果。
殷果急了，猛拍着司机的椅背：我让你快快快！去沧海大桥！那是我亲妹妹！
司机回过神来，将方向盘几抓几扭，居然调了头，从堵塞的车流中冲出一道口子，然后朝沧海大桥狂奔。
看见司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自顾自的摇摇头，叹叹气。
莲子，莲子，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死，也只能轮到我啊，是我害了你……殷果想着想着，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猛拍自己的脑袋，他恨自己，恨自己！他恨自己管不好下半身，害了两个女人，害了两个家庭啊！
再想到自己今后的归宿，他心里稍稍有一丝安慰：我该受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的士终于冲到了沧海大桥桥头。
殷果横冲直撞，突破层层围观的人群，但被里层警戒线外的警官拦住了。
我是她哥，亲哥，你让我进去，你快让我进去！殷果快疯了。
韩队韩队，来了一名男子，说是当事人的亲哥哥！民警向对讲机喊话。
把他带进来！把他带进来！对讲话立即回复。
警官挑起警戒线，领着殷果走了进去。
殷果终于看见了，真真切切是莲子！只见处在大桥中央的莲子蓬头散发，双脚已跨在了沧海大桥栏杆外面，用手抓着栏杆。海风一阵阵吹过，莲子的头发一缕缕地任由海风吹起，吹散，吹乱。
莲子——殷果心如刀割，不禁大喊起来，就要冲过去。
别动！警官一把拦住他。现场指挥的韩队过来了，问：要轻生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我妹妹！我是他亲哥哥！亲哥哥！殷果急得几欲挣脱拦他的警官。
谈判专家将殷果拉到旁边，朝莲子喊话：姑娘，你哥哥来了，来劝你来了，你可不要让你的亲人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傻事啊！
莲子抬头看见了殷果，情绪又异常激动，并大哭起来！
莲子，你让我过来好吗？殷果喊到。
莲子只顾哭，并不理她。
莲子，你抓紧了，我过来抱你……殷果喊。
不！不——你们都是骗子！莲子终于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
现场的人的心全提上了嗓子眼——随着莲子的哭喊，她双手颤颤，几乎从栏杆上脱手！
韩队一把拎紧殷果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我就是她哥，她哥，亲哥！你没看见她情绪不稳定吗！殷果急急地说。
韩队拎殷果衣领的手加大了力度。这时，莲子说话了：你让他过来！只让他一个人过来！
谈判专家没动，莲子又要失控了：过来，让他过来，他是我亲哥哥！再不让他过来，我就跳了！
韩队迟疑了一下，望着谈判专家，又望着殷果。谈判专家点了点头，殷果也点了点头，重重的。
殷果从韩队手里松脱出来，向着莲子走了过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折回身来，将手机掏出来塞到韩队手上：如果出什么问题，请将手机交给一个叫芳草的人，手机存储卡里有一篇小说，还没写完……
这篇小说，讲述一个男人长期在外彩旗飘飘，疏忽了自己的患难结发妻，久而久之，妻子也不慎出轨。男人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终于原谅妻子，并决意悄悄痛改前非。然而一天，妻子突然提出，要跟男人离婚……
韩队征了一下，要抓住殷果，但殷果一个闪身，已向莲子跑了过去！




莲子，我来了！殷果泪流满面，手紧紧抓住莲子，哭着说：回来，回来吧莲子，什么都好商量……
莲子摇着头：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你不要我了，你这个骗子！我想复婚，他也不要我了……
殷果：其实我一直想来找你忏悔，我没这个脸，不敢来见你啊！
莲子痛骂殷果：你这个骗子！骗子！但我真正想通了，还是我自己的老公好，他毕竟跟我有多年的感情，还共过患难……
殷果：你骂吧，你骂吧……
莲子咬牙切齿地：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想要跳桥的吗？不是！告诉你，我根本不会跳！我要等我老公回来，让他相信，我最爱的是他！即使为他死，我也愿意……
殷果稍稍松了口气：太危险了，你跨回来吧，我抱你……
莲子：谁要你抱啊，你们男人都是坏人！只有我老公，他做什么我都会原谅！夫妻感情！夫妻感情，你懂吗？我们没有！你只是在骗我的身体，玩腻了，你就不见人了……
殷果默不作声，只是紧紧抓住莲子的手。
莲子又骂他了：把你手拿开，脏！脏啊！
殷果眼泪又流出来了。他只为三个女人流过眼泪：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芳草，还有就是莲子。他确实为莲子动过感情，只是芳草更让他放不下！
莲子不依不饶：舔干你的泪水吧，没人相信，假的！
回来吧，我求你了莲子！你站在栏杆外面太危险了……殷果苦苦地说。
我告诉你，我姓柳，莲子是你叫的吗？只有我老公才能叫这样叫我！莲子怒声喝斥殷果。
求求你了……殷果泪流满面，无助地摇头。
莲子突然朝着殷果身后喊道：你们退后啊！让我跟这个男人再说几句话，如果你们真的再往前走半步，我真的跳了！
殷果身后一干人直直的站住了。
莲子继续臭骂殷果：求我？我还会听你吗？梦吧你！殷果，你就是个骗子，拿同学感情来骗我！你可以跟我老公比吗？我们是患难夫妻你懂不懂！只怪我当时糊涂……莲子说着说着，又哭了。
殷果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莲子，不管你信不信，我昨晚杀了人了。今天是准备去自首的，听见电台新闻，就赶过来了……
莲子停止哭泣，睁大了眼睛，一脸愕然，一脸惊恐！
殷果继续说：我杀了另外一个男人，原因就不说了……
殷果，你怎么这样放不下，值得吗……莲子全身抖了起来，又险些失手掉了下去！
莲子，抓稳！殷果慌了，一只手拼命抓住莲子，另一只抓住栏杆，整个身子翻过栏杆，死死地抱住莲子。
海风突然一个劲地猛刮起来，在耳边呼呼作响！
沧海大桥工程有个项目跟殷果的业务工作有过联系，所以，桥面与海面的垂直高度，他懂的。
殷果不敢回看，他一只手抓住栏杆，一只手托住莲子的身子，拼命把她往上面顶。
听殷果说了他的遭遇，而且现在又舍命翻过栏杆救自己，莲子终于心软了，借着殷果往上顶她的手劲，顺从地往栏杆里面攀爬。
莲子一只脚已经翻了过去，一半身子也将要翻过栏杆，她抬起另一腿，也要翻过栏杆时，不想因为刚才听说了殷果的遭遇，情绪一直异常激动，另一只脚在栏杆蹬滑了，整个身子就要往桥下掉！
莲子感觉不对，下意识地惊叫起来：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殷果用尽力气将莲子已经侧翻出来的大半个身子死死顶住！
殷果的力气将要耗尽，而莲子的意外失足，使他使出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力量将她顶住。
在他感觉感觉天炫地转，再也无力托住莲子生命的时候，韩队长和几名警官已经奔了过来，将莲子抓住了。
莲子得救了，殷果笑了，他的手再也无力承载住他的身体，他仰面倒了下去。
他曾经想像过，有朝一日出头了，他要买一栋海边别墅，天天和芳草依偎在别墅的屋顶花园上，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但现在他却背朝大海，面向天空，成了一个不能抗拒地球引力的自由落体。
天空浮现一些面容，令殷果以非常宽慰的心情，降落至他不曾预料的归宿。这些面容依次是：芳草，芳草爸，芳草妈，自己的母亲，赵处长，慧空长老，当然也有正趴在栏杆上寻死觅活向着他哭喊的莲子。
海风吹来了王菲演绎《愿》的空灵歌声：
在山水之间
在佛塔之间
在聚散之间
在你我之间
在山水之间 有一份信念 是静默无言
在佛塔之间 有一条经幡 是为你挂牵
在聚散之间 有一劫宿缘 是无常善变
在你我之间 有一缕思念 是魂绕梦牵
在山水之间 有一份信念 是静默无言
在佛塔之间 有一条经幡 是为你挂牵
在聚散之间 有一劫宿缘 是无常善变
在你我之间 有一缕思念 是魂绕梦牵
此生 上路 哪怕天绝地穿
只愿 途中 能再与你相见
沧海大桥桥中央与海面的垂直高度，殷果懂的：
168米。

谢谢大家关注。全文终。进一步修改打磨中。

整理后的章节在凤凰读书频道——两性中刊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