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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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7-31 23:35:27 更新时间:2022-09-16 13:19:40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7-31 15:35:27
引 言
现在感觉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似乎经过每个人生的十字路口,还没来得及思考何去何从,就被时光的沙尘裹挟着翻滚向某个方向。虽然脑海里还是自己年轻的模样,但镜子里粗糙的泛着油脂的面庞、所剩无几的头发、凸起的大肚腩,都在提醒这自己,身上的年轮很快就有五十圈了。
我出生在1976年,那一年是农历丙辰年。那一年中国发生了很多事,100公里以外的唐山市遭遇了惨绝人寰的大地震,市区几乎被夷为平地,而我们旁边的一个县一个人也没死。那一年我们国家的几位巨星先后陨落,使得太阳都失去了往日的颜色,老百姓都困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那一年8月我出生在昌黎县一个叫于家傲的小村庄。村子地处群山之中,山上森林密布,多是松、柏树、核桃和栗树等。村子南面有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山上流向东方,河上有一座连接村落和外界的石桥。村北的后山半山腰有一座庙,据说里面曾经供着龙王爷,以前香火挺盛,但是受到“破四旧”运动的冲击,儿时的记忆中就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怎一个“破败”了得。只有红色的围墙和金色的瓦片诉说着它昔日的辉煌。庙门不知道谁拆了,拿回家当铺板去了。大殿塌了一角,龙王像也没了脑袋。
村子不大,有二三百户人家,村民以于、王两大姓氏为主。据村里的老人说,我们的祖先是为了躲避战乱,在元朝的时候搬到这大山之中,在这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如果再早上一千多年,没准就成为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中的人物了。虽然听着像世外桃源,但是从来也没有享受过“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美好时光。我在那里度过了整个童年,那些年留给我的印象就一个字,穷。非常具体的穷,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白面,只有大年初一才能吃上一顿肉,穿的衣服从来都打着补丁,所有的课余时间不是打猪草,就是下地干农活。
虽然家里装着电灯,但是每天晚上都停电,夜幕降临整个村子就会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和周围的大山融为一体。冬天村里人睡得早,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夜色仿佛一床巨大的棉被,覆盖着整个村落,安静的进入梦乡,鸡也不鸣、狗也不吠,寂静的如同不曾有过生气。夏天则不同,闷热的天气会把人们赶到大街上。男男女女聚集成堆,在整条街比较宽敞的地方,借着朦胧的月光,或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或议论着村里的家长里短,或吹嘘着天南地北的见闻,直到半夜都乏了才悻悻地各自回家。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备着煤油灯,只有晚上做针线活的时候才会点起。我总是期盼着这个时候的到来,因为在忽明忽暗的萤火中,奶奶会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讲着她经历的往事。我如今努力回忆,并且如实的转述我奶奶讲的故事,同时,记录一些我自己的略带诡异的经历。由于本人才疏学浅,文化有限,有逻辑不合理,表达不清晰地方,请各位看官不要见怪,更不必较真儿,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吧!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1 09:52:19
一、白狐报恩
在我们村西北角有个庭院,正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倒座五间,中间是个门洞。一色的青砖碧瓦,这所宅邸是解放前修的,门洞上方突出几排砖,做成飞檐斗拱的形状,门框上方两幅喜鹊登梅的砖雕格外精致。我小的时候,每次在门前路过,总有一种经过北京紫禁城的感觉。当年里面住着高老太爷和他的老伴,据说1980年时他们俩都一百多岁了。老头依然精神矍铄,经常在门前小院里侍弄蔬菜,春天种着青菜、韭菜;夏天则是黄瓜、西红柿;秋天一畦一畦的青萝卜、大白菜;冬天的时候就挖个菜窖,把吃不了的菜蔬储存起来。一年到头都是生机勃勃。很少看到高老太太,印象里老太太身材清瘦,满头银发,拄着个拐杖,慈眉善目的样子。
我奶奶说:他们夫妻年轻的时候开了个酒坊,用高粱和地瓜酿的白酒香飘四溢,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买,在我们当地颇有名气。夫妻俩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倒也赚下了一片家业。正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高大叔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美中不足的是两口子都四十岁了,膝下依然无儿无女。为这事高大婶年轻的时候没少看大夫,而且秦皇岛、唐山、北京都跑遍了,中药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家里搬。只要听说哪有灵验的古籍偏方、妙手的江湖郎中都奉若神明的问药求医。每逢初一、十五必去后山的庙上焚香祷告,都许下宏愿:倘若菩萨送给一儿半女,必将重修庙宇,再造金身!奈何二十多年过去了,高大婶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后来,夫妻俩一商量,算了吧,这都是命,咱俩就这么过吧!心态放平了,一门心思酿酒卖酒,日子过的平静如水。
有一年冬天,寒冬腊月下了一夜的雪。雪压弯了树枝,填平了壕沟,天地间仿佛银装素裹一般。高大叔起了个大早,拿起扫帚开始扫雪,从屋门口扫到院门口,从院门口扫到酒坊门口。虽是数九隆冬,愣是头上热得冒了烟。高大叔解开了胸前棉袄的钮派儿,擦把汗、喘口气想把自己酒坊前面的整片街道也扫了。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高大叔就觉得酒坊墙根不远处一片积雪格外明媚。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躺在雪地里。这家伙足有一米五长,一身雪白的毛色,比刚下的初雪还白的耀眼,白的光彩照人,如同锦缎一般。高大叔胆子大,附身一闻,好家伙,狐狸浑身散发着酒气。这东西喝醉了,在雪地里睡着了。这哪行啊,万一冻死咋办?高大叔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悲悯万物!狐狸大小是个性命,不能眼睁睁看着冻死,于是伸手抱了起来,抱到上房屋里,高大婶已经收拾停当,正在梳头洗脸:
“哎呦!你这抱着个啥呀?”
“别问了,这小东西准是昨天晚上在咱们家喝多了,在雪地里睡着了,我一看,别冻死啊!麻利儿的,上炕铺褥子,让它在屋里睡吧。”
大奶奶立即铺床展被的把这狐狸安顿了。俩人从里间屋出来,高大叔继续出门扫雪,太太下厨房准备早饭。吃过早饭夫妻俩忙着酒坊里的生意,日上三竿该吃晌午饭了,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客人呢,赶到里屋一看,那酒醉的狐狸早已踪迹皆无。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2 00:11:42
两口子都没当回事,日子照常过。冬去春来,转眼间又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有一天半夜,两口子被狗叫声惊醒了,门外狗叫的惊天动地,仿佛全村的狗都聚集到老高家门口了,时不时还传出撕咬的声音。
高大叔赶忙披衣起身:“我出去看看!”
“你可小心点啊!”
大叔披着棉袄出了门,随手在院子的柴堆上抽了根一米多长的棒子。打开院门借着清冷的月光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在自家酒坊门前,十几条恶狗形成个包围圈,全都龇着牙,身体后蹲,个个都是蓄势待发的冲锋姿势。而被困在中间的就是那只巨大的银狐,虽然他也全身茸毛竖起,口中发出嘶嘶威胁的声音,但是眼神涣散,脚步笨拙,身体还在不停的摇摇晃晃。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恶狗看准时机,嗖地跃然而起,一口咬住了狐狸的脖子,银狐疼的长大了嘴巴,身体扭曲的后退,其他狗们仿佛欢呼一般仰头嚎叫,有几只想趁火打劫,嘴里冒着一股股白烟,冲着狐狸的后腿,脊背撕咬了下去。
高大叔的冷汗浸透了内衣,瞬间清醒了,抡起手中的木棒向那条狗砸了过去。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开!”木棒重重的落在黑狗的脊背上,它“嗷~~”的一声惨叫,撒腿就跑,那些围观的狗们看见这个暴怒的人类,也都夹着尾巴四散奔逃了。这时候那条狐狸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高大叔赶紧上前把它抱了起来,抱回屋里。招呼老婆:“赶快烧热水,这小东西快不行了!”放到炕上借着煤油灯一看,脖子上银色的茸毛已经被鲜血染红,腿上还有被撕开的伤口,他一边用手巾压住脖子上的血,一边检查其他的伤口,拿剪刀把伤口周围的毛发剪短。高太太端来了热水,高大叔把伤口清洗干净:“快把马勃拿来!”老两口给每处伤口都撒上了老林子里随处可见的马勃晒干后的粉末,又用布条进行了包扎。忙的每人一身汗,冷静下来才发现,屋里面酒气熏天,不用问,狐狸又来喝酒了,而且喝的酩酊大醉。夫妻俩相视一笑,看来这狐狸真是个好酒之徒啊!
高太太一面收拾屋子一面唠叨。“你这个小家伙啊!还好喝两口,咱家没别的,就是酒管够。往后啊,啥时候想喝啥时候来。可别再喝醉啊!”
“可不是嘛,这回要不是我出去的及时,那群狗非把你咬死不可!赶明个啊,喝醉了就在咱家睡,啥时候醒酒了再走!”
两口子就像教训自己孩子似的,三分责怪,七分关爱。俩人说着、说着也想到了,这要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是不是也这样对待。一阵失落的情感涌上心头,高太太抹了把脸。
第二天下午狐狸醒了,发现炕头放着半只鸡,还有一碗酒。它把鸡肉吃了些,酒一口没沾。如是者三天,伤势越来越好,狐狸能够站起来了。趁着天黑,窜出房门,消失在后山茫茫的夜色中。夫妻俩后面时不时还会回忆起来这段奇遇,感慨世事的变迁,自认为做了件好事,心里默默的期盼能够再次和狐狸相遇。然而自那以后,酒坊的酒再也没有缺少一滴。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2 00:12:02
两口子都没当回事,日子照常过。冬去春来,转眼间又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有一天半夜,两口子被狗叫声惊醒了,门外狗叫的惊天动地,仿佛全村的狗都聚集到老高家门口了,时不时还传出撕咬的声音。
高大叔赶忙披衣起身:“我出去看看!”
“你可小心点啊!”
大叔披着棉袄出了门,随手在院子的柴堆上抽了根一米多长的棒子。打开院门借着清冷的月光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在自家酒坊门前,十几条恶狗形成个包围圈,全都龇着牙,身体后蹲,个个都是蓄势待发的冲锋姿势。而被困在中间的就是那只巨大的银狐,虽然他也全身茸毛竖起,口中发出嘶嘶威胁的声音,但是眼神涣散,脚步笨拙,身体还在不停的摇摇晃晃。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恶狗看准时机,嗖地跃然而起,一口咬住了狐狸的脖子,银狐疼的长大了嘴巴,身体扭曲的后退,其他狗们仿佛欢呼一般仰头嚎叫,有几只想趁火打劫,嘴里冒着一股股白烟,冲着狐狸的后腿,脊背撕咬了下去。
高大叔的冷汗浸透了内衣,瞬间清醒了,抡起手中的木棒向那条狗砸了过去。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开!”木棒重重的落在黑狗的脊背上,它“嗷~~”的一声惨叫,撒腿就跑,那些围观的狗们看见这个暴怒的人类,也都夹着尾巴四散奔逃了。这时候那条狐狸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高大叔赶紧上前把它抱了起来,抱回屋里。招呼老婆:“赶快烧热水,这小东西快不行了!”放到炕上借着煤油灯一看,脖子上银色的茸毛已经被鲜血染红,腿上还有被撕开的伤口,他一边用手巾压住脖子上的血,一边检查其他的伤口,拿剪刀把伤口周围的毛发剪短。高太太端来了热水,高大叔把伤口清洗干净:“快把马勃拿来!”老两口给每处伤口都撒上了老林子里随处可见的马勃晒干后的粉末,又用布条进行了包扎。忙的每人一身汗,冷静下来才发现,屋里面酒气熏天,不用问,狐狸又来喝酒了,而且喝的酩酊大醉。夫妻俩相视一笑,看来这狐狸真是个好酒之徒啊!
高太太一面收拾屋子一面唠叨。“你这个小家伙啊!还好喝两口,咱家没别的,就是酒管够。往后啊,啥时候想喝啥时候来。可别再喝醉啊!”
“可不是嘛,这回要不是我出去的及时,那群狗非把你咬死不可!赶明个啊,喝醉了就在咱家睡,啥时候醒酒了再走!”
两口子就像教训自己孩子似的,三分责怪,七分关爱。俩人说着、说着也想到了,这要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是不是也这样对待。一阵失落的情感涌上心头,高太太抹了把脸。
第二天下午狐狸醒了,发现炕头放着半只鸡,还有一碗酒。它把鸡肉吃了些,酒一口没沾。如是者三天,伤势越来越好,狐狸能够站起来了。趁着天黑,窜出房门,消失在后山茫茫的夜色中。夫妻俩后面时不时还会回忆起来这段奇遇,感慨世事的变迁,自认为做了件好事,心里默默的期盼能够再次和狐狸相遇。然而自那以后,酒坊的酒再也没有缺少一滴。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3 00:32:24
这年冬天的夜里,两口子早早的熄灯睡了。后半夜乌云遮住了月光,天空飘起了雪花,漫天的雪片纷纷扬扬。高大叔缓缓地打开了街门,面前宽敞的街道被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从远处有一人身披白色的斗篷,骑着白色的骏马向自己缓缓走来。待到跟前,那人翻身下马。这才看清,是个漂亮小伙,只见此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齿白唇红,眉宇间散发出逼人的英气,浑身上下一身白,就像戏台上的英俊小生一样。老人心里赞叹:小伙儿也忒带劲了!
年轻人紧走两步,左手一甩斗篷,单膝给高大叔跪了下去。“我乃青丘胡氏子孙,去年前往东海办些琐事,路经此地闻到府上酿的酒,香飘四溢。只因多贪了几杯,险些丢了性命,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才得以生还,今日特来拜谢!”
“这是哪的话啊,我也没干啥啊!”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知道小生能否帮上一二。”
“哎呀,仙家太客气啦,赶快起来吧,你这样真是折了我的寿了!”
“恩公定要说个愿望:想要花不完的银钱,是千顷的良田,还是精美的华宅。只要小生能办到的,定当全力而为。”
高大叔一看,说啥也不起来,不提个要求,恐怕过不去了。于是想了想说:“仙家!我虽是个农户,但是靠着这酿酒的手艺,在这十里八乡倒也过得滋润,这么多年要说遗憾呀,就是我们两口子,黄土快埋半截了,膝下还没个儿女!哎!想来怕是晚景凄凉,如果仙家能够赐给我一个儿子,我就死而无憾了!”
“哈哈,恩公,这个好办!”少年说着腾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鸡叫,顿时一股狂风将满地的白雪卷向空中,高大叔赶忙伸手遮住了脸。忽地坐了起来,原来是大梦一场。
此时已经天光大量,窗外哪有什么大雪啊!高太太也醒了。
“老婆,我刚做了个梦。”
“掌柜的,我也做了个梦。”
两口子一交流,居然做了同一个梦,一样的少年,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愿望。俩人既吃惊又欣喜啊!
“看来这是仙家来报恩来了,那还起床干啥啊!”
两个月后,高太太居然真的怀孕了,转过年夏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人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高大叔请了私塾,后来去市里上学,十五六岁长成了英俊潇洒的少年,参了军。
我奶奶说:高家小子跟着杨虎城将军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解放以后当上了西北野战军的上校旅长,但是再也没有回过我们村。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4 00:23:22
二、夜半奇缘
听我奶奶说:我们村的王双喜,60年代初在开滦矿上当会计,当年30出头,一米八的个头,常年穿着一套藏蓝色中山装,面皮白净,戴个金丝边眼镜。用现在的眼光看,妥妥的帅哥一枚。那时候农村人还被牢牢地捆绑在土地上,没有城里招工名额进不了城,所以他老婆带着孩子们在家务农。出于对这个家的责任感,老王每个月都要回家探亲,一般月中的某个礼拜四下午回来,礼拜一早晨回单位。我们村到县城三十里地左右,那时候还没有板油路,更没有出租车了,因此他需要半夜三点多钟起床,带着手电步行出发,天亮前到达县城的公共汽车站,坐早班车去唐山上班。
那年夏天,老王夜里醒了,他连表也没看,心想准是到点了,这么多年都形成生物钟了。于是起床,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背上背包,看了眼炕上还在睡梦中的老婆、孩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一轮明月挂在中天,老王心说今天的月亮真亮啊,掉地上一根针都能看见。边想边顺着街道往村口走,心里还高兴:今天好啊,用不着手电筒了,这么亮是不是天快亮了啊。不知不觉间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前面就是连接村落和外面世界的石桥。猛一抬头,桥头上有个人影!老王下意识地掏出了手电筒,这件利器既能照亮,也能防身,借着月光和手电光看见栏杆上好像坐着个人!
老王大喊了一声:“谁啊!”
“大哥,是我!”
顺着声音,老王看见一个大姑娘,二十出头的样貌,身穿碎花上衣,海军蓝的裤子,脚穿敞口布鞋,斜跨个军用挂包。这姑娘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俏丽的面容,一根光滑的大辫子几乎垂到屁股蛋。正略带羞涩的冲着老王微笑,脸上还有一对可人的酒窝,老王看的眼都直了。
“大哥,你这是去县城啊?”姑娘打破了尴尬。
“啊,是啊!”老王如在梦中。
“那正好,咱俩顺路!半夜一起走还有个伴儿”。
老王一听甭提多高兴了。俩人边走边聊,姑娘说他是隔壁闫家屯的,她爹闫老三,县城里的姑姑病了,托人捎信儿让她去照顾,所以才连夜赶路。天这么黑,她有点害怕,万一跳出来个狼虫虎豹的,非吓死不可。正好走累了,在桥头歇歇脚,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老王来了,有个男人陪着自己就不害怕了。
虽然两个村子相距不远,但是老王不认识闫老三,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谁。管他娘的谁呢,有美人相伴,一路说说笑笑是鬼也愿意啊。老王本就是风流倜傥的模样,这时候更是充分展示幽默风趣的本领,一路上把姑娘逗得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
往常两个多小时的土路,今天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不觉间进了昌黎县城,快到汽车站的时候。
姑娘说:“王大哥,我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咱们有缘再见!”
老王忙不迭的问了一句:“姑娘芳名啊?”
姑娘回眸一笑,说她叫闫玲儿,随着清脆的笑声渐行渐远。望着姑娘逐渐模糊的背影,老王心中怅然若失,心想这样的美人儿,要是能睡一晚死了也值了啊!随即叹口气,摇摇头,粲然一笑,继续赶路。空气中隐隐发出一声叹息:“哎!谁说不是呢?”。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6 01:30:38
到了汽车站,发现本该人潮熙攘的候车大厅里竟然空空荡荡,检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老王心中纳闷,抬头一看挂在墙上的挂钟,原来才两两点半啊!
躺在车站的长凳上睡了一觉,才等来最早的早班车,迷迷糊糊的上了车。这一天在单位也是晕晕乎乎的状态,那少女曼妙的身姿,迷人的微笑一直在脑子里盘旋不去,弄得老王还审核错了一笔报销单。科长见平时工作认真负责的老王,今天好像有点魂不守舍,上前关切地问:“咋地啦,老王,家里有事?”
“没有,没有!昨晚没睡好!”
“要不你先回宿舍歇会,咱这财务工作可不能马虎啊!”
“对不住啊,科长!我下回注意。”老王说着,额头上冒了汗。
脚下没跟似的老王,可算挨过了这一天。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还在不停的思索,这姑娘咋这么招人喜欢。洁白的皮肤,鲜嫩的双手,纤细的脖子。再想想自己那五大三粗的老婆,多年务农如水桶一般的身材;忙于家务而粗糙龟裂的手掌;风吹日晒而饱经沧桑的圆脸;营养不良成黄里透黑的龅牙。哎!老王在床上就烙开饼了,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大约半夜十二点。咚、咚、咚,好像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宿舍的门是铁做的,老王一个人住单间,所以半夜不可能有室友回来。老王侧着耳朵听着,啪、啪、啪,声音稍微大了点。老王确定是有人在敲自己的屋门。
“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老王心中不悦:这屋就一张床,有工友相好的来了,同宿舍的借宿也不应该找我啊。外面没答话,又是啪啪啪的拍门声。
老王急了,咋不说话也不走呢。披衣服下了床,气冲冲的开了门。猛一抬头,借着皎洁的月光,看门外的来人大吃一惊。原来正是早晨分别的那个姑娘。还是早晨的穿着,还是醉人的微笑。
“王哥,是我!”姑娘眼中闪着光,瞬间照亮了老王那空洞的大脑。
姑娘不由分说就走进了老王的宿舍。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啊?”
“我姑姑病情加严重了,送到市里来治了。白天我在医院照顾,晚上没地去,就找王哥来了。”
这时候,老王的脑子里一片白茫茫啊,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你来我这,我这只有一张床啊,这咋睡啊!”
“没事,王哥,咱俩挤挤呗!我相信王哥是正人君子,不会欺负我的。”姑娘妩媚的笑着,脱了鞋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老王的被窝。
老王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没想到美人竟然自己送上了门。脱了衣服也钻了进去。不一会老王的手就不老实了。闫姑娘用双手不停的保护自己的敏感部位。
“王哥,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啊!”
老王此时已经热血上涌,这句话如同一碗热油浇在点燃的干柴上,顿时火苗子窜出了房顶。闫姑娘在半推半就间被老王扒下了衣服。
完事后,闫姑娘满面娇羞,嗲嗲地要求老王:“你可不要离开我啊!”
老王此时早已忘了家中的老婆、儿子,满口答应:“放心吧,宝贝儿!”
“永生永世不分开啊!”
“永远在一起,不信咱拉钩儿!”
这一夜老王如久旱逢甘雨,枯木又逢春,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直到远处传来鸡鸣。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7 00:05:32
闫姑娘猛然起身:“王哥,我该走了,一会你工友起床发现我,对你的前程会有影响!”说着,穿衣服下床。老王心想:这姑娘也太善解人意了,无限的温柔涌上心头。“玲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爱死你了!”说着老王紧紧搂着闫姑娘亲了一口,然后又沉沉睡去。
如此这般,闫姑娘每天夜里来,天亮前走。起初老王还担心被工友们发现,仔细观察大家的反应,时不时侧耳倾听别人的议论。过了几天,发现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件事仿佛根本没有人察觉,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每天除了工作就盼着日落,茶饭都不香了。由于夜夜劳作,精壮的老王也感觉乏了,白天工作没精神,上午十点就哈欠连天,活像个大烟鬼犯了烟瘾。同办公室的冯会计拿他打趣:“老王,这弟妹没在身边,怎么感觉你更勤奋了呢?眼圈都黑了,可注意别被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反动文学给腐蚀了啊,哈哈哈!”老王只能陪着笑:“哪里,哪里,昨晚上没睡好,没睡好!”嘴里说着,老王也感觉没有先前那股勇猛刚强的劲头了。
正好快到月中了,老王也该回家看看了。于是晚上就对闫姑娘说:“转眼一个月了,家里该收麦子了,我想回去几天。”
闫姑娘一听,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你要离开我了,是吗?我让你烦了,是吗?那好,我走也就是了!”说着,穿衣服要走。
老王慌了,赶紧抓住闫姑娘的肩膀:“你别生气啊!我就是一说,你不让我回,我就不回,赶快躺下,你看你这身子怎么这么凉,别冻着了!”
“哪个男人还不是玩腻了,就甩了旧的,另寻新欢!”
“你错会意了,我发誓:我对姑娘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老王没办法,赌咒发誓的苦苦劝了半天总算安抚了闫姑娘。第二天给村里打电话,让转告他老婆,说矿上事情多,这个月就不回去了。
王太太带着两个儿子,在同族人的帮助下收完了麦子,连打场再晾晒,最后都归了仓。心里一直纳闷老王每个月必回的,这次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于是挽着个篮子,装着自家产的黄瓜、西红柿就来到了矿上。见到老王,顿时大惊失色。这时候的老王和一个多月前判若两人。原来面色红润,眉清目秀而身体健硕的大帅哥。如今瘦了两圈,身体略显佝偻,眼窝深陷,面如死灰,两鬓居然爬上了一缕白发,而且近视程度还加深了。老王见到老婆,如同见到靠山一般,激动的嘴唇颤抖,涕泪横流。
王太太关切的问:“掌柜的,你这是咋了,得了啥急病了啊?”
老王此时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也没隐瞒,跟老婆如实交代:有个女的每天晚上来找我,跟我过了一个月,我就成这样了。王太太别看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知道啥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没有训斥丈夫不要脸,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意识到可能不只是睡了个大姑娘。
“掌柜的,你怕是中邪了吧!”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8 10:09:46
一语点醒梦中人。老王顿时吓得魂都没了,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哎!你说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啊?我找她家里人去。”王太太为保护丈夫,此时表现出的沉稳与果敢,如一座伟岸的高山,让老王既感动又羞愧。
“听她说,她叫闫玲儿,住在闫家屯,今年二十五岁。”
王太太凭着庄家人的质朴和识大体的格局把老王带回了家。然后独自一人找到了闫家屯,打听到了闫老三的家。这是一个由半人高土墙围起的小院,用木棍钉成的柴门。
王太太站在门外,鼓起勇气问道:“家里有人吗?这是闫老三的家吗?”
一个老人蹒跚地走出了屋门:“是啊,我是闫老三,您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闺女做的好事!”
王太太可算是找到了苦主,将一肚子苦水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痛斥他姑娘勾引自己丈夫,把男人搞得魂不守舍,形容枯槁不成人样,家长必须严加管教,否则害人害己。
闫老三听得一头雾水:“我姑娘三年前就死了啊!”说着从屋里拿出了姑娘的照片。一个梳着大辫子,穿着碎花上衣,面带微笑的漂亮姑娘的照片。王太太虽然有所预感,但事实摆在眼前,瞬间如坠入无底的深渊,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个事后来找了邻村的先生小白龙。小白龙说这姑娘看上了老王,老王也答应跟人家白首不分离,姑娘一定不肯罢休的。指导老王两口子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哀求了很多天,最后全家不得已搬进了市里,老王算是躲过一劫。但是他大儿子不到二十岁就突然病逝了,不知道是否跟这件事有关。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同学说半夜上院外的厕所,看到月光下,村头桥上坐着个女人,穿着碎花上衣,正冲他微笑着招手。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09 16:43:28
三、凶地获福
村西头小河滩上有一块平地,有个十几亩的面积。这个地方之所以叫小河滩,是因为村前面那条河在这儿拐了个弯儿,形成了一块冲击平原,但是更像一块沼泽,每年夏天芦苇、蒿子啥的疯长,冬天旱的土地裂了缝,所以没法种庄稼,生产队也就没算农业地,一直慌着。
我奶奶说:改革开放刚开始那会儿,村里的王善财看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想借着小河的水势发财致富。于是在乡信用社贷了两万块钱,跟村里签了个承包协议。请人打地基,抬高了基础,在上面盖了一排厂房,买了花生剥壳机、滚筒炒锅,螺旋式榨油机等设备,办起个榨油厂。开始的时候生意还挺红火,附近村子的老百姓背着芝麻、花生、大豆、菜籽啥的去那换油。他一个人又是收货,又是翻炒,又是称油,还真忙不过来。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还相对保守,没想雇几个伙计帮忙,因为雇伙计就走上了资本主义的道路,害怕哪天再给当剥削阶级镇压了。所以,人手不够全家就都搬了过去,他老婆,还有俩儿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七八岁的光景。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王想着全家上阵,多赚点钱把买卖做得更大。可没成想转过了年,生意没变好,反而淡了。特别是一家人忙忙活活、累累巴巴的一个月一个月的愣是看不到钱。老王是个精明人,开始从整个流程上分析:发现原本100斤花生应该出50斤油,可他无论如何最多出30斤;100斤菜籽理论上要出40斤油,可是无论他怎么预热,调整粗糙度,最后只出20斤油,出油率没有达到及格线。而且他发现开始买他家油的客户,买了一两次就不来了。问了问亲近的朋友,农村人直来直去,人家也没避讳,直接告诉他,从他们家买的油不好吃。无论是用来炒菜,还是拌饺子陷,做出啥来,吃到嘴里都有一股子鱼腥味儿,而且像是晒干了的死鱼发出的腥味。本来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这么一传买油的人更是越来越少了。赚不到钱,就还不了贷款,还不了贷款,信用社来催缴就很丢人,那时候的人还是比较有良心和责任心的。老王心里烦闷,没办法就借酒浇愁,喝醉了就砸锅摔碗,拿老婆孩子撒气。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0 14:57:22
他老婆没办法只能自己带着俩孩子继续榨油。孩子们被老王折腾的战战兢兢,干活也总走神。老大负责往料斗里填花生,发现机器光转,花生却不下沉。于是用手去按,瞬间满满一料斗的花生消失了,双手全被卷到了卷筒里,随着老大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负责接油的老二看到油变成了血红色。老二虽然小,但是也知道应该让机器赶快停下来,于是立即跑到电源那去拔插头,但是插座插得太紧了,拔出来一半拔不动了,老二攥住整个插头往外使劲,结果触电倒地,机器居然还在转动。
老大被送到乡卫生院因为失血过多而离世。好端端的家庭如遭晴天霹雳,夫妻俩一夜白了头。面对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都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夫妻俩难以接受这份痛失爱子的悲伤,夜里双双喝了敌敌畏。
老王的族人们给他们操办了简单葬礼,因为全家都是横死之人,进不了祖坟,结果就在后山上找了块空地埋了。老王的弟弟找了把大锁,把院门一锁。从此河滩上这座宅院就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凶宅。
1983年是全中国农民最愉快的一年,那一年国家降低了农业对工业的补贴力度,农产品价格大幅提高,农民得到了实惠。我二舅就是那一年存款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七千块。那时候的万元户是有机会成为致富能手,登上县里的报纸的。过年的时候,我二舅来我们家串亲戚。听说河滩上的宅院正在出售,有心买下来,我爸劝他那是凶宅,全家四口都死于非命,卖了两年了都没人敢买,都嫌晦气。二舅说无所谓啊,自己光棍一条还能失去啥。于是我爸组了个局,把老王的弟弟和我二舅叫到家里喝酒。三个男人两瓶白酒下肚都打开了话匣子。卖方要价三万,我爸和我二舅就哈哈大笑,笑的卖方都心虚了。
“许我漫天要,也许你就地还啊,诚心买,你给个数。”
“我也不瞒你说,这些年一共攒了七千块钱,如果一万以内呢,我就再拆借点,要是你说这个价,咱就喝酒吧!”
“哥俩都实在人,你哥那房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年了也没人问,再放几年就成旧房了。我这小舅子没说瞎话,家底都抖给你了。”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1 03:10:16
又一瓶白酒见了底,买卖双方达成一致,九千块成交。我二舅三天之内把钱凑齐,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三个人拿笔拟了个协议,我爸是担保人。那时候的人朴实,那时候的事也简单。关键当年也没有房屋登记制度,这一纸手写的合约,按个手印就能代表一切。
开了春,我二舅就搬进了宅院。没过多久他就托人向隔壁村的马寡妇提亲。这马寡妇人长得漂亮,大高个,身强体壮,白白净净的,比我二舅大三岁。丈夫前两年开山炸石头不小心被炸死了,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在农村没个成年劳动力生活艰难,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几年日子过的非常清苦。媒人一说我二舅这条件,躺着房子,站着地,开着榨油厂的大买卖,而且不嫌弃她带着三个拖油瓶,还要三媒六聘的堂堂正正娶进门。马寡妇也就应了。
等到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迎进了门,我这个二舅妈才发现,什么大买卖啊,那个榨油厂根本没开起来。我二舅在种地方面有点小聪明,但是对企业生产,做生意简直是擀面杖炊火---一窍不通。谁也没想到原来的马寡妇可不是一般人,她娘家世代经商,旧社会家里在县城里就开着酒楼,经营着全县的布匹生意。解放后被划了地主阶级,因为成分太高找不到对象,才嫁到我们隔壁的村里,当了农妇。
1984年,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各个角落,普通老百姓“向钱看”的思维还没有彻底被激发,但那些具有商业头脑的人已经敏锐的发现了遍地的商机。
于是二舅家的榨油厂很快就在二舅妈的操持下轰隆隆的运转了起来。说来奇怪,原来出的各种问题全部消失了。油品不但质量上乘,而且产量还很高,很快榨油厂的产品就打进了县城,我二舅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油料销售铺面。后来,他们在城里开了服装加工厂,海鲜酒楼等。现在秦皇岛市的步行街上有好几个铺面都是他们家的。如今我二舅已经退休了,和二舅妈住在北戴河的私人别墅里安享晚年,院子里被他整的阡陌交通的,种着玉米、水稻、大豆还有芝麻,现在有时间继续施展他那些农田里的手艺了。这么多年二舅妈也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他看的挺开,三个孩子都是孝顺有加,都拿他当亲爹一样对待。
为什么同一块地方,两个家庭的遭遇却截然不同呢?听我奶说:老年间村前的河还很宽,水量也足,里面住着个王八,就是这河里的河神,而河滩地正是那王八的家。在我朦胧的记忆里似乎还看见过那个王八,足有家里灶台上的锅盖那么大。后来,王善财在王八家里大兴土木,把人家给占了,招来了杀身之祸。而我二舅却阴错阳差的在那地方发了财。全是仗着他的名字起的好,他叫刘江河。王八遇水得活,他的日子也跟着活了。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1 22:32:29
四、百年仇恨
在村里,我们老于家跟老王家是世仇,多少年了互不走动,两家的老人如果在街上碰着,实在躲不过去了,就扭个头冲地上“呸”的吐口痰。祖上到底有多大仇恨也无从得知。
我奶奶说:我太爷爷叫于欢水,取鱼在水里自在畅游的意思。王家太爷爷叫王飒准,取谐音:网撒准,意思是一网都给你们这群鱼逮了去。俩人年纪相仿,差不多的年岁结婚,生子。我太爷爷争气,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而且肩膀踩着肩膀下生的,就是每两个都相差了两三岁。王老太爷比较憋屈,两口子费劲巴拉的快四十岁了,才生了个儿子,千顷地一根苗,金贵的不行,但是那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十天半拉月的闹病闹灾。所以不是治病,就是在治病的准备中。
清朝末期,于欢水在我们县衙里当师爷,掌管着府库钱粮。辛亥革命以后,他这种底层官吏直接剪了辫子,换上中山装,胸前别着青天白日的小徽章继续给政府当差,当年他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据说总是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两个随从在县城大街上招摇过市,风光得很。真如他的名号一样,在旧官场中混的如鱼得水,尽情欢愉。
这一天正赶上昌黎县城的大集,四面八方的老百姓都赶这天在县上的主要街道上买卖货物。街道两旁挤满了卖菜的,卖吃食的,卖绸缎布匹的,卖各种器具的等等,街上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也正是于欢水显示排场的最好时节。他骑着大青马,明显比别人高出一头。即使在这狭窄而的拥挤街道,他老人家仍然走出一条毫无障碍而又恰到好处的道路来。
两旁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冲他点头哈腰,陪着笑送上一句:“于老爷吉祥!”“给于老爷请安!”于欢水含笑点头示意,心里别提多过瘾了。
说来也巧,这时候正好王飒准赶着牛车从对面挤过来。怕碰到旁人,他不停的大声吆喝着:“哦哦哦~ 于于于~”。两人终于在街筒中央相遇,本就不宽敞的街道被两人堵了个结实。如果是行人还能错过去,这一车一骑可谓是狭路相逢,当然更可以说是冤家路窄。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2 22:38:21
于欢水居高临下:“这是哪来的牛车啊,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王飒准毫不示弱:“从来都是轻车给重车让路,你这骑马的当然要给我这赶车的靠边啦!”
“混账,老爷我公事在身,还不赶快避让!”
自古民不与官斗,王飒准也明白,私下里较较劲,使点小伎俩都可以,真要说有公务,他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也敢硬顶了。于是嘴里叨咕着,拿鞭子杆狠狠地敲着牛脊背。那牛被打疼了,伸着脖子就往前窜。他立即勒住缰绳大喊:“你这狗东西窜什么窜,于~!”
于老太爷一听,这不是当着市面上老少爷们的面,骂我呢么?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骑在马上,挥起马鞭搂头盖脸朝着王飒准就抽了过去。嘴里嚷着:“教你撒野,老子今天教训教训你!”
鞭子像雨点一样落在王飒准的头上、身上。他虽然一手拿着长鞭,却只能用双手护住了头,往后退,往下蹲。围观的乡邻虽然知道这两家有过节儿,但是也有年纪大的,本地有头有脸的乡绅上前规劝。最终,两个人才愤愤不平的各自走路,各回各家。王飒准被打的满脸是血,衣服都破了。回家他老婆还以为路上遇着了土匪。
于欢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好像他在全县人面前丢掉了他的尊贵和威风。回到家还是怒气难削:“不行,此仇不报非君子。去给大少爷,二少爷送信,就说他爹让人当牲口欺负啦!”有仆人去了九华山,另一个去了滦南县。
为啥去这两个地方呢?上世纪二十年代,我的大爷爷在九龙山的啸聚山林的土匪寨子里工作。二爷爷已经在滦南县的税务部门任职。家里可以说黑白两道都有人。
一周后的夜里,老王家就遭了劫,夜里进了人,他那个独生儿子被打地七荤八素,不省人事。家里值钱的东西还被洗劫一空。王飒准本就挨打受了伤,再加上明知道是死对头黑了自己却状告无门,急火攻心就病倒了,没过半年就驾鹤西去了。临死前握着儿子的手说:“你爹我不行了,我死得冤啊!这一切都是老于家害得,无论如何你可要给你爹报仇,否则我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啊!”
1929年我太爷爷去世,死那年五十一岁。1928年到1931年发生了遍及山西、河南、河北、察哈尔等省的旱涝交煎,好几年粮食绝收,饿殍遍地,华北大地成了一片废墟。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没了粮食。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3 20:36:12
听我奶奶说,从1932年到1940年,老于家哥四个“于镇江、于镇河、于镇湖、于镇海”相继离世,都是三十左右的大好年华。大哥没有后人;二哥死后,老婆带着儿子们远嫁东北,更名改姓;三哥留下两个姑娘最后远嫁他乡;老四于镇海死的时候还没有结婚;最后只有老五于振泉,也就是我爷爷活过了四十岁,并且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姑娘,传承了老于家这一枝的血脉。活过四十岁,只为见识一眼解放以后的日子。1952年离世,享年四十二岁。
我有个小学同学叫王嘉顺,小名叫顺子,他是王善发的重孙子,他们家四代单传。所以我们俩的友谊是极为秘密的,在两家大人面前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有时候还要怒目而视,私下里或者在学校里我们俩形影不离,那时候我们感觉自己就像地下工作者,肩负着和平解放台湾的使命。
有一次他偷偷跟我说,他奶奶去世前把他爸叫到床前,穿着粗气说:“咱们老王家对不起老于家,你爸爸当年请高人给他们家祖坟下了’镇’:依据五行八卦的方位,在祖坟周围的卦位上,在说定的时辰内,下挖三寸三,将刻着老于家兄弟五人的名字的碗,扣着埋下去。不久后他们哥五个就会暴毙而亡,结果老于家兄弟几个都英年早逝。”当时我小,也不知道祖上恩怨情仇的故事,更不敢和家里说他告诉我的,那就等于招人了我们俩的亲密关系。
又过了几年,我记得十七、八岁的时候,听我奶奶讲起当年的传说,突然想起了这个事,就如实的转述给我奶奶。老太太当时并没有声张,而是借着清明上坟的时候带着我在祖坟的周围细细的挖,最后果然挖出了四个碗。唯独少了写着我爷爷名字那个,我奶奶嘱咐我别把这个事说出去。但是纸里包不住火,村里藏不住秘密,很快我们家祖坟刨出碗的故事就传开了。当年的王善发已经七十多岁了,拄着拐棍来到我们家,跟我奶奶说:他1931年追老鼠的时候,在我们祖坟那挖出过一个碗,想必就是写着我爷爷名字的那个。这说明老王家用封建迷信害人啊。他极力鼓动我奶奶召集老于家族人,到老王家兴师问罪,并且去法院告他们!
我奶奶长叹一口气:“哎!一切都是天意,人的命运自有定数,冤冤相报何时了,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4 17:47:55
五、斩蛇获罪
我奶奶说:那是在1974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三叔在生产队责任田旁边的河沟里打了满满一筐猪草。眼看着太阳偏西了,天空中的云彩慢慢的披上了红霞。他扛起背筐,镰刀别在背筐梁里,担在肩膀上。沿着土路往家走,路的左边是生产队的玉米地,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湛清碧绿的迎风而涨,玉米已经开始抽穗了,过段时间就能吃上鲜嫩的青棒子了。右边是一条小河沟,每年夏天储存的雨水,是灌溉庄家的重要水源。这时候,沿河的垂杨柳垂着密密匝匝的枝条,形成一条碧玉般的屏障。
夏天的青草水分充足,加上走的急,半路上,已经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了。累的实在不行了,他就把背筐卸下来放在路边,想歇歇脚,喘口气。三叔斜靠着背筐,摘下草帽一边扇着风,一边往路的两头看,想碰着个熟人讨口烟抽,说几句话。这会儿天快黑了,路上哪有人啊,空空荡荡的小路像是被绿色包围的隧道,密不透风而又望不到尽头。燥热的空气中,飘散着知了不知疲倦的聒噪,听的人热血上涌,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候,他看见对面的垂柳枝上似乎有一条白练子,在傍晚的微风中,随着树枝缓缓的摇摆,飘来荡去、很是惬意。他伸着脖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小白蛇,大拇指粗细,一尺多长,身子缠在柳枝上,脑袋不时一扬一扬地在荡秋千呢。我三叔心里这个气啊,心说:老子一天累死累活,土里刨食,腰都要累断了,每天还吃不饱,穿不暖,你这畜生倒是落得清闲自在。于是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起镰刀就砍了过去,而那条小蛇荡着树枝,顺着镰刀的金风,随风而起。一刀下去,树枝竟然没断,小白蛇也没了踪影。我三叔更气了,虽然没斩断那条蛇,但肯定是伤到它了,绝对跑不了多远。于是低头在脚下的草丛里仔细的找了起来,正所谓拨草寻蛇,最后还是让他找到了,小蛇趴在地上,腰上挂了彩,正缓慢地向河水爬行。
我三叔狞笑着:这回看你这狗畜生往哪跑?于是恶狠狠的抡起镰刀,手起刀落,小白蛇断成了两截,在草地上痛苦地扭曲着。同时,蛇头高高扬起,嘴张得大大的,露出四颗尖锐的牙齿,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怒吼,那凌厉的眼神充满幽怨和愤怒,像两道冰冷的利箭射向对面的敌人。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5 22:49:42
@ty_俗144 2022-08-14 19:49:31
很不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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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侠鼓励!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5 22:51:54
一阵冷风吹过,我三叔打了个寒战,像醉酒的人出门被凉风一吹突然醒酒的感觉。赶紧转身背起猪草一溜烟的往村里跑。路旁沙沙的树叶声,玉米结的晃动,树丛中振翅起飞的大鸟,平时再普通不过的现象都让他感觉脊背发凉、全身汗毛跟着竖了起来。那两道寒光不停的在他的眼前闪动,感觉灵魂顺着头发丝在袅袅上升。边跑边不住的回头张望,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
家家户户都点上灯的时候,我三叔好不容易挨到家。背筐一扔就直奔水缸,咕嘟咕嘟的喝了一瓢凉水,浑身上下全湿透了。我三婶儿看他那狼狈样还打趣:“咋地啦,你让狼撵了啊!”
“废啥话啊,赶紧吃饭!”
半夜里我三叔被疼醒了。感觉自己像被腰斩了,连骨头带肉被硬生生砍断。疼得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护着腰在床上打滚儿,浑身冒冷汗。开始还能咬着牙,后来发出阵阵哀嚎。我三婶以为得了肾结石。
“当家的,你忍着点啊,我去叫人,送你去卫生院!”然后跑向我大伯家,又喊上我爸,一起用排子车,拉着我三叔往县里的医院跑。一路上我三叔在被窝里不住的哼哼。我三婶害怕他疼昏过去,再醒不过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的安慰:
“当家的,一会就到了啊!再忍忍,马上就到了啊!”
到县医院,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抬了进去,挂了急诊。大半夜的这么多人慌慌张张送来,大夫以为啥大病,所有值班医生都来了。做了全面的检查,也没发现任何外伤。医生问他哪里疼,他说腰疼。那时候我们县医院还没有CT机。医生主要还依据经验和传统的望闻问切诊断。
按按后背问:“这样按你疼吗?”
“不疼!大夫,我感觉自己的腰断了!”
按了按肾脏的部位:“这里疼吗?”
“不疼!大夫,我感觉自己的腰断了!”
大夫都蒙了,腰不好好的吗?“安排病人验血、验尿吧!”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说来也奇怪,天刚亮,我三叔就不叫了,我爸他们甚至听到了打呼声。等他醒了,感觉浑身没事,下床走路和平常没有两样,而且还说自己饿了。给我大伯肺都气炸了:
“老三,你这不是耍我们呢吧!半夜我跟老二拉着车跑了三十多里地,到这跑上跑下忙半天,你没病啊!”
“大哥看你说的,你兄弟没病不好啊,还非有点病咋地?”
三婶儿把大伯噎得说不出话,扭头搁旁边抽烟去了。
三叔也以为这仅是个乌龙事件。也可能昨天晚上凉水喝太猛了,造成的肚子疼。既然没事了,就赶快回家吧。别耽误了到生产队上工,扣工分可不得了,于是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赶回了村。白天和往常的生活一样,三叔也没有感觉任何的异样。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6 17:06:54
这天夜里刚到子时,我三叔又从睡梦中疼醒,就感觉自己的肠子被一寸一寸的剪断,像有锉刀不停的在挫脊椎骨,而腰上的肌肉和表皮被一点儿一点儿的撕裂。疼得他差点因窒息而昏死过去,在炕上不住地翻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三婶没办法又去求我大伯和我爸,又用排子车把他拉到了县医院,急诊大夫再次重复了昨天的诊断过程,各个科室忙乱到天亮,依然没查出任何异样。奇怪的是,伴随着朝阳的升起,我三叔又跟没事儿人似的换发了青春。一家人揣着庆幸而沮丧的心情又回了村。白天依然去生产队下地挣工分。
晚上回家说啥也不敢睡觉了,我三叔和三婶点着煤油灯,蜷缩在墙角,忐忑地等待子时的到来。两个人谁也不敢说话,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冰,小闹表滴答的声音似乎是死神趋近的脚步。时针终于指到了十一点上,我三叔的心也跟着咚地剧烈的跳动一下。他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腰部,嘴巴张开老大,似乎在等待那刻骨铭心的疼痛来袭。然而却没有任何异样发生,我三叔三婶对视了一眼,如同在河中溺水濒死的人突然抓住了船帮。
“没事儿了,全好了,咱踏踏实实的睡觉吧!”我三叔强装镇定。
“真的不疼了?”
“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两个人半信半疑的熄灯睡下。
睡梦中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打碎了夜的宁静。我三婶不得已又去敲响了大伯的院门,我大伯没好气的答复:“让他嚎吧,天亮就好了!”
天刚蒙蒙亮,我奶奶颠着她的三寸金莲就去了我三叔家。
“媳妇儿啊,老三怕是冲撞了哪位仙家,你带他去问问小白龙先生吧!”
小白龙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阴阳先生。当年属于牛鬼蛇神、宣扬封建迷信的代表人物,是被严厉打击的对象。前几年被插着牌子游街示众,并且关了半年监狱。出来以后低调了很多。但是说来也奇怪,附近村子里有人遇到驱鬼、治病、算命、看相、瞧风水等事务,还是偷偷的找来。“小白龙”是旧社会流传下来的名号,说不定和泰国的“白龙王”有着相似的渊源。
楼主:ty_快乐的日子340  时间:2022-08-18 22:40:58
小白龙住在十里外的周公村。三婶跟生产队请了假,带着三叔就去了。到晌午头才走到小白龙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户,破烂的围墙围着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小白龙是个六十来岁,身材臃肿而行动迟缓的女人。进门后可以说家徒四壁,屋里也没有任何的法器,或者供奉的雕像。墙上倒是挂着一幅毛 等国家领导人在机场欢迎周总理访苏归来的相片,柜上摆着一尊毛 半身雕像。这个架势弄得我三婶对小白龙的能力半信半疑。
“我们请先生看看我对象怎么回事。他这几天夜里。。。。。。”
“不用你说,她跟着呢。”
制止了我三婶,女人端坐在炕头,双手合十闭着眼不再言语。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女人开了对着我三叔说:
“那白蛇乃是东北长白山常家的一位小姐,前些天去唐山乐亭县一个亲戚家游玩,路经此地,正在柳树上乘凉,不想却被你取了性命。你们俩无冤无仇,仙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让你后半生每天夜里都要遭受’腰斩’之痛。”
我三叔听的魂儿都吓飞了,因为他跟谁都没提过斩蛇这件事。也不知道那死了的仙家屋里的哪个角落盯着自己。顺着炕沿儿就出溜下去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大仙饶命,求大仙饶命啊!”眼泪和汗水弄了一脸。
“先生啊,求您跟大仙商量商量,这么着,我对象非疼死不可啊?”
小白龙似乎又进入了冥想状态。这次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
“大仙说,她死不能复生,折磨你就是让你记住作恶的教训,以后多积德行善。你要想摆脱苦难,就要超度她早入六道轮回。”
我三婶想,这怎么超度啊,这年头上哪找和尚、老道去啊!
“回家每天晚上子时开始烧一个时辰的黄钱纸,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如此七、七四十九天,就超度她了,而且以后做够七、七四十九件义事,方才功德圆满,平安无事!”
我三叔一听不用受那生不如死的罪了,忙不迭地像鸡啄米一样点头答应。
回家后,两口子又为去哪弄“黄钱纸”发了愁。还是我奶奶利用村里的老关系,搞来了整张的黄纸,自己用剪刀剪出钱的形状,让他们夜里焚烧祭拜。我三叔从那以后忌荤吃素,一心向善,从未和别人发生口角或冲突。如今依然健康的在老家过着悠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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