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摇摇》古代言情,异域公主与病娇公子哥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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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8-19 00:27:24 更新时间:2022-08-19 08:19:53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27:24
帐内,篝火跳跃,劈啪作响,少女无聊地坐在跟前,一手抱膝,一手拿着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火堆。
“璃音啊,你说冬天还有多久才能过去呢?我日日窝在帐里无事可做,都快无聊死了!”
璃音看着眼前嘟嘴的可爱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自觉噗嗤一下笑出声:“公主,这才入冬一个月,你就已经待不住啦?”
少女叹了一口气,接过璃音递来的奶茶小啄一口:“一年四季,属这冬天最无趣。天热的时候我还能去圈里看看新生的小马驹,摸摸它们细软的毛发。过生日的时候,狄青哥哥还会来陪我玩马球,父王也会带我去猎兔子。夏天多好啊,有好多好多好玩儿的事情。偏偏一到这冬天,寒风阵阵,整个草原都被冻住了,我的乐趣也被冻住了。”
璃音被逗得呵呵笑,她这个主子最是闲不住,每年冬天都是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疼爱。说起冬天,她与主子结缘,也是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夜呢。那时候的她,因为父母病亡而流落街头,被其他乞丐欺负得奄奄一息。要不是被正巧路过的公主救下,她恐怕就永远留在那个冬夜了。
帐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公主,王上请您去他的寝帐一趟。”
“这么冷的天,父王又有什么事呀?”尉迟媱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又大声回复道:“知道啦,我这就来。”
“璃音,把我那件雪貂的披风拿来,外面太冷了,我可不想也被冻成冰块。”
璃音伺候着主子穿暖,又递给主子一个小羊皮做的暖手袋:“公主你最怕冷了,这个暖手袋揣在怀里,应该不会再得寒症了吧?”
尉迟媱撇撇嘴:“明知道我怕冷,父王还这么晚传我去他那儿。自从母妃去世,也就只有你对我这么贴心了。”
“公主别这么说,王上是公主的父亲,自然是最关心公主的。”
“我没说他不关心我啊,只是……我总觉得母妃去世后,父王他好像对我疏远了些,不像小时候那么和蔼可亲了。”
“王上许是事务繁忙,所以才忽略了公主吧。公主不要多想,王上对公主肯定是没有变的!”
“好啦,璃音,谢谢你安慰我。你真的是我最好的姐妹了!”
“璃音也要谢谢公主,如果当初不是公主伸出援手救了我,我哪儿还有福气活到今日,陪伴公主左右呢?公主就是璃音生命里的光呀!”
尉迟媱终于一展笑颜,刮了下璃音的鼻子:“就属你嘴甜会哄人!好啦,我们走吧,莫要让父王等急了。”

草原上的雪一望无际,在皎洁的月光下映着一层荧光,衬得天空好像也亮了一些。
尉迟媱裹着雪貂披风,怀揣着羊皮暖手袋,和璃音一前一后在雪地上缓步走着。寒风吹得两人脸颊通红,眼睛微眯。尉迟媱长长的睫毛上结了霜,抖动之间竟像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父王!”
还没等帐帘掀开,尉迟媱甜甜的声音就先一步传入耳中。
“媱儿,你的礼节该好好学学了。”尉迟王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独生女,这丫头从小没规没矩惯了。小时候还好,只觉得是活泼可爱,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了。
尉迟媱噘着嘴,抱着尉迟王的胳膊撒娇道:“父王,媱儿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怎么一见面就数落我呢?”
尉迟王叹了一口气,轻轻拂下女儿的手说道:“父王今天传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
“重要的事?”尉迟媱疑惑地看着父王,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这么严肃,连自己的撒娇都不管用了。以前父王可是最吃自己这一套的。
尉迟王从堆满公文的矮桌上拿出一卷黄色的卷轴,递给尉迟媱。尉迟媱接过卷轴,摊开一看:“和亲?”
“没错,和亲。”
尉迟媱有些怔然:“为何如此突然?我们与中原向来交好,为什么要和亲?”
“媱儿,你现在所看到的和平景象,都是靠历朝历代公主和亲换来的。没有和亲,也就没有这百年来的安宁。如果打破和亲的规矩,那势必会引发战争,涂炭生灵,使百姓苦不堪言呐!当年你母妃也是为了和亲,才从中原远嫁而来。再者说,如今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和亲,对中原,对我们都好。”
“父王,为什么以前从未对我提起过此事?”
尉迟王又叹了一口气:“怪父王,本该早些和你说的……你母妃去世后,我便无心其他。你的模样实在太像你母妃了,父王每每看到你,就想起你母妃,伤心之情难以控制,所以才不自觉冷落了你……媱儿,是父王不好,你可怪父王?”
尉迟媱看着尉迟王两鬓斑白,双眼通红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确实,自从母妃病逝,父王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原本是草原上最英姿飒爽的男人,现在已经看不出往日的风采了。
“媱儿不怪父王,只是这事来得太突然,媱儿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媱儿,父王也不想接受,这些年父王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实在心有惭愧。父王还想留你在身边多待几年,弥补对你的亏欠,但……和亲之事不可更改。若是我们拒绝和亲,中原皇帝定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因此引发战争……媱儿,你是尉迟国的公主,要为大局着想啊!”尉迟王拉着女儿的手,无奈地劝说道。
“可是父王,族中公主众多,个个模样俊俏,为何偏偏选中我?”
“和亲,必须得是嫡亲的公主。”
“可母妃也并不是中原皇帝的亲闺女啊,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
“你母妃虽不是嫡亲公主,但她的身份可不比嫡亲公主差。她是当今宰相的亲妹妹,颇得太后喜爱,被收为义女,荣宠万千……”
“哎呀父王!”尉迟媱不开心地甩开尉迟王的手,“一提起母妃你又要滔滔不绝了。”
尉迟王看着女儿那神似已故王妃的眉眼,心中也是万般不舍,但和亲一事关乎两族安定,即便再不舍得,也不得不按照约定,送女儿去中原和亲。
“媱儿,你长大了。”尉迟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鼻子一阵酸楚,“父王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有些事,并不能如我们所愿。父王也有父王的苦衷……”
尉迟媱沉默了一阵,心里已然明白,和亲是不去不行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引发两族间的矛盾:“父王,媱儿明白了,媱儿去便是了。”
“好媱儿,不愧是父王的好女儿!”尉迟王心中百感交集,担忧和不舍在胸口相融交织。“此去中原,你需在宫中学习宫规礼仪一年,待明年太子行冠礼之后,方可举行和亲之礼。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先回去休息。不久后中原的迎亲使者就会来接你……”尉迟王用衣袖抹去眼角的老泪,“你就要和你母妃一样离开我了,剩我一个老头子孤家寡人……”
尉迟媱见父王伤心流泪,也忍不住眼眶湿润。没错,去了中原,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父王了。想想以后父王一个人生活的样子,尉迟媱更是禁不住哭泣出声:“父王,媱儿舍不得您!”
即将分别的父女俩抱头痛哭,惹得一旁的璃音也眼泪巴巴。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应该也是这般爱惜自己,一家人和乐融融吧……
“好了好了,媱儿莫要哭泣。”尉迟王怜爱地拭去女儿的泪水,“女大不中留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想父王了,就给父王写写信,说一说你在宫中的日子。我的媱儿生得这么漂亮,太子定会视你若珠宝。即便没有父王在身边,你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
“父王……”
“快回去吧。璃音,晚上多加点柴火,被子里一定多放几个暖手袋,照顾好公主。快带她回去吧!”
“是,请王上放心,璃音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尉迟王背过身,不再看女儿一眼,生怕再多看一眼,就更舍不得。
璃音搀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尉迟媱,缓步退出了尉迟王的寝帐,朝着公主寝帐走去。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绸布,罩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周围的环境静得出奇,只有两人缓缓挪动的脚步声,嘎吱嘎吱。
清冷的空气自鼻腔吸入,尉迟媱感觉整个肺腑都是冰冷冷的。其实身为公主,在全族人的宠爱中长大,看似众星捧月,风光无限,实则连自己的路都无法选择。从一出生开始,所有事情就都被安排好了。她也没有反抗的条件和权利,反抗就意味着打破两国百年来的友好关系,甚至会挑起战争。如果是这样生灵涂炭的结局,那不如就牺牲她一人的幸福吧……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0:43
“不要啊!”
璃音被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碗差点儿打翻在地。
尉迟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慌未定地坐在床上,一脸恐惧。
“璃音,你说,太子会不会是一个满脸麻子,一嘴龅牙,面相猥琐的人啊?”
“哈哈哈哈?”璃音听闻登时笑弯了腰,“不会吧公主,敢情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呀?哈哈哈哈哈,居然梦见太子是个麻子脸,一嘴龅牙?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啦,我是真的很担心啊!”尉迟媱双臂环膝,坐在床上,原本水灵的脸蛋此刻都皱巴成一团了。“如果太子真的是那副鬼样子,我怎么与他同床共枕啊……天呐,想想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璃音端起刚倒好的热气腾腾的奶茶,走到床边,递给主子:“公主小时候不是去过皇宫吗,皇上的圣颜可还记得?”
尉迟媱接过奶茶,吹了吹热气:“有点模糊了,当时离得远,我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好像挺威武严肃的吧。”
“公主大可放心,如果皇上圣颜威武,太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么说来也是。”尉迟媱咕咚咕咚喝完了奶茶,擦擦嘴角,“反正和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管他相貌丑陋还是英俊潇洒,我都只有接受的份了。”
“禀公主,北狄少主求见。”
帐外士兵的通传声还未落,帐帘已被猛然掀开,来者正是北狄少主狄青。只见他神色匆匆,全然顾不得身上厚厚的积雪,三步并两步就来到尉迟媱的床边,抓起尉迟媱的胳膊就准备往帐外走。
尉迟媱被吓了一跳,使劲拍打狄青的手:“狄青哥哥你弄疼我了!你要干什么呀!”
璃音见状也赶紧拦在狄青前面:“少主,你冷静下,公主刚刚睡醒,外面天寒地冻,不能出去呀!”
狄青这才回头注意到尉迟媱只穿了件贴身睡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狄青的脸霎时变得通红,立刻松了手,转过身去,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
璃音赶紧抄起架子上的披风裹在主子身上,生怕她沾染了一点寒气。别看她这主子活泼好动,身体可是金贵娇弱得很,倘若受一点寒风,至少也得发烧昏睡上四五天才能好转。
尉迟媱裹着披风,揉了揉被狄青抓疼的手腕,疑惑地问道:“狄青哥哥,你这么着急地来找我,是什么事啊?”
听到心爱的姑娘问话,狄青这才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说:“媱儿,我听说你要去中原和亲……”
“哦,是这个事啊。”
“我正好在边境巡视,看到有一队中原人朝着姑父的大帐方向去了,心中好奇,便派人偷偷跟了过来。没成想竟探听到你要去和亲的消息,我便一刻也不停地赶了过来。”
狄青眉头紧锁,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媱儿,我不同意你去和亲!”
“为什么?”
“媱儿,我……从小我就喜欢你,你难道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吗?”
尉迟媱看着狄青,这个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的男孩,有点不可置信:“狄青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你可是我的表哥啊!”
“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狄青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尉迟媱的肩膀,“媱儿,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心中早已决定了你就是我狄青的女人!如今中原那狗皇帝想让我的女人去和亲,门都没有!走,跟我去找姑父,让他退了这门婚事!”说罢,便又要拉着尉迟媱往帐外走去。
“狄青哥哥!”尉迟媱使劲甩开狄青的手,“和亲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
狄青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尉迟媱:“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答应了和亲。”尉迟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璃音赶快揽着主子回到满是暖手袋的狐皮被窝里,细细地掖好被角,又在篝火里添了几根柴。
狄青有些发愣,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璃音添柴。
“狄青哥哥,谢谢你对我的心意。”尉迟媱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看着篝火里劈啪作响的新柴,“和亲是我的命,也是我作为公主的责任。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挑起战争,破坏两国的安定。”
“要安定有什么难?你嫁与我,我们西北两族联合起来,还打不过一个中原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战争的方式解决问题呢?”尉迟媱不解地问:“一旦开战,百姓必定受苦受难,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何时才能停战,又会有多少伤亡和牺牲?”
“战争有伤亡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如果想要长久的安定,就必定有人要付出牺牲!”
“狄青哥哥!”尉迟媱摇摇头,“如果一定要有人付出,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不想看到战争的惨状。”
“你当真已经想好了?”狄青握紧了拳头。
“想好了。”
“那我去求姑父!”
“父王不会同意的!”
“可我不能眼看着你真的去中原嫁给那狗皇帝的儿子!”
“狄青哥哥!”尉迟媱无奈叹了口气,“真的谢谢你的好意。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对我很好的哥哥。和亲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璃音赶紧站起身作送客状:“少主请回吧,公主怕是刚才受了凉风,需要休息。”
狄青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一跺脚,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尉迟媱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喃喃道:“完了完了,又要发烧了。”
璃音偷笑:“公主,大清早被人表白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心里甜滋滋的?”
话音未落,一个枕头咻地砸来。
“臭丫头,竟学会打趣主子了?还不快替本公主温一壶烈酒驱寒!”
“是是!遵命!”
希望公主永远可以像现在这样活泼开朗,璃音想道。

狄青离开公主寝帐后直奔议事大厅,他必须要阻止和亲。
此时,尉迟王正坐在桌前处理政务,听得守卫通传北狄少主求见,咳了一声,示意守卫放狄青进来。
狄青快步走入厅内,向尉迟王行过礼:“姑父。”
尉迟王没有抬头,狄青一入境他就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阻止媱儿和亲而来。这小子打小就喜欢跟在媱儿后面转悠,今天送个花环,明天送个皮鞭的。那心思真是不要太明显。
狄青见尉迟王没有反应,心里更加忐忑了,一路上想好的话此刻竟不知如何说起。自己虽喊尉迟王一声姑父,但说到底关系并不亲近。自己的姑姑只是尉迟王的一个侧妃,不受宠,也无所出。若不是看在自己父亲和族人的面子上,恐怕姑姑早就被送回娘家了吧。
“狄青啊。”尉迟王终于合上卷轴,“媱儿和亲已成定局,后日中原的迎亲使者就要到了,你不必再说了。”
狄青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开口请求:“姑父,我与媱儿青梅竹马,心里早已认定媱儿就是我未来的王妃,此生非她不娶!”
“我族漂亮的姑娘数不胜数,你可在她们当中任选一位做你的王妃。”
“别的姑娘再漂亮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我心里只能装得下媱儿一人。如果姑父执意要送媱儿去和亲,那狄青只能硬抢了!”
尉迟王听到这话,气得胸口一紧,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冲动的吗?硬抢?你难道连族人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狄青剑眉倒竖,腮帮子鼓得老大,气呼呼的样子真像个三岁孩童。
“你是北狄的少主,未来的王,行事却如此冲动,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尉迟王哼了一声,“此事若是被你父王知道了,定是要气到吐血,他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狄青被训得说不出话来,脸憋成了猪肝色。姑父说得没错,若是被父王知道了,定是少不了要挨鞭子,可能还会禁足数月。
尉迟王见狄青低头不语,叹了口气,拍着狄青的肩膀说:“我们草原的男子汉顶天立地,识大局,懂是非。你既是未来的一族之主,就更要明白,什么才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狄青抬头看着尉迟王深邃的眼睛,若有所思。
“你离开族里也有一段时日了吧?去给你姑姑请个安就回去吧。”尉迟王转身回到桌前坐下,继续处理政务,不再说话。
狄青行了礼,一脸落寞地离开了。
尉迟王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冲动鲁莽,直到遇见了那个让他一生都忘不掉的女人……不知道静柔在那边还好吗?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1:28
醉春楼外,天空阴沉,大雪漫漫。路上只寥寥几个戴斗笠的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行。醉春楼里,莺莺燕燕,红裙紫纱,歌舞升平,春光无限。
厢房里,一名身着墨色织锦华服的男子正愁眉不展地饮着酒,怀里妖娆的美人儿媚眼如丝,捻起一颗冬枣轻轻咬住,就要往男子口中送去。男子瞥了一眼,抬手捏住美人儿的下巴,慢慢凑近:“今天对你没兴趣,叫如烟来。”
美人儿娇嗔地锤了一下男子的胸口,起身扭着腰退出了厢房。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女子翩然而来,顺手合上了房门。
“太子殿下。”
太子顾廷钧仰头灌下一杯酒,示意如烟把酒满上。如烟听话地替他满上酒,递了过去,却被顾廷钧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到手抖,刚斟满的酒登时撒了一半。
“本宫命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殿下,还、还没有眉目……”
“哦?”
“我们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到,醉春楼的姐妹们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么说,这件事是办不成了?”顾廷钧左手扶额,右手指尖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再宽限几日,属下定会竭力完成。”
“若是这次依旧让本宫失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属下明白,多谢殿下!”
顾廷钧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如烟见状连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黑色披风,为顾廷钧披上。
“这个味道的香囊不适合你,还是换回以前的吧。”
顾廷钧说罢,转身离去了。只剩如烟一人楞在原地,指尖残留着狐狸皮毛的手感,绒绒的,暖暖的。
走出醉春楼,顾廷钧抬头看了看天空,比来时更加阴沉了,雪好像也下得更密了些。自从入冬,京城的天气就很少放晴,偶尔阳光好些的时候,也多半无心出门赏雪。唯一一次陪父皇赏梅,也是不欢而散。也罢,天气晴朗与否,似乎都没什么可开心的。
想到这里,顾廷钧轻叹一声,上了轿辇。
“回宫。”

塞外,公主寝帐内,璃音帮尉迟媱细细地擦拭着额角的汗珠。早上狄青少主来闹过一通后,主子就果不其然地受了凉,这会儿喝过烈酒,正捂在被窝里发汗呢。
“狄青少主也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闯入公主寝帐啊!还惹得您受了凉,若不是保暖得及时,恐怕又要发高热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狄青哥哥这么着急。”
“是啊,急得都不顾礼义廉耻啦!”璃音嘟囔道。
尉迟媱听后脸变得更加通红了:“说什么呢你!嘴巴越来越放肆了!”
“本来就是嘛,就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兄妹,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呀!何况您马上就要和亲了,这要是传出去,对您的清誉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啊!”
“这么说来也是……”尉迟媱吸吸鼻子,“但我是真没想到他竟会对我有男女之情……”
璃音翻了个白眼:“全族上下,也就只有正主——公主您自己一个人没看出来吧!”
“啊?是吗?你们都知道吗?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尉迟媱瞪大了眼睛。
唉,璃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情窦未开的主子啊。
“公主您忘啦,每次狄青少主都借探望姑姑的名义来找您,带您到处玩耍,给您送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
“没忘呀,有什么问题吗?”
“狄青少主只对您一个人这样好啊,您说的话他都记在心上,您有什么愿望,他都努力帮您达成。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呀?”
“啊?原来这就叫做男女之间的喜欢啊?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哥哥对妹妹的好呢。”
“我的好公主,您实在是太不懂男女之情啦!”
“哈哈哈,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嘛,我是真的把他当作特别好的哥哥。”
“那只能怪狄青少主运气不好,喜欢上您这么一个不通情事的榆木……”璃音话说到一半突然捂住嘴,差点就说错话了。
尉迟媱斜着眼看璃音:“榆木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是璃音口误了,错了错了!不敢了!”
尉迟媱一巴掌拍在璃音脑门上:“你这丫头,愈发没规没矩了,不仅敢打趣主子,还敢说主子坏话,我看再过几日都能骑到我头上来了!”
璃音捂着脑门求饶道:“公主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啦!”
“哼,谅你也不敢再有下次。你也就是遇到我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主子,若是跟了旁人,早就打你的板子了!”
璃音呵呵地笑着,是啊,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公主一样的主子了。她与公主虽说是主仆,但其实更似姐妹和亲人,这个世界上她也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京城宰相府书房内,几位大臣正在窃窃私语,端坐在上的陆柏禹细细品着茶,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全场。
“听闻最近东宫正在暗查江南私盐一事,诸位大人有何看法呐?”
陆柏禹一开口,底下霎时安静了下来。
“回陆相大人,江南私盐事关重大,牵连颇多。若是被太子殿下查出一二,抓住把柄,那其他的事情暴露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啊!”
“柳大人所言极是,江南私盐是咱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此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晓。”
陆柏禹放下茶碗,慢悠悠地说:“这些本相自然知道,召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如何处理。但现在看来,诸位大人并不像是有主意的样子。”
几位大臣互相看看对方,哑口无言。
“也罢,本相早知你们几个不中用。东宫那几个喽啰想坏本相的好事,道行还尚浅。你们只需好好完成本相交代的事,不过近日暂且先停一停,等风头过去再说吧。”
“大人英明!”
大臣们挨了一顿训,惶恐地拍完马屁退出了书房。
陆柏禹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废物。
“来人呐。”
“老爷有何吩咐?”
“子舒在哪儿?”
“回老爷,少爷今日进宫为太子殿下伴读去了。”
“没事了,下去吧。”
“是。”
陆柏禹绕开书桌,来到书架旁,伸手在书架一隔的内侧扭动了什么,书架竟从中间缓缓分开一条仅可通过一人的缝隙。陆柏禹侧身进了里面去,里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狭长甬道,甬道的另一端是一道石门,石门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陆柏禹打开石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砌满冰砖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水晶冰棺。
陆柏禹走到冰棺前,看着冰棺里的女子,眼眶逐渐泛红。
冰棺里的女子一袭红衣,衬托得皮肤如纸般白皙,墨色的长发被编成一根根细柳般的麻花辫垂在胸口。她双目紧闭,睫毛浓密卷翘,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陆柏禹细细摩挲着冰棺,好像摩挲着女子的脸一样。
“十二年了,我真的好想你。”
他伏在棺上,肩膀一颤一颤地,一滴泪沿着棺滑落地面,很快就与地面融为一体。
冰室静悄悄的,只有陆柏禹的抽泣声。谁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相大人竟也有如此伤心难过的时候呢?
许久,陆柏禹擦擦两颊的泪水,离开了冰室。随着石门缓缓关上,冰室内又恢复了死寂。红衣女子依旧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诡异非凡。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2:26
顾廷钧刚刚迈入书房,一眼就瞧见站在书架前的陆子舒,一袭白衣甚为朴素。
“你什么时候能换一身衣服?”顾廷钧脱下披风,顺手搭在椅背上。
陆子舒看书看得入迷,这才注意到顾廷钧已经来了。
“怎么了?”
“一年四季除了白衣还是白衣,晃得我眼花。”
“我喜欢白衣,干净。”
顾廷钧反驳道:“白衣才最不干净,沾点儿什么都一目了然。”
“所以才要穿白衣。”陆子舒微笑道:“时刻提醒自己多注意,保持干净。”
顾廷钧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小子明显话里有话,却又说得那么毫不刻意。
“大清早的我一来你就不在,早朝好像早就结束了吧?”
顾廷钧一脸无奈:“我真觉得你不是来做伴读的,你是来监视我的。”
陆子舒脸上依旧保持微笑:“伴读是监督你,昨天皇上还问我你书读得如何。”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最近忙于私事,无心功课。”
顾廷钧听闻直接给了陆子舒一个大白眼:“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完了,父皇一准要召见我,免不了一通说教了!”
陆子舒笑得更开心了:“谁叫你每次都让我好等,给你伴读,大半日都是我在书房等你。”
“陆子舒你行啊你,公报私仇,连多年的兄弟情都不顾了!”
“回殿下,子舒太冤枉了。殿下贵为太子,子舒只是一介伴读,怎敢与殿下称兄道弟,又怎敢公报私仇呢?”
“陆子舒,你除了一张嘴,哪里都好。”顾廷钧无奈道:“从小就说不过你。”
陆子舒微笑不减:“既然如此,殿下以后还是莫要再让子舒久等了。”
顾廷钧正要说什么,管家来报,皇上传召。于是只好抓起披风,匆忙出门。临走时还不忘转身指了指陆子舒,那眼神好像在说“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陆子舒微笑着目送顾廷钧走远,低头继续看书。
还是晚些再回吧,他心想。

皇宫御书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太监总管杜公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研墨。
“最近西北边境不安生啊!”皇帝合上奏折,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个游牧民族,一到冬天就抢夺粮食物资,搞得百姓们人心惶惶。”
“陛下您整日为国事烦忧,劳心伤神,何不分一些事务给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多历练历练,您也可以放松下来,休息休息呀?”杜公公关切地问道。
皇帝拿起另一本奏折:“国事岂有放松之说?朕在位一日,便一日不可松懈。更何况现在内忧外患都尚未解决,且愈演愈烈。”
“太子殿下如今也快成年了,陛下您既然对他寄予厚望,也该是时候锻炼一下他了。”
“哦?”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细细回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廷钧明年便要行冠礼了。”
“是啊,明年太子殿下也该成亲了,前些日子礼部已经派使者去尉迟国迎接尉迟国公主来京和亲了。”
“这么大的事,礼部怎么没递奏折?”
“回陛下,前些日子您感染风寒,卧床休养的时候,是陆相大人安排的。陆相大人说陛下您需要静养,不宜打扰,所以代为处理。”
皇帝冷哼一声,表情严肃。陆柏禹现在大权在握,竟敢趁自己卧病在床时不通报便私自处理,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藏着掖着了,真是一手遮天。还好这次只是和亲之事,是早就定好的事。不过别的事,谅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自作主张。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顾廷钧进了门,低头站着:“父皇。”
“你来啦。”皇帝面若寒霜,语气十分严肃,“朕听闻你最近无心功课,有何事比学习重要,说来听听。”
“回父皇,儿臣寻思母后的生辰快到了,想给母后一个惊喜。”
皇帝听闻,脸色缓和了一点:“孝心可嘉。不过功课还是不能落下。”
“是,父皇。”
“朕今天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江南私盐一事,你可有耳闻?”
顾廷钧一愣,难道自己暗查被父皇知道了?
“回父皇,儿臣确有听说。早前江南一直有商人偷偷贩卖私盐,屡禁不止,但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不知为何,今年九月忽然情况严重起来,导致江南盐市大乱。”
“不错。此次私盐乱市对朝廷影响非常大,如果不加以控制,恐将蔓延全国,引发更大的骚乱。”
顾廷钧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决心说道:“其实儿臣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说到一半,顾廷钧偷偷瞄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神色并无变化,才又继续说道:“但一直未能查出什么……是儿臣无能。”
皇帝摆摆手:“无妨。此次私盐之事,背后必定有朝中权势者操控,单凭你那几个小喽啰,自然查不到。朕今日召你来,就是想让你接手调查此事。”
顾廷钧听到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自己私自调查私盐一事,耽误了功课,会被父皇责骂,没想到父皇竟将此事交予自己负责,真是出乎意外。
“廷钧,事关重大,你需亲自到江南处理。江南督察于仲尹会协助你彻查此案,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儿臣遵旨。”
“另外,过些时日,尉迟国公主就会抵达京城。你去江南之前,朕会安排你们见一面。”
“尉迟国公主?此时来京,是有什么事吗?”
“和亲。”
“和亲?”
杜公公看顾廷钧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解释:“明年殿下行冠礼之后,就要与公主成亲啦!”
顾廷钧忙问:“怎的如此突然?父皇母后也不曾提及此事?”
皇帝道:“这门婚事是我与你母后在你出生前就定好的,两国和亲也是先祖皇帝时就定下的规矩。先前未与你说起,也是你母后的意思,不想你读书分心。”
突然得知自己婚事已定,顾廷钧并无喜悦,甚至还有些抗拒:“父皇,儿臣无心男女之情,只想为父皇分忧,好好孝敬父皇母后。”
“没事,不影响。”皇帝说罢又拿起奏折,“延续皇室血脉也是你作为太子的责任之一,朕安排的事你照做就行,退下吧。”
顾廷钧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帝无意再聊,只好退出御书房。前朝的事还未解决,又来一个后宫,顾廷钧只觉得头痛无比。希望这个什么公主不是个麻烦的女人吧!
回到书房,顾廷钧发现陆子舒竟还在看书。
“你怎么还没走?”
陆子舒头也不抬:“你走的时候,眼神告诉我,让我等你回来收拾我。”
顾廷钧一口茶差点呛着:“咳咳咳……你这给我泡的什么茶!”
“苦瓜水。”
“陆子舒你是真的欠收拾了!”
“多喝点苦瓜水,消消火气。”陆子舒合上书,微笑道:“特意为你准备的,不许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刚被父皇训诫完,你又整我。”
陆子舒像没听见一样,笑嘻嘻道:“今晚吃什么?”
“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回,还要蹭我一顿饭?”
“听闻东宫又得一厨艺高超的师傅,做的红烧肉入口即化……”陆子舒咂咂嘴。
看着陆子舒口水直流的样子,顾廷钧无奈到直拍脑门:“你不仅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讨债的!”
“那这债,太子殿下给不给?”
“给给给!服了你,脸皮比城墙厚!走吧,本太子也饿了,让厨房再加一道糖醋鱼,解了你的馋,还了你的债,这几日就别再来讨了!”
“谢殿下!”

陆子舒盯着满桌佳肴,双眼泛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吃过饭。”顾廷钧斜了一眼陆子舒,“吃吧吃吧!”
陆子舒虽然馋,但还是注意吃相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不得不说,我真有口福。”
“隔几日就来我这儿蹭饭,能没有口福吗?我真好奇宰相府的饭是不是不好吃,非要来我这儿吃。”
陆子舒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表情也有点不自然,但依旧微笑道:“我是觉着你一个人吃太孤单,好心陪陪你。”
顾廷钧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殿下客气了!”
“论客气,你陆子舒是最不客气的人。”顾廷钧夹起一块糖醋鱼扔进陆子舒的碗里:“多吃点,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若是头发散开,说你是鬼我都信。”
陆子舒低头扒饭,不再回话。
顾廷钧见状也不再言语。
这个陆子舒,心里藏了太多事不说,每天强颜欢笑,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稍微放松一些。虽说是宰相府的少爷,却丝毫没有半点公子哥的感觉。常年一身纯白衣衫,除了腰间一块白玉吊坠,再无任何装饰,朴素到极致。脸上除了微笑,也难再见到其他表情,活脱脱一个假面公子。与陆子舒相识还是因为年幼时的一次意外,陆子舒救了落水的自己。瘦瘦小小的他,力气却很大,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托起自己就往岸边游。等自己缓过气来,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后来听父皇说要把宰相府的小公子指为太子伴读,没想到竟是他。
算一算时间,两人相识也有十年了。陆子舒从那时候瘦小的男孩,长成了如今依旧瘦弱的少年,脸上的微笑连弧度都没变过,还真是假得不讨人喜欢啊!
不过,宰相府的公子到底因为什么要以假面示人,顾廷钧始终是琢磨不透。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3:13
从东宫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过大雪之后的夜空格外晴朗,几颗星星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陆子舒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心情很是低落。
还不想回去,他心想,再走慢点儿吧,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陆子舒就这样用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朝着宰相府挪动。原本一炷香的路程,愣是被他走出半个时辰。这一路上,陆子舒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脑子空空。一只乌鸦站在落满白雪的枝丫上呱呱鸣叫,既刺耳又诡异。陆子舒抓起一把雪揉成一团,狠狠地朝乌鸦砸去,乌鸦顿时惊飞。
“真晦气。”
再怎么拖延时间,宰相府还是到了。
陆子舒迟疑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敲敲门。
一个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少爷回来啦!”
陆子舒长吸一口气,拖着脚步跨进门,迎面遇到管家,便问道:“父亲睡了吗?”
“还没有,老爷一直在书房等您回来。”
“好,我知道了。”
没想到这么晚回来,还是躲不过。
陆子舒面色沉重地朝着书房走去。
此时,陆柏禹正悠闲地品茶。见陆子舒进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就是指责:“你是把家规都抛到脑后了吗?”
陆子舒恭恭敬敬地站着,低头答道:“今日与太子殿下品诗,太过入迷,所以晚了些。”
陆柏禹冷哼一声:“你这伴读当初就是我安排的,如果连家规都不遵守了,那明日我便让皇帝撤了,不做也罢。”
陆子舒心里一颤,自从做了太子伴读,才能获得些许自由,得以喘口气,若是没了这差事,岂不是又要日日禁足房中,不见天日?
“父亲息怒,是子舒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最好是这样。”陆柏禹放下茶,茶杯碰到桌面发出当的一声,“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是,父亲。”
“太子最近有何动作?”
“太子殿下近日新得一本诗集,与我一同品诗……”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陆子舒话还未说完,就被陆柏禹打断,“答非所问。”
陆子舒眼睛一转:“今日皇上召见太子殿下,但殿下回来后并未提起谈话内容,想来只是日常询问殿下的读书情况。”
“若是这样最好。”陆柏禹站起身,背着手踱步到陆子舒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当初把你安排在太子身边,就是为了时刻监视东宫的一举一动,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你有所隐瞒,甚至编造谎言欺骗我,那你就失去了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在我这里不仅会被丢弃,而且会被毁灭。”
陆子舒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狠辣的人,脖子像被掐住一般喘不过气。这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从小父亲就不曾对自己展露半分笑颜,甚至态度严苛。如果犯错,就会招来打骂惩罚。至今陆子舒还记得被关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的感觉,小小的身体伤痕累累,蜷缩在草垛里,连抽泣都不敢出声,怕引来又一顿打骂。如今,自己更是被当做一颗监视东宫的棋子,随时可以被丢弃,与普通物件并无二异。这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父亲,您爱过我吗?”陆子舒沉默片刻,颤颤巍巍地哽咽道。
陆柏禹并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了,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收起你的眼泪,有功夫多想想怎么能更好地为我做事。”
陆子舒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如果没有价值的话就会被丢弃,那现在又算什么呢?父亲好像从未真正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从未爱过自己。其实自己根本就是已经被丢弃的吧?不,也许从一开始,连被选择都没有,又何来丢弃一说呢?
丢弃?陆子舒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用袖子一抹脸,快步离开了。

“下了这么多天的雪,终于停了!”尉迟媱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
“是啊公主,今日总算是放晴啦!刚才璃音出门,感觉阳光可暖了呢!”
尉迟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拿起胭脂细细地涂抹:“躺了这几天,一下地身子轻飘飘的,明日就要启程去中原了,免不了长途劳累,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璃音拿起牛角梳,轻轻为主子梳发:“公主身子娇弱,风寒刚好,车马劳顿的确会有些吃不消。不如和王上说一说,再休息几天吧。”
“不可,明天是算好的良辰吉日,必须启程。如果耽搁了时间,难保迎亲使者会怪罪,还是不要给父王添麻烦了。”
“说的也是,只是委屈了公主,冰天雪地还要如此辛苦。”
此时,帐外一阵叽叽喳喳声由远及近,而后帐帘忽的被掀开,原来是尉迟媱的几个堂姐妹来了。
“媱儿妹妹,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看看你。”其中一个女子热情地拉起尉迟媱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得尉迟媱一个激灵。
“是啊,前几日你一直睡着,我们也没敢来打扰。想着明天你就要启程去中原了,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另外一个女子也关切地说。
尉迟媱看着眼前乌泱泱一堆人,有点尴尬。她和这几个堂姐妹平时都很少来往,关系还不如璃音来得亲近。突然间借着探病帮忙的由头造访,八成是来说风凉话的。
“谢谢各位姐妹的关心,媱儿身体好多了。昨日璃音已经帮我收拾好了行李,父王那边嫁妆应该也早就备好,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媱儿妹妹你别客气,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有点好奇叔父准备的嫁妆都有什么呀?是不是有很多的牛羊?”
“媱儿妹妹贵为公主,嫁妆自然是不会差,不仅有牛有羊,肯定还有咱们的汗血宝马,这可是中原人最稀罕的宝物。”
“汗血宝马?天啊,那可是咱们草原最稀奇最宝贝的马,数量稀少,价值千金!”
“谁说不是呢?但也只有这汗血宝马才能配得上咱们媱儿妹妹的公主身份不是?那可是咱们草原的排面呐!”
“对呀对呀!但是媱儿妹妹去了中原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我就好伤心,好舍不得。”
“听说这次和亲是嫁给中原的太子,媱儿姐姐你真的好有福气啊,好羡慕你!”
“傻姑娘,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听去过中原的人说,中原人可复杂了,特别善于玩心眼。媱儿妹妹你去了可千万要小心啊,不要被人欺负了!”
“不会吧?媱儿姐姐是尉迟国公主,嫁给太子就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谁敢欺负她呀?”
“那可不好说,她去了中原,无亲无故的,就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弱女子,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是任人拿捏啊?”
几个堂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尉迟媱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中原人的书上说,一个女人像五百只鸭子了。现在耳边有上千只鸭子,聒噪得让人头疼。
“好了好了,各位姐妹的关心媱儿心领了。只是媱儿风寒初愈,身子还虚,明日又要长途劳累,实在需要休息,还请各位姐妹见谅。”
堂姐妹们见尉迟媱已下逐客令,只好把嘴边还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一个个意犹未尽、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这些个姐妹一走,大帐内顿时安静了不少。尉迟媱揉揉耳朵嘟囔道:“这么多人呼啦啦地进来,在我耳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头都要炸了,还好都走了。”
璃音也一脸无奈:“是啊,终于清净了。”
“真要是感兴趣,我倒可以去跟父王说,把她们也带上,一并送去中原嫁了。”
“哈哈哈,公主你明知道她们躲都躲不及,就是来凑热闹的。”
“瞎凑热闹,说什么舍不得我走,我看都是虚情假意的话。平日里不怎么来往,有好事也很少想到我,反倒是我要去和亲,就一个个假惺惺地来关心我,其实心里都在庆幸和亲的不是自己吧?”
璃音拿起牛角梳,一边给主子梳发,一边说:“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她们和您关系一般,但毕竟是堂姐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嘛。其实平时也没有什么有趣之事,她们会来凑热闹也是情理之中。”
“我倒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这您可没法控制啊!不过,她们议论几日,慢慢也就不再会提了。”
尉迟媱不开心地撇撇嘴,因为堂姐妹的关系不能翻脸,真是有些憋屈。不过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眼不见心不烦。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3:57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还能隐约瞧见月亮白色的影子,尉迟媱已经在璃音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好了。
只见尉迟媱一袭靓丽红裙,身披银色雪狐披风,头戴翻羊皮小礼帽,赤色的珠翠与银线编织的麻花小辫相间,既亮眼又别致。
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尉迟媱,璃音忍不住夸赞:“公主今日真是美呆了,要说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您自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璃音,我有些难受……”
“啊?公主您是又受凉了吗?我去叫巫医大人来。”
尉迟媱一把抓住璃音:“不是的,我心里不太舒服。”
“公主……您一定是不想去和亲对吧?”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呢?”尉迟媱晃了晃脑袋:“穿上这一身沉重的婚服,整个人都感觉不自在了,就好像被束缚住了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
“啊?是不是我把腰带绑太紧了?我给您松松。”
“哎呀,璃音。平时看你挺聪明,怎么这会儿我说什么你都不明白啊!”
璃音眼睛滴溜溜一转:“噢!我知道了,公主您一定是怕进宫以后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了吧?”
尉迟媱点点头,随后垂着眼睛噘着嘴,如软掉的柿子一般:“是啊,中原可不比咱们这儿,更何况我听说皇宫里规矩可多了,现在又要求我提前一年进宫学习礼仪规矩。实在是让人头疼,头疼!”
“放心吧公主,再怎么说您也是他们的贵客,未来的太子妃,他们不会为难您的。说是进宫学习礼仪规矩,并不会真的拿戒尺打您的手板心呀!”
“我看谁敢打我的手心!”尉迟媱双手一叉腰,活脱脱一个刁蛮公主的样子,“他们叫我学,我便学,那是给他们面子。要是有谁欺负我,我就告诉父王,父王最疼我,定不会看着我受欺负的!”
“就是就是!”璃音替尉迟媱整理整理衣裙,戴上面纱,“我最美丽最可爱的公主,该出发啦!”
掀开帐帘,金色的阳光正好映在尉迟媱脸上,她下意识地眼睛微眯,想用手遮挡一下,便听旁边璃音咳了一下,只好放下胳膊,挺胸抬头,正正经经端起公主的架势。
一行侍女早已在帐外等候,为首的侍女走上前,微微行礼:“公主,王上和迎亲使者正在大殿等候您,请公主上马。”
“公主今日盛装打扮,为何不准备马车?”
“璃音姑娘,这是迎亲使者专门嘱咐的,按照中原的规矩,坐上马车和轿撵都不可走回头路,不吉利,所以只能骑马出行。”
“这是什么话,公主这身打扮如何骑得了马?”
“罢了,璃音,我们步行过去吧,平日里不也是走过去吗?大殿离这里并不远。”
“还是请公主上马吧,若是耽误了吉时,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公主还没嫁呢,就开始给公主委屈受了?”璃音眉头一皱,“你是尉迟国的侍女,可不是中原的,怎么帮着外人欺负公主?”
“璃音姑娘,小的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只能奉命行事,并不是有意为难公主啊!”
“媱儿!”
狄青忽然牵着一匹马出现,气喘吁吁,脸颊通红,一看就是骑马跑了很远。
“媱儿,我想了一晚,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一把扯住尉迟媱的手:“跟我走!”
尉迟媱大惊失色,努力挣脱:“狄青哥哥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璃音也吓了一跳,急忙拽住狄青:“狄青少主,今日是公主和亲的大日子,不可乱来啊!”
“若是我此时放开媱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狄青眼见拽不过两人,便试图将尉迟媱拦腰抱起送上马背,“跟我回北狄!”
“放开我!放开我!”尉迟媱突然被拦腰抱起,使不上劲,只能对着狄青拳打脚踢。
“住手!放下媱儿!”
众人问声回头,竟是尉迟王来了,身后还跟着迎亲使者,以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狄青一愣,尉迟媱趁机从狄青怀里挣脱出来,慌忙大退几步,背过身整理衣裙。
“荒唐!简直荒唐!”尉迟王怒目圆睁,对着狄青就是一巴掌,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和亲大事岂容你在此胡闹!”
狄青没想到尉迟王会来,捂着脸问:“姑父你不是在大殿吗?”
“我再不来,这天下都要大乱了!竟然敢当众抢亲,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姑父,我不能让媱儿去和亲!”
“我跟你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吗?”尉迟王一脚踢在狄青腿上,狄青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真是好一出大戏啊!”一直未发话的使者拍着手讽刺道:“没想到公主已经有情郎了。”
使者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早就听说狄青少主喜欢公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前些天狄青少主还因为和亲的事直接闯入公主寝帐呢!”
“是嘛?天呢,这下可闹大了,和亲是不是要泡汤了?”
“不知道啊!中原如果退婚,会不会打起来啊?”
“上天保佑千万别打起来呀!”
尉迟媱听到众人的议论,转过身微微笑道:“使者大人说笑了,本公主从未有过什么情郎,他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还请使者大人不要无端猜测。”
“哦?”使者用怀疑的眼神来回审视着,说话更加阴阳怪气了:“如果不是情郎,那他为什么要来抢亲?”
“狄青哥哥担心我在中原受委屈,一时冲动,才会出此下策,并非有不可说的隐情。”
使者眼睛微眯,用两根手指捻着胡须:“不知尉迟王对此作何解释?”
“正如媱儿所说,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感情甚好。至于今日抢亲一事,纯属毛头小子胡闹。小小插曲还请使者不必过分追究。”
“说是插曲不错,但这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今日在场之人数百,皆亲眼目睹。我若将此事隐瞒于陛下,来日陛下听到些什么传言,我即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看来这个中原使者并不好对付,三言两语想要说服他息事宁人怕是做不到了。尉迟王面色难堪,给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点点头,带着一众侍女默默退下。
尉迟王尴尬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走到使者面前,拉着使者走到离迎亲队伍稍远一点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知道使者您千里迢迢,从中原长途跋涉而来,一路上十分辛苦。”
说到这里,尉迟王瞥了一眼使者的表情,使者垂着眼皮,双唇紧闭。于是又接着说:“眼下出了这么个闹剧,是本王没有料到,也不愿发生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一律保密,如有泄露我必灭之!咳咳,使者大可放心,只要我们不说,您的人不说,陛下不会知道的。”
“尉迟王可知道欺君之罪如何处罚?那可不是砍我一个人脑袋的事,那可是要诛九族啊!”
“本王知道。”尉迟王点点头:“但如果此刻不息事宁人,传出去,颜面有损的不止我们尉迟国,中原也是一样的!我相信比起善意的隐瞒,陛下他更想保全皇家的颜面吧!”
“这……”使者听闻,顿时不知作何回答。
尉迟王见使者心有犹豫,便趁热打铁:“保密是最好的选择,一是为了两国的颜面,二是您也好交差啊!”
使者皱着眉头,好好思索了一番,道:“尉迟王言之有理,我可以保证我的人对此事三缄其口,但这毕竟不是万全之策。倘若来日陛下得知,欺君之罪我必逃不掉呀!”
“使者放心,若今日媱儿顺利启程,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使者假模假样地叹口气,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点头,转身回到迎亲队首,对着所有人说:“早就听闻尉迟国有新娘出嫁前闹婚的习俗,以表不舍,既是习俗,便不再追究。但此习俗与我中原习俗相冲,不甚吉利。若是有人将此事说出去,让陛下知道了,惹恼了陛下,脑袋能不能保住可就全凭运气了!”
所有迎亲侍从登时低下头答:“是!”
尉迟媱和璃音诧异地看看彼此,没想到刚才还阴阳怪气、无法说服的使者,此刻变了一副嘴脸。不知道父王跟使者说了什么,竟如此有效。
尉迟王走到尉迟媱身旁,拉着女儿的手,眼眶不禁有些泛红:“时候不早了,上轿吧!”
尉迟媱感受到父王粗糙的手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抬眼看着父王,鼻子渐渐发酸。这时候,她才突然感觉到,最不想经历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她即将离开这个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疼爱自己的父亲,去往一个陌生的世界,再也不回来了。
尉迟媱胸口阵阵闷疼,拉着父王的手咚地跪在地上,眼泪也在这一秒决堤:“父王……女儿不孝,不能在父王身边侍奉,您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看着女儿泪流面满,哭得梨花带雨,尉迟王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媱儿,别这么说……”
使者咳了两声,示意吉时已到。
尉迟王抹了抹眼角的泪:“到了中原一定要好好学习宫中礼仪,好好侍奉太子。璃音,你跟在公主身边,一定要照顾好公主!”
“璃音会的,请王上放心!”
“快起来吧,别耽误了吉时。”
璃音搀着尉迟媱站起身,为她擦去泪珠,整理好裙摆。
“去吧。”
尉迟媱向父王深深行礼后,在璃音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上了轿撵。
“起轿——”
大红色的轿撵晃晃悠悠升起,使者对着尉迟王作了个揖,转身带着迎亲队伍离去了。
红色的队伍像一条长长的龙,渐渐远去。
许久,尉迟王才将目光收回,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狄青,一拂衣袖,走了。
狄青坐在雪地上,周身冰冷刺骨。他死死盯着迎亲队伍离开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吱响,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4:45
清晨,陆子舒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门了。
十一月的京城几乎每日都天色阴沉,大雪纷飞。陆子舒裹着斗篷快步朝太子府走去,鼻中呼出的白气顺着他飘起的发丝消散身后。
“廷钧!”陆子舒进了东宫,一头扎进书房。
正在提笔写信的顾廷钧被陆子舒的大喊吓得手一哆嗦,一滴墨从笔尖滴落纸上,洇了一圈。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一点也不像你。”顾廷钧放下毛笔,把洇了墨水的纸揉成一团,放在桌边。
陆子舒正欲开口解释,瞧见顾廷钧揉的纸团,疑惑地问:“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纸上滴了墨,我重写就好,没什么。”
“哦。”
“你来的正好,有个好消息都忘了告诉你,父皇准许我调查江南私盐案了!不日我就要启程去江南,到时你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这么突然?你暗中调查的事被陛下知道了吗?”
顾廷钧摇摇头:“不太确定,或许父皇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点明,看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进展,所以才让江南督察帮我吧。”
“这倒是好事。”陆子舒说:“比你那些不争气的手下强一百倍。” 顾廷钧白了陆子舒一眼:“哎我说,你不腌臢我是不会说话吗?”
陆子舒笑笑:“还好还好,殿下若不喜欢,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连陛下都看不下去了,啧啧,唉……”
顾廷钧给了陆子舒胸口一拳:”就属你嘴厉害!“
“好痛,太子殿下怎么可以用私刑?”
顾廷钧冷哼一声:“真要用刑,你这身板怕是一鞭子都遭不住。对了,刚才急匆匆的,出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来的路上看见一只长相奇特的狗罢了。”
“有多奇特?”
“全身毛色脏兮兮的,长了一副人脸的的模样。”
顾廷钧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也太丑了,下次看到记得叫我,我倒想亲眼看看这怪狗。”
“好。”
“言归正传,子舒,这次你跟我一起去江南吧。”
“殿下为何想带我去?”
“这次去江南,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吧,习惯了你每天在我耳边阴阳怪气,突然没有,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原来子舒在殿下心里这么重要啊!”
顾廷钧又白了一眼陆子舒:“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带你去也是因为你小子鬼点子多,说不定能帮我出出主意,剑走偏锋呢。”
陆子舒嘴角上扬:“那不还是离不开我吗?”
“得得,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顾廷钧转身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虽说江南美食数不胜数,但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我看还是把新来的厨子一起带上,饮食方面也算是无忧了。”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子舒没有说不去啊!只要殿下一句话,子舒但听吩咐,哪里都愿意去。早就听说江南美食美景美女皆为上品,子舒也想去见识见识呢!”
听到美女二字,顾廷钧放下茶杯,面露惆怅:“父皇给我指了一门婚事。”
“婚事?”子舒也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廷钧。
“是尉迟国的公主,过些日子就要到京城了。”
“说起尉迟国,那可是西域最出美女的地方。听说那里的女子浓眉大眼,婀娜多姿,能歌善舞。殿下可是有福了啊!”
“婀娜多姿如何?能歌善舞又如何?我现在一心调查案子,为父皇分忧,根本无心男女之情。”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在此时为你指婚,定是有他的用意。再说,明年你就要行冠礼了,一般男子成年行冠礼后就会成亲,很顺理成章啊。”
“一开始我就想拒绝,但是父皇说为皇室延续血脉也是我作为太子的职责,我也只好答应下来。只希望这位西域的公主别整天缠着我,给我添麻烦就成。”
陆子舒听完哈哈大笑:“原来你愁眉苦脸的,竟是怕女人啊!哈哈哈哈哈……”
“说什么呢!本太子不是怕女人,是怕麻烦!眼下我要做的事情很多,顾不上儿女情长。而且女人最是麻烦了,你看我父皇那些妃子,整日里闲来无事,不是凑在一起搬弄是非,就是耍心眼争宠。弄得我父皇有时焦头烂额,都不愿往那后宫去,只想待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前些日子都累病了。要我说,这女人就是祸害,要不得!”
陆子舒笑的前仰后合,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太子殿下,居然视女人为洪水猛兽,怕到不行。真是太滑稽了啊!
“有这么好笑吗?”顾廷钧脸臭得像西街菜市口卖的臭豆腐一样,自己跟好兄弟说心事,却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也没有很好笑啦!”陆子舒捂着肚子,极力克制想笑的冲动:“主要是你这番话让我想到你那些女下属,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对你另有心思,而你却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对她们的暗示视若无睹。想来就是因为你怕惹上麻烦吧?” 顾廷钧长叹一口气:“我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就不会用她们帮我做事。青楼确实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但她们毕竟是青楼女子,能力有限……”
“打住,我想问问你,既然你那么不想面对女人,那位公主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顾廷钧摇摇头:“没想好。父皇说公主到了以后会安排我们见面,可是见面该说什么呢?你好,我是你的成亲对象?想想就很尴尬。”
天呐,陆子舒彻底无奈了,哪有人第一次见面这样打招呼的?这位太子殿下常常出入青楼,与女子打交道,怎会如此不开窍?
“我要是公主,听到你这话,扭头就走,婚事不要了。”
顾廷钧眼睛一亮:“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难不成你还希望对方退婚吗?”
“若是她主动退婚,岂不正好?如此以来,父皇不会怪罪于我,短期内想必也不会再指婚。”顾廷钧一拍手,兴奋地说道:“子舒,你可有什么法子让她主动退婚?”
“哈?”陆子舒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廷钧:“你来真的?这可是陛下指婚,又是两国联姻,并非儿戏啊!”
“子舒,我是真的不想成婚。即便我勉强接受,婚后也是她独守空房,难免令她心生怨恨,影响两国关系。与其这样,倒不如及时打住,退了这门婚事,对我们都好。”
“似乎有点道理……”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顾廷钧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陆子舒。
陆子舒有些犹豫:“听闻几百年来,我们和尉迟国一直有和亲的约定,从未打破。倘若此次和亲失败,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啊……”
“风波肯定会有,但要是……换个人和亲,你觉得怎么样?”
陆子舒有些愣住:“陛下就你一个儿子,换谁和亲?”
顾廷钧眼睛一转,计上心头:“眼前不就有一个选择?”
“谁啊?我?”陆子舒摆摆手:“你别开玩笑了,不好笑。”
“没开玩笑。”顾廷钧把陆子舒拉起来,上下仔细打量:“我觉得你真的很合适!你与我年纪相仿,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也是一表人才。何况你又是宰相之子,出身显赫,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我的太子殿下,你快别闹了。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真的想不出办法让陛下更改旨意。”
“怎么没有办法?我有办法!”顾廷钧撇嘴一笑:“只要让公主对你产生爱慕之情,这事儿就成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公主施美男计?”
“为了兄弟的大业,牺牲一下又有何妨?”顾廷钧用肩膀顶顶陆子舒:“你不是说西域美女婀娜多姿吗,这个买卖不亏!”
“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陆子舒无奈地扶额,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亏他还是个太子。
顾廷钧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记得当年因为没有适婚年龄的公主,你的姑姑被皇祖母收为义女,送去和亲。如今我也只是效仿皇祖母当年的做法,找个替身罢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听府里的管家说,姑姑嫁去尉迟国以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为何是听管家说起?”
“自从姑姑过世,父亲就受了刺激,不愿再提起此事,人也愈发阴沉了。”
顾廷钧同情地拍拍陆子舒的肩膀:“你应该也从未见过你姑姑吧?”
陆子舒点点头:“是啊,姑姑和亲的那年我还没出生,听管家说姑姑长得很漂亮,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所以才会被皇祖母选中,送去和亲。只是没想到红颜命薄……嘶,这么说起来,这位和亲的公主和你的姑姑也有些沾亲带故呢,算是你的远亲?”
“既然如此,你还让我出卖色相?”
“无妨,无妨。只是远亲,又无血缘关系。你俩若结为秦晋之好,那不是亲上加亲嘛!”
“太子殿下说的是,反正子舒是殿下的伴读,殿下说让子舒做什么,子舒怎敢违命呢?”
“跟你聊不到几句又开始阴阳怪气。”顾廷钧看着陆子舒脸上熟悉的假笑,转身走出书房:“走吧,讨债鬼,这么早来找我肯定没吃饭,带你去用早膳!”
“好嘞!”陆子舒赶紧快步跟上:“今日该是牛肉羹了!”
“我的餐谱,你比我还清楚!”
“猜的,猜的,哈哈哈!”
楼主:ty_145113640  时间:2022-08-18 16:45:05
御书房外,陆柏禹昂首而来。
“陆相大人。”门口的小太监见到陆柏禹,连忙弓腰行礼。
陆柏禹看都没看,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皇上在里面吗?”
“陛下正在和熊大将军议事。”
“有多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了。”
“嗯。”
陆柏禹径直走向房门,不顾小太监的阻拦,推门而入。
见陆柏禹未经通传就突然出现,皇帝和熊将军彼此对视了一眼。
“既然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熊将军说完便转身离去,路过陆柏禹的时候嘴角连同胡子都狠狠抽动了一下,表情极为不屑。
陆柏禹用余光瞥到熊将军的表情,心中冷笑,不过是皇上豢养的一条狗罢了,神气什么?
皇帝把手中的奏折合上,示意杜公公给陆柏禹赐座。
陆柏禹假模假样地道了谢,拉过椅子坐下了。
“陆爱卿来得正好,有些事朕要与你商量。”
“陛下请讲。”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冷冽一些,连日的大雪更是引发多地积雪成灾。虽然老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再这样下去,百姓们很难熬过这个冬天。朕有意从国库里拨一些银两,修建收容所,解决因雪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问题,同时也可以为来往的商人提供落脚点。除此之外,炭火的价格可以再适当调整调整,降低百姓们过冬的成本。陆爱卿以为如何?”
陆柏禹摸着下巴,微笑着答道:“陛下心怀百姓,为民着想,实乃百姓之福,此举自然是好的。”
“民为国本,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为民着想。陆爱卿不必借机奉承。”
“并非臣有意奉承,近年来陛下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所做的措施深入民心,京城中还传唱着赞颂陛下的儿歌呢。”
“哦?是吗?”皇帝看向身旁的杜公公。
“回陛下,确有此事。陛下如果有兴趣,老奴便着人学了来,唱与陛下听,全当解闷儿了。”
皇帝面露喜色,点点头。
“特别是陛下前年颁布的调整盐价,严查私盐的条令,那可是人人称赞啊!”陆柏禹话锋一转:“不过,数月前,江南盐市出了点问题……”
“你说的事朕知道。”皇帝从一堆奏折中拿出一本,递给杜公公,杜公公恭敬地接过后递给了陆柏禹。
“前几日,江南督察于仲尹为了此事专门递了折子上来,你看看。”
陆柏禹打开奏折浏览了一番,于仲尹在文中列举了九月以来盐市大乱的种种现象和影响,称自己已对案件进行了初步的调查,认为此案与朝中权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奏请皇上特准他不受阻碍继续追查。
江南督察于仲尹,说起来也是旧相识了。原来父亲陆岳尘做宰相时,他还是吏部尚书,与父亲针锋相对,不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下里,处处都不对付。那年自己刚刚考取进士,父亲想安排自己进中书省,却被于仲尹上奏弹劾,说父亲以权谋私。后来父亲使计,给他安了个误报中榜名录,有失监察的罪名,让皇帝把他贬去做江南督察了。本以为他一把年纪,被贬之后锋芒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陆柏禹合上奏折,神情严肃:“陛下,私盐乱市已有月余,其势态发展迅速猛烈,臣以为应当立即派专人调查此案,速战速决。”
“专人?爱卿的意思是于仲尹不合适?”
“回陛下,于仲尹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思维和判断力恐怕都不如从前,按理说他也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此案还是交给能担此重任的年轻人更为合适。”
“于仲尹是三朝元老了,如今年过古稀,要追查背后盘根错节的大案,确实会有些力不从心。”
陆柏禹见机会来了,正欲张口举荐自己的亲信,却被皇帝抢了先机。
“所以朕已安排太子接手此案,由于仲尹协助调查,可保万无一失。”
皇帝的话让陆柏禹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毫无经验的太子。
“陛下三思啊,此案关系到江南一带的经济,背后更是牵扯朝中权势,贸然将此案交给毫无办案经验的太子殿下,恐怕不妥!”
皇帝摆摆手:“无妨,廷钧已经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偶有失误也是情理之中。何况有于仲尹在旁协助,他也可放心大胆地去尝试。若是失败了,也叫他长长记性,吃点教训。朕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若是陛下执意要让太子殿下调查,臣举荐一人,他亦可在旁协助。此人便是扬州刺史田作康。”
陆柏禹这个老狐狸,先是阻拦于仲尹接手此案,得知太子调查以后又举荐亲信作为协助。如此刻意插手,想必此案与他脱不了干系。
皇帝对于陆柏禹的目的了然于心,自然不想答应他的举荐。但转念一想,即使拒绝陆柏禹,明面上他无法插手,背地里也不会毫无动作,反而更难防备。倒不如就允了他,只要廷钧和于仲尹多加提防,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如此甚好,陆爱卿的提议朕允了,多一人帮助太子,此案也可早日水落石出。”
“多谢陛下。”
“陆爱卿可还有其他的事吗?”
“无事,臣告退。“
陆柏禹起身行礼,昂着头走出了御书房。
本来今日来是想占个先机,亲手拿下私盐案的,没想到皇帝竟先自己一步,把此案交给了太子,难道他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了吗?陆柏禹边走边想,这件事情想要瞒天过海恐怕没那么简单了,前有太子暗查,虽然没露出马脚,但后有于仲尹上奏,阴差阳错地推动太子名正言顺地查案,并在旁协助,如此一来,搞不好真能被他们查到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看来,该好好处理一下下线的那些官员了,该封口的封口,该杀的一个也不留!绝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栽跟头,坏了自己的大计!
陆柏禹坐在回府的轿子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才皇帝说的是“朕已安排太子接手此案”,说明在自己进宫前皇帝就已召见太子,安排好了所有事,只等一个时机通知自己,看来皇帝早就怀疑自己与此案有所关联。这么大事情,陆子舒竟然没有说。
“很好,非常好。”陆柏禹冷笑道。
陆子舒回到府中已是夜里子时,其他人都熄灯入睡了,一片寂静。就在他侥幸以为陆柏禹也睡着的时候,发现管家正等在他的房门口:“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我这就去。”陆子舒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掉头向书房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又是一通训斥,因为每次都是这样。
陆子舒轻轻推开书房门,见陆柏禹正坐在桌前闭目养神,桌上赫然放着一条藤鞭,于是进门后熟练地关上门,转身跪在书房中央:“父亲。”
“你回来了。”陆柏禹缓慢睁眼,目光冷得像千年寒冰:“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回来这么晚。”
陆子舒低着头,不敢正视父亲。
“你一连两日晚归,无视家规,无视我这个父亲,是想要造反么?”
“子舒不敢。”
“你不敢?”陆柏禹拿起手边的鞭子,抚摸着鞭子上的倒刺。这是一把用蛇割藤枝条编织的鞭子,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倒刺,被它抽中一下,必定皮开肉绽,又疼又痒。
“你若不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如今,连太子的事也敢隐瞒。你知道因为你的隐瞒,会给我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陆柏禹扬手就是一鞭,落在陆子舒的肩膀上,雪白的衣衫连同里面的皮肤登时被扯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陆子舒大脑发麻,重心不稳,趴倒在地。
陆柏禹紧接着又是两鞭,打在陆子舒的背上,啪啪作响。
“疼吗?”陆柏禹看着陆子舒匍匐在地,因痛痒难耐而小声呻吟,心里没有一丝丝心疼和怜悯,反而觉得爽快。“疼就对了,这鞭子上的倒刺会一直扎在肉里,想挑也挑不尽,一到阴雨天就会刺痒难忍,让你记住你的所作所为。”
陆子舒疼得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样对我?”
“我早就说过,你只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不听话的棋子就该受到惩罚。”
“父亲……”陆子舒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陆柏禹:“您难道不是我的父亲吗?为什么从小您就对我冷言冷语,动辄打骂?就好像……我是仇人的儿子?”
这三句问话瞬间激怒了陆柏禹,他攥紧了藤鞭,狠狠抽在陆子舒的腰间、腿上:“你没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陆子舒闷哼一声,被这藤鞭抽打过的伤口像火烧一般。他想摆脱这种疼痛,但这痛楚一直往肉里钻,钻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喘不过气。他颤颤巍巍地揪住陆柏禹的衣角,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再问一遍,但却发不出声。
陆柏禹一把扯过衣角,恶狠狠地说:“陆子舒,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定饶不了你!”说罢,便摔门而去。
陆子舒趴在地上,眼角滑出一行泪。模糊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正蹲在面前,小小的自己脸上还有一个深红的手掌印,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安慰道:“不哭不哭,摸摸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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