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迟到的诗集（《裸脸》代序）
这是一本姗姗来迟的诗集，它本该早在上世纪就与读者见面，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它被搁浅下来，一直搁浅到现在。如果从1981年开始写诗算起，我已经在诗歌这个领域耕耘了十七载，说一句“诗歌就是我的生命”的话一点也不过份。它的确消耗了我太多的青春和热情，寄托了我太多的美好和理想。可以这样说，我所写的每一首诗的后面都隐藏着一段令人难忘的故事，它是和我的经历，乃至那个时代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我最开始写诗接触的是“朦胧诗”，当时的三位领军人物舒婷、顾城、北岛是我崇拜的偶像，尤其是北岛对我的影响最深。他那联袂而来的意象，大胆绮丽的语言，内在含蓄的抒情，注定我以后的诗歌要摒弃口号式的直抒胸臆，走一条通过意象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道路。
当然，我早期的诗歌，除了受“朦胧诗”的影响较深以外，也对中外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多有涉猎，比如普希金、叶赛宁、莱蒙托夫------，我的那首《当我正要翻越青春那座高山》，就是模仿莱蒙托夫的诗作。这段时期，我还非常欣赏法国诗人勃朗宁夫人写的十四行诗，她对爱情细致入微、充满感情的描写，让我深深陶醉其中。正是在她的影响下，我写下了组诗《寄给太阳的书简》，那是写给我女朋友的一组爱情诗。
1987年，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不仅是说在这一年我写出了一些较有质量的诗歌，更主要的是因为在这年底我写出了《龙显现的时辰》这首诗。它的出现，意味着我的诗风发生了重大转变，也意味着一个创作高潮的到来。当时，我正沉溺于对艾略特的《荒原》和以庞德为首的意象派的研究，他们那种运用意象表达内在情感，运用隐喻、象征、引经据典来表现现实的手法，让我赞叹不已，潜心效仿。那时又恰逢我国农历新的一年——龙年即将到来，面对国人集体信仰的普遍丧失，我提笔写了《龙显现的时辰》，从中读者可以看到《荒原》对我的影响有多么深。也就是从这首诗起，信仰危机就成了贯穿我以后诗歌创作的一个主题，这类的诗作还有《今天，谁来为我们点灯》、《日蚀》、《城堡》等等。
也正是以艾略特的《荒原》为起点，在以后的两年中，我开始对美国现代主义诗歌发生浓厚的兴趣，象以摩温为首的深意象派，西密克为首的超现实主义，普拉斯为首的自白派，都是揣摩了再揣摩，阅读了再阅读。据此，我写出了反映当代人们之间友谊淡漠、全为利益驱使的《太阳向她的月亮致敬》，反映当时砸掉“铁饭碗”、引发大量工人失业狂潮的《这里不曾开放棠棣花》，反映诗人前途的衰微和无所适从的《子时的风向标》，以及反映官僚作风盛行、办事拖拉的《子弹在枪膛里旅行》等诗作。这些诗追求的是一种深奥的内容，丰富的意蕴和内在的张力，当然，这也让我有掉进晦涩难懂的深渊的危险。这种危险到了我创作《复活节里的女神》时，终于到达了顶点。后来，我意识到这类诗再往前走就会钻进死胡同，就会远远脱离中国普通民众的欣赏水平，我才渐渐把它们扬弃。
但在这类诗中，有两首诗我还是非常看中的，这就是《你被出卖了》和《裸脸》。《你被出卖了》描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场景，它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富有头脑的青年，遭到暗算，被做成了一把毫无行动自由的椅子。从此，他只能在幻想中回忆曾经见过的草地，听到的鸟鸣，他也想过死，可这时他连自杀都变得不那么容易。描述这个场景的真实涵义，其实是要表达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生活的人们，以及这些人的困惑和无奈。如果说《你被出卖了》揭露的是当代人业已麻木的灵魂，那么，《裸脸》一诗则直指小市民般肮脏灵魂的另一面。这首诗的写作动机是来自一篇报道，某位我崇拜的明星，走在大街上被人认出，结果明星用来遮挡面孔的帽子，被一拥而上的人们挤掉，使这位明星大受羞辱。这使我联想起那些传播流言蜚语的长舌妇，不尊重他人隐私的小报记者。剖析当代人的思想，刺痛小市民的灵魂，是我诗歌当中经常出现的另一类主题。
关注现实生活的人们，小到底层默默无闻的老百姓，大到上层机构的官僚，通过描摹他们的生活状态来寄托自己的情感和思索，这是我诗歌当中的第三类主题。《交易所》、《导购小姐》、《旧货市场》、《寄语》这四首诗，就是摹写的各个阶层老百姓的生活情景。1995年前后，北京发生了让世人震惊的“王宝森自杀案”，我对此深有感触，在愤怒之下一气写出了《探访秘魔崖》和《岁末轶事》两首诗，以表达当时的心情。
这段时期，我诗歌的风格也开始由深奥往浅显方向发展，提起这点，应归功于当时港台诗人的作品大举登上内陆，使我受益非浅。这期间我喜欢的诗人有余光中、洛夫、郑愁予------，甚至还有以女性婉约细腻的文笔见长的席慕容，我从他们当中吸取了不少宝贵的营养。当然，语境变得浅显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此时的诗歌与过去灰色阴冷的色调相比，也变得愈发华丽鲜亮了，追求美感成了我此时努力的目标。
但是语境的浅显绝不意味着诗歌内涵的浅显，相反，这一时期诗歌的内涵较之以前相比反而愈发丰富了。这也许是因为我在学习港台诗歌的同时，也受到了欧洲象叶芝、里尔克、兰波这样象征派大师的影响。原来我写的一首诗当中，虽然运用了大量隐喻、通感、象征、意识流等手法，但表达的诗歌主旨是单一的；而到这时，我的诗歌主旨开始变得模糊，它们往往具有多重的象征性。比如《白鸟》这首诗，它可以理解为是在呼唤纯真的爱情，也可以理解为是在呼唤诗歌的复兴。同样，《池塘》这首诗也表达了十分复杂的心情，至于是什么一时说不清，也许只有当一个人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得到吧。
出于对美感的极力推崇，此时的我已不满足于追求华丽的遣词造句，而是开始在幻觉和梦境中追求这种感觉。尤其是那些光怪陆离、瑰丽奇诡的梦境，触发了我大量的灵感，《经历》、《陌生的国度》、《到海上》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写出的。当然，在这些诗中，梦境只是做为一个虚幻的背景存在，里面的内涵还是反映我真实的情感世界。比如，《经历》写的是对预言的赞美，《陌生的国度》写的是灵魂的归宿，《到海上》写的是关于善恶的换位思考。
本来，诗歌这种体裁是无需进行解释的，因为那些拙劣的解释往往会歪曲诗歌的本意，怎奈我们现在是处在一个速食文学的快餐时代，我还是怕本诗集里较为隐晦的诗歌影响到读者的阅读，故不惜笔墨把这些诗，通过自己整个创作经历大致梳理一番，以使读者对这些诗能了解一二，至于后人对这些诗怎么评价，就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了。最后，我要借此机会感谢七月派著名诗人牛汉老师、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葛翠玲老师、以及《东方少年》杂志社副社长杨玉祥，是他们在我创作最艰辛的时刻给了我鼎力的帮助，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们。同时，我还要感谢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的蓝海文先生，是由于他的努力，才使得这本迟到了十几年的诗集，今天终于得以正式出版。

2004年7月

这是2004年由香港出版社出版的一本诗集，内地基本上没人知晓，今天借天涯论坛这块宝地，把诗集内容依次登出，还望各位文友多多包涵！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辑

白 鸟
你曾经是我的女王
白瓷瓶的肌肤，曾有
美丽的羽冠在头上辉耀
一张钙化的鸟喙
激活过一个民族的幻想
朦松的眼神里
你人性的意识已经松弛
可一副红掌仍紧紧抓牢
褐色枝干，象在握紧一根权杖
你曾经是我的女王
在不为人知的某个世纪
被敌酋的长矛刺中
我也在那次酣战中倒下了
从此，你化成一团纯白火焰
盘旋蓝天，而我
成了一位诗人在世上到处流浪
你柔软的羽翼微微抖颤
让人感到你的心仍激动不已
尽管此时你身陷囹狱
你酥胸高耸，秀颈挺立
一双杏眼高傲地鄙视一切
尽管如今你横遭他人嘻戏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
把我引领到你面前
让我有幸再次成为你的奴隶
我眼里噙着泪，双手轻启
那扇久已封闭的栅门
我的故国正是空旷的荒漠一片
它正等待你的君临

1995、5、26

（收录在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发行的《中国城市诗丛“派”》一书）

经 历

我见过头顶上的海洋
比天空更蓝，闪着粼粼的波光
那个岛屿样的城市
匍匐在它的下面
在那里，白昼凋谢了
美丽的黑天鹅在唱歌
五彩的鱼儿在我们周围游荡

我见过密集的廊柱
白色的沙粒，正收集
细碎的阴谋向我们围拢
于是，我出发了
去找一位未卜先知的老人
乘没被沙漠吞噬之前
穿过兰波那层淡紫的帷幕
回到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央

我见过未来，它是
一个长着翅膀的孩子
双手高擎杏黄的灯盏
站在我和黑夜之间
而现实，这个他的同胞兄弟
则拖着两脚褐色的泥
神情沮丧地跟在我的后面

1994、9、29

池 塘

每天，我都要走出家门
去寻找那个不可知的东西
她就象黑色苍穹上显示的文字
盲人手中握着的一束光

一次，我来到池塘边
偶然发现水面上
躺着一只被遗落的眼睛
为绿萍所簇拥
有青蛙和长脚的水蜘蛛
在眸子里游荡
那是密密尔泉水的眼睛啊

我惊讶地守在岸边
守住内心的这个发现
我小心向它探问
“喂，你可知道那个东西
知道她来自何方？”
它只是冷冷注视着我
一言不讲

它已经这样静躺了许多年
任渡池的灰鹤唳过
任枯黄的叶片飘过
一半是由于遗忘
一半是因为悲伤

注：密密尔泉水，在北欧神话中，是一股充满知识和智慧的泉水，众神之王奥丁为了饮得此水，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只眼睛。

1994、11、28

感 兴

没有人能够伤害我
除了宦海中不能流转的石头
森林听了风讲的幽默
也会抚掌大笑
就在践踏的小径
并没长出恶毒荆棘的时候
就在路与路
因为荒草失去关联的时候
让云朵去惊叹天空的坦荡吧
让树木经受雷电无数次打击
让暴虐的河水冲刷白色的堤岸
恒古常新的太阳
从不曾沉没

没有人能够伤害我
无论那在前面迎候我的是荣名
抑或受挫

1994、12、16

回 答

不，面对肆虐的寒冬
我不会跪下
去恳求屋檐给红梅
一个庇护的场所
也不会象雪花
用献媚的纯白
去巴结树枝上的冰霜

我将墓碑一般站立
任风的车轮
一遍一遍向我咆哮
任谗言的子弹
从四面八方穿透我的胸膛
我的躯体里
埋藏着几千吨的傲骨
它需要龙伯万丈长的钓杆
才可以把它钓出海面上的

我知道，在寒风
一次次打击下
松柏将会老去
长着美丽羽毛的雉鸟
将会试着把飞翔遗忘
我知道，围巾会覆盖人们的脸
大雪会封住远游者的门
星光会凝成冰晶
冻结小鸟们的歌唱

但我仍要站在这里
大声地嘲笑冬天
你并不能改变我什么
你的专横
只能更增加我的强壮
我将活得与历史一样长久
而你们将在一个明媚的早晨
悄悄死去
被人遗忘

1994、12、16

《感兴》与《回答》这两首诗，都是在当时单位领导极力打压下写出的。至今我还记得他说得那句话：“不安心好好工作，尽搞些没用的。”正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正是这种刺激，以后的二十多年我才会格外勤奋、努力，并最终取得远比他多得多的成果。

@海州书生 2022-09-05 22:09:35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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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海州书生支持！

红 梅

脚步已经走过去，脸却要
转过来痴痴地贪看
你的衣裾是墨绿的
花瓣是潮红的
赭色的腰自有窈窕的枝干
何况这是在雪后，何况
有叠叠的碎玉托于掌上

憧憧的红影如昨
绽开的白牙似梦
一领梅花
便包揽了冬日所有的明媚
直教走过去的人
忆起那段往昔的缠绵

除了你，再不会有什么
能让人砰然心动

1995、5、18

舞 台

一切都是预演

洪荒太阳织就的红氍毹
在台级依次铺开
群鸟争先恐后
跳到森林空地上聒噪
聚雨密如箭矢
敲击河水的鼓面
西施小姐脸向镜湖
忙不迭描着额头细细的眉
名唤张翰的先生
却在为吃不上鲈鱼宴兴叹

在岩石的眼中
谁是恒定不变的星斗
只有掌上的清风
和由人启合的帷幕
如今我也要走上舞台
走进你们的视野
就象蜿蜒小溪终于来到入河口
不羁的海水举着锁链
来到岸的面前

1995、6、20

探 访 秘 魔 崖

想着寻访
被昨夜一帘幽雨隔断的诗句
遂携了白杨树的手
风驰般赶至这里
踏上通往寺庙的小径
才发现满山的翠色
已被鸟声炒得很熟
无需我辈再添加
情感的佐餐
或是煮沸的颜料

这样也好，我正可以
籍着蝴蝶一样轻的步履
去领受崖上文字的神秘
转过山弯
一只花喜鹊忽然飞来
告我前边的岩石很可疑
几天前，萋萋的荒草
还掩埋过一副苍白的面孔

我如临大敌
拔下一根野草权作三股叉
搜索至破败的古庙
葱郁的修竹林
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
凉亭的躺椅上
只有打扫落叶的僧人在熟睡
这绝对应是一次疏忽
让一个哑谜就这样
轻易掐死在自己的喉咙里

秘魔崖供着一尊禅师
据说是从隋唐那年过来的
头顶自然无发
但并非无天
否则他不会向天祈求
并赚取到富丽堂皇一座亭台
我站在香火熏黑的石屋前
想着让横生的妙语
纠缠住渐已磨淡的碑文
却终于写不出半行诗句

1995、8、31

注：当年一位北京市市长的秘书，意外死在著名旅游景点的山上，至今这都是一个谜。

雪 后 轶 事

今年没发生焚烧树叶的事件
新闻是这样说的
可在朋友的晚宴上
我分明嗅到
来自雁栖湖的一股腐臭
几万只天真的禽鸟
被涨破的霉气熏坠深潭

门关闭不住的风景
窗户又岂能封锁得住
本想从你嘴中
看到吐出的一朵朵青莲
却发现一只只蟾蜍
从一座隐秘别墅的
下水道给拖出
它们在包金的饭桌上饮水
去珠宝镶嵌的
马桶盖上便秘
然后跑到墙上仿真的裸体照
和罗马来的野雉性交

我这才知道
自己是掉进设下的陷阱了
它并不比一只碟子更深
但那柄汤勺
刺入人们善良愿望的伤口
却不比一把匕首更浅
它一直刺进这座城市的盲肠深处
搅得已沉淀入血液的那些诗
又从喉咙翻涌了出来
我急忙跑出屋外
看见天空也忍不住
把白色秽物呕吐得到处都是了

1996、冬

注：当年这位市长出事时，朋友曾有机会“参观”过他在怀柔的豪华别墅，回来给我描述了这次经历后，愤而写下这首诗。

@海州书生 2022-09-06 20:58:22
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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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海州书生好评！诗歌能得到别人赞赏，是最开心的！

@李八师2022 2022-09-07 13:29:58
新的一天，新的支持[xyc:顶]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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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书容闲客览，一樽酒待故人倾。
谢谢李八师的支持！

陌 生 的 国 度

那是一个绛紫色的下午
袅娜的半支莲似梦似醒
溪水轻叩碧岸
红蝙蝠在光滑的岩洞外飞舞
这是我和你们分别的时刻

我要到久已向往的沙漠
去拜望住在宫殿里的国王
穿过身着异服的
席地而坐的妇人去参加婚宴
看我和新娘跳得多欢呀
她纤细的腰肢也从羊毛短裙滑出

我要去往一座城市
那里的夜晚始终流动光彩
街上行走的尽是带刀的武士
与穿和服的少妇
我坐在一家剧院包厢里
津津有味地观看俳优戏的表演

最后，我要在非洲定居
一位美丽的黑女人将爱上我
她用清澈如水的眼睛
抵消了我来自异域的孤独
她还将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让他继承下我全部的善良和丑陋

世人哪，尽情地挥霍你们的肉体吧
而我情愿捶打我的灵魂
因为明天，或是在后天
某个寂静而明亮的下午
我将抵达另一个陌生的国度

1997、3、19

彩 绘 壶

是因为向往永世的安逸吗
才把那只梅花鹿
驱赶至东汉的一只壶壁上
再用泥塑的陶土
困住河里自由自在的鱼
一幅幅鲜丽的彩绘
试图向谁炫示生前的奢靡

当我见到这只陶壶时
壶上图案已纷纷逃走
鱼不见了影子
飞龙消失得无迹无踪
唯一清晰的梅花鹿
后腿已消失在空气中
它的前腿
也时刻准备跨出这层薄壁

也许有一根
折进颈腹的半截黑线条
还在生与死间做着抉择
埋进红漆下的白垩
还泛着荧荧的蓝光
可杏黄棺木搭得再坚固
也挽留不住它的苍白

莫非这陶壶真的已成空
我不甘心俯向壶口
希冀能从这腔子里
找到太史公遗留的一根书简
但我只看到一坯泥土
和悬梁白练燃尽的灰迹

墓主人是多么可怜
他白白拥有三套马的青铜马车
翡翠戒指，绿宝石耳坠
守在天国门口的石雕武士
白白拥有通往未来的帝王权仗
一只小小彩陶壶
便引发了一场背叛

你已经很难不朽
当尖嘴锄无情往下挖掘
会有更多人性暴露出来
发黄的泥土裹着红红的白肉
在风的鞭挞下
变成一堆丑陋不堪的腐骨
虽然腐烂，却是为
绿头苍蝇所喜爱的

1997、4、30

《海滨墓园》读后感

读着读着，便感觉
有什么东西从我躯壳里跳出
拽呀拽地走了
这时，风依旧在窗外打着回旋
雏菊照旧怒放
太阳还在平静的屋顶漫步
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天渐渐有些凉意
我象往常一样
合上那本久已打开的书
准备拿起那件
青灰色条绒外套离去
忽然，我的手触电一般缩回
那躺在床上的是什么呀
一件外套如同蛇那样
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
天哪，这时
我才发现我的倨傲
不知何时竟委身于异物

我使劲按捺住紧张
和内心的胆怯做搏斗
我鼓足勇气
终于抓住了它
把它披到我的身上
仿佛是怕它再次逃走
又把外套往身上裹了又裹

走在大街上
我感觉它僵硬的衣领
在噬咬我的脖颈
衣袖也蛇尾般上下摆动
捆束我的腰身
使我不得正常呼吸
我暗自祈祷
希望它能使我得到安宁
尽管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傍晚，回到家中
我总算和它做了妥协
双方不再发生争执
只是不知是我让步于它
还是它已让步于我
我把那件青灰色外套
——我的灵魂
挂到一付生锈的衣架上
看它那副沉默的样子
我却在忧虑明天

噢，明天
但愿它能尽快进入我的体内
成为我的肉，我的皮

1997、5、7

到 海 上

我觉得我是在一所旅馆里
其实我是来到了海上
花草、街道、烟囱
以及白天发生的一切
都从我眼里消失
翻腾着白沫的那条爱河
也不在身边轻轻流淌

想再一次谋杀我吗
举起你们锋利的匕首
或是用蕴藏在微笑里的善良
灯泡早已被你们掼碎
海面只留下星星的尸骸
月亮已不再有明晦
船帆已不再会升降

我觉得我是站在保险柜前
其实我是来到了一艘船的底舱
地板堆满紫檀木的箱子
几张我熟悉的面孔
在上面爬来爬去
一位白衣护士
诡谲地寻问我的去向

远方的蓬莱梦幻一般美丽
它曾激起无数人的想往
也许许多人会死在途中
他们掠过黑暗的幽魂
使软弱的人踟蹰不前
但我必须越过这不测的大海
哪怕因此我会坠入罪恶之乡

我觉得我已找到了真理
其实我只是把更大的困惑写在了脸上

1997、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