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旧事——只讲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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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0-14 20:50:54 更新时间:2022-10-14 13:57:35

楼主:单细胞纯洁  时间:2022-10-14 12:50:54
第一回 赌鬼常林不顾家,贤妻翠香春耕忙

三月上下,春风吹到了中国西南边陲的这个小村子。村子里较小的核桃树吐出了嫩芽,像是一条条肥嘟嘟的猪儿虫,高大的树木则依旧苍劲地挺拔着,干裂的土地无法为这些大树及时提供足够的水分。
除了核桃树,村子里到处是桃树、梨树、梅树……梅树早已经可见紫红紫红的果粒儿了,只是叶子还没长出来。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倒是开得正艳,特别是那桃花的颜色,东一簇西一簇,好像是一堆堆静态的篝火,看得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动了心,路过的总要走过去驻足点评点评。
常林是村子里稍有的读书人,还是这个名叫常平村的村长,他就喜欢点评桃花,不过是说些“逃之夭夭”之类的话,他自己也不甚懂,他的妻子小儿就更加不懂了。
他的老婆是村子上有名的女强人,在农务上从不会输了任何人,一个家都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条。兼之常林的辈分又极大,村子里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幺婶”,因叫得多了,这倒是成了尊称,一些本不该叫她这个称呼的,也都“幺婶幺婶”地叫上了。
“幺婶”小名翠香,别个村子嫁过来的,只读过三年学,成绩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但上辈儿总是惦记着兄弟们的成绩,才不管这些女娃读成个什么样,就算是拿了学校里的第一名,最后还是要为了生计回家盘地的。
翠香读三年级的时候被父亲叫回去了。那些年月,吃食只有玉米面和几个虫吃狗咬的红薯,就连那玉米面也不能吃个尽兴,生活过得一团糟包。
翠香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妹妹最小,她饿得受不了,只坐在水桶旁边哇哇大叫。翠香只能用缺了半边的水瓢舀一碗水喂她。这样的光景本没法过了,哪知道过了两年,自己又添了个弟弟,这下子一家六口人,过活起来就真是捉襟见肘了。
幸好翠香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一日来了一户人家,那男的长得倒是斯文俊俏,一问之下,还是个读了书的文化人,只是原先学校分派他去学习兽医的,浑不知他为甚么没有去,还听说他本来要到北京去看毛 ,大概是路资没有凑起来,也就没去。
这些都是翠香打探得的消息,听得心里向往,自己没能读成书,他倒是读到了初中毕业,自己连最近的太仓镇也没去过,他倒是想去见毛 呢,这还了得?
再说去看翠香的就是常林了,他的家底儿也不叫优渥,就是土地算是多的,那常平村上上下下可以说全是他们家的土地。原来这是个攒家村子,所有人都是其他地方搬过来的,常林家第一个来了这一处,便从当地的彝族人手中买了这块地,60块银元,买了一整个山头,他们家只在半山腰的一个平地上落了脚,后来还搬过一次。
常平村算是个风水宝地,土壤肥沃自不必说了,这里的树木、风景、气候样样都适宜得刚刚好,没有几年的时间,先后搬来了三十多户人家,大家风风火火响应国家号召,分成了四个组,干起了大集体,靠赚工分分配每家的粮食,就这么一闹,常林家的土地也就成了集体的土地了。
不过再怎么着,常林家比起翠香的家庭还是好了些,那时候女大当嫁,翠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也就答应嫁了。
刚嫁过来的几年,常林一点儿没有顾家的念头,仗着自己初中时候认识的一群狐朋狗友,常常一声不吭就出门去了,有时候去太仓镇,有时候去茶山寺,翠香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
单只有一次,一个陌生人打听到了常林家,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这里是不是常林家?”
翠香说:“是的,咋些了?”
那人说:“你男人欠了我三百块钱,说着上个月15号还,现在还没还上,人也找不见,你好歹今天要还我,还不上的,我立马拉了你家的牲口去卖,没有牲口,我就背了你家的粮食去卖。”
翠香听了,便破口大骂:“孽种,挨千刀的,豺狗吃的,让他自己借的自己还,我不晓得他在外面的什么烂账,你们赌钱人的账,你们自己了,我这家里的东西,是我自己苦下的……”
那人哪里肯听?直等到午后,翠香家的羊回了圈,那人强行拖了两只去,形同抢劫,一个女人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伤心一回。
那时翠香已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小土,小儿子小平。大的已经5岁了,小的只有三岁。兄弟两个只放得11只羊。
小土在前面信步干羊,弟弟在后面瞪着双眼直追,嘴里叫着“哥哥哥哥”,小土紧赶一阵,回头捧腹大笑,弟弟眼耳口鼻都是灰,鼻涕往下他拉着,习惯性地用手去抹,一抹就到了耳根子上,衣袖上老大一片鼻涕的痕迹,都已经变成了透亮的黑色。
家里又没有个帮衬的,兄弟两只能每日出去放羊,家里单留下翠香里外操持,春耕、夏播、秋收、冬藏,每一件都做得井井有条,只是她的手越来越粗糙,脾气越来越暴躁,倒是名声也越来越响亮了,村里的女人们都要和她来往,说上几句话,夸她农务上真是一把好手。
今年开春,翠香准备先种一季豌豆,豌豆六七月熟了,再种一季小麦,小麦十二月底能熟,小麦收割了兴许还能种上一季蚕豆,这比单纯的种玉米收成要好,就是太累人了,农肥只怕也很难跟上。
为了早一些将种子埋进地里,翠香请了一些亲戚,定了3月17日的这天,要给家里的几块地都铺上农肥。亲戚们是知道她家的情况的,何况这几年才是大集体刚解散没几年,村子里家家都有互相帮衬的习惯,请人也不需要什么资财,只需要管吃就行了。
为着3月17日这桩事情,翠香早早预备下吃食,什么土豆片提前晒好,红豆提前煮熟了,跨年的腊肉取了一块下来,用火烧了一遍,干干净净刮了出来放好,还有老蚕豆用开水泡了两天,等那皮都软了,就带着两个儿子连夜把蚕豆皮都褪掉了,第二日只需拿来煮酸菜汤,倒是一份开胃的好菜。
除了这些,还有些节令时蔬,什么香椿、树头菜、龙爪菜、蕨菜、山蘑菇等,也是翠香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别看平时一家人过得紧紧巴巴的,这个时候竟也能凑出十个八个香喷喷的菜肴来。
为着这一天,小土和小平自然也是期待已久。只是家里人手不够,少不得他们当日还要帮忙做事,并不能畅快的玩耍。
3月17日这天早上,小平方才出门来撒尿,裤子刚解开尿着,对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用手划着脸说:“好羞羞,这是小平不是?”
小平慌了神,想要把尿憋回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尿了,只好转身,脸红到了耳根子。
那婆子背上背着个竹篾篮子,笑得合不拢嘴,说:“你还晓得害羞,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好几天,天天穿着开裆裤。”
小平尿完问:“你是哪个?”
这时候,翠香闻声早已经赶了出来,笑着说:“哎哟,你这个傻儿子,你家伯娘都不认得了,白白叫你伯娘抱你那么多天。”
伯娘就说:“胖平儿,长大了,认不得我了。”
平儿回嘴说:“胖伯娘,你也长大了,我自然认不得你。”
翠香听了就要去打小平,伯娘张口大笑,连说好玩、有趣儿,哪里肯让翠香去打。
两人进了门,翠香说:“你来的的真是早,吃了饭没?”
伯娘说吃过了,让翠香不要管她。
紧邻着翠香家的,又是翠香的岳丈两老口,他们的辈分更是高得不得了了。凡来翠香家里的,说不得都要去见两老一面,何况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这常平村的所有土地,也就是他们老两个当年花了钱置办下来的,如若不然,大家也不知道要安生何处。
翠香就不再管伯娘了,她还有猪要喂过,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将猪圈里的农家肥全都挖出来背到地里去,这农肥是春种最重要的肥料来源,一年的收成都指着它呢。
小土见有人来,也出来了。他倒是认得伯娘,叫了一声伯娘,还问吃过没有,又端茶递水的。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翠香只看到这个大儿子的时候,心情方才好了些,别的不说,这大儿子既聪明又能干,以后指着他也能过上些安生日子,就是那个小的,成天就知道捣蛋,也不甚聪明,回嘴撩舌倒是有一套,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
翠香安排了一些水果瓜子给伯娘,带着俩娃匆匆吃过饭,等出门来看时,院子里已经站着七八个人了。有哥家嫂子、大侄女小慧、二侄女小槐,还有杨家的老嫂子,已经六十多岁了,小平、小土都要叫姑妈,只是他们不是同姓的本家。又有本家另一个长兄并大侄子太全,以及王家来的三嫂子。
院子里充斥着三姑六婆的声音。长兄名叫国龙的,问及常林的去处,翠香就骂道:“那天杀的,不知道现在哪里吃香喝辣,家里从春到冬也见不得他一会儿,就在外面欠了些烂账,还要我从圈里牵了羊出来给他赔。”
众人因问是怎么一回事,大家怎从未听说起过。
翠香便把那日遇到要赌债的人上门牵羊一事说了。国龙听闻,板着个脸说:“这个林子太也不像话了。”
这时,七十有零的老太爷出了门来,国龙便上前叫着“小爸”,递上一只没有滤嘴的春城烟。老太爷不喜欢抽卷烟,他自己有个“烟锅”,把那些他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草烟晒干切成末,满满装上一袋,那袋子随时都带在身上的,几乎无时无刻不把烟锅嘴叼在嘴里,外人就是闻一闻他喷出的烟也受不了,只觉得头昏脑涨。
老太爷倒也不拒绝,接了烟点着。
国龙便说起常林的事,说不该放任不管,翠香这边要带着两个娃,还要管春夏秋冬的农事,忙不过来,就算是金刚打造的身体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老太爷皱着眉说:“我那管得住他,说他两句还要回嘴的。”
看来是没辙,大家也就换了换题,如此说了一阵白话,大家吃了一回茶才罢。
主人家都不便起头说干活,那国龙是这一处辈分最高的,先起身说:“别吃了别唠了,先干活,今天的任务要完成的。”
小慧打趣说:“有大伯在,一人顶十个,完成任务还不是小意思。”
小槐说:“就是,喝两盅就更厉害了。都不晓得累。”
三嫂说:“你们怕是把他当骡子了,不觉得累。”
一伙人大笑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吵着闹着,走到猪圈里。男人负责挖粪,女人们就负责背出去,开始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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