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回忆——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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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0-18 23:26:25 更新时间:2022-10-19 06:53:52

楼主:junli6363  时间:2022-10-18 15:26:25
前几天晚上,梦见了在陕西师大上学的时候的那个”房主“——一个胖胖的,脸色红润的女人。梦见她们家的一所房子,很大,有好多房间,要卖。我大概是去看房子——按照我的经济状况是买不起的。她的丈夫,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男人没有出现。他当年是有些怕老婆的。她的公公,矮矮小小的,在她后面的院子里住,也没有出现,只是那个胖胖的女人出来周旋。我们好像在她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梦境到后来不了了之。

1

这个梦让我想起了近40年前,1987年前后的一些事情。我上大学二年级第一学期,常常失眠,应该也有些抑郁。每天晚上宿舍里的八个人,说东说西,到最后一个人答上一句半句话,然后就安静下来,鼾声四起。这时剩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子里一串一串地电光zigzag:我开始失眠,直到凌晨四、五点。早上宿舍里其他7个人还在酣睡,我挣扎着起来,去操场上跑上几圈——我是想用极限运动,让自己累倒在梦境里。

在冬天暖气融融的教室里,我一上课就昏沉沉地睡着了,老师讲的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飘进我的耳朵。中午又是一个煎熬。我的上铺胡卫东正在练习吉他,中午不睡觉。我躺在床上,累得要瘫痪了,但就是睡不着。他听着胡卫东的吉他声,一道道钢弦的声音像是钢刀,刺得我的神经痛——我至今不喜欢吉他,就是那是落的病根。我感到自己快要被逼到死角里了。这时我认识了黄福新,他是一个新疆的进修生,在外面租房子住。

我向他说明情况,他欢迎我去和住。这时正好我们的辅导员换成了王永安老师。如果还是郭高当辅导员,这件事绝对不可能的。郭高有一次当着全班的面说:你们班还有和我年龄一样大的,口气很有些嘲弄。那个年龄一样的指的就是我。我是工作了4年才去上大学的。王永安老师也和我同岁,但人很谦和。我准备去试一下。我去找王老师,他待我像“成年人”一般和气。我说明了原因,王老师很有些为难,但他出于同情和尊重,另外——他更不想让我为难。

2

我在校内的宿舍原封不动,另置了一套行李,搬出去和黄福新一块去住了。我们住在师大正门对面的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叫长延堡。先是住在村子最西的一个房子里,是一个“小混混”建好但没有入住的一个院子里,再往西就是农田。四间平房,一个小院子,我们住一间。黄福新没有收我房租,我白住。这个村子住着很多在师大和外院里面进修,或读各种各样培训班的学生。我的床板和桌子是从学校里面以此名义弄出来的。黄福新接纳了我,给我提供了安静的环境静养。我一边吃中药,一边自我调理。黄福新午睡前要看书,他翻书的声音干扰我,我说了之后,每天中午他就陪着我“假寐”。

那时候,另外有一个进修生,叫翟兆(?),他常到我们住的地方来玩。翟兆是三门峡的人,应该是一个中学老师。他喜欢收藏书籍,到处打听买书。据他说家里有1万多册的藏书,在我看来已经算是藏书家了,我的藏书到现在也绝不会超过他的十分之三。黄福新老家安徽,家里在新疆玛纳斯开着一个养鸡场,经济富裕,也在到处搜求新出版的各种书籍。黄福新的书买来,自己顾不上读,很有一些我替他读了。翟兆我感觉他是爱书,但并不热衷于读书。他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漂亮女生,那阵子很努力地学习,在期末考场上和我们班的男生竞争,帮那个女生作弊。

翟兆应该家里有妻室。他在1988年左右回家了。我写了一首古体诗赠别,那首诗只记得好像有一句“从此孤月照古城”,和翟兆从此也再无联系。

3

我是向王永安老师保证过绝对安全的,不出事的,但我很快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住在外面,“胡作非为”起来。

我前面说过,我租住的房子,房主是个小混混,当地村民,也不种地,没有什么正式职业,有时候在长延堡的市场卖些水果什么的。他有时会到我们住的地方来聊天。有一次,他说:你们不要买香蕉,越好看的越不要买。他们进货的香蕉都是青的,卖的头一天晚上,用化肥加点水,撒在上面,捂一个晚上,第二天,香蕉就黄澄澄的了,特别好看。如果嫌麻烦,他裂开嘴,露出半截门牙,笑着说——就在香蕉上撒一泡尿,效果一样。小混混人长得很猥亵,但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她老婆来我们这里收房租,有一次涨房租也是她来说。小混混照样来这里聊天,不提这些事。还有一次,小混混来,拿出一个纸包,里面一丁点黑色的东西,他说是鸦片。他拿出锡纸,点着来抽。我和黄福新没有经过这种事情,有些紧张,但小混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那一次,他以后再也没有在我们那里抽过鸦片。现在想起来,唯一留在我记忆中的是满屋子弥漫的奇香。

有一阵子,我约集了一帮老乡(一个县的),来来往往,在我们那里聚会。有一次,我做了一大锅面片子,七八个人吃,大家都说好吃。其实,那天的面片子里面好像有沙子,有些硌牙,我自己没有怎么吃。还有几次,约老乡们喝酒。黄福新是新疆人,第一次知道新疆人喝酒,比谁喝得多,是以克或公斤做单位的。财院的罗文智是他们学校10000米的高手,有一次下午刚比赛完,晚上来喝酒,吐得一塌糊涂,他自己磕磕巴巴,满脸歉意。医科大学的李浩鹏和我都工作过,哄着这几个不会划拳的老乡,把他们一个个灌醉。黄福新也不会划拳,但他有400克的酒量,我们拿他没办法。但人家是自费来这里学习文化的,跟着我们一帮老乡瞎混——我偶尔心有不忍!

后来大概是小混混的老婆又要涨房租,闹了些不愉快,我们就搬到那个梦中“婆姨”的家里住了。这个时候,我和黄福新共同出钱租房,没有道理再免费住下去了。他们家在村口,离马路几步路,马路对面就是我们的学校——师大的正门口。大概是1989年秋天,黄福新结束了进修,回新疆养鸡去了。他是自费进修,不是哪个学校派来的,学了三年历史,不知道对他养鸡有没有帮助!我们后来通过几封信,再后来就失去联系了,距今已经近40年。我常常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帮助。他走后,我一个人租房住。我的失眠症已经好了,虽然偶然失眠,但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了。这时王永安老师也没有过问我在外面住的事,我就当是默许,继续在外面晃荡。

4

我一个人在外面住,更加地自由,也更加地“越轨”。因为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人多耳杂,和老乡聚众喝酒的事情没有了。但这是我们已经四年级,同班同学到我这里“娱乐”次数多了起来。有一次,班上的几个“赌徒”,王效东和胡卫东等,想在我那里玩一下。我把出租屋让出来,回到宿舍暂住。他们四个(其余两个,一个可能是卢会民,另一个想不起来)从周六下午开始打麻将(一种纸牌麻将),我负责送餐。他们从周五下午,一直打到周日早上。我去给他们送早餐的时候,几个人蓬头垢面,手指像鸡爪子一样,黑不溜秋地还在那里摸牌。他们一直打到周日下午,实在熬不住了,有人的饭票也输得差不多了,就把我送去的馒头啃几口,回去睡觉去了。

每一次打牌胡卫东总是赢钱。那一次他也是大赢家。胡卫东记忆里超群。庄子的《齐物论》,他看一遍,虽然意思不甚明白,但他能刮喇刮喇地背出来。有时他模仿苏联台的播音员,一句话俄语也不懂,但声音和语调像模像样,唯妙唯俏。这是他打牌老赢的根基。有时候,下午在宿舍几个人掀牛赢饭票,他让我在旁边等着。等到开晚饭的时候,他们结束赌局,我们俩就去饭堂,把他赢的饭票消费掉。胡卫东后来毕业回宁夏去了。最初几年,我们通过几次电话。再后来,据说他遇到了一次车祸,性情大变,我们班的同学去银川找到了他,他却说毕业了还联系什么,之后,我们也失联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有时真的想他,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兄弟!

5

大概3年时间,我住在外面悠哉悠哉。王永安老师从来没有找我问这件事。我记不得了,我好像也从来没有去王老师那里再续说过这件事。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失礼。1989年底传来消息,我们这届的研究生取消考试——推荐。这是那年“风波”的产物。先是在班级按成绩等推荐,然后参加学校的考试。按照学习成绩,我在推荐之列。考试时间是过年后,还没有开学的什么时候。1990年的春节,我们要参加考试的几个人没有回家。王永安老师回家过年了,他主动把他的宿舍给了我,让我复习功课。王老师临走说:里面的东西随你用,但是有一条:不要用电炉子。他房间里面有一个电炉子,我一直没有用。后来考完试,我回家了,我把钥匙给了满绪。他也参加考试,没有回家。大概忘了说王老师的“禁令”。我过完年回来,还没有开学,满绪不但用了电炉子,还在水泥地上烧出了一个完整的电炉子的圆圈圈——无法抹掉的证据。

这件事我们俩怎么向王老师尴尬地解释这件事情的,现在一点记不得了。但有一点,王老师肯定没有怎么责备我们。后来我留在学校上研究生,满绪留校当辅导员。记得只有一次和满绪去王老师那里坐了一会儿。3年时间再没去王老师那里坐过。毕业临走也没有告别。但是,王老师没有计较我的失礼。我来广州,有一次王老师来广州组建校友会,这时王老师已经学校的领导了,还特意让园林叫上我参加晚餐。后来有一次,老家一个学生博士毕业,想到陕师大就业,我还找了王老师。王老师热情地帮忙,联系学院和试讲等。但后来有一年王老师的孩子想参加中大管理学院暑期夏令营,园林问我是否可以帮忙,我问了几个人,但没有办成。

王永安老师有恩于我,在上学期间,冒着风险准许在外面租房住(1980年代大学生在我租房住是违法校规的严重事件)。我薄情寡义,从没有想到报答于万一,连基本的礼节也缺失。现在想起来,心里很不安。但有一条我一直谨守:王老师虽然与我同庚,在我心目中,王老师是我的师长辈,每次见面,在王老师面前,我都恭恭敬敬,执弟子礼。在校期间如此,出校门之后也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2022/10/14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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