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聂子小说:苏小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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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4-09 18:04: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38:25

楼主:鬼金  时间:2006-04-09 10:04:00
[短篇小说]

苏小戏

聂 子

1

苏小末在家排行老九,也是最小的一个。她本应该叫苏九妹更合适一些,但她念点私塾的爷爷说,末极就是头。所以大家就叫她苏小末了。
苏小末在这个全家十五、六口的三代大家庭里,在都是隔年出生一顺水的九个孩子堆里,她非常的突出。突出到平时谁也注意不到她。因为九个孩子这个哭、那个闹、这个发烧、那个尿炕,整天鸡飞狗跳的让大人们手忙脚乱,闹成一锅粥。而她总是相对安静和懂事的呆在一边让人忘了她的存在。真应了那句多叫唤的孩子多吃奶的话,安静的苏小末,就连应有的怀抱都少得可怜。因为她没有这些让大人们关注她的事。她在这个大家庭里就成了一个配搭似的。她妈妈和那些婆婆婶子们在村地头,一边撸包米叶子一边唾沫星子乱飞,嘻嘻哈哈和怨声载道的家长里短时,她从来都想不起来提他们家还有一个苏小末。如果有人顺便问一句,我看你家苏小末挺好的,丁丁香香,不吱声不吱气儿的,一副怜人的样儿。她母亲会像是忘了掉在地上的一件即不寒碜也不值当的东西,忙着捡起来应声说:小末啊,那孩子是挺好的。说时好像这个东西已经忘记很久了。
苏小末的哥哥姐姐们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热闹中相继上学了。苏小末是最后一个上学的。因为都相差一年多的年纪,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这个穿小了,给下一个穿,下一个穿小了,再给更小的,从大到小就那样一直轮下去。九个孩子,等到轮到苏小末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实在穿不下去了。母亲只好扯一块布给苏小末做一件新的。因为这事,大家都妒嫉苏小末,对母亲有意见。但母亲说,什么不都是先紧着你们,是你们一个个胡打乱闹把衣服造成那样,总不能让苏小末穿着露着屁股的裤子上学吧。再说,苏小末最小,扯一块布还是挺合适的。大家这才噤了声。苏小末坐在一角剥着地瓜皮,像没听见似的。八个孩子一窝疯地嘶叫着跑出去。唯独苏小末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着地瓜,眼睛看着剥掉的地瓜皮趴在地瓜上,看不出是洋洋得意还是暗自神伤。
苏小末有苏小末的道行。
苏小末跟八个哥姐从来都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近吧,谁有什么事她能帮上的都帮上一把。说远吧,她从不跟他们打成一片。三五成群的结伴掏鸟窝,捞虾米,今儿个好明儿个坏的这些事粘不上苏小末的边儿。她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在那做作业,然后去村里的草台班子去看戏。她喜欢看戏。喜欢台上那些人穿着戏服仰脸、踢腿、甩步、侧身一招一式的帅气和韵味。喜欢他们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重重油彩。她感觉他们就像是天上下来的,那么高不可攀,飘飘欲仙。坐、念、唱、打都有着说不出的神通。她更喜欢他们总是到十里八村的窜场演出,即赚了钱又见了世面。她梦想着有一天她也会穿着华丽的戏服站在台上,让人瞩目。她还想通过唱戏,离开那个乱成一团的家。十五、六口人住一大间屋子,像猪圈。用四个布帘子隔成几个单间。爷爷一个布帘子,母亲一个布帘子,哥哥们一个布帘子,姐姐们一个布帘子。而且每个布帘子让淘气的孩子们都捅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因为这些窟窿大人们让他们从大到小一字排开,互相揭发是谁干的,大家就依次往下指,最后把手指向了苏小末。苏小末说,不是我干的,也不是他们干的,但我知道是谁干的。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小末。苏小末悠悠地说:是耗子。
胡说。爷爷首先吼了起来,耗子会爬树。上帘子上面磕瓜子。
苏小末说,耗子是踩着窟窿上去的。
爷爷哈哈大笑。
大家说,你怎么知道的。
苏小末说,我看见的。
大家又说,你怎么不把它打下来。
苏小末说,我离它太远。
爷爷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地看着苏小末哈哈笑。母亲这才想起来,苏小末一直就睡在炕稍。于是从那天起,苏小末从炕稍移到了中间,即不冷也不热的最佳位置。而且离布帘最近,就在第二个布帘的下面,左右的事就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了。
为了能唱戏,离开这个像猪圈一样的家。十四岁的苏小末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收音机,她可以天天随时随地的听戏曲,学本事。但这个愿望对苏小末来说就跟上台演出一样那么可笑和渺茫得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但逃学是苏小末从来没有想过的事。那天苏小末听到放学铃声一响就像闪电一样拼命往外跑。她一边跑一边把书包斜挎在肩上,为了在跑的过程中不让沉重的书包在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影响速度,她把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五里以外的村头纸盒厂,她要用替人家糊一个纸盒赚二分钱去实现买一个收音机的梦想。从下午二点放学到晚上七点戏台演出,在这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她要在路上来回跑两个小时,糊二十个纸盒赚四角钱,然后回家狼吞虎咽急匆匆地吃一口饭,再跑到戏台看戏。那些日子,全家人谁也不知道苏小末整天衣服从里到外湿淋淋的是因为什么。母亲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不问也想得到就是跟那些个小孩子们在外面疯抓死跑闹的。那天苏小末从家里忙抓了一口吃的就去看戏,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痴迷,她看着上面的戏服像彩霞一样飘来飘去,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能穿上那套戏服走两圈,她就是立刻死了,也值得了。雨说来就来了,而且是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台上的人立刻慌了,忙着收道具布景什么的,台下的人也作鸟兽散,一眨眼四处不见。苏小末看着台上的人急得不行的样子,她不知哪来的胆量,就顺着梯子跑上台去帮着收拾。捧不动大的就抱小的,拿不了沉的就帮着拖后边。反正那天十五岁的苏小末俨然像草台班子的家里人,与他们一起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停当,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大家才发现天上突然冒出个苏小末。
苏小末义无反顾的喜欢看戏让村里的人都觉得这孩子跟戏有缘分。苏小末跟戏班子里的人混得熟了,大家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苏小戏。苏小末感觉荣幸极了,她买收音机的愿望也更加的迫切了,那天她怀揣着自己半年多辛辛苦苦赚来的72元钱独自坐上汽车就去市里了,一路上她幻想着自己怀抱着收音机一遍一遍的听戏曲,她感觉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当苏小末如愿以偿地买了一个有着长长耳朵的兔子型收音机,再坐在戏台下听戏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跟以往不同了。她感觉她更加有资格在那一本正经的听戏,并且有更大的理由往那儿跑了。有时候她把作业在后台搭个边就做完了,帮着端个茶倒个水,喊个人递个东西什么的,还挺当个人用。一直到人家收场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夏天不知不觉地就来了,戏班子要到几个村子去演一百多场戏,正好赶上苏小末放暑假。苏小末没有想到家里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跟戏班子窜场的事。这让苏小末即感到兴奋又有一种隐隐的失落。她本来以为爷爷一定会不放心,母亲也许会流眼泪,哥哥姐姐们会羡慕她,但这些都没有。她是在饭桌上提出这件事的,大家沉默了一会。爷爷说:当个戏子这辈子就完了,但当个戏迷这辈子就成了。苏小末根本就没听懂。母亲说,走吧,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谁有能耐自已闯去。哪天我像你爸似的两腿一蹬,你们咋样我也管不着了。这句话苏小末好像听明白了,母亲必竟是有点舍不得她的。
她说:妈,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爷爷说:去了就别回来。
苏小末还是不懂。
哥哥姐姐们嘻嘻哈哈在一边互相打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2

这个暑假让苏小末大开了眼界,她决定不上学了,跟戏班子唱戏。但戏班子的人不收,说你太小了,还是个孩子,怎么也得等毕业了。苏小末什么都没说。还是一声不吭地帮着拾掇东西。但她的眼里蓄满了眼泪。因为爷爷说,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她想这个暑假她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去了。
苏小末那天偷着把戏服套在身上转来转去时,大家都在午睡。她越转越兴奋,后来居然跑到外面的戏台上耍了起来,耍着耍着还觉得不过瘾,后来又站到了比戏台还高的一个大树墩上。她感觉自己就像天上的仙女,她闭着眼睛抡着宽大的长长的袖子,旋转,不停地旋转,她想自己早晚有一天就会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哼出最美的唱腔。她要让爷爷和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们对她另眼相看,以她为荣,再不会有她没她都一个样了。
她闭着眼睛在那一个人甩着大袖子舞着,越舞越快,越快越舞,她万万没有想到“咔”的一声,由于力道太大,袖子被一个尖尖的树杈划出一个大大的口子,她睁开眼睛立刻呆了从树墩上掉下来。她搂着那个大口子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噼里叭啦的痛哭失声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想她就是想回去也回不成了,就是把她卖了,她也赔不起那个像金子一样散发着耀眼光泽的五彩戏服。
大家正为苏小末和戏服四处找人时,苏小末双手捧着戏服就回来了。大家看着苏小末红肿的眼睛,知道有事了。苏小末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大家忙问怎么了。苏小末把戏服摊开,大家全都傻眼了。这戏服可不是轻易就能买得来了,得到二百多公里的省城里去买,这演出不就砸了吗。苏小末跪在那里谁劝也不起来,大家说,那你是个怎么意思啊。
苏小末说,我要学戏,我要把戏服的钱赚回来。大家说,那你也得先站起来呀。苏小末说,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苏小末最终给大家磕了头,正式成了戏班子里的人,那年苏小末十六岁。
苏小末看着戏班子里最年长的萍姨,连夜挑灯把戏服用同一种颜色的线给绣上了一条淡绿色的筋,像波纹。萍姨说,太晚了,小戏,你睡吧,放心我一定不会耽误明天的演出的。但苏小末就是不睡,瞪两只大眼睛盯盯地看着萍姨一针一针地绣。萍姨说,小戏,已经快两点了你睡吧,你还不相信萍姨会绣好吗。苏小末说,我不困,我要看你绣,我要跟你学刺绣。萍姨抬起眼睛看着一脸认真的苏小末。
她说,小戏,你将来一定能有出息。
三年后,十九岁的苏小末成为了戏班子的台柱子。他们的戏班子也跟着潮流像进城的农民工一样,走出那一片土洼地,上城里去闯荡去了。但到了城里,他们才发现,他们早已经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了。真正的戏是没有人愿意看的,像他们这样的草台班子更是到处都是,但都是穿着戏服唱摇滚,光着膀子说相声,把一切都颠覆了,全部打破,怎么出洋相怎么来,怎么让人感到突兀不可思议怎么干。他们看着那些同他们一样的草台班子,像一群被击晕的农村老鼠,只能钻进城市的臭水沟里,演一些不伦不类,庸俗不堪,低级下流的小丑搞笑戏。
苏小末感觉她的天空坍塌了。
那天老板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在一起商讨怎么办。说现如今面临着巨大的生存竟争环境,我们的草台班子走老路已经活不下去了,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大家筹集资金请名人名师指点;二是跟另几家草台班子合并,但得人家选人,能选上的就留在城里,选不上的就还是回到老家去搭台子唱戏。萍姨小声的问,那一个人得集资多少钱啊。老板说,最少得一万,还不一定够。
大家就谁都不吭声了。
当苏小末和大家一起在台上拿出最大的功夫表演时,那个外号叫“梦溪笔谈”的老板坐在台上死死盯着苏小末。他是这个城市最有实力的“鸿运”戏团的老板。最后,除了苏小末,谁也没有被选中。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还有好几个有着近十多年唱功的老师傅凭哪点都是不亚于苏小末的。但那个“梦溪笔谈”就单单指着苏小末,递给她一张名片让她第二天去找他就扬长而去了。
大家看着苏小末,苏小末看着大家,立在当场谁都不知说什么好。然后大家开始默默地整理东西,苏小末突然有一种离群索居的恐慌感,她一把握住萍姨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她说,萍姨,我舍不得你们。
萍姨说,孩子我看那个人不像是个好人,他怎么就把你一个人留下了,我看他是狗吃草驴心思。要不跟萍姨一起回去吧,咱们还唱咱们自个的戏,有饭吃就得呗。
老王说,你以为苏小末像你一样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唱戏,那她还有什么出息,再说了她还年轻,她应该去奔自己的前程。
苏小末想起了爷爷对她说的话:出去就别回来。
苏小末把眼睛擦干,一声不吭地弯腰帮大家拾掇东西。老王看着苏小末瘦弱但却有着一股子倔强的背影,他把苏小末拉到一边对她说,小戏,以后在外面就一个人照顾自己了,凡事留个心眼,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容易。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千万别硬撑。苏小末紧紧地握着自己那个有着两只长耳朵的兔子型收音机,这次她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就一个人了。

3

苏小末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管孟老板叫“梦溪笔谈”,但每当大家在背后这样叫的时候,都是心照不宣的不是好乐,后来苏小末隐约感觉到这个“梦溪笔谈”好像跟女人有关,这让苏小末对孟老板平添了一丝害怕的心理。
那天苏小末和大家坐在后台的化妆间里,听孟老板训话。孟老板说,现在我们“鸿运”艺术团要想赚大钱,就必须迎合大众的需求,走市场经济的道路,所以我们的节目必须做彻底的修改,拿出个性的东西,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绝活,并且男女搭配,一种是走浑段子耍活宝的路,一种是走真功夫实力派的路。这两者缺一不可,在台上穿插着上,会更加吸引观众的眼球,谁的节目观众不喜欢看了,就自动走人,谁的节目大受欢迎就不但发工资还有提成。
还没等苏小末反映过来,大家两两的就都站在了一起,好像早已经商量好了似的。苏小末自己站在地中间。孟老板说,你的绝活是什么。苏小末说,我会唱戏。孟老板说,你会唱什么戏。苏小末说,莲花落子,二人转,辽南戏。苏小末还想说下去,孟老板打断她的话,你学过基本功吗。
苏小末说,跟老家的唱功师傅学过几年。
孟老板说,散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看看你的功底。
苏小末说我换一下衣服,孟老板看着苏小末的裙子,阴阴的笑了一下,不用换了。
苏小末忐忑不安的跟着孟老板来到他的办公室才发现,他的屋子里很特别,一张厚垫子铺在地中间。孟老板让苏小末在上面做几个动作。苏小末踌躇着不知怎么做才好。孟老板说,你下个大腰吧。苏小末只好站在垫子上把腰弯了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大腿已经完全地暴露在了外面,她想用一只手去拽一下,但整个身体因为骤然倾斜没有支撑住的倒了下去。苏小末知道今天她的大腿就会这样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这个“梦溪笔谈”面前了,她索性就让它暴露了,她想如果这个“梦溪笔谈”对她有什么举动,她就追萍姨他们去,反正他们走的也不远。
孟老板说,我不让你起来你就别起来。说完就坐在她的对面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她。
苏小末仰着脸弯大腰,孟老板就那么坐在她的对面,她感觉难堪极了。风从她的裙子里两腿的中间飕飕的掠过,像孟老板的眼神一样一下一下地刺着她的皮肤。她恨自己今天怎么就穿裙子了呢。她在自己的双腿之间看什么都是倒立的,头晕眼花,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暗,她开始眼冒金星,后来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和腿都已经止不住发软的颤抖。她不知道孟老板何时能让她起来,她咬紧着牙关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因为倒空已经快到掉下来的难受。但她想她一定要留下来。爷爷对她说,出去就别再回来。她想无论怎样她都要唱戏,都要离开那个像猪圈一样的家。
孟老板把最后一枝烟狠狠地按到烟缸里,看了看手表,他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他甚至很绅士地扶住苏小末的腰,帮她早已经快要断了的后背直起来。孟老板看着苏小末通红的脸,零乱的头发,一双有点委屈还有一点不服的眼神,对她说:苏小末,你有点意思。
苏小末那天从孟老板那儿回来,她感觉自己的腰真的是要断掉了。她一个人躺在后台临时搭建的塌塌米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打开她的兔子型半导体,开始听戏曲。她一动都不敢动,她想起了萍姨和老王,想起了他们慈祥的面孔,就像一家人一样彼此关照。她又想着那个叫“梦溪笔谈”的孟老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下这么长时间的大腰,是折磨她还是另有原因,她不知道。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周游站在她的身边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的手里拿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一点点的靠近苏小末的身边蹲下来,他即不想打扰她的睡眠,又想趁大家都出去玩的时间给苏小末抹点药,他犹豫着不知应该怎么办,他把鼻尖一点点靠近苏小末的脸,想看看她到底睡着没睡着。他在苏小末的脸上呼出的热热的气息让苏小末不自觉地翻了一下身子,但剧烈的疼痛让她惊惧地睁开眼睛。然后她看见了周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想坐起来却又倒了下去,她本能地把他推开,周游手里的药膏撒落一地。
那天周游把药膏给苏小末涂抹在腰上,并细心地给她按摩。苏小末俯趴在塌塌米上,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周游说,因为你的脸上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东西。苏小末又问,是什么东西。周游说,说不好,反正就是整个戏团里的人都没有的东西。
苏小末说,也包括你吗。
周游说,也包括我。
那天周游在大家回来之前帮苏小末按摩完腰部。所有人都不知道苏小末和周游已经成为了默契的朋友。直到第二天,“梦溪笔谈”当着大家的面问苏小末你的绝活怎么搞的时候,周游才挺身而出。他说,我和苏小末搭班子吧。
大家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开始有人逗周游,你小子是不是想占什么便宜啊。
周游心想,在这里还有什么谁占谁便宜的说法吗,每个人都在透支他所能透支的。苏小末亲眼看见一对中年男女搭档表演一个节目,那个男人不停地说,那个女人让他住口,男人还说,女人就反手抽他的嘴巴子,男人被打以后摆一个鸟的姿势围着她飞一圈。男人回到原地还说,女人再打,男人再像鸟一样的围着她飞一圈。女人的嘴巴子越来越狠,男人像鸟一样飞翔的姿势越来越优美。苏小末不知道他们这个节目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想这个节目是有意思的,因为那个男人像鸟一样飞翔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一种意思。
到底什么节目适合苏小末,苏小末自己并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绝对不会表演那种恶俗不堪的节目。就像垮姐和老吴演的一个节目,垮姐扮演一个检查卫生的,专门向那些随地小便的男人罚款。老吴正要撒尿,垮姐上前说罚款五元。老吴说,你凭什么罚我。垮姐说你随地大小便我就要罚你。老吴说,我尿了吗,你看我尿了吗。垮姐说,你没尿你脱裤子干嘛。老吴说,我拿出来看看。台下哄堂大笑。这种节目打死苏小末,苏小末也不会演的。当“梦溪笔谈”当着大家的面,让苏小末下大腰,然后让周游踩在苏小末的腰上时,苏小末才知道那天孟老板让她下那么长时间的大腰是有他的目的的。周游看着80多斤的苏小末,想着自己140多斤的重量踩上去还不得把苏小末踩塌了。但孟老板冷峻的表情让周游根本就不敢出大气,他试着一点点去踩苏小末的肚子,苏小末吃不住劲的倒在了地上。
孟老板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小末说:三天时间。星期天晚上就要上。



大家各自散去,苏小末和周游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了一丝无奈,也许还有勇气。他们在后台的桌子上开始一点点反复地上下练习,然后周游给苏小末不停地抹药和按摩。周游说看你的小骨架,我真怕一上去就踩塌了。苏小末说我练过功的,我老家的师傅严着呢,但总感觉跟孟老板不一样。
那些天周游一边给苏小末打饭打水,一边不停地踩着她的肚子,晚上再耐心细致地给她按摩。周游看着苏小末红肿的腰,他说,这样下去你的腰早晚有一天会出大毛病的。苏小末咬着嘴唇闷着声不说话。周游说,你这是在吃青春饭,早晚有一天你干不动了,还得走那些骚女人的路子。苏小末一下子把身体翻过来,盯盯地看着周游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我永远也不会像她们一样。
星期六晚上孟老板过来看苏小末和周游的节目练得怎么样了。他看着周游站在了苏小末的肚子上。他对周游说,你在上面蹦一下,周游站在上面不动。孟老板说,节目一定要活,死板板的谁愿意看啊,再说了电视上杂技多的是,不有点搞笑的谁买你的帐。周游问脚下的苏小末,能行吗。苏小末咬着自己的头发说:行。你蹦吧。
周游摒住呼吸在苏小末的肚子上蹦了一下,苏小末哗的一下倒了下去,周游顺势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没有踩到她。周游看着苏小末的脸上由红转白。孟老板对周游说,要一下比一下蹦得狠,最后是连续像踩弹簧一样愉悦的跳跃。周游想说什么被苏小末一把拉住,这是苏小末第一次紧紧握住周游的手,她感觉周游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当周游踩着80多斤的苏小末的肚子上场表演时,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苏小末倒仰着脸看台下奇形各异的人,看他们鼓掌的手像火一样通红。第一排贵宾包间里的一个男人往苏小末的嘴上放了一百元的小费时,低声对她说,你的软功真好,晚上我找你啊。
苏小末咬着那一百元钱,嘴唇紧紧地闭着。周游从她的身上跳下来,她一个鲫鱼翻身,把嘴里的一百元钱拿在手里向台下表示谢意。大家又报以比上一次还要热烈的掌声。
白天没有场的时候,大家全都尽可能的补觉和补体力。下午的时候后台就几乎没有人了,上街的上街,喝酒的喝酒。苏小末那天和周游一起到商店去买一个新的收音机。老王留给苏小末的兔子型收音机早已经坏了。他们花了七十元采了一个红色的微型收音机,兴高采烈地回到戏院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离晚上开场还有三个小时,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但周游推开后台的帘子看到了他不愿看到的一幕,“梦溪笔谈”正在和戏团里那个叫“垮姐”的女人在唿呲唿呲的搞。苏小末在周游的身后,还没等苏小末走进屋子,周游立马就回转身子,把苏小末的鼻子都撞得生疼,并且被周游一把捂住嘴退了出去。苏小末问周游怎么了。
周游说,没事,里面不知是谁弄得什么有股难闻的味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苏小末说别骗我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游说,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
苏小末看着周游的脸,把周游给她买的收音机摔到他手里,转身就跑,周游一把拽过苏小末,苏小末仰着红红的脸颊看周游。周游低下头轻轻地吻苏小末。苏小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当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周游的脸上也同样挂了泪。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孟老板都会给大家开个会,有对节目的调整,有批评也有表扬的事,最后把工资发给大家。那天孟老板把戏团里四十多岁足有一百九十多斤的吴胖子叫到跟前,对大家说,现在市场竟争非常激烈,我们的节目也得不断的有所突破,让吴胖子骑在苏小末的脖子上下场走一圈会更加吸引观众的眼球。大家全都看着苏小末。那天孟老板让周游给大家买晚饭去了不在场,所以苏小末一时半会儿不知应该怎样面对孟老板的意思。大家开始窃窃私语的嘀咕和不怀好意的笑。孟老板看着苏小末说,你看怎么样。
苏小末说,那我和周游的节目怎么办。
孟老板说,那个你不用管,老吴你骑上去看看效果怎么样。
老吴嘿嘿地站起来看看孟老板,又看看苏小末。苏小末看着像山一样压过来的吴胖子,想像着他的屁股坐在自己的后脖梗上,她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
她低下头说,我擎不动。
孟老板说,一开始你不也擎不动周游吗,练习练习就会慢慢适应的。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下个星期上场。
那天晚上苏小末和周游谁也没有吃饭。“垮姐”走过来对苏小末说,这回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梦溪笔谈”了吧。他是逼你找他妥协,求他放了你,然后把你放到他的床上。
苏小末什么都没有说,她甚至都没有跟周游商量就答应了和吴胖子练习那个节目。周游赤红着眼睛找到苏小末,给苏小末一个嘴巴子。他说,你让吴胖子骑到你的脖子上,你不觉得恶心。
苏小末把头一甩,头也不回地朝后台走去。
大家都看见了吴胖子和苏小末练习的窘样。吴胖子站在桌子上,挪着宽大的屁股骑到瘦削的苏小末的脖子上,苏小末紧紧把住他的两条大象一样的粗腿,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吴胖子再笨拙的大咧咧地从苏小末的脖子上下来。一遍又一遍,大家像看猴一样的看他们练习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周游不在场,他被孟老板派出去不是买这个就是办那个事,大家都知道那是孟老板故意那样做的。苏小末也不问周游干什么去了。自从苏小末练上那个节目开始,周游就不和她说话了。她也从来不去找周游。他们就像两个从来都没有相好的陌生人一样自已做自己的事情。
那天中午苏小末本来说好跟吴胖子一起练节目的,但吴胖子不知跑哪去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这时孟老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不由分说就拦腰把苏小末按到了塌塌米上。苏小末这时才明白大家和吴胖子怎么都不见了。那天苏小末拼了全力跟孟老板撕扯,她脑子子里恨的却是周游。她在心里大声的疾呼周游救我,周游救我。当她最后被孟老板一拳打晕在地的时候,她看着孟老板解开裤子,她看着他沮丧地看着自己搭拉的东西,像看着仇敌一样地扑上去撕掉苏小末的衣服,把手指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身体。苏小末感觉撕裂的疼让她全身痛苦的痉挛。血从苏小末的身体里弯延流淌到孟老板粗糙的手指上,她看着他贪婪地用舌头去舔手指上暗红色的血痕。苏小末躺在地上眼泪在剧烈的呕吐中汹涌而出。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孟老板看见苏小未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的自然打着哈哈。苏小末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周游。她每天还一如既往地跟老吴练那个节目。只不过她更沉默寡言了。离孟老板给她和吴胖子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她还是不能完全擎住吴胖子,怎么也是站不起来。那天中午大家又都出去逛街的逛街,喝酒的喝酒。后台除了在塌塌米上呼呼大睡的孟老板,就只有她和吴胖子在那儿练节目。苏小末让吴胖子骑到她的脖子上,她咬紧着嘴唇死死地把住吴胖子的腿,她晃晃悠悠地终于站起来时,吴胖子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甚至兴高采烈地在上面舞动双臂表示祝贺,苏小末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挪,当她挪到孟老板的塌塌米边上时,她一下子倒了下去,她眼看着吴胖子像熊一样压向正在沉睡的孟老板,只听孟老板“敖”的一声惨叫,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是更加严重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老板的腿被压骨折送进医院的时候,苏小末已经收拾好了衣物从戏团跑了出去。她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她感觉天空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她把所有的演出服从车窗外扔了出去,苏小末看着那些五颜六色透明的衣服在风中起舞,又想起爷爷说的话,出去就别回来。
苏小末又回到了那个像猪圈一样的家。爷爷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目光呆滞地根本就认不出眼前的就是苏小末。母亲更加苍老了。哥哥们娶的娶,姐姐们嫁的嫁。布帘子还是布帘子,但从四个变成了俩。苏小末还是会到村戏台子偶尔唱唱戏,但她更多的时候是帮着母亲在村地头种地。她的兔子型收音机在郁郁葱葱,茁壮成长的庄稼地里,穿越苏小末不断成熟的劳作的身影,吱吱呀呀地发出那些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唱腔。






楼主:鬼金  时间:2006-04-09 10:19:46
聂子是监狱的:女警察.
楼主:鬼金  时间:2006-04-14 08:39:43
帮忙提一下!
楼主:鬼金  时间:2006-04-20 05:58:22
这不是我写的啊!不喜欢这样四平八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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