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主意》，［美］雷蒙德·卡佛 著，小二 译，收录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南海出版公司，2022年1月）

在“我”看来，这是个贱主意。“我”却乐此不疲的在晚饭后，于黑着灯的厨房里坐上一个小时，只为等着“他”的出现。

这个“他”，是街对面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平均两到三晚就出来一次。站在自家卧室的窗户外面，张望卧室里老婆脱衣服的场景。“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三个月”。“我”躲在厨房，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也有三个月了。这期间，每天吃完晚饭，等着街对面的动静已成为“我”和弗恩的保留节目。

由此可知，晚上的时间对这些夫妇们来讲是枯燥的。他们被生活消耗得激情不再，不知道该如何振作自己。“他”张望老婆脱衣服，以此重获激情的可能。“我”和弗恩看着“他”，长达三个月都未曾腻烦。“他”不过朝自家卧室里张望，落入“我”和弗恩眼里，却如同看一场好戏那般新鲜。

新鲜是卡佛笔下的夫妇们共同寻觅的对生活的要求。只是它现在难以被有效地创造出来，好似演戏般的窥看以及每晚的偷窥就成为向沉闷的生活灌注新鲜的方式。“他”和老婆演戏，上演一场通过窥看来给生活增添有趣调料的家庭戏剧。“我”和弗恩对“他”的偷窥，也是一种乐趣，至少，它让每晚“我”和弗恩呆在一起时不再感到沉闷。

“弗恩总是在吸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吸烟转移了弗恩过多的精力，这使得弗恩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里没有什么心思和“我”说上几句话。只有每晚对“他”的偷窥，弗恩和“我”才有寥寥几句打破沉闷的交谈让我俩明确了夫妇的定义。

交谈的内容围绕着“他”展开，惟有在这时，“我”和弗恩说得话比一天中任何时候都多。那些话有的毫无意义，有的“我”知道答案，却还要以此来向弗恩问个明白。我们都知道对面卧室里那个女人在脱衣服，这并不能让我们满足。“我”和弗恩满足于一边看着对面的动静，一边扯着闲篇。所以，偷窥“他”对“我”和弗恩来讲只是一个由头，为了彼此藉由偷窥“他”而多说上几句话才是这对夫妇此刻的兴致。

弗恩对偷窥有点难为情，“但我知道他乐于此事。他自己也承认。”弗恩懂得“他”为什么这样做，“我”弄懂这件事则花了点时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偷窥结束，“我”和弗恩都有点神经兮兮的。由其是“我”，怀着多种缠绕在心头的情绪无法让自己彻底的平静下来。

“我”反复地发着牢骚，一会儿说要去告诉对面那个女人自己对她的看法，一会儿又说谁要是朝“我”的窗户看，自己就会找警察来。每次，弗恩总以“你不懂”来回应“我”，实则，弗恩也不懂得“我”的牢骚是内心情绪的流露，借此把偷窥结束后“我”和弗恩的交谈延长些许，好让屋子里的生气不至于那么快的消失。

然后，这对夫妇又吃起了东西。食物摆满了一桌子。每晚这个时候，吃东西也是他们的保留节目。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围绕偷窥产生的交谈已经说完，吃东西不言而喻的成了打发时间的惯常方式。他们吃东西时没人说一句话，只有“烟灰缸里堆满了橄榄核和他的烟头”提示出这对夫妇在这个点吃东西时耗去了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做点别的，如何让生活变得有声有色的事情。他们把这段时间用来吃东西，生活在彼此心间早已是庸常而无趣。

无趣中，“我”开始想那些蚂蚁。它们是“我”在清理盘子时看见的。就在水池那里，源源不断地爬上垃圾桶。“我想告诉弗恩蚂蚁的事”。“我”试图在睡前能同弗恩再说上会儿话，却徒劳无功。当弗恩睡着后，蚂蚁在“我”的想象中充满整个屋子。它一直困扰“我”，演变成促使“我”做出一个决定的噩梦。

这个噩梦里，家庭主妇“我”，拿上杀虫剂，又来到厨房。水池下方的蚂蚁不在了，这原本就不是“我”所关心的。驱杀蚂蚁只是让“我”有了到厨房来打开所有的灯的借口。整个屋子都被照得亮晃晃的，就跟对面那个男人的老婆脱衣服的卧室那么亮堂。“我”一直在矛盾中计议着，到底要不要把一个决定付诸实施。杀虫剂拿在手里，“我不停地喷洒着”，正是矛盾心绪得以被掩饰徒具的形式。

“我”终于还是拉起了厨房的窗帘，向外看了看。这里的“向外看”，代表了“我”的期待，期待屋外有人，或者，弗恩就在窗户外面。在日子变得可怕起来的现状里，我们都需要像对面的男人那样，用激情填补这悲哀的每一天。

窗户外面，已经很晚了，风声提醒“我”，上演激情终究只是一个贱主意。可在这样的贱主意里，“我”落败于那个脱衣服的女人。“我”开始恶毒地咒骂她，以此来获取一个平衡的支点。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认识，因为更难听的话，“一些不能复述的东西”从“我”嘴里说出，已然使“我”的落败更加分明。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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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