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春秋：杜甫《八哀诗》其五——安史伪朝廷的百官百态：不为守节而饿死的士大夫苏源明
苏源明怕是历史上第一位不为守节，却真真饿死于大京城的士大夫了。
杜甫《八哀诗》中有苏源明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就以杜甫的诗为纲，以史书为据，一起看看苏源明普通但不平凡的一生。
1、为报父母生养之恩而读书
苏源明是京兆武功人，也就是现今陕西省武功县，他悲惨的人生是从童年开始的。
年少时期就父母双亡，不得已流落于徐州、兖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少时期的苏源明就发愤读书，励志要报父母的生养之恩。人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与目标，再困难的事情都会竭尽全力去做。正如古人所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止，心向往之。”
小小苏为了心中的愿望，真的是能吃任何苦。
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他来到了孔子之乡泰安，读书人都向往并且应该去一趟的地方。
他忍饥挨饿，翻山越岭，到达泰山，安心读书。整整十年，于泰山潜心研究上古经典之作。
他贫而好学，学习古代那些贫苦而励志的学子，夜晚架起火堆，借光读书，星星闪闪的火苗照亮了他污渍斑斑的破衣服，这些都丝毫影响不到他求学之志。
终于，他悄悄努力十年，然后惊艳了所有人。
意气风发的少年，悄悄进入京城，也从不干谒任何权贵，到了考场，一鸣惊人，中了乙第。（旧唐书载：诸进士试时务策五条，帖一大经。经策全得，为甲第；策得四、帖过四以上，为乙第。）
要想中国古代最伟大的诗人杜甫，考了三次科举，都是落第，由此可见，苏源明能一次高中，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应试高手。
苏公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一举高中，位列朝堂，对于公职，他更是兢兢业业，上班最早，下班最晚，据说上班的路都磨出了脚上的老茧。
2、不降伪朝的士人风骨代表
当肉食者都沉溺于歌舞升平的大唐盛世之时，安禄山的铁骑动地而来，整个京城，天翻地覆。
玄宗带着他们皇子、皇孙们连夜遁地，可怜出公差的苏源明赶回京城，没赶上玄宗逃跑的队伍，却赶上了安史叛军的队伍。
安禄山将大唐的官员全部关起来，然后自己称大燕皇帝，逼迫这些文臣投向伪朝。
有些文臣胆子小，迫于安禄山的淫威就投向了伪朝庭，如王维、郑虔这样的，但是我们也不必过于苛责他们，每个人处在那种环境中自然都是怕的，而自己的经历也决定了自己的眼界和选择。我们之后会专门再将王维和郑虔的事迹。
回到苏源明，大多朝臣都投向了伪朝，但苏源明应该是一个老实、忠贞、又认死理的人，他称病不出，誓死不入伪朝。唐朝的官员太多了，安禄山怕是也没太注意苏源明这样一号人物，所以对他没太多关注，他自然也逃过一死。同时杜甫当时也在长安，像杜甫这样寂寂无名的小人物，叛军更是不屑一顾，所以杜甫才能侥幸从叛军手中逃脱，从长安逃至凤翔，于是才有了杜甫的千古名篇《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可是像王维这样官职右丞的大文豪，太耀眼，安禄山自然不会放过他，要么死，要么降。正所谓树大招风，有时候名声太响，也未必是好事。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肃宗打回了长安，收复了两京。回到京城之后，自然是清算这些朝臣，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像王维、郑虔这样的人，会受到处罚，非死即贬。
但王维是个例外，他能被安史叛军盯上，始于他的才华，最终免于死罪，也是由于他的才华。事情的起因是王维为一位雷海青的乐师做了一首诗，诗中写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作为一个优伶般的乐官，也有勇气当面反抗安禄山，作为士大夫的王维，自然内心也是愧疚难当，所以写下了这首《凝碧持》，尤其是“百僚何日更朝天”一句，是多么深沉的呼号。
像苏源明这样的忠义之士，自然是士人风骨的代表，需要好好的嘉奖。
苏源明马上被加官进爵，但是忠义之士，不会因为地位的改变而轻易改变心性，所以他一直都是那个老实、忠贞又认死理的人。对于肃宗的淫祀、铺张，他总是跳出来反对。好在肃宗刚坐稳朝堂，并不想那么快整治功臣，对于苏源明这样不和谐的声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3、长安万钱米的士人之悲
只可惜一生孤苦的苏公，没有死在安史叛军的铁蹄之下，却死在了昔日繁花昌盛的大长安。
《旧唐书》载“广德二年，自秋及冬，斗米千文，一斛则万钱矣。”
我们可以简单换算一下当时的米价。唐朝正常的米价是一斛20钱。唐朝一石米60公斤（1斛=1石，1石=10斗=120斤）。20钱，折合1两白银。唐朝每两42克，黄金白银比1：3，1两白银2137元。综合算平均的话，1两白银=（8850+2137）/2=5583元。
广德二年的物价飞涨，一斛米万钱，也就是正常米价的五百倍，大约是1斤米2万多。
唐朝官员的俸禄是多少呢？就以苏源明为例，官至秘书少监，属于从四品。开元之后，官员俸禄发放标准是四品月俸料3500，食料700，杂用费700，防閤6667，总共每月钱11567，一个月也就是万钱，只够买60公斤大米，。到了唐代宗时期，经过了安史之乱，吐蕃之乱，宦官乱政，国家机构已经是一团乱麻，所以朝官的俸禄只会少，不会多。
所以在当时，米价万钱不是夸张。一个人的俸禄往往要养活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而苏源明从没有贪污受贿的史料记载，一生清贫。所以长安城的四品大员因为没有钱买粮食而饿死，也是不诤的事实。苏源明、郑虔都死于米钱万钱的唐广德二年。
只是可笑的是，苏公从小忍饥挨饿，勤学苦练，考中进士，为京中大员，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于饥饿。更可惜的是，苏公一生铮铮傲骨，安禄山的伪朝打不垮他，而一斗米却饿死了英雄好汉，死得如此屈辱。这是苏公个人的悲剧，也是乱世之中，整个社会的悲剧。

附《八哀诗·故秘书少监武功苏公源明》
武功少也孤，徒步客徐兖。读书东岳中，十载考坟典。
时下莱芜郭，忍饥浮云巘.负米晚为身，每食脸必泫。
夜字照爇薪，垢衣生碧藓。庶以勤苦志，报兹劬劳显。
学蔚醇儒姿，文包旧史善。洒落辞幽人，归来潜京辇。
射君东堂策，宗匠集精选。制可题未干，乙科已大阐。
文章日自负，吏禄亦累践。晨趋阊阖内，足蹋宿昔趼。
一麾出守还，黄屋朔风卷。不暇陪八骏，虏庭悲所遣。
平生满尊酒，断此朋知展。忧愤病二秋，有恨石可转。
肃宗复社稷，得无逆顺辨。范晔顾其儿，李斯忆黄犬。
秘书茂松意，溟涨本末浅。青荧芙蓉剑，犀兕岂独剸。
反为后辈亵，予实苦怀缅。煌煌斋房芝，事绝万手搴。
垂之俟来者，正始征劝勉。不要悬黄金，胡为投乳rP.
结交三十载，吾与谁游衍。荥阳复冥莫，罪罟已横罥.
呜呼子逝日，始泰则终蹇。长安米万钱，凋丧尽馀喘。
战伐何当解，归帆阻清沔。尚缠漳水疾，永负蒿里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