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东北乡村生活-- 温暖一生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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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0-20 06:21:59 更新时间:2023-01-30 05:43:03

楼主:胡杨树2015  时间:2021-10-19 22:21:59
儿时生活在中国最东北的乡村。普通的农家院落通常由这些组成:两间或三间土坯正房、 仓房、菜园、柴草垛、猪圈、鸡架、牛马棚、狗窝、坐落在菜园一角远离正房的旱厕、停放在院子里的农用车,以及一口大酱缸,有小孩的人家院门横梁上吊着的秋千。正房一进门是外屋地(厨房),外屋地西侧或东西两侧是卧室兼起居室,屋外房檐下整齐挂着农具;菜园分布于房前屋后,四周围着障子(木栅栏),蔬菜是主角,几丛花、还有几株果树点缀其间;仓房(也叫下屋)低矮,里面会放置农具、粮食、不常用的杂物;障子围成的猪圈里会养一、两头猪;鸡架低矮,里面吊着椭圆形的稻草编成的鸡窝,鸡架里住着十几只鸡,几只鸭鹅。鸡蛋给老人补充营养,剩余的攒起来走人情、换零用钱,孩子在过生日或家里来客人时也能吃上一回。 厨房的坛子里偶尔也会腌上鸭蛋鹅蛋,蛋用墨水标记腌制的日期,用来招待客人或改善生活;牛马棚里拴着几匹马或几头牛,不劳动时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草料,偶尔打几下响鼻,永远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猪马牛狗的喂食由大人负责,孩子们负责给鸡鸭鹅挖野菜:苦荬菜、苋菜、灰菜。大孩子会在院子里将野菜剁好拌上糠和上水;狗不是家家都有,小孩子多,担心被咬到;酱缸家家必备,腊月烀黄豆,农历二月下酱。酱缸口用四角坠着螺栓或小石头的白纱布覆盖着,终日饱吸着高纬度的太阳光。一家人的蛋白质和油脂的补充很大程度上要依赖这一缸大酱。

主人到地里劳动时,院门一般不锁,只在房门上一把明锁,告诉访客主人不在家。木质房门上半截是玻璃窗——家家都不富裕,采光比防盗更实际。孩子是自由的,作业在学校已写完,放学后就在院子里或街上玩过家家、荡秋千或者跳皮筋、跳格子、捉迷藏……午后煦暖的阳光伴着孩子欢乐的笑声洒满整个院落、街道。一片乌云飘过来,噼里啪啦下起太阳雨,孩子们纷纷跑到菜园里给家里的酱缸扣上帽子,将小鸡赶回鸡舍。玩累了,院子里阴凉地儿下铺一张麻袋,相互依偎着。天边出现红彤彤的火烧云时,大人们从地里陆续回来。吃过晚饭,大人给牛马准备草料,大孩子帮忙铡草。铡完草,也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夜里孩子头顶炕沿下也许会有一只小小狗哼哼两声撒婆婆娇。屋外无比灿烂的银河横跨整个夜空。除了村外的蛙声和墙角的蛐蛐声,间或家狗的一两声汪汪,整个村庄都睡着了。

到了6月底就能游泳了,中午校园的上课预备钟声响起。大孩子抱着小孩子从小河里匆忙上岸。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光下,孩子们气喘吁吁跑到校园,上课钟声刚好敲响。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板凳上留下一个个湿的印子。 晚上回家提心吊胆害怕大人用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现白色划痕说明下过水,一顿责备避免不了。 过完6月,没几天暑假就到了,直到9月开学,每天都是在不断变换的户外活动中度过。完成给花浇水的护校任务后,上树摘果、到池塘里游泳、到小河边捉鱼、到地里帮大人拔草、到野花丛中捉迷藏;也会在街上的沙堆旁一玩一天,看天上的变幻的云朵发呆,想着云上住着何等的神仙。菜园里的凤仙花被捣碎拿来染指甲;还未成熟的圆圆的菇娘~用针将里面的籽除掉,只剩下球形的黄绿色果皮。放在嘴里咬起来咯叽咯叽响,女孩人手一个,一咬一天,乐此不疲。半条街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热闹无比。偶尔也会跟着邻居大人去十几里外的山上采蘑菇。一场山雨过后,匆忙避雨间和大人走散了。孩子望着参天大树找不到方向,慌张恐惧,彼此大声呼喊。 当然这样的危险是不会和家里的大人说的。一个暑假过去,大人孩子都变成了黑人。大人有多大呢,30岁上下?也许还有40几岁的,他们可真放心。

路边一捆捆等待秋后苫房用的山草由绿变黄,池塘水也开始变凉,只剩下悠闲的鸭鹅游来游去时,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孩子们开始赶写暑假作业,暑假作业的后几页总是那么难,贪玩的会找高年级要好的同学帮忙赶进度。夏日的时光无论多留恋,开学了。

快期中考试的时候,一早起来发现菜园里覆盖一层薄薄的霜。深绿色的菜叶子上像洒了一层白砂糖。此时西伯利亚刺骨的寒风还没吹过来,大平原上是一望无际的深深浅浅的金黄,秋收季节到了。大人在地里忙于收割时,学校鼓励孩子到收割完的田地里捡拾剩下的粮食,也会比评谁多谁少。整个村庄大人孩子忙得热火朝天。收割完就开始打场,场院上,大人忙碌着。红灯笼一样的太阳缓缓没入远山,孩子停止玩耍驻足远望,想着有一天会不会到山的那一边,看山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儿。

第一场雪下完,冬天到了。 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怎么能挡得住孩子爱玩的天性呢!池塘里冰冻了有半米多厚,路上覆盖着一层被过往行人和车辆压实的坚硬雪壳。滑冰、滑爬犁、抽尜、冰面上踢球、雪地里摔跤、稻草堆里翻跟斗、捉迷藏、扣麻雀......眼睫毛、头发、帽檐、围脖上一层白霜。 手冻了,不怕;耳朵冻了,不怕;脚冻了,不怕!什么能比得上玩呢!晚上在火炕上抓嘎拉哈、翻毛线绳、打牌、下棋、看小画本;在灶坑里、炉盖上烤土豆;依偎在老人身边听家长里短、评书故事和他们那些久远的传奇。脱下棉鞋,鞋湿了,一半是汗水,一半是融化的雪水。睡前不忘把棉鞋和鞋里的毡垫、脱下的毛袜子放在火墙(连接火炉的空心墙)上烘烤,将脱下的厚棉袄厚棉裤压在被子上。填满了湿煤的炉膛里,红红的火苗在黑暗里安静地闪亮,偶尔爆出一两下噼啪声。稀疏的寒星点缀于深蓝色的夜空。一轮明月下,银白色的大平原上星星点点散布着一座座村庄。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在屋外呼啸,哈气成冰。

天越来越冷,一夜醒来。厚厚的大雪挡住了房门。大人费很大力气将门推开。孩子很兴奋,在院子里和大人一起用木锨清出一条小路,幼小的孩子并不比小路两侧的雪墙高多少。一脚踏出去,雪没过膝盖,拔出腿,鞋窠里已灌满了雪,一路磕磕绊绊的来到学校。值日生带一小捆柴禾,早早来到教室里将火炉引着。按顺序变换的座位保证每个孩子都能享受到炉火的温暖。课间,孩子们在教室前的冰面上打出溜滑,靠在一起“挤香油”,在白雪覆盖的操场上追着足球跑。体育课被老师带到村外田野里,几十个孩子在厚厚的雪地上嬉闹。头顶湛蓝的天空,脚踩洁白的大地,天地间是一群快乐的孩童。

进了腊月,学校已放假。给逝去的亲人上坟、置办年货、拆洗被褥、扫除、烀酱、刷墙、糊棚,从事副业,大人照例忙碌。卖完粮食,拿到副业的工钱,孩子也有了小小的花钱的自由,可以去学校旁的供销社、或者几公里外的镇上买各种向往已久的小玩意。除夕早上,院门上大人开始粘贴各色的挂签、对联和福字。大红的灯笼和风车也被高高挑起;村委会院里高高的大喇叭播放起欢快的音乐。孩子们换上新衣服或者洗干净的旧衣服,扑腾腾地跑来跑去。没穿上新衣服的孩子有一点失落,听了大人一句“朴素也是一种美”,玩一会儿就释然了。 吃什么并不重要,对孩子而言最重要的是玩! 晚饭后打起大人用玻璃罐头瓶做的小灯笼上街、嬉闹。偶尔会有调皮的男孩向女孩群里扔小鞭炮,然后在孩子们的匆忙躲避和惊呼声中,自己得意的笑。但孩子们的玩耍是有分寸的,没听说哪家孩子用灯笼里的蜡烛不小心点着了谁家的柴垛。倒是有晚饭前自己家放鞭炮时,将二踢脚蹦进了柴禾垛。左邻右舍纷纷放下碗筷,提起水桶来救火。火灭了,各自开着“火烧旺运”的玩笑继续吃饭,孩子们也会跟着捡捡笑。吃过年夜饭,给长辈磕过头拿过压岁钱后,随老人到院子里看天象,期盼来年是个好年头。想守岁的孩子们又跑出去挨家串户嬉闹玩耍。物质条件匮乏,但瓜子、糖块、冻梨家家都会准备。晚饭后大人已早早将小小的黑褐色的冻梨放在水盆里解冻。跑累了,进屋剥掉外面的冰壳,咬一口,甜软多汁;吃一个,清凉润喉。那一夜,家家灯不熄,房门不锁。那一夜,孩子们无比的自由和快乐。

对山那边的世界好奇的孩子,走过了半个中国,看过了世界很多地方的落日,一直被童年的余温暖着。

永远怀念30多年前属于最东北平原上乡村孩子的快乐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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