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奇缘】、、鬼称骨:姥爹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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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5-25 01:31:08 更新时间:2020-12-11 15:43:51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5 19:17:55
第四十一天早晨,九一道长早早地将姥爹叫了起来,领着他在大云山逛来逛去。
姥爹狐疑道:“道长,您这么早叫我起来,难道就是为了散步?”
“我要让你了解什么是真正的阿赖耶识。”九一道长说道。
“哦?”姥爹一惊,心想他终于肯开口传道了,不禁欣喜。
九一道长微笑,抬手指着远处山下一片水田,说道:“阿赖耶识像一块田地。田地是生长禾苗的地方,播了什么种子,就生长什么果实。阿赖耶识带着前六识所造的业,不管善的、恶的,经过第七识传送给它,它都会一一接受。然后在八识田中随着业力成长,是善是恶、是幸是不幸,前面的诸识都不管了,只有第八识像一块田,让种子发芽,成为果报。”
“哦……”姥爹似懂非懂,只好囫囵吞枣般地先接受。
九一道长领着姥爹又走了一段路,来到道观里存放杂物的地方,指着那个杂物间说道:“阿赖耶识像一个杂物间。杂物间是存放东西的地方,金银财宝可以存放在这里,桌椅条凳也可以存放在这里。阿赖耶识也一样,存放贪、执所造作的成果,在这间仓库里,都不会被人盗取,也不会烂坏。只要等到时机因缘成熟,就会显现报应,那就是其人在人间产生苦乐人生的主因了。”
“嗯……”姥爹苦苦思索。
九一道长离开杂物间,走到了山顶最高处。在这最高处,能看到比水田更远的一条大河。“万川归海。阿赖耶识就像大海一样,河川溪水流到大海,大海不会嫌弃、排拒;即使把肮脏的垃圾丢到大海,也不会污染大海的清洁。这就等于人在世间所造作的业力,尽管生命的主体阿赖耶识要去受业报,但业报是有尽的,生命的存在是永恒的。所以人有生死,那是业报的现象;但是真实说来,生命主体的阿赖耶识,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它永远与时空同在,与自然共存。”
“唔……”姥爹尽力去体会其中道理。
站在最高处,九一道长又道:“阿赖耶识像一条命根。阿赖耶识就是人生命的主体,这个主体的命根就如木柴烧火,木柴烧了一根再烧一根,一根又一根的木柴尽管不同,但生命的火炬会一直延续。这就如同我们在五趣六道里流转,尽管张三、李四,猪、马、牛、羊,生命的形体不一样,但是生命的火都是一样地燃烧,所以真正的生命是不死的。”
姥爹道:“道长,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了,但是如何在转世中利用阿赖耶识记住前生,我还是没有答案。”
“哈哈哈,”九一道长笑道,“太刻意去追求,往往得不到。循着规律去守住,才能如愿以偿啊。”
“道长说得太过玄妙,我才疏学浅,不懂其中奥秘。”
九一道长从高处走了下来,说道:“经过这些天的谈天论地,我知道你才华不疏学识不浅,你知道得太多。我自始至终就在这大云山附近生活,足不出县,眼不过百里,读书也甚少,从才华和学识上来说,远不及你。但是,正因为你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才让你忘记了本源,看不到本质。”
姥爹确实也有同感,于是沉默不语。他不是那种被人说几句便受不了的人。
九一道长见他不争辩,反而欣赏地点头道:“要想让你的朋友转世之后仍旧记得今生之事,你让她记住你的容颜记住你的性格记住你的声音都是徒劳,你试图用尽各种方法来帮助她,也是徒劳。人本是渡世的舟,你叫她记住这舟的外形,特点,木质,想让她依照这些在来世再找到你,无异于刻舟求剑。舟还是那条舟,剑却不在这里了。”
“那就是说,外力的辅助都是没有用的?”
“对。”
“那该如何做?”
“守心。”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6 08:42:38
姥爹捂住胸口,轻声道:“心?”
九一道长将姥爹的手拿开,一脸笑意地说道:“心不在这里。它在水田里,在杂物间,在大海,在命根,在这世间万物中。阿赖耶识区别于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却又是他们的综合,又是他们的种子。它可以如水田一样再次长出稻禾,可以如杂物间再次容纳他物,可以如大海接收万川,可以如命根延续万代。”
四十一天过去后,姥爹想留在大云山上,九一道长却不留他了。
姥爹只好回到画眉村。
回到画眉村的第二天,谢小米便来了马家老宅。姥爹将大云山的遭遇说给谢小米听。
谢小米听过之后,居然忍不住羞涩一笑,说:“我懂了。”
姥爹惊诧道:“我在那里呆了四十一天都无法参悟,你居然听我说一遍九一道长的话就懂了?”
同在一室的罗步斋也眉头紧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谢小米。
谢小米提起姥爹常用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然后离去。
罗步斋看了不懂,提着纸走到姥爹面前,让姥爹看。
姥爹看完,呆若木鸡。

罗步斋见姥爹如此,又从姥爹手里抢过那张纸,正面看了反面看,立着看了倒着看,想从中看出端倪来。罗步斋虽然会汉语,但是对古诗词了解有限,所以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任何迹象。
姥爹知道,这句话的下一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也顿时明白了九一道长的话。九一道长的意思是,叫谢小米记住姥爹的面容,记住姥爹的住址,那都是外在的记忆,没有什么作用,关键在于谢小米是不是心在姥爹这里。只要心在这里,相貌,距离,声音,年龄等等都无法形成阻碍。
几天之后,迷失桥的谢家派了人来,叫姥爹去迷失桥一趟。
姥爹大为惊讶,因为以前都是谢小米自己来,从来没有派遣别人到画眉村来过。
姥爹问来者:“是谁叫你过来的?”
来者说道:“当然是谢家的人哪!”
姥爹问道:“是谢家父母还是谢小姐?”
“当然是谢家老爷。”来者说道。
姥爹心中一惊,赶紧叫罗步斋一同赶往迷失桥。
到了谢家,谢家老爷急忙将姥爹往谢小米的屋里拉。姥爹心想,以前生怕我进去,现在却拉着我进去,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过看谢家老爷心急如焚的样子,姥爹感觉事有不妙。
进了谢小米的闺房,一阵恶臭袭来,呛得姥爹和罗步斋连打几个喷嚏。
姥爹心中讶异,这种恶臭是人体死亡前才释放的戾气。人在活着的时候吃五谷杂粮以及蔬菜肉食,那些东西里除了有人需要的营养之外,也有各种毒素进入人体。人在活着的时候,这些外界进入体内的戾气被压制,不得释放。但是人体真正死亡的那一刻,这些戾气再也闭守不住,从七窍和毛孔里泄露出来,发出难闻的气息。这阵戾气释放之后,人体便真正开始腐烂发臭了。
果不其然,姥爹在谢小米的床上看到了她的尸体。
谢家老爷痛苦地指着谢小米,眼泪婆娑地说道:“昨天她从你家回来,就已经不行了。我想让她再见你一面,可是她不让,说什么只要阿赖耶识还在,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不在乎是今生还是来世见面了。我不敢跟她较劲,便没差人去叫你来。今天早上见她滴水不进,气息奄奄,我才自作主张叫人去喊你来。我见她前几天还好好的,以为不至于这么快就咽气,心想你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没想到还是晚了……”说着说着,谢家老爷头靠着床泣不成声。
姥爹缓缓说道:“原来您知道她是从我家回来的。”
谢家老爷极力抑制悲痛的情绪,说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姥爹顿时想起以前谢小米说的话来。谢小米说谢家父母对于她刻意暴露寄生身份的举动视若无睹。这谢家父母或许已经明确知道谢小米的不对劲了,他们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可以假装不知,何况是这些小事?
想起这些,姥爹对谢家父母的付出感动不已。
姥爹想起谢小米前段时间说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的尸气,急忙叫罗步斋扶着悲伤过度的谢家老爷出去休息。此时谢家老太太已经悲痛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幸好院里还有几个可以办事的下人。
姥爹急忙叫下人去准备丧事。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6 11:29:30
本来人死后必须由亲近的人将亡者擦洗一番才能入殓的。但是此时的谢小米已经尸气充盈,稍有不慎则可能伤害他人。姥爹只好私自决定省略这个程序。
在大云山的时候,九一道长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每次闻到燃烧的檀香就会想起一些前世的片段,所以估摸檀香有帮助记忆前世的功能。
于是,姥爹问谢家下人家里有没有檀香。
下人却说没有。
姥爹无奈,于是掏出随身携带的毛壳香囊,放在谢小米的枕边,希望这毛壳香囊可以替代檀香的作用。另外,第一次跟谢小米见面的时候,姥爹就发现这毛壳香囊可以抵消尸气,此时放在这里,也可以起到对活人的保护作用。
很快,屋里弥漫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姥爹凑到谢小米的耳边,轻声念道:“你本是一棵无依无靠的寄生草,出生于庚午年腊月初七午时,偶然机缘听到四首以寄生草为名的诗句,得以开悟灵智,走上修炼之道……”姥爹将谢小米的生平娓娓道来,希望借助毛壳香囊的香气,可以让她的魂魄记住。虽然九一道长说过“罗汉有住胎之昏,菩萨有隔阴之迷”,罗汉和菩萨尚且避不过,但姥爹还是要试一试。
罗步斋在旁听得真真切切。
待姥爹将自己知道的大概经历说完,罗步斋在旁提醒道:“你应该多说说你跟她之间的事情。下辈子倘若她还记得你这些话,继续修行,但是她从这些话里记不起你,岂不是徒劳无功?”
姥爹却不再多说。
罗步斋不理解姥爹为什么不说。
但是外公理解。
外公说,谢小米在世的前一天留下的那句诗叫做《越人歌》,是中国最早的译诗。全篇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据说当年楚国的鄂君子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这首歌,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越女说的意思是: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驾着小舟在长江上漂。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竟然能与你在同一艘船!承蒙你看的起啊!不因为我是泛舟的身份而嫌弃我,甚至责骂我。我的心里如此的紧张而停止不住,因为我居然看到了你!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这人人都知道,可是我这么喜欢你啊,你却不知!
谢小米与越女有着同样的心思,却也有着同样与生俱来的自卑。越女自卑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打桨的下人,认为配不上鄂君子。谢小米则觉得自己是寄生之草,又寄生在一具充满尸气的尸体上,也配不上身有功名的姥爹。因此,谢小米内心纠结一如越女。
姥爹明白谢小米留下那句无头无尾的诗句是因为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机会解开她的心结,又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卑微,于是没有在她的耳边说那些话。
“希望你忘记我,找到更好的归宿。”末了,姥爹补充道。
谢家父母双双因为悲痛病倒,家中又无子女可以托付,于是将谢小米的丧事交由姥爹来操办。
姥爹没有给谢小米置办棺材,而是弄来一对水缸,将谢小米装在水缸里,然后将对接的水缸口用水泥封上。他知道,毛壳香囊的香气无法将谢小米所有的尸气抵消,而无论什么木质的棺材都无法保证完全的密封性,如果将棺材在屋里停放七天,必定会让尸气侵染不少人。但他如果将两口对接的水缸摆放在灵堂里,这也无法交代。
于是,姥爹请了李家坳的李晓成模仿谢小米的样子做了一个堪比真人的稻草人,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将稻草人放进柳木棺材之中。
李晓成一直对姥爹心怀感激,自然不会将真相泄露。
吹吹打打七天之后,姥爹将谢小米送上了山。
由于谢家富甲一方,家里点点滴滴都能成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迷失桥的人大多知道姥爹和谢家小姐曾有婚约,后又取消,这次见姥爹亲自操办丧事,纷纷称赞姥爹有情有义,即使被女方毁约也不记仇,到头来还一丝不苟地对谢家小姐尽了丈夫的责任,对谢家老爷尽了姑爷的责任。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6 13:50:16
同时,迷失桥的人们更加觉得谢家小姐魅力无穷,竟然能让一个男人做到这种程度。
传言加想象,姥爹和谢家小姐的故事被人们越传越神,几乎媲美牛郎织女。
自那之后,谢家老爷确确实实将姥爹视作亲姑爷,不当外人。多少年后,日本人打到这里,将姥爹当做淘金的劳力抓走,是将近百岁的谢家老爷以自己的权力并花了大把的银元将姥爹救出来的。
只可惜后来谢家老爷去世,姥爹仍被日本人监视,不让他走出画眉村,所以姥爹没能参加谢家老爷的葬礼。
谢小米是不是顺利投胎转世,姥爹没有办法得知,没有踪迹可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四年,两个生肖轮回。
在这二十四年里,姥爹时常去找九一道长,更时常翻阅关于转世轮回的佛经道经。
九一道长虽然是道士,但是从来不忌讳跟姥爹讨论佛经佛理。在九一道长看来,中国的佛道本是一家,虽然有差异,但更多是相同相通的。
有一次,姥爹问九一道长:“你既然懂得这么多佛理,为什么不做和尚,却做道士呢?”
九一道长笑道:“我确确实实曾经想做和尚,去好几个和尚庙求收留,可是都被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
“他们说我六根未尽,尘缘尚深。”
“你后来不是离开了父母吗?”
“他们认为我虽然离开了家,但是仍牵挂前世的亲人,所以没有了断尘缘。”九一道长说道。他站在大云山的最高处,俯视山下劳作的人们如蝼蚁。
姥爹以为自己了解“没有了断尘缘”的意义,可是接下来九一道长的话让他茫然。
“其实今生我也在寻找那个人的影子,我找了四十多辈子,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九一道长目色凄然。

“镜中花?水中月?”
九一道长看着山下小如蚂蚁的人,说道:“或许她就在我的周围,可是我触碰不到她。”说完,他的眼眶里居然噙满泪水。他这样失态,实在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姥爹再问细节,九一道长却连连摇头,不想多说。
那天姥爹从大云山沿着漫长的石阶缓缓走下,刚到山脚下,就被一个人从背后叫住。
“马秀才莫走!”那人喊道。
姥爹回头来看,只见一个年级在四十左右的男人从一块大岩石后面钻了出来,他肩膀上扛着一个捞鱼的网兜。那人脸长目长,下巴上一撮山羊胡须,有点康熙皇帝画像的意思。姥爹知道,这从面相上来说是帝王相。只可惜左脸颊上一颗显眼的黑痣破了相,毁了他的帝王命。那个捞鱼的网兜是黑线编织而成。
可是待那人走进来,姥爹发现那个网兜并不是黑线编织而成的,而是毛毛糙糙仿佛人的头发编织而成。
姥爹感觉他不是一般人,提高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马秀才?”
那人嬉笑道:“马秀才这么有名,想知道还不简单?像我这种平庸之辈,不被马秀才知道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他笑起来两眼几乎只剩一条细缝,同时嘴唇裂开,位置错乱的牙齿露了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请快点说。我着急赶路回家。”姥爹说道。
那人恭恭敬敬说道:“我是泽盛,字定茂,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
姥爹听说他是瓜尔佳氏,大吃一惊,这瓜尔佳氏是满族八大姓之一,皇族近亲。在清朝皇帝没有退位之前,这个家族的人的地位那可是了不得的。姥爹不知道历代清朝皇帝的后宫有多少瓜尔佳氏的嫔妃,也不知道历代清廷中有多少瓜尔佳氏的重臣,只知道清末有总理大臣荣禄,军机大臣文祥,便足以衡量这瓜尔佳氏的地位了。
此时虽然末代皇帝早已下诏退位,皇族地位一落千丈,但身为清朝秀才的姥爹还是对这八大姓氏的人不敢怠慢,忙拱手施礼道:“原来是皇家亲戚,失礼了!”
不过姥爹心中也有疑问。这瓜尔佳氏的人怎么跑到大云山这种地方来了?还偏偏找到自己?
听了他自报家门,姥爹更觉得他那帝王相名副其实。
在末代皇帝退位之后,民间还有不少清朝遗老死不甘心,一心想复辟,恢复旧制。尤其那些老进士老举人老秀才情绪最为激动。他们或许真心追随大清,也或许真心怕因此丢了以前获得的功名。所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往往会联合在清朝获得功名的有身份的人来图谋复辟。
姥爹当时心想,莫非这个泽盛是不甘心的小朝廷派来联络我的?姥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未料泽盛没提一句事关朝廷的事,却说起了九一道长。他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九一道长说的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他说话时的神情神秘兮兮,仿佛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找人销赃一般。
“道长不想细说,我就不便多问,也不应该深究。”姥爹说道。
“你就不想知道谢小米转世去了哪里吗?”泽盛将眼缝眯得更细。扛在肩膀上的网兜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姥爹见他如此了解自己想要的东西,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如果心急询问,那就很可能着了他的道,进了他的套。于是,姥爹假装漠不关心道:“转世的事情老天自有安排,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泽盛着急了,急忙跨出一大步,拦住姥爹的去路,将那个人头发编织而成的网兜举起来,说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我们瓜尔佳氏的人从来不说谎话!”他顿了一顿,补充道:“虽然我们瓜尔佳氏今时不及往日,但我说话算话。”
姥爹心中一动,但还是径直往前,脚步不停。
泽盛连连后退,就是不让出路来,他一边后退一边说道:“马秀才,你知道人今生与前世的通道在哪里吗?在梦里!你知道阿赖耶识存在于哪里吗?也在梦里!你今生所做的梦,或许床头醒来还记得,但大部分在醒来后即刻忘记,这是为什么?你今生有时候遇到的人或者遇到的场景觉得非常熟悉,但是你记不起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经历过,这是为什么?因为阿赖耶识!因为梦!因为前世的通道!”
姥爹站住了,像牛反刍一般咀嚼泽盛的话:“前世的通道?梦?”
泽盛见姥爹有被打动的迹象,急忙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姥爹,说道:“嗯,嗯。前世的通道!九一道长如何记起前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另辟蹊径找到了独特的联系前世的方式。并且我擅长于寻找这种通道……哦,不……我擅长捕捉这种通道里的东西!”说完,他晃了晃那个奇怪的网兜。
那个网兜姥爹没弄明白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如果是捕鱼的,那头发编织的网线也太黑了,简直是提示鱼儿这里有危险;如果是捕鸟的,那网洞也太大了,鸟儿能从网洞里直接飞掉;如果是捕蝴蝶的,那网线也太粗了,简直可以直接将蝴蝶拍死。不过看那编织工艺非常细心,应该是有用处的。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6 19:27:33
你的意思是你能通过别人的梦知道别人的前世?”姥爹问道,将信将疑。泽盛说的经常遇到某人或者某个场景的时候会觉得非常熟悉,但是记不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经历过,这种感觉姥爹也常有。在林芝地区姥爹第一次进入那个破破烂烂的寺庙时就有过这种感觉,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如同故地重游。除此之外,上次在九一道长的昏暗小屋里入定,姥爹恍惚间回到了前世,又恍惚做了一个梦。因此,泽盛说梦是前世的通道确实有几分可信。但姥爹拿不定这个泽盛是不是真能借助梦境寻找前世的线索。
泽盛点头的时候信心满满,没有一点犹疑。那个奇怪的网兜也晃得厉害,好像它也信心十足。
“好吧,就算你可以通过人的梦寻找到他的前世,可是梦都是今生的,找到过去的梦又有什么意义?像九一道长这样住在高山上避开人世恐怕是最可能的结果吧?再者,你知道我想了解谢小米的转世,我不管你通过什么手段得知这个信息的,但是谢小米已经去世了,你如何获得她的梦呢?”姥爹问道。
姥爹的忧虑自有他的道理。这泽盛虽然声称能通过别人的梦找到前世的痕迹,但是这个被寻找的人如果死了,已经没有梦境了,他又如何寻找呢?有米可以做千种饭,无米巧妇也发愁。
泽盛得意地笑道:“谢小米虽然已经去世,但是总有投胎转世的时候吧?一旦她转世投胎成功,不就会像常人一样做梦了吗?只要她的阿赖耶识还在,她的心……嗯……我就能找出来。不过这比我以前做的要艰难很多,如同……大海捞针……不过还是有希望的。”
姥爹将泽盛重新打量一番,然后问道:“你既然是皇家近亲,又会这些玄怪之术,为什么会跑来找我?你总有个目的吧?为钱?想你这样的背景,必定不愁钱财。为权?那更不用说,虽然清廷已经不在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泽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为了名声!”
“名声?”姥爹更不懂他的意思了。
泽盛点头道:“是的。因为你的名气已经越来越大,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起了你。我从小就对异术痴迷,不愿意走上仕途,也不愿借家族背景经商赚钱,小时候尤其喜欢变戏法的表演,但是知道那都是障眼法之后,非常失望。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异术,而不是浅薄的骗人眼睛。”
姥爹感慨道:“看来你是真心喜欢玄黄之术。我原来醉心于读书,却被父亲制止,大把时间没有地方打发,这才学起了这些东西。不过你还是没有说实话,我现在名声并不大,比我有名声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偏偏找我呢?不过你不说自然有你的考虑,我强迫问的话,也只能问出其他无关的答案来。”
泽盛见姥爹这么说,急忙说道:“多谢马秀才体谅。”
“不管怎样,相见就是缘,何况你是从京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如果你愿意,请和我一起去我的家乡画眉吧。我那里还有一个在这方面比较厉害的朋友,你们可以聊聊。”姥爹见他衣衫破旧,脸有菜色,知道他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在这里无依无靠,急切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正中了他的心思,泽盛欣喜鞠躬道:“那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我就靠偷一点大云山的供品吃,睡在到处漏风的道观里。”
“为什么不求道观里的道士收留呢?”姥爹问道。
泽盛叹道:“现在世道这么乱,许多人自己都吃不饱,所以来山上供奉的人少了许多。供奉的人一少,道士喝粥都是清汤寡水的,怎么会收留我?不过我在山上这些日子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得知了不少九一道长的秘密呢。”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6 20:47:49
“哦?你知道九一道长的什么秘密?”姥爹心想,这泽盛在大云山逗留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会知道一些大云山上的秘密。如果泽盛听到的是九一道长关于转世的秘密那就好了。说不定可以借鉴用来寻找转世的谢小米。
“嘘……”泽盛将食指放在嘴前,“这里不方便说,去你家了再说吧。”
回到了画眉村之后,姥爹叫罗步斋给泽盛收拾了一个房间住下,又拿来一些衣物和日常需要用到的脸盆之类的东西。
姥爹又叫厨房的人给泽盛弄了许多菜,让他饱餐一顿。
因为一回家就有许多人找姥爹掐算或者预测,姥爹忙得忘记了询问九一道长的事情。而泽盛显然穷久了饿苦了,对着一桌佳肴美味狼吞虎咽,也顾不上说九一道长的事情了。
心思缜密的罗步斋找到姥爹,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他既然是清朝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的人,会不会是因为家族斗争逃出来的?如果他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或者更加严重的事情才逃出来的,或许会连累我们。我看还是让他吃饱喝足,小住几日就打发他走吧。”
姥爹正在给人看相,摆摆手道:“你先别管吧,我今晚去试试他的真本事。如果没有本事,只是吹嘘,可能就有罪案在身,找个理由躲在我们这里,这皇亲国戚的我们惹不起,到时候肯定要送他走。如果是真有本事,那就大可放心,这样的能人异士用不着找我们做靠山,但必定有其他目的。”
“好吧。”罗步斋见姥爹自有主张,便不再担心。他抬头看见那只竹溜子栖息在房梁上,打趣道:“它跟了你也会学会看相掐时吗?都要成精了!”
到了晚上,姥爹送走了前来求助或者看热闹的人们,用难得的清净时间吃过晚饭,然后来到泽盛的房间。
泽盛似乎知道姥爹要考验他,早就正襟危坐在那里等候姥爹了。
他见姥爹进门,不等姥爹发话,他就主动说道:“马秀才,今晚我就带你去看一看不一样的世界。我敢断言,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晚。”
姥爹爽快道:“好!”
泽盛抬起手来,用拇指触碰各个指头,其方式跟姥爹掐算相仿,但稍有区别。泽盛将手收起,说道:“现在时间还太早,等天色稍晚,其他人都睡下了,我们再出门吧。”
姥爹点头答应。
于是,他们两人先泡上一壶茶慢慢品饮,聊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泽盛聊到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的事情,长吁短叹,感慨老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他们八大姓也跟着一落千丈,许多人还不得不更名换姓,躲避灾难迫害。不过他家从来很少参与争权,损害不大。加上他从小就喜欢变戏法,从不认真读书,也不羡慕权势官位,所以同是瓜尔佳氏的家族长者从未想过让他来临危受命重振家族。
姥爹不知道他这么说是故意让姥爹放心,还是他经历的事情确实是这样。
姥爹也跟他说了一些家族的事情,说了曾经游历各个地方的事情。
当外面的万家灯火熄灭之后,泽盛说道:“现在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本领吧。我知道你对我还是不放心,如果你看过之后觉得我能帮到你,你再放心将事情交代给我吧。”
姥爹听了这句话,反而对之前关于他的质疑有些惭愧。姥爹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我这么谨慎也是没有办法。”
泽盛道:“我理解。”
两人走出门,漫无目的地在村前的大道上游走。姥爹并没有见到他的任何神通。
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走到了老河的桥上。那是吴婆婆送葬的时候道士念劝亡经的地方。姥爹还记得当初谢小米一边听道士念经,一边询问阴间的奈何桥和孟婆汤之类的事情。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姥爹心想,没想到当时还说着别人如何进入阴间,现在她已经去了。不知道她到了望乡台和奈何桥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起曾经跟我听道士念劝亡经的情景。
姥爹对着老河的水伤怀了许久。
泽盛陪着他看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河水,然后说道:“不知你是否知道,每个村里都有一个阴阳交汇的地方,阴间人可以从那里进出。有的是水井,有的是山洞,有的是河边,有的是破屋。”
姥爹点头道:“阴间阳世确实有搭界的地方,但是从来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曾经翻阅过古文经典,想寻出些眉目,可是一直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泽盛笑道:“其实每一个人口聚居的地方附近,都有类似鬼门关的阴阳交界处。你们这里的阴阳交界处,就在这桥上。”
姥爹一愣。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7 08:54:38
泽盛碰了碰姥爹的肩膀,说道:“你看,前面来了一个人。”
姥爹朝桥头前面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朝这边走过来。
这么晚了,还有谁出来?姥爹心想。
那个人影走近后,姥爹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道士送到这里的吴婆婆!
吴婆婆见了姥爹,欣喜不已,忙问:“最近可好?”
姥爹点头说:“还好,还好。您在那边怎样?”
吴婆婆道:“一切都好,就是有点阴冷,我还没有习惯。”
姥爹忙说司徒子住在她家的事情,吴婆婆却一切看开了一般,摆手道:“生不能在一起,现在住在那里又有什么用?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想托你给司徒子带句话。”
“什么话?”
“我那宅子不吉利,是凶宅。他住在这里以后会遭遇厄运,有性命之忧。你帮我劝劝他,叫他早日离开吧。”吴婆婆说道。
“恐怕他不会听我的。”姥爹说道。
“听不听是他的事,你给我转告了,我心里好受些。”吴婆婆瞥了一眼旁边的泽盛,继续说道,“多谢你带这位朋友来,我才能从那边过来一趟,说这些话。”
姥爹心中惊讶不已。泽盛果然有过人之处。
“不过我时间有限,要立刻回去。就不多说了。”吴婆婆刚来就要告别,转身就走。
姥爹忙伸手去拉吴婆婆,可是手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如插水中一般。
泽盛在旁道:“你们阴阳两隔,拉不到她的。”
姥爹急忙追了几步,问吴婆婆道:“你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一个叫谢小米的姑娘?你曾经见过她的!你的葬礼她也来了!你应该记得她的!”
吴婆婆道:“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去黄泉路上的人摩肩接踵,拥挤得很,她又不是跟我同一天去世的,我怎么可能遇见她呢?”
姥爹神色黯然。
吴婆婆原路返回,身影消失。
姥爹想追过去,却被泽盛拉住。
“马秀才,如果你追过去,就会跟着去了阴间。想回来可就难了!”泽盛警告道,“何况那边人多,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她。也许她早已投胎转世到了阳间,那就更不可能找到她。”
姥爹挣脱泽盛的手,继续往前。
泽盛大声道:“她有千年修为都不一定能重新打开阿赖耶识,你身为一个平凡人,到了阴间找到了她,你又如何保证跟她一起经历胎中之迷后还能认识她?”
姥爹站住了。
“所以,你只有在你的今生里等待她的来世。就如两人同行,一个人迷失了,另一个人要站在原地等她回来才有希望。倘若另一个人也迷失,两人回到一起的希望就更加渺茫。这样浅显的道理,想来马秀才早就想到过,为何今天如此莽撞呢?”泽盛赶到姥爹旁边说道。
姥爹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在大云山的时候问过九一道长,问能否自己去阴间寻找。九一道长就用两个人一同行走,其中一人迷失的例子说明其中利害。
泽盛劝告的话跟九一道长相差无几,不知是他从九一道长那里偷听来的,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泽盛又道:“何况我还有可能帮你将转世的谢小米找出来,如果她确实已经转世的话。”
“你如何找?”姥爹不再像在大云山脚下那样隐藏需求。
泽盛道:“马秀才,你不要着急。我先带你去看看晚间睡觉的人发出的光芒。”
姥爹曾经几次在吸食日月之光的时候短暂看到过人所发出的光芒,现在听泽盛这么说,心想,莫非晚上人的光芒更加明显?
泽盛将那个奇怪的网兜在姥爹眼前一晃,念了几句听不清的咒语,然后说道:“马秀才,请你闭上眼睛。”
姥爹闭上了眼睛,立即感觉到眼皮一凉,如同冬季的细雨飘在了眼皮上,有点凉,有点舒服。
泽盛既像说又像念:“天地之间,天为阳,地为阴,天地交合,乃有生机。男女之间,男为阳,女为阴,男女交融,乃有肉胎。生死之间,生为阳,死为阴,生死交接,乃有暗光。”
说完,泽盛道:“开眼!”
姥爹睁开眼睛,看到了无数飞舞的萤火虫如天空繁星,美丽之极。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7 13:47:46
泽盛还是在窗户前停下,用捕梦网在窗户上方一捞,然后放到眼前观看。
镜面上出现了许多的人,里面的人身穿军衣,手里拿着武器叫喊着,挥舞着。站在最中央的一个人哆哆嗦嗦,左顾右盼,气势最弱。忽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箭,正好从这个恐惧的人胸口插入。这个哆哆嗦嗦的人看着胸口的箭,吓得脸变了形,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又毫无办法。
还没看见他是如何倒下如何死去的,镜面的光就熄灭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泽盛说道:“这个人前世是一个怕死的小兵,在战场上被冷箭射死。”
说完,他又在窗户下方捞起慢慢悠悠漂游的荧光,放到眼前来看。
镜面上一个人站在池塘前搓澡,在他的胸口位置有一个明显的黑痣。
泽盛指着那颗显眼的黑痣说道:“马秀才,你看,这颗黑痣就是他前世被箭射杀的标志。一般的黑痣没有这么大,但是箭的伤口比较大,所以他的黑痣大得比较奇怪。说不定他今生还常有胸口忽然疼痛一下的毛病。”
姥爹惊奇不已。
泽盛扛着捕梦网走向了下一家。
这次他们在姥爹熟知的一户人家门前站定。这户人家的户主曾经跟姥爹在一个私塾读书,比姥爹大几岁。因为这人实在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所以很快便被他父亲从私塾里拽了回去,跟着他父亲学打铁。在姥爹出外游历的时候,他成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铁匠。
姥爹小时候曾跟着私塾里的同窗们一起去老河游泳。就是在游泳的时候,姥爹和其他同窗发现这人身上腿上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印记,十分可怖。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叫做胎记,见这人皮肤这样,便给这人取了一个外号,叫做“火龙”。意思是像被火缠绕的龙。也有不厚道的小伙伴偷偷叫这人做“烧猪”。后来他得知别人背地里这么叫他,跟同窗们打了一架。
姥爹想看看火龙上辈子到底是条火龙,还是一头烤猪。
“看看这户人家的户主前世是什么吧。”姥爹充满期待地说。
泽盛点头,又在窗户前停下,用捕梦网轻轻一捞窗户上方的萤火。
这次,他们在镜面上看到了茫茫大火。镜面上除了火什么都没有,直到镜面暗淡熄灭。
“他上辈子是被烧死的?”姥爹想起那些胎记,于是猜测道。
“可能是烧死的,也可能这只是他对前世发了一场大火的记忆罢了。”泽盛一边说,一边又在窗户下方捞了一下。
镜面上什么都没有。
泽盛又捞了一下。
镜面上是一个女人在鲜花丛中捕捉蝴蝶。这是一个女人做的少女梦。
泽盛失望道:“今晚他没有做今生的梦。第二次捞起的碎片应该是他媳妇做的梦。”他将捕梦网翻了过来,似乎要将无用的碎片倒掉。虽然那些碎片不用倒就消失了。
姥爹却连连点头,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他上辈子遭遇了严重的火宅,所以这辈子身上的皮肤有大片大片红色胎记。我小时候看到过。”
泽盛赞同道:“这就能说通了。很多印记是前世留下的。”
泽盛说,他的瓜尔佳氏家族曾请过一个翰林学士给家族的年轻人当老师,那个老师大腿正中有一条横切的又长又细的红血痕。他趁老师睡觉的时候偷偷捕捉过他的梦,发现老师的前世是洋人,因为截肢失血而亡。他还曾看见一个婢女的右肩上有一个钻石形状的疤痕。清朝道光年间中国人第一次发现钻石,后来宫廷中出现了银镶钻石戒指,所以他知道钻石的形状并不稀奇。于是,他又捕捉这个婢女的梦,发现她的前世是一个跟随征战将军的小妾。将军战败,小妾被敌军轮流侮辱,然后被吊起来当箭靶,一根强有力的锐箭从她的右肩射穿。因为弓箭后头有白羽,所以留下的伤口不整齐,不能像他们刚才在前一户看到的户主那样形成一个圆点状,变成一颗黑痣。
泽盛说,他还遇到过一个自己就记得前世的女人,她说她的前世是罪臣之妇,被施以绞刑而死。她让泽盛看她的颈部,她的颈部有六寸长的白色胎记绕着脖子。那个女人还告诉他,她曾经遇见过一个也记得前世的男人,那男人告诉她说,他的后脑勺上有一道跟手指一样长一样宽的条痕,自出生之后,他那个地方从来没有长过头发。后来他梦见自己被人用斧头砍进他的后脑。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7 15:42:45
世间脑袋某处空一块不长头发的人不少,泽盛认为都是前世遭受过类似的伤害。
泽盛说,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捕捉梦境经历,发现人的胎记与前世有很大关联。他认为灵魂在之前的身体里面,对曾经经历过的创伤和重大伤害都有非常清楚的记忆,然后,灵魂带着这些记忆进入新的身体,再把这些记忆以胎记的形式记录在新的身体上。
“这就是阿赖耶识的一部分。它从前世带来,在今生里生根发芽,体现出来。”泽盛说道。
姥爹极力回想谢小米是否遭受过创伤或者重大伤害,是不是转世之后也会带着独特的印记。

可是想了好久,姥爹也想不起足够让谢小米在下一世留下痕迹的事情。姥爹此时才悔恨谢小米在世时没有多了解她一些。
泽盛晃了晃那个捕梦网,说道:“马秀才,你不要忧虑。只要谢小米的阿赖耶识在梦境里体现,被我捕捉到,我就能将转世的她找出来。找出来之后,你跟她说起她前世经历的一些细节,很可能由此引发她的阿赖耶识发芽生长,从而记起前世的大部分甚至所有事情。到时候她就能记起你,记起修炼的事情。”
阿赖耶识是种子识,就如前世留在今生的种子一般。有的种子一辈子也不会发芽,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情况;有的经过引导会发芽,如转世灵童,转世活佛之类经过经书熏陶和引导才能记起前世;有的不用经过引导就会发芽生长,如九一道长还有极少难得一见的人。
如果真的能找到谢小米的转世,姥爹再带她到前世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给她讲一讲前世的一些重要事情,说不定确实能将她的阿赖耶识唤醒。
可姥爹再清楚不过,要想让谢小米记起前世,首先还得要找到转世的谢小米。如果找不到转世的谢小米,这一切都是空谈。
“泽盛,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想要找到谢小米无异于大海捞针。每天有这么多人出生,我们还不知道谢小米具体的出生年月日,不知道她会在哪个地方转世,那搜索的范围就太广了。”姥爹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神情落寞。那不是希望之火,而是希望燃烧之后的火焰,连个灰烬都不会留下的火焰。
这世间万物就在这样的火焰下燃烧,在人们看不见感觉不到的时候燃烧。
姥爹忽然感悟到万事皆空的道理。这萤火之下的画眉村就如正在燃烧的庞然大物。这里的人,畜,房屋,树木,土地,池塘,石头都在燃烧。所有能看到的,能听见的,能摸到的,能嗅到的,都是这个世上的幻象,都会转眼即逝。所谓过去,所谓现在,所谓将来,都在这萤火中燃烧毁灭,不留一丝痕迹。
这里曾经生活过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畜,还有房屋,树木,土地,池塘,石头,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死亡,倒塌,干枯,风化,一如被烧掉的干柴。现在正在被烧,以后还将烧掉。
具象的东西都无法永久,唯有阿赖耶识在其中一直流转,不生不灭。
可是这阿赖耶识绝大部分处于睡眠状态。
泽盛将捕梦网收起,插在背后。他仍然充满信心,说道:“正如你所说,出生的人太多,地方也太分散,我们要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许多高人转世之前会留下一些信息,活着的人可以根据他们去世之前留下的信息获知高人转世的情况。”
经过他的点拨,姥爹想起在西藏的时候听说的一些事情来。活佛转世之前大多会留下一些偈语或者字画之类的东西,暗示自己将在哪里转世。可是姥爹对这些事情只是略有涉及,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深。
“走,我们去找罗步斋!”姥爹急忙往回走。罗步斋原来是阿爸许,虽然是羌族之人,但是萝卜寨地处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对藏族也相当了解。如果找他询问一些藏地转世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一些。
走到半路,姥爹这才觉察到自己差点暴露罗步斋的真实身份。罗步斋本是姥爹给他另取的名字,外人并不知道罗步斋原来的身份。倘若让泽盛一起听罗步斋讲述他在藏地的见闻经历,泽盛难免不会怀疑罗步斋的身份和背景。
倘若泽盛对罗步斋的身份和背景起了疑心,说不定就会用刚才捕捉梦境碎片的方法来捕捉罗步斋的梦。一旦泽盛从他的梦境里发现了他已经死去的真相,那就是姥爹让他陷入险境了。
姥爹暗自忖度,泽盛或许会说给罗步斋听,罗步斋听后必定惊恐之下魂消魄丧;也或许不会直接说给罗步斋听,而以此要挟我。这两种情况都有百弊而无一利。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7 16:57:07
另外,如果自己对谢小米的转世表现得过于急切,泽盛说不定也会因此故意为难,借此要挟。毕竟泽盛的来头太大,不得不提防。假若泽盛是饿得将死的人,没有任何背景,得了自己的解救才活下来,他是因为感恩戴德才做这些,那也合情合理。
种种考虑之下,姥爹停住了脚步,说道:“今晚太晚了,不能因此谢小米的事情打扰罗步斋的睡觉。他帮我管账房的事情,事多且杂,非常辛苦。再者,账房的事情也是大事,出了差错非常麻烦。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转世之事来日方长,不用急在一时。”
泽盛心有不甘,仍想立即去敲开罗步斋的门,但听姥爹这么说,只好忍耐道:“马秀才说的是。”
泽盛还不太熟悉马家老宅的格局,所以姥爹先送泽盛回屋。
姥爹从泽盛的屋里出来,外面的萤火已经全部消失。
没有泽盛的辅助,姥爹无法看到梦境碎片。
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虽然看起来不一样,但是它跟恰才看到的世界并没有区别。生的照样生,死的照样死,消散的照样消散。过去,现在,未来,依然都是飘忽不定。世界在燃烧变化,人们在记起又遗忘。似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可人人都又有想留住想让它永恒的东西。
姥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注意到泽盛没有跟来,便偷偷溜出,直奔罗步斋的睡房而去。
竹溜子本在姥爹房间的房梁上睡觉,见姥爹来了又走,急忙从房梁上溜了下来,跟在姥爹后面奔跑。
姥爹去大云山数日未回,竹溜子的烟瘾犯了却没有姥爹的烟可吸,早已难以忍耐。姥爹今日回来后却忙着给人掐算预测,也没有吸烟。竹溜子只好继续忍耐。它以为晚上姥爹会在屋里悠然点起烟来吞云吐雾的,结果姥爹又早早去找从大云山带来的人了,还是没有抽烟。竹溜子失望之极,只好继续忍耐,希望姥爹回屋睡觉之前抽烟解乏。可是才盼到姥爹回来,他却立即又走。竹溜子如何不急?
姥爹早已看出竹溜子烟瘾已犯,他给人看相的时候,竹溜子就躲在头顶的房梁上东瞄西瞄,馋相毕露。如果它修炼得跟李家坳的拜月野猫一样能说人话了,指不定会当着众人的面对姥爹喊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抽烟?到底给个准信啊!”这样的话来。那样的话,肯定会吓得众人逃散。
姥爹心有不忍,停下来,看了看竹溜子。
竹溜子两颗细小但漆黑的眼珠子也盯着姥爹。
姥爹回到屋里,拿了烟杆烟袋,然后再向罗步斋的房间奔去。
竹溜子兴奋不已,一溜烟从姥爹后面蹿到姥爹前面去了。在姥爹还没来得及敲门之前,竹溜子就撞了罗步斋的门好几下,发出咚咚咚的类似敲门的声音。
“你也太着急啦!你应该学会忍耐。”姥爹对着急不可耐的竹溜子说道。
说完这句话,姥爹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就带着泽盛来找罗步斋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身为人,尚且这样,何况小小的竹溜子?
罗步斋听到敲门声,立即起来开门。
开门见是姥爹,又见他拿着一杆烟枪一个烟袋,他迷惑道:“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到我这里抽烟吗?”
姥爹指了指从罗步斋脚下穿过的竹溜子,说道:“抽烟是为它。我来找你是另有重要的事情想问。”
“那个瓜尔佳氏的人怎样?”罗步斋一边关门一边问道。
姥爹没回答他,先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烟点起,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竹溜子早已麻利地顺着墙角爬到了屋顶,又爬上了房梁,只等腾空而上的烟雾了。烟雾一到,它便忙将脑袋伸进烟雾中吸气。
“他确实有些神通。”姥爹说道,“不过今晚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他,再说你比我还不了解他,问你也是白问。”
“你是要问谢小米转世的事情?”罗步斋越来越了解姥爹的心思。
姥爹点头道:“是的。刚才泽盛的话点拨了我。我记得藏地的活佛都有转世这一说,有的活佛转世之前会留下一些预言或者其他有暗示的东西,以便他的追随者找到他的转世。你是那个地方的人,应该知道其中细节吧?”
罗步斋道:“你的意思是,谢小米也可能留下类似的信息?”
“不能确定,但值得一试。”姥爹道。
罗步斋坐了下来,说道:“以前在萝卜寨的时候,确实了解过这样的转世方式。大多数前世活佛圆寂前总会提前作出转世的遗嘱,或口头传授或文字记述,提示出自己理想的转世方位,有的甚至会指出具体的地点、来世的生身父母名字。前世活佛的这种神秘的带有预见性的遗嘱叫做预言。第一位先预言再转世的人名叫噶玛拔希。他把自己的下一世教法继承人出生地确定在拉朵方向,提供了转世灵魂托生的方位线索。”
“噶玛拔希?”姥爹沉思道。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8 08:39:58
这个古怪的名字对姥爹来说并不陌生。这人曾与建立元朝的忽必烈有过交集,曾被忽必烈抓起来又放走,所以史书上出现过他的名字。姥爹以前读宋史元史的时候了解过这个人。此人出生于宋朝嘉泰四年,也就是一二零四年,也是藏历第三绕迥之木鼠年。
史书上称,噶玛拔希六岁识字,九岁至十岁时,便阅遍佛教经论,并能领悟其意。后来他在去卫地学法途中遇见贝都松钦巴再传弟子仁波且崩扎巴。仁波且崩扎巴认为他是都松钦巴的转世,并为其灌顶授一切教诫。此后噶玛拔希又相继受沙弥戒和比丘戒,成了一名正式出家僧人。出家后,他先入噶玛丹萨寺,后来到拉萨附近的相卜寺,逐渐有了名望,成为噶玛噶举派著名上师。
但是姥爹不知道他还有预言转世的经历。
罗步斋继续说道:“预言有多种内容和方式。有的是梦示,活佛说他在梦中见到一处风光美妙的地方,不久他圆寂了,后人就要根据梦示之地去寻访;有的是口传,活佛说他向往什么地方,或什么地方曾遗留他的足迹,后人也必须遵照这个旨意去办理;有的则是书写为文字。例如,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生前写过这样一首诗,‘洁白的仙鹤,请借给我双翼,不会飞向远方,只到理塘即回。’于是后人就按此预言,到理塘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
姥爹听完兀自说道:“她虽然不是活佛,没有那么高的佛性,但是她经历了千年的修炼,可以说比你说的那个噶玛拔希的出生还要早,还有,她经历过蕴含佛理的诗句熏陶,应该在去世前也想过要留下一些信息的。”
姥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烟熏雾缭里对着罗步斋问道:“你说呢?”
罗步斋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认为谢小米有可能没想到留下暗示?”
罗步斋又摇头,说道:“她是不是想过留下暗示,我不知道。但是自从噶玛拔希预言转世之后,名利熏心的人们也开始利用这种转世的不确定性来混淆视听。有些明明不是转世的孩子也被一些势力操控,让他们拼命读经书,并教他们编造谎言,说曾经梦到自己就是某某上师,在哪里做过什么事,让别人以为这些孩子就是某某上师的转世。噶玛拔希死后留下的舍利都是肉身舍利,舍利上有明显的血管。我相信他的转世不假。但是后来许许多多的预言转世已经有了许多造假的,让人怀疑。”
“你的意思是预言转世这件事本身就不太靠谱了,所以谢小米不会以这种方式给我们暗示。是吗?”
罗步斋点点头。
“如果她凭着千年修为的灵通知道了自己将在哪里转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而要留一个似真似假的预言作为暗示呢?”罗步斋反问道。
姥爹将问题再次反问回去:“活佛们知道自己的转世在哪里,为什么也不直接告诉信众和追随者,而要留下暗示呢?”
罗步斋无言以答。
姥爹看着眼前的烟雾,说道:“或许他们的转世就像这些烟雾一样,虽然有一个方向和形状,但是你不能确切地知道它待会儿到底会飘向哪里。”
罗步斋看了看房梁上的竹溜子,说道:“当然是往上飘,飘到竹溜子所在的位置。”
“如果这时从门缝里吹进来一阵风呢?”
罗步斋道:“那当然会被吹歪吹散。”
姥爹点头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活佛们直接说出自己转世的地方,那就是泄露天机。天机泄露之后,天机很可能会被改变。改变天机的力量来自于活佛们的话。改变烟雾去向的力量来自于透过门缝的风。天机就是烟雾,活佛们的话就是透过门缝吹进来的风。所以,活佛们只能用这些暗含玄机的话来引导信众和追随者,这样既可以让别人通过努力找到他的转世,又可以避免直接泄露天机。”
罗步斋感叹道:“我以前没有想过你这么远。现在听来,确实很有道理。”
姥爹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明天陪我去迷失桥一趟。我们一起去问问谢家老爷,看看谢小米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留过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些话或者特意留下的东西可以作为我们寻找她的转世的依据。”
“好的。”
当外公给我说起姥爹谈论天机不可泄露就如烟雾不能经受门缝里透过的风一样的时候,我对外公的记忆表示怀疑。因为姥爹为了我和妈妈泄露过不少天机。他没有用暗示的语言,而是直接以告诫的形式说给妈妈听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那边有些厉害的算命先生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八字算出那个人的一生,事无巨细,某年某月会有什么大喜之事,某年某月要注意劫难发生。然后算命先生将那个人的一生写在一本书上,我们那里把这种算命方式叫做“判流年”,意思是相当于地狱的判官定下你的整个人生流年的书。
这种书不是像现在的算命先生粗劣的估测,随口胡诌说你以后会遇到血光之灾,然后骗钱,美名其曰花钱消灾。
如果到了发生好事的时候,书的主人自然不用担心,如果快到发生坏事的时候,就可以提前防备,躲避劫难,逢凶化吉。
我妈还没有出嫁之前,姥爹就跟她说她一生之中有三个时间点应该注意,要闭门不出,说她有痛血份,出门则会出事,遭受痛苦。但是姥爹不把这个流年写出来,那时候流年已经开始假了,不准了。姥爹不写,是觉得流年不应该以书面的形式写出来,这是泄露天机,泄露天机不但会给算命先生带来伤害,对被算命的人也不好,所以是能免则免。
那时候算命先生都是瞎子。姥爹说:“让瞎子来写流年,是老天赏饭给他们吃,不至于饿死。旧时瞎子不能种地不能干活儿,这就是他们的生路。”姥爹不是瞎子,所以不抢老天赏赐给瞎子的饭,这也是他不写流年的原因之一。
有两次到了他预测妈妈要出事的时间,姥爹就将妈妈关在屋里,不让她出去,这样就能避过。
两次过后,姥爹寿归正寝,撒手人寰。
第三次的时间到的时候,外公特意跑到我家来叫爸爸把她关在家里。妈妈敬重姥爹但不怕外公,就跟他闹起来了。妈妈认为姥爹是多余操心的,说前两次会出事,明明没出事,就算那时候把她放出来,也不会出事。外公没有办法辩驳,只好放了妈妈出来。
妈妈就骑了单车去远的地方看电影,那时候看电影跑个十多二十里是很常见的。结果在看电影去的路上,妈妈遭遇了车祸,被一辆大东风撞倒了。
妈妈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这次车祸造成了严重的腰骨折。
还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姥爹拿了一个板子狠狠地打她,怪她不听话。那板子次次都打在她的腰上,让她疼得很厉害。从那之后,妈妈落下了腰骨折的后遗症,每到天气剧变的时候就会痛得死去活来。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8 10:03:44
我的遭遇也跟妈妈相似,前两次到了深水关的时间,爸爸因为听了妈妈的话而将我看住,不让我下水。第三次的时候,我大中午就出去了,趁着他们都在睡午觉,我一个人偷偷在村里的池塘里游泳。
那时候的我还不会游泳,得两手抓着岸边,只胡乱踢腿。可是踢着踢着,我就感觉自己游动了,不知不觉离开了岸边,好像谁托着我的肚子一样,没有沉下去。
我以为自己突然学会了,非常高兴。可是离开岸边后不久,我就沉了下去。我呛了好几口水,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突然头发被人提住了。可是那人不将我提上岸,我还在呛水。
这时候,发现我不见了的爸爸跑到池塘边,看到水里有一团头发,便抓住头发提了一下,把我提起来了,我这才化险为夷,没有溺水。
后来谁也不知道是谁提着我的头发,等着爸爸来发现我的。
村里所有人都问过了,没人见我溺水,更没有人搭救,也没见有别的陌生人来过。
此事过了大概七八年,爸爸有一次路过画眉村的时候碰到一个人喊他的名字。爸爸见了那人,但是不认识。那人笑道:“我七八年前救过你儿子呢。”爸爸当时没想起来,以为那人开玩笑。等那人走了之后,爸爸这才想起以前我溺水的事情,慌忙去追那人。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妈妈听说此事后着急问道:“不会是住在画眉村附近的熟人吧?你没谢谢人家,总记得人家的长相吧?”
爸爸说,那个人长相很奇怪,脸长得像马脸一样。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8 14:05:51
我以这两件事反驳外公。
外公用姥爹的比喻来解释说,姥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缝,将风都堵住了,泄露天机带来的反噬,他都一个人承受了。他希望事情不会变化,而你们平平安安的。
外公补充说,姥爹在谢小米去世又二十年后学会了透露天机但事情进展不会被影响的秘术,不过这要以身体付出更大的损害为代价。
因此,我至今不信城市里在天桥下或者街道口摆摊算命的算命先生。他不是你的血肉至亲,不会给你承担反噬。外公曾说,瞎子是因为天生残缺,遭遇反噬比常人要轻,才勉强可以给人算命。那也是为了寻口饭吃。现在的算命先生一不瞎二不瘸,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他怎么可能是真正的算命先生?
跟罗步斋商量后的第二天,姥爹便和他一起去了迷失桥。
姥爹将谢家人上上下下问了个遍,没有人记得谢小姐去世前留下过什么话,或者给过什么暗示。
就在姥爹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说她在谢小姐去世前帮谢小姐做过一件事。
那个小女孩是谢家下人的女儿,因为年幼不懂事,且长期在乡下老家住,常被人忽略。
谢家老爷将她叫到脚边,摸摸她的头,亲切地问:“小芽,你可不许说谎话哦。”
小芽点头道:“我没有说谎。”
谢家老爷道:“那你说说看,你帮谢小姐做过什么事?”
小芽道:“那天晚上我到处乱跑,撞进了谢小姐的房间。谢小姐躺在床上跟我说,小芽,你帮我做一件事吧,不要告诉别人。我说,小姐,您要我做什么?谢小姐说,我的床底下有好多猫,吵吵闹闹的,让我睡不好。你帮我把这些烦人的猫赶到后面的山上去,好吗?我说,好的,小姐。”
“那你帮她赶了猫吗?”姥爹忍不住插嘴道。
小芽点点头,说:“帮她赶了。那些猫吵得小姐睡不好,我当然要帮她赶哪。不过我没想到小姐的床底下有那么多猫,一群一群的。”
谢家老爷微微惊讶,问道:“你数了没有,总共多少只猫?”
小芽摇摇头:“我没有数,太多了,我数不过来。”
谢家老爷侧头看了一眼管家,问道:“我们谢家大院里有这么多猫?”
管家连忙弯腰答道:“老爷,小孩子乱说话,我们大院里总共才三十多只猫,后来还走失了不少,剩下十只左右。那些猫都是吓老鼠用的。如果像小芽说的那样一群一群的猫,咱们院里的老鼠也不够它们吃呀。”
旁边一个女佣人可能是小芽的母亲,她走过来拉住小芽的胳膊,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说什么胡话?老爷让你在这里玩在这里吃就是大恩大德了,你敢撒谎骗人,我就打歪你的嘴!”说完,她又给了小芽一个耳光。她打了小芽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她心疼女儿,但又怕女儿惹谢家老爷生气。
小芽嘴角流出一丝血,但还咬牙道:“我没有骗人!我就是看到了一群一群的猫嘛!”
管家道:“那你带我们去后山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很多野猫。”
姥爹想起谢小米将尸气化为黑猫的情景来,连忙劝道:“我相信她没有骗人。”姥爹猜想谢小米是将许多溢出的尸气凝聚成形,然后叫人将尸气驱赶到后山去,担心太多无法控制的尸气伤害谢家的人。那天姥爹拿出了毛壳香囊来抵消尸气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尸气并不是特别多。原来是她早就将部分尸气转移了。
谢小米叫陌生而又年幼的小芽驱赶尸气,应该是考虑到了她的话别人不会相信,这样相对保密。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8 21:54:03
“我那天来这里,确实在谢小姐的床底下看到了很多猫的毛。”姥爹只好用谎言来弥补小芽的真话。真话假话,很多时候并不被人信以为真或者疑以为假,真假常常颠倒,好人被冤枉,坏人被保护。这是因为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假倒不足轻重了。
众人见姥爹这么说,便都相信了小芽的话,更相信谢家院里确实存在过许多野猫。
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管家立即低了头,给谢家老爷道歉:“对不起,老爷,是我办事不力。是我疏忽了。”
谢家老爷挥手道:“不怪你。”他瞥了姥爹一眼,似乎明白姥爹的心思。
姥爹走近小芽,将她嘴角的血丝擦掉,温和地说道:“除了叫你赶走猫,小姐还叫你做过什么没有,或者说过什么没有?”
小芽摇头,说:“没有了。”
姥爹叹气,只好告别谢家老爷,离开谢家。
回到画眉村后,姥爹坐在书房里,半天不说话。
竹溜子躺在姥爹的书架上,半醒半寐。
罗步斋走来走去,不停念叨道:“看来谢小米没有留下任何暗示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竹溜子睁开眼,从书架上跳了下来,落在姥爹的书桌上。
罗步斋大吃一惊,慌忙将桌上的已经研好墨汁的砚台拿开,生怕竹溜子蘸了墨汁后将桌上的白纸弄脏。
姥爹见竹溜子行为异常,紧盯着竹溜子。
竹溜子从一张卷纸上跑过,卷纸顺着它翻滚,结果摊开来。
“它真是要成精了,它要学你写字吗?”罗步斋说道。罗步斋跟姥爹说过,竹溜子似乎在观察姥爹,模仿姥爹,要学姥爹的一切本领。不过,由于自身的限制,它学不了姥爹。
姥爹朝那张纸上看去,只见上面已经有了一行字,字迹娟秀漂亮,却又内敛含蓄,一如当初写字人的模样和性格。那行字共有七个——山有木兮木有枝。
姥爹顿时灵光一闪,惊喜非常道:“对了!对了!如果她回了谢家没有最后的预言暗示的话,这句话就极有可能是她留下的预言暗示!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姥爹激动得嘴唇颤抖,将那句话一连说了好多遍。
罗步斋急忙拿起那张纸,却远远没有姥爹那么惊喜激动。他说道:“这句话里能有什么玄机吗?”
姥爹已经听不到罗步斋说话了,他不停地念着那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
在此后的几天里,姥爹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如入了魔怔。
那几天里,泽盛白天睡觉,晚上出去,似乎在忙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罗步斋则被繁杂的账务缠身,天天在家里将算盘扒拉得噼里啪啦地响。
罗步斋以为姥爹过几天之后会好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后,他见姥爹仍然失了魂魄一般,便去了谢家求助。
谢家老爷交给罗步斋一个血丝玉镯子,叫他拿给姥爹。
罗步斋知道那是谢小米生前戴在手腕上的宝物,惊讶于谢家老爷的大方之外,给谢家老爷道了上百声谢谢。
果不其然,姥爹见到谢小米的镯子之后立即停止了魔怔一般的念叨,捧着镯子看了许久。
可是很快姥爹又如入了魔怔一般天天捧着那个镯子看。他不但用眼睛看,还放在灯下看,放在纸上面看,放在水里看,又或者放在桌上远远地看,又或者凑近了几乎要碰到鼻子地看。
罗步斋刚开始还以为姥爹真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或者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小字,或者里面有小米的魂魄,或者血丝里蕴含了什么玄机。于是,他也跟着姥爹左看右看,近看远看。可是看得眼睛酸胀了,既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字,也没有看到里面有飘动的类似魂魄的东西,更没有看到任何玄机。
一天早晨,姥爹捧着谢小米的镯子站在柔和的阳光下看。看了半天,他又将镯子捏在手里,提起来对着阳光看。
这时,一条过滤后的绿色之光落在了姥爹的脸上,其中一部分刚好落在姥爹的嘴角。
姥爹感觉嘴角有一丝甜意,如蜜一般,又没有蜜那么浓;如糖一般,又比糖要甜;如水流过嘴角一般,又比水要轻;如风吹过嘴角一般,又比风要重。姥爹忍不住伸出舌头往嘴角一舔,那种神秘而又沁人心扉的甜味就进了嘴里。
姥爹立即感觉到舌头上的舌苔如同树林里的树木一般被风吹动,畅快淋漓,舒坦之至。那甜味就像风一样吹进了舌苔里,没有厚重,没有形状,只有淡淡的甜。
刹那间,姥爹的世界如同沉浸在深邃的海底。空气都变成了水,风就是水中的激流暗涌,周围的房屋就是水下宫殿。他的口腔立即被海水灌满,让他无法呼吸,一呼吸就会呛水。阳光顿时更加柔和,多了许多散光,如在水下看到阳光折射散射,带有晕圈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9 17:41:19
耳边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移动,又像是暗流。
姥爹屏住了呼吸,等待这种感觉消失。
可是这种感觉没有消失。
姥爹终于忍耐不住了,轻轻一吸,立即呛得两眼流泪。嘴里连吞了好几口。
不过这一呛一吞,那种幻象就消失了。
姥爹感觉什么也没有喝到,但是嘴里喉咙里还有甜味存在。
这是姥爹第一次吸食阳光的时候遇到这种被呛的情况。
姥爹并不觉得意外。这玉镯子是谢小米积累了千年修为的东西,那就是积累了千年的阳光。平时吸食阳光,都是自然之光,而这是千倍于自然的光,一时承受不了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也难怪刚才仿佛堕入深海之中,这玉镯子里蕴藏的能量就如大海一般无边无际。
姥爹决定再试试。他将血丝玉镯子举起来,再次对准阳光,然后将过滤的绿光有意识地对着自己的嘴巴。
很快,如同沉浸在深邃海底的感觉再次袭来,耳边的嗡嗡声又响起。
这次姥爹不急不躁,屏住了呼吸,然后嘴唇做轻微的吮吸动作,将海水慢慢吸入口中,咽进肚子里。这次的饱腹感比以往所有的都要强烈,并且更为舒坦惬意。
吮吸几次后,姥爹感觉忍不住要呼吸了,于是将玉镯子往下一收,让过路的绿光离开嘴唇。
周围的海水立即如退潮一般降下,姥爹重新回到了空气中。
姥爹以为自己又像上次那样能看到人身上的热气,可是不远处有农人扛着锄头经过的时候,姥爹并没有看到任何热气。
但是姥爹感觉到这个世界变了样,如同被洗刷过的雨后世界,清晰了许多。
姥爹刚要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看看自己的眼睛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这时候前面走来了一个人,隔老远那人就喊:“马秀才呀,你要救救我啊!我不想去地下陪他们哪!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姥爹一眼认出那人是洪家段的洪喜得。姥爹的父亲在世时,姥爹常跟着父亲去洪家段。那里有一个父亲的朋友。父亲带着粮兵托着粮食经过那里的时候总要歇一歇,跟朋友喝酒叙旧。姥爹便和洪家段的小孩子玩。
因此,姥爹认识洪家段大半的人。后来外公娶媳妇的时候就是姥爹怂恿娶了洪家段的人。由此,我后来也常跟着外公外婆去洪家段。
看洪喜得惊慌又恐惧的样子,姥爹还以为有谁要杀他。
因为世道越来越乱,恶人更加猖狂,杀人放火的事情并不少见。有正规军有杂牌军,有据山为王的土匪也有流窜的马匪,有仗势欺人的恶霸也有蛮不讲理的亡命之徒。人性本有善恶之分,世事太平,善人就多,世事纷乱,恶人就多。不过不管世事是太平还是纷乱,善人恶人都存在,只是或许是善被弘扬或者恶被释放罢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洪喜得嚎哭道,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刽子手拉上刑台砍头似的。
姥爹心想,如果他真的犯了错,要以命偿命的话,恐怕自己也无法救他,倘若是无赖之徒威胁他,自己能尽力多少就尽力多少。
姥爹心里刚这么思忖呢,洪喜得的身后就追了一群人出来!
那群人个个怒目张舌,面目可憎。他们穿的衣服却让人诧异,有的穿前清的衣服,有的穿更远朝代的衣服,服装杂乱。这群人中有男有女,这更让姥爹诧异。追杀闹打多是男人,为什么这其中还会混杂女人呢?何况里面有几个女人长相俊俏,美人胚子!他们手里拿着的追打洪喜得的东西也各式各样。如果是追打别人,手里拿的应该是刀剑棍棒才是,倘若手边没有刀剑棍棒,也应该顺手拿石头哪怕是扫帚鸡毛掸子也对。
可他们手里拿的是铜锣铜钹鼓杖之类的东西。
姥爹心叫不妙,没想到那些人追他追到这里来了。
“快跑!快跑!”姥爹朝他喊道,生怕他被那群匪夷所思的人追上后被活活打死。
姥爹这一叫喊,洪喜得倒愣住了。
他站住了,看着姥爹,喃喃道:“马秀才,你叫我快跑干什么?”
姥爹说:“我看他们追你追得紧啊!”话刚说完,姥爹往后一看,那群诡异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29 20:06:24
“谁追我?”洪喜得回头去看。除了远处几个早起去水田放水的扛着锄头的农人,还有几头路边吃带着露水的水牛黄牛之外,再没有其他活物。
姥爹心想,莫非这玉镯子邪气太重,通过它吸食阳光之后会产生幻觉?于是,姥爹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叫我救你,难道不是因为有人要拿你性命吗?”
洪喜得脸上的犹疑立即消失,换上一副哭丧的表情,两腿往下弯,几乎要跪在地上。
“马秀才啊,看在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得那么好的份上,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吧!我不想这么早就去那边啊!我上有老……下还没有小,死了不甘心哪!”洪喜得哭道。
姥爹忙先将玉镯子收好,拉着洪喜得的手往上提,生怕他跪下。
“怎么啦?你年纪跟我差不多,怎么会死呢?”姥爹说道。
这时,罗步斋出现了,他朝姥爹这边走来。以前他很少起这么早,可能刚才听到了姥爹的喊声,就赶忙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走到面前的时候,姥爹发现罗步斋还没有洗漱,果然是被他吵醒的。
罗步斋先看了看姥爹,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他先对姥爹说了一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快成姥姥了!”不过有了上次在鸡鸣三省和谢小姐房间发现姥爹突变的经历,罗步斋惊讶之后很快就变得平静。他不等姥爹回答,就转头问洪喜得:“喜得,你这是干什么?中了邪啦?”
有外人在,自然是先处理外人的事。至于这位屡次让人惊讶的马秀才到底遭遇了什么,罗步斋觉得可以办完重要的事情之后再问。
罗步斋做了姥爹的账房先生后,没少去洪家段。也是因为粮官生前跟洪家段有故交,所以在那里也有过放贷,还有几块地产。那都是粮官的朋友帮洪家段的人求助,让粮官放了贷或者买了地,拿了现钱救急用。一去二来,罗步斋也认得了洪喜得。
洪喜得见了罗步斋,又急忙扯住罗步斋的长袍,央求道:“罗先生,你跟马秀才交情好,帮我求求他,求他救我一命吧!”
罗步斋做了账房先生后多了几分打算盘的心思,脸色平淡地对洪喜得说道:“喜得,如果你是在外面欠了赌债,别人要你的命,那马秀才也救不了你。我在洪家段没少听到你爱赌博的传闻。这是其一。第二,如果你是在外面碰了哪户人家的媳妇或者小妾,人家要你的命,马秀才也救不了你。除了赌博之外,你的色心我也是有所耳闻。第三,如果是跟赌徒争执,跟小媳妇或者小妾的家人发生矛盾,你因此伤了别人,别人要找你报仇的话,马秀才也不能帮你。除了这三样,其他的马秀才都会帮你。”
姥爹点头,小时候跟洪喜得玩的时候就知道他爱赌又好色。如果他真是因为这两样惹了麻烦,那就是自找的。
洪喜得慌忙辩解道:“罗先生说得对,如果是因为欠了赌债或者欠了风流债,别说让你们救我,我自己也没有脸来求你们。”说到这里,洪喜得顿了一顿,好像对自己说的话不太自信。
姥爹和罗步斋对视一眼,挥袖要走。
洪喜得急忙拖住两人,仓皇大声道:“虽然我是有赌瘾有色心,但……但这事算不得赌债和风流债!”
姥爹到底还是心善,听他这么说,又问道:“算不得赌债和风流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洪喜得央求道:“马秀才,你让我到你屋里去细细说来吧!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请你相信我,这次我虽然起了赌心,起了色心,但不至于让我去死啊!”
罗步斋听得云里雾里,不懂洪喜得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于警惕,罗步斋劝姥爹道:“别管他吧。他都不肯说清楚。”
姥爹却让洪喜得进了屋,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说道:“喜得,你先喝口茶水,然后将你的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你说完之后,如果罗先生说应该救,我就尽力;如果罗先生说你是自作孽,就别怪我不帮你。如何?”姥爹这么说是因为想到刚见他的时候还看到了后面追了一群诡异的人。
洪喜得急忙点头:“多谢马秀才!”
罗步斋道:“还没答应呢,不用着急道谢。”
洪喜得又胡乱点头。
“说吧。”姥爹说道。
洪喜得喝了一口茶,然后将他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说他昨晚在外面的赌馆小赌了一把,赢了一点小钱,于是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喝了一点小酒,然后哼着小曲儿往洪家段走。
当时天色已晚,但赌馆离家不算远,家里老人自己会弄饭,又没有妻儿,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30 17:02:39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赢的钱来数,数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高兴,心想这次足够他跑两回窑子了。他听说窑子的老板高价从上海请来了几个姑娘,早心里痒痒了,可是一直资本不够。
他将预备作为嫖资的钱数了七遍之后,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按走路的时间来算,应该到洪家段的村口了,可是他抬头一看,前面连洪家段的影子都没有。

洪家段的地势跟画眉村不一样。画眉村周围是山。洪家段却是这个地区难得的小平原,耕种比其他地方要方便许多,视野也比其他地方要开阔很多。
因此,此时就算没有走到村口,那洪家段的房子也应该能看到了。
可他眼前一片平原,一间房子都没有看到。
他顿时有些心慌了。这么熟悉的路,走了千万遍,闭着眼睛也能找回家,怎么今天说迷路就迷路了呢?他看了看前面,没有一条路是知道通向哪里的。他看了看后面,来时的路有好几条岔路,不知道哪一条能回去。
如果在平时,洪家段的路上应该有三三两两的人。此时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没有办法找人问路。
他将心一横,干脆继续往前走,他记得自己从赌馆出来一直往前走的,觉得大方向不会错。他希望碰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问出洪家段的方向。
走了两三里地,前面终于出现了两个脚步匆匆的人。
还没等他上去问路,那两个脚步匆匆的人反而问起他来了。
“喂,这位兄弟,你知道哪里在唱花鼓戏吗?”两人其中一个问道。
他摇头。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这花鼓戏里的女戏子个个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呢!裤腰带还松,给点钱就让那个。是不是?”
两人中另外一人立即色眯眯地说道:“就是,就是!”
他心想,我怎么就不可能不知道呢?
那人又说:“据说可以一边看戏一边玩骰子,玩完骰子还可以玩女戏子,哈哈哈,好多人都去了呢。你不是去那里的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隐隐约约有锣钹声传来,好像还有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词声。
他心想,如果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看看?
这声音也被那两人听到了。他们其中一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欣喜道:“听到了,听到了!声音从南边传来的,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
说完,那两人急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来对他说道:“你不一起去吗?”
他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忘了迷路的事,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说道:“去啊,当然去!我们一起走!”
他们三人走了一截路,果然看见前方有个木头搭起来的戏台。戏台虽然简易,却披红挂绿,装饰得有模有样,戏台旁边放了一个大木牌子,木牌子上贴着红纸,红纸上写着正在演的戏曲名。可是那戏曲名写得如鸡爪功一般乱七八糟,看不明白。
戏台上有两个非常俊美的女戏子在上面扭扭捏捏,好像窑子里的姑娘一般欲拒还迎,搔首踟蹰。两个女戏子中间还有一个老头子扮相的男人,那男人一会儿拖住这边的美女,一会儿拖住那边的美女,不知道正在演什么桥段,嘴里唱着糊里糊涂听不清的词儿。
当时天色昏暗,好在戏台前面的横梁上挂了几个大红灯笼,戏台上的人才看得勉强清楚。可是台下就有点含糊了,毫无秩序地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地坐着各种各样的人。他发现没一个认识的。
那时候唱戏可是大事,一般穷苦人家可请不起戏班子,只有大户人家并且是出手大方的才会在红白喜事的时候请戏班子来。也是因为如此,有听戏的机会的话,周围二三十里的人恐怕都不会错过。老人小孩早早吃完晚饭就会带着自家的小椅子小凳子小马扎跑到唱戏的地方来找个位置坐下。来晚了就没有好位置。年轻的人有的会爬到树上去听。
哪怕到了晚上,听戏的人也不会在戏曲没有闭幕之前散场的。
这情况跟四五十年之后妈妈那个时代的人骑着自行车跑到二三十里外看电影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人换了一批,花鼓戏换成了电影,戏台换成了一块幕布。
所以他走进人群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看能不能碰到一两个熟人,待会儿散场了一起同路回去也好。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30 18:14:43
正如先前遇到的那两个人说,戏台下面果然有好几个赌桌,不过这些赌徒比赌场里的要文雅多了,不大声吆喝,不骂娘。一个人将骰子摇好,大家将钱压在桌子的各方,然后起开盖着骰子的茶盅,大家该进的进钱,该出的出钱。既过了赌瘾,又看了花鼓戏。
除了赌博的看戏的演戏的,还有几个精明的小贩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卖烟卖小吃。
小贩也不吆喝,免得打扰别人看戏,这跟他以前看到的小贩真是有天壤之别。
因此,他总觉得奇怪。这些人都太配合了,太有礼貌了,太遵守秩序了,这打牌的贩货的,简直是演戏的一样。
他在一个赌桌旁坐下,见那摇骰子的人手法不太熟练,猜想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便加入其中,压起钱来。
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有输有赢。或许因为今天的手气还在,好在是赢多输少。
他赌博无数次,经验丰富,知道在一个陌生赌局里如果大赢大输,百分之八九十就是有诈,必须及时收手。在这里小小赢了一些,他放下心来,全心投入其中,暂时忘了其他,只希望再多赢一点,待会儿戏曲完毕了,去找找台上那几个女戏子。
先前那两人说的都不假,女戏子的事情应该也靠谱。他这么想的。
玩了不知道多少局后,旁边的赌友碰碰他的胳膊,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被人这么一问,他果然觉得有些饿了,肚子里咕咕叫起来,便问道:“有什么东西可吃啊?确实有些饿了。”
赌友指着旁边的小贩,说道:“别的吃的也没有,就一点小葱拌豆腐。垫垫肚子嘛。”
那个小贩立即盛出一碗豆腐来,撒了一些小葱在上面,然后用勺子随便搅和一下,递给他。
他付了钱,急忙吃起来。
他吃了一碗又一碗,赌了一局又一局。
时间越来越晚,他已经顾不得要回去了。
到了深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戏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旁边有人说戏演完了,他心里挂念着那几个女戏子,急忙朝戏台方向去看。
戏台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顶上的几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戏子呢?”他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说道:“下来了。”
他再次朝戏台方向看去,果然几个女戏子如仙女般翩翩而来。其中一个朝他走来,挽住他的胳膊道:“这位公子,我在戏台上见你看我的时候都流出口水了。”
他不确定先前自己死死盯着的就是面前这个女戏子,但她既然这么说,他便顺水推舟好了。他说道:“是呀。媚死个人呢!让我的心思都没在牌桌上了,要不是今天手气横竖都是好,恐怕今晚我连裤子都要输在这里了。”
女戏子将喷香的身子往他身上蹭,一边蹭一边说道:“常言道,输至无裤翁,打牌真里手。你要真把裤子都输掉了,那才是厉害呢!”在这边的方言里,“里手”是行家的意思。这本是方言谚语里嘲笑赌徒的句子,却被她用来奉承别人。
他也不管人家是真奉承还是真讽刺,一把搂住女戏子水蛇一样的腰肢,阴不阴阳不阳道:“我打牌还真没有输钱输到裤子都脱掉的程度,还真不太里手。但是对于美女嘛,我常常输了钱还脱掉了裤子,你说说看,我是不是里手?”他的手忍不住在女人的身上摸来摸去。这女人的身体有点冷。他认为是晚上露水太重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倒是这里是一片平原,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戏台之外,在没有其他房屋,甚至没有可以隐匿的地方。如果待会儿跟这个女戏子进一步发展,难道要在大众广庭众目睽睽之下做那档子事吗?
女戏子见他四处张望,知道了他的心思,便拉住他的手往戏台方向走。
他急忙将赌资收起来,跟着她去。
如果在赌馆里,赢了钱不等大伙散场就跑,其他输钱的人会阻拦,非得拖到散场才行。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这么晚的。
这里的人也不例外,几个人拦住了他。
不过他们不是非得留下他,而是说:“今晚赢了钱,明晚不可以不来啊!”
他一口应允:“来!来!不来我不得好死!”他心里盼着来这里,所以发誓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他们让开一条路来。
他喜滋滋地跟着女戏子往前走。
女戏子带着他绕到戏台后面。戏台后面居然有几个简易的帐篷。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6-30 20:40:23
他大喜过望,但还算理智,进帐篷前先问道:“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价钱,你先说好,我怕带的钱不够。”他心想,这唱戏的肯定要比窑子里的贵。窑子里的女人别说唱戏了,连个小曲儿都不会。人有差别,价钱也有差别。再说了,这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如果事后女戏子漫天乱要价,不给就围堵的话,那就哑巴吃黄连了。

女戏子羞涩一笑,像水蛇一样缠住他,软绵绵又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她将朱唇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只要你答应以后天天晚上来陪我,我不要你的钱。”
他心中的干柴立即被她点燃,急忙将女戏子推倒在帐篷里。
他将衣服脱完,发现没有地方可以放。
女戏子抓住他的衣服往外一甩,甩在旁边一个帐篷的顶上,然后咯咯地笑,笑得花枝乱颤。
这更是给他燃烧的烈火上浇了一层油,他顾不得衣服了,两手朝女戏子身上的最后一点肚兜扯去……
女戏子身上最后一点遮掩的东西被他扒掉之后,女戏子却突然停止了迎合,死死抓住他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答应了我的,明晚还要来,天天晚上要来。”
煮熟的鸭子已经在锅里了,他哪里还忍得住?他不假思索道:“当然来!”
女戏子又说道:“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口水都已经流出来了,连连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的心肝啊,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个?”
女戏子终于放开他的手。
他就如耕地的牛一般在她的身上忙活起来……
当天晚上的极度兴奋与第二天早上的极度恐惧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头一天晚上他身处地狱却以为是天堂,第二天早上他身处人间却感觉到了地狱。
第二天清晨,他从昨夜残留的疲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片坟地里。身上一丝不着,旁边一个凸起的坟头上挂着他昨夜脱掉的衣裤。坟头有二三十个,大部分坟头上面有一叠纸钱,纸钱上面压着石头。他忙跑到旁边的坟头上拿回衣服,从兜里掏出昨晚赢来的钱一看,除了出赌馆后数过的钱之外,其他的钱都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他记得昨晚吃了好几碗小葱拌豆腐,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幻化的。他闻到一股臭味,忙伸手一摸嘴角,居然是小草沾牛粪。牛粪外面硬,里面软,就如豆腐一般。他顿时一阵恶心反胃,干呕不止。
回想一下昨晚的情景,他吓得两股战战,急忙穿上衣裤,连家也不敢回,直接奔画眉村而去。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7-01 07:54:16
他知道自己是被一帮鬼给耍了。耍了是小事,可是昨晚答应了今晚还要来,这就是大事了。他可不想今晚再来吃小草沾牛粪。何况再来一次说不定就回不去了。
“马秀才,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答应了赌鬼,也答应了那个女鬼。如果今晚我不过去的话,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今晚不来,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洪喜得的眼珠里有血丝,是昨晚熬夜赌博又纵欲的结果。
姥爹看了一眼罗步斋,问道:“罗先生,你说这事我救得还是救不得?”
罗步斋微笑道:“虽然喜得还是犯了赌瘾和色心,但毕竟是鬼作祟,投其所好趁虚而入,防不胜防,所以算不得我说的那三项。”
姥爹说道:“这么说来,就是可以救?”
洪喜得脸上的笑还没有泛开,罗步斋又说道:“可是可以救,救不救得了还不一定。”
洪喜得脸上的笑立即凝住了,像脸皮上结了一层薄冰。
罗步斋道:“这显然是一群鬼看准了喜得的弱点,做好了准备要他的性命,要救下来恐怕非常难。”
“我跟它们无冤无仇,它们为什么要来找我?”洪喜得惊慌道。
“对,以前你和它们是没有任何瓜葛,但是现在你赢了它们的钱,必须继续跟它们赌。你还睡了那个女戏子,欠下了风流债。如果你不去,就是跟它们有冤有仇了。”罗步斋说道。
姥爹敲了敲桌子,说道:“这样吧,今晚你还是去一趟,对人要言而有信,对鬼也是。你既然答应了,那今晚不能不去。不去就是失信,它们会更加不高兴。”
洪喜得吓得瘫软,额头冒汗道:“马秀才,我这要是去的话,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姥爹道:“不用担心。我陪你去。”
罗步斋一惊,说道:“你陪他去?这可使不得!那不是一个两个鬼,是一个鬼团伙,你去不是把自己置身险境吗?”
洪喜得则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喜道:“那可以啊!有你在,我就不怕!”
罗步斋说道:“你们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坟地。我在外收账的时候听人说,前不久有个外地来的戏团遭遇了流寇,一个戏团的人全部被杀,女的临死前全被玷污。那流寇没有自己的地盘,跑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没有带走一个活人。戏团人的尸体被抛弃在野外,没有人收尸。后来附近的民团怕尸体腐烂产生疟疾,传染乡里的人,这才勉强挖了坑将他们胡乱埋葬。我估计喜得遇到的就是这个戏团的魂灵。他们肯定死不甘心,所以拉扯活的人跟他们一起死。你们两个去,简直是羊入虎口。要不这样,我叫三四十个人,今晚跟着你们一起去。人多势众,用阳气压制他们的阴气。他们就不能随欲而为。”
洪喜得急忙补充道:“这主意不错!我们带些鸡血去,鸡血阳气重!”
姥爹摇头道:“他们本都是可怜的人,用这种强势的方法恐怕不妥。还是我跟喜得去吧,不要叫别人了,你也别去。”
不等罗步斋和洪喜得插话,姥爹对洪喜得说道:“先这么定了,你先出去吧,我和罗先生还有点收账的事情要说。”
洪喜得巴不得不给罗步斋说话的机会,怕他又加阻拦,于是急忙出了门。
姥爹见洪喜得走了,低声说道:“我觉得那个泽盛还是不可靠,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耳朵机灵一点,如果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及时起来。”姥爹干咳了一声,又说:“睡觉的时候容易遭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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