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老阿姨在婆家扫过的满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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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2-03 22:54:11 更新时间:2022-05-27 11:13:11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3 14:54:11
本人是一个十八线小城的公务员,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上有三个姐姐,在家是老幺,从小受尽宠爱。父亲早逝,母亲曾是大家族的闺秀。我外公于1930年参军,当时我们本地还没有共产党的军队,所以他最早是参加的国民党,外公的表哥与张学良将军曾是结拜兄弟,在当地也曾是望族。当然,外公后来投诚,但是也曾因为“国民党“军官的身份,让母亲和外婆吃了很多苦。因此,外婆坚决不允许母亲进步,并且为了保护母亲,早早为她寻了婆家----最穷的贫农子弟,我的父亲。
所以,爱读书的母亲该有多少意能平!!因此,尽管父亲早逝,但是母亲宁愿忍受着我奶奶的埋怨,说女孩子读书不过是赔钱罢了;宁愿忍受着生活的贫苦,哪怕放下自尊向外公求助,母亲一直千方百计让我们姐妹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八十年代初,我的三个姐姐先后读了大学,有了不错的工作。特别是我最小的姐姐,参加工作时分配到了临省省会的国营大厂,后来企业改制,姐姐大胆承包了她所在的企业,成为当地有名的女企业家、女强人。
我的父亲弟兄五个,父亲也是老小,我听长辈说,我奶奶家穷得太经典了。兄弟五个只有两条能见人裤子,谁出门,就让谁先穿着。但是,在那特殊的年代,我奶奶对这种贫穷充满了自豪感!别看我家穷,但是我们成分好,能娶母亲进门,奶奶觉得是给了我母亲好大的恩赐。而且,从封建社会走到新社会的奶奶,对孙子的重视无与伦比。对于只生了五个女儿的母亲,奶奶是打从心底看不起的。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4 10:13:32
听说我的第三个姐姐深受我奶奶疼爱,她长得相当好看,而且心灵手巧,村里人都说跟我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可见我奶奶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因为我这个姐姐的受宠,奶奶一度对我母亲的态度柔和了许多。可惜,她在10岁的时候生病夭折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村里兴办识字学校,最初是为了帮助成年人识字、扫盲,后来又改成了小学。当时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母亲高小毕业(相当于今天的小学毕业),竟然就算得上村里的秀才。因此,母亲得以教成人识字,后来又转为社办教师教小学。好学的母亲经过自学,拿到了县里师范的中专文凭,后来转正为正式教师。以母亲这样的家庭出身,能够成为吃“公家粮”的公家人,让母亲对共产党、新社会充满了感恩。
母亲命运多舛。1985年,我最小的姐姐17岁,我8岁。其时大姐、二姐均已成家,就在这年夏天,我最小的姐姐考到了省化工学校读大学,她要强善学,后来成长为邻省有名的女强人。送女儿入大学的喜悦劲儿还没散去,我那刚刚五十岁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至今我还记得母亲痛不欲生的哭声。她哭自己,也在哭年幼的我。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泪水湿透了我的衣裙。
母亲是坚强的,她擦干眼泪,用柔弱的双肩担起了生活,为我们姐妹经营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好吧,现在,言归正传。
1995年,我也考到了我们当地的师范专科学校读书。在这里,我与老公相识、相恋,并一直牵手,走进了婚姻。
老公大我三岁,与我同级不同系。我学中文,他学数学,是他们系的班长,他们同学都喊他老赵。在刚入学的元旦晚会上,我是大合唱的领唱,老公负责为合唱队员拍照。他拿着当时很时兴的傻瓜相机,一晚上跑前跑后,为每个系的合唱队留下值得纪念的一刻。
后来,他就常常借故到我们宿舍。当时我们宿舍住了八个人,四张上下床。我的上铺,也是我们宿舍的老大是我老公的高中同学。老赵总是到我们宿舍找我们老大,正值妙龄的我们开始起哄,说老赵看上了我们老大。
老大气结。她捏住我的手腕告诉我:柳笑,老赵看上你啦。他来找我,目的就是借故来看你的,死妮子,你还好意思拿我开涮呢。
跟老公熟识了之后,他告诉我,当时我们系后合唱队女生全都穿的白衬衣、黑裙子,我是领唱,所以穿了我大姐送我的天蓝色连衣裙。当他看到镜头里的我小巧纤细、五官清秀,一开口却有那么一副清脆悦耳的嗓子,心里不禁一动。他为了照了好多特写,当我看到他偷偷藏起来的照片,也觉得上面的女孩子很好看,完全不似我平时的大大咧咧。
1997年 师专毕业(我读的专科,学制两年),我通过公务员考试考到了我们县城的文化局工作,老赵则考到县城一中教高中数学。
这一年,对于母亲来说是双喜临门:一是她的小女儿与男朋友都有了稳定的工作,二是她们学校在县城建房,还搭上了房改的末班车,母亲花了不到3万块钱买到了一套90平方的房子。最令人高兴的是,母亲的房子离文化馆只有500米左右的路程,我平时走路上下班就可以。
我第一次带老赵回家,母亲就喜欢上了老赵的朴实、厚道。母亲对我说:这孩子挺憨厚的,虽然不太会说什么客套话,但是实心眼,会对你好的。
得到了母亲的肯定,年轻的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幸福的憧憬。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4 10:48:47
第一次去未来的婆婆家,我很是忐忑。在母亲的建议下,我为未来婆婆、公公还有正读刚刚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的两个小叔子分别买了衣服,又带了些时鲜水果。因为老赵的姐姐当时已经成家,我就没考虑到给姑姐买礼物。
婆婆对我还是挺热情的,只是我没想到老赵的姐姐带着两个女儿也住在他家。两个孩子拆开礼物,见没有他们的衣服,哇一声哭了。大姑姐抬起手每人给了一巴掌,孩子的哭声更响了。我坐在一边,尴尬到无地自容。老赵见我难堪,带我出去了。
我气急败坏:你咋不告诉我姐姐和孩子住在你家呢?我也好准备礼物吧。
老赵告诉我,他姐姐嫁到临村,可是姐夫好吃懒做,最近又迷上了赌博。姐姐赌气,所以一年倒有大半时间住在娘家。
老赵见我生气,不停哄我:呀,好柳,我不好意告诉我这事呀。我怕大姨在意这件事(他叫我母亲大姨)。
我想:这有什么呀,大姑姐只要愿意,住在娘家又有什么呢?
小小的尴尬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吃过晚饭,未来婆婆跟我啦家常。她告诉我,她从小没有父母,跟在婶子身边长大,过得很不容易。嫁到赵家生了四个孩子,过得很不容易。姐姐为了帮助父母供三个弟弟读书,也出过不少力。然后婆婆拉着我的手说:笑笑呀,婶子这一辈子(指她自己)过得可不容易了。我供大光(指我老公)上了大学,又考到城里的中学教书,可是够费心费力的啦。可惜你两个弟弟不争气,笑笑呀,咱家以后可就靠你跟大光啦。
未来公公在一边附和:是呀,我跟你婶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总算有盼头了。大光是老大,咱老赵家,你俩多照应吧。笑笑呀,咱老赵家的媳妇,还没有一个不孝顺的呢。
我傻傻的应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到家,母亲问我见未来公公婆婆可还顺利?我告诉老妈这些细节。一辈子顺从我奶奶的母亲教育我:是呀,你婆婆拉扯三个儿子,也真是不容易。你跟大光多照应些家里也是应该的。
2002年冬天,我跟大光结婚了。其时我两个小叔子也谈了女朋友,大姑姐终于生了三胎男孩,婆婆说,实在也没有多余的钱给我聘礼,光摆洒席就花了几千块呢。好吧,我想,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跟老赵都有工资,还可以到母亲那里吃饭。母亲怕老赵住在她那儿不自在,就拿出毕生积蓄,赞助我11万元,在县城买了套70平米的小房子,我和老赵就有了自己的家。
回忆刚结婚的时候,老赵真的对我很好。我俩的衣服都是他洗,不想做饭的时候,我们就去母亲那儿吃。老赵对我母亲尊敬有加,家里有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母亲操劳惯了,在楼前有一块菜地,老赵总是帮助母亲浇水、施服,成天笑呵呵的。有时候母亲唠叨多了,我会嫌烦,可是老赵总是耐心的听我老妈絮叨她的陈年旧事,还常常体谅地帮母亲捶背,母亲对这个小女婿十分满意。
2004年夏天,儿子出生了。母亲对这个小婴儿简直疼到骨子里,哪怕他哭一声,母亲也会紧张地摸前摸后,生怕她的小外孙受委屈。
当然,月子里,婆婆也为我送了两只家养的老母鸡。我听到她跟老赵悄声说了很久的话,初为人母的我以为婆婆在教儿子怎么伺候月子里的我,心里很是感动。
直到后来儿子满月,老赵告诉我,他姐姐离婚了,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住了,希望我们把大姑姐的女儿接到城里来上小学。
我听了,心里很是不爽。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4 11:49:54
我把这种不爽体现在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大光给我盛饭,我不吃,自己另盛;大光建议我把鸡蛋送给母亲一些,我也不应声,任凭他讪笑着把鸡蛋装箱,送到母亲那里;大光把儿子的尿布洗好烫好,让我检查,我也只是冷冷地答应着。
其实我心里也为大光的讨好心软。可是想到我要是真应下了,产假五个月后我得上班,我自己的儿子要靠母亲带着,又哪有那么多精力巨大的大姑姐刚刚读小学的女儿?
大光刻意讨好我的日子坚持了不到二十天,一天晚饭后,母亲哄睡了外孙子,又千叮咛万嘱咐了我一些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笑眯眯地回家了。
大光见我吃着苹果在看电视,又凑过来,先是回忆我们在师专的时候,两个人如何要好,我写的小文章如何感人,然后,他小心却坚定地说:笑笑,我决定了,暑假后把姐姐的孩子接过来上小学,你放心,我发誓,我一定多抽时间照顾家,不让你受累。
看到大光眼底的泪光,我终于还是心软了。于是,暑假过后,大姑姐的大女儿到了县城一小读五年级。
说真的,初为人母的我照顾两个孩子,其中自然有许多苦恼。大光教高中,工作很 累,有时候他下班晚了,我就只能把大姑姐的孩子带到母亲那里一起吃饭。说起来,这个孩子也很可怜,因为她从小就看多了父母吵架,心思很敏感。有时候,我累了,会唠叨我老公,看你,说好的你多照顾家,可是还不是把家务都扔给我和我妈呀。这孩子听了,就记在了心里。我不知道她回家跟我大姑姐说了些什么,我大姑姐给我打电话说:笑笑呀,做人还是得感恩对吧。大光上学的时候我可没少出力,给他送饭,买衣服。现在他出息了,帮帮他自己的姐姐,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难道,你的孩子 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学费我给出,衣服我给买,她的亲生父亲都没给孩子一分钱,莫非我老公还有什么做得不够吗?
我不好意思直接反驳大姑姐,就跟大光发牢骚。我管着姐姐的孩子吃饭,穿衣,学费,姐姐不 说谢谢也就算了,还跟我来这么一通,是什么意思呀?
大光沉默,总是沉默。我实在气急,推了他一把:你说呀,你姐她什么意思呀?
一向好脾气的大光忽的站起来,指着我高声说:柳笑,我姐就是这种性格,就是这个说话法,是你自己小心眼想多了。那是我亲姐,她供我上了大学,她现在有了难处,我们不伸手,还算是人吗?
我满肚子话憋在了心里。那我的付出呢?我气得大哭,向母亲诉苦。
母亲只是默默听着,不停拍着我的背。等我哭够了,母亲说:笑笑呀,过日子就是这样呀。大光也不容易。你要是担心你姐家孩子过来吃饭不自在,我做饭送到你们家里。别因为这样的小事两口子吵架。怎委说她也是亲戚不是?还能在你家住多久呢?考上大学,那孩子就走了。孩子大了,也会记你这当舅母的恩情,对吧?好孩子 ,回去跟大光好好过日子,比比妈妈呢,你奶奶还对我动过手呢。你看,你婆婆也是疼我的,她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我现在想想,我对老公的退让,其实有太多地方带着我母亲的影子。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5 10:09:02
我听了母亲的话。是的,姐姐家的孩子考了大学总会离开。
但是过日子呀,到上大学,还有七年的 时间。七年,三长日久,亲生的孩子还会有矛盾呢,对吧。那么入的相处,我出钱出力,还得听大姑姐的阴阳怪气,如何忍受?
我想来想去,得跟大光交待明白。晚上,两个孩子睡下了,我跟大光说:老公,姐姐对你好,你欠她的情,但是我不欠,这个观点你同意吧?大光点头。
同意就好,就有了往下说的余地。我说,既然你同意,那么姐姐对我那么说话,你认为那是她的风格,她的特点,那这一次我就不在意了。但是,帮她照顾孩子,我没有义务,我妈也没有义务,我们做了,那是在帮你的忙,我这么说,你同意吧?大光再点头。
那好,既然我们是在帮你的忙,那么姐姐跟我说话的方式我不喜欢。上次说过了也就算了,但是,以后,除了感谢,我不想再听阴阳怪气的话,这是我的方式。那是你的姐姐,还得你告诉她,有什么意见她可以跟你说,要求我帮忙,跟我说话就正经点,不能夹枪带棒的说。
大光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抱了抱我说:笑笑,我知道了。我心里很感谢你跟妈,我姐那边,我会提醒她。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我想,我妈说的也对,两口子过日子,成天吵架冷战,也影响感情。毕竟我没有离婚的打算,将就一下,总会过去的。我这么安慰自己。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5 10:09:50
我听了母亲的话。是的,姐姐家的孩子考了大学总会离开。
但是过日子呀,到上大学,还有七年的 时间。七年,天长日久,亲生的孩子还会有矛盾呢,对吧。那么久的相处,我出钱出力,还得听大姑姐的阴阳怪气,如何忍受?
我想来想去,得跟大光交待明白。晚上,两个孩子睡下了,我跟大光说:老公,姐姐对你好,你欠她的情,但是我不欠,这个观点你同意吧?大光点头。
同意就好,就有了往下说的余地。我说,既然你同意,那么姐姐对我那么说话,你认为那是她的风格,她的特点,那这一次我就不在意了。但是,帮她照顾孩子,我没有义务,我妈也没有义务,我们做了,那是在帮你的忙,我这么说,你同意吧?大光再点头。
那好,既然我们是在帮你的忙,那么姐姐跟我说话的方式我不喜欢。上次说过了也就算了,但是,以后,除了感谢,我不想再听阴阳怪气的话,这是我的方式。那是你的姐姐,还得你告诉她,有什么意见她可以跟你说,要求我帮忙,跟我说话就正经点,不能夹枪带棒的说。
大光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抱了抱我说:笑笑,我知道了。我心里很感谢你跟妈,我姐那边,我会提醒她。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我想,我妈说的也对,两口子过日子,成天吵架冷战,也影响感情。毕竟我没有离婚的打算,将就一下,总会过去的。我这么安慰自己。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5 10:10:35
有错字,我重发了一次。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5 10:26:12
2004年11月底,我产假期满,开始上班。
每天早晨,我把儿子送到母亲那里,中午,我和大光到母亲那里吃饭。因为姐姐的孩子学校离我家较远,就给她报了学屋,每天三块钱,中午管饭。下午放学,大光去接她,我从母亲那里接了儿子,再带点吃的,回我们自己家吃饭。
一天三块钱,听上去不多。但是大姑姐觉得她的孩子在我家,她就没事了。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问多少钱。每次给孩子买衣服,我看大光也是一脸歉意、一脸讨好的看着我,我那一肚子的牢骚呀,暗暗腹诽:她奶奶的,我咋摊上这么个大姑姐呢。
凭心而论,单论大光,对我,对儿子,对我妈,都是不错的。只要他在家,我和儿子还有姐姐家女儿的衣服有,他都洗,包括洗碗什么的家务活,他也都干了。我妈没有儿子,但是大光对老太太,也相当尊重,有空就陪着我妈聊天,帮老太太捏腿捶背的,哄得老太太成天笑呵呵的。有一次我听到我妈在跟她同事,我喊她李姨的在聊天,很是自豪地说:我一辈子没见儿子的面,没成想小闺女给我拐了个儿子回来。我家大光,跟我贴皮贴骨的,咱这个年纪了,只要儿女好,还有啥心事呀。李姨也说:就是呢薛姐(我妈姓薛),我看你家大光实在不错,上次我家老头子扛煤气让大光遇到了,大光非得帮他扛上去。这孩子,跟谁都不疼力气,真不错。老姐姐,你是有福气的哟。
母亲笑了,笑声里满是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笑声却让我心里一酸,眼泪在眼框里打着转。怕母亲担心,我没有过去,悄悄回了自己的家。
不管咋样,大光的孝顺让母亲觉得幸福。这老公,我还是找对了,不是吗?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0:06:57
2005年元旦刚过,远在成都的小姨打电话过来,外公看上去不太好了,希望母亲能赶去成都,陪外公渡过最后的日子。
外公1930年参军的时候只有16岁,后来随着他表哥投诚共产党,成为山东野战部队的高级军官。1949年3月,山东各战略区的一批党政军干部,按照中央要求随解放军南下,巩固南方政权。
外公一直参外打仗,跟外婆和我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1949年3月,外公回到了村里,见到了我12岁的母亲。母亲说,她第一次见到外公,心里很害怕、很害羞,当外公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摸挂在腰间的枪,她一下子跟外公亲近起来,还有一股自豪和骄傲的情绪从内心涌现出来。
外公是回家告诉外婆他需要南下的消息,为难的表示不能带家属。当时的外婆很进步,也很要强,是他们所在区的妇委会主任。见外公为难,外婆当即表示:你放心南下,打天下要紧,我跟闺女在家等你回来。要是工作需要你们在南方长驻,那你就再成个家,我们离婚。
等母亲次见到外公的时候,是他赶回来,与我的外婆离婚。外公留在了成都,与他的随军护士建立了新家。
我的第二个姥姥也只为外公生了一个女儿----我的小姨。
想来外公心里终究是有遗憾的---在他们那个年龄,对儿子的渴望应该是扎在骨子里的。可惜他戎马半生,娶了两任妻子,也只有两个女儿宽慰他年老时的心怀。
母亲一听到外公病重,恨不得当天就飞到成都。那时候没有高铁,飞机票也很难买,我们把母亲送到了火车站。母亲放心不下我和儿子,大光一个劲的表示,他会把我婆婆接到家里帮忙照顾我和孩子 们,让母亲尽管放心,去陪自己的父亲渡过最后的时光。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火车启动的时候,母亲忽然落下的眼泪。我知道,她的心撕成了两半:去看父亲,放不下单独带孩子的我----她最小的女儿,可是留在家里,又如何能放得下千里之外的老父亲?
我拼命忍住眼泪,强笑着向母亲挥手,大声说:老妈,你放心,我一定行的。我边挥手,边跟着火车跑,边跑边喊,边喊边哭,站台的好多人都 在看我,我顾不得害羞,妈妈不在家,我跟婆婆相处,心里真的没底呢。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4:32:50
妈妈在成都在了两个多月,大光把婆婆接到我家,照顾我儿子和大姑姐家的女儿。
婆婆来了,大光和姑姐家的孩子,那股控制不住的高兴劲儿,怎么都掩饰不住。我忍不住想,不管我妈对大光再怎么好,终究还是在自己的母亲跟前,大光才更自在的吧。
凭心而论,婆婆也是收拾家务的好手,我上班的时候,她把儿子照顾得很好。只是公公一个人在家,在外地打工的两个弟弟春节前也会回家,婆婆住得很不安心。好几次我听到她在跟大光叨叨:住在你们这小楼上,简直跟坐牢似的。你丈母娘啥时候回来呀,我呆的够够的啦。
大光劝婆婆:您再忍忍,我放寒假您就回家,行吧?我总不好催丈母娘快回来吧?
很快,大光放寒假了。婆婆一霎也没多呆,就非让大光把他送回农村老家。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们:杨晨(姑姐家的女儿)就先在这里呆着吧,等你们回家过年再把她捎回去。你两个弟弟要是都带女朋友回来,家里也没地儿住。
我朝大光一个劲的眨眼。希望他劝婆婆把杨晨带回家。
大光期期艾艾地说:娘,要不咱把杨晨带回家吧,笑笑上班得上到年三十,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婆婆明显不高兴了:我供你上了大学,这么大个孩子,不用你背着,不用你抱着,给口吃就行了,多呆几天都不行?跟什么人学的这么细作?(我们当地方言,大致的意思是做事不讲情面,没有格局)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的天,我婆婆的口才,这也太厉害啦!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4:44:33
不过,让我高兴的是大光还是把杨晨和婆婆一块送走了。我抱着儿子,哼起了小曲儿。总算可以清静几天啦。
临近春节,我跟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外公看上去还好,只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我告诉母亲安心照顾外公,我和儿子都很好,婆婆和大光也对我们很好。
春节我们回农村过的。当时我在文化局干办公室主任,虽然没有太重的体力活儿,但是办公室就像针线筐一样,每天的小事不断,县委、县政府两办下文件啦,召开一把手的会议啦,组织人员上街宣传有关政策啦,更重要的是,春节期间,我们文化部门还要组织联欢会、送文化下乡。所以,在老家呆到大年初三,我和大光就带着儿子新语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公公把我们送到公交站。临上车,公公拿出了一个红包,说这是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给新语的压岁钱。我说算了吧,公公更把红包塞到了新语的小背包里。
回到家,我取出红包,倒吸一口冷气:爷爷奶奶,两个叔叔,给了新语50元的压岁钱。
我想对大光发脾气。回家过年,我们除了带年货,还给了婆婆500元。给孙子压岁钱,100元都拿不出来吗?
又想了想,唉,那岂不是让大光觉得我嫌钱少?我冷冷地告诉大光: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给了新语50块压岁钱,是怎么个算法?爷爷奶奶每人5块,两个叔叔每人20?还是爷爷奶奶每人10块,两个叔叔每人15?
大光见我冷冷的,讪笑着:笑笑,这都无所谓对吧,只是个心意而已。
我内心冷哼:这心意,真够实诚的。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4:53:02
很快,元宵节过了,很快,大光要开学了。
母亲还在成都。我想,她也快70岁的人了,就呆在成都,看看外公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再回来吧。于是,大光又去把婆婆求来了。
说求,是因为我觉得,婆婆春节后来我家,比春节前怨言多了好多。
最开始,是跟大光叨叨,后来,就不再避着我,光明正大的牢骚:这还寻思着把儿子供出大学,吃公家饭了,能帮衬点家里,没想到帮衬没盼着,还得出工挪日还帮人家看孩子。唉,我还真是命苦。
我简直无言以对。想了想,我说:妈,我跟大光都上班,雇保姆吧,一是我俩工资都不高,二来也不如奶奶看着放心您说对吧。再说,等我妈回来,我妈跟您轮换着,等新语上幼儿园,就好啦。
婆婆笑嘻嘻地说:笑笑呀,你跟你妈住得近,你妈比我得大光的剂可是方便多了(意思是大光帮我妈忙方便),你说我这拉把了个儿子,还是给人家拉把的。
我气结,瞪大光,希望他反驳他妈。
大光装作没看见,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好吧,那我亲自来。我也笑了,说:那照您这样说,杨晨在我家上学,吃穿用都是人俩的,还得我妈帮忙,我这作女儿,我妈岂不更是给人家拉把的?
婆婆讪笑。
我心底暗暗得意。看我这点出息吧。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5:01:53
不管怎样吧,生活还得继续。
一个周末,婆婆要回家看看。凑巧大光加班,我就劝婆婆等下周再回吧。婆婆倒也没坚持,杨晨见外婆周末没回去,也很高兴,吃过午饭,新语睡着了,婆婆要带着杨晨出去逛逛。
我连忙拿出200块钱给婆婆,说您看上什么,就自己买。
婆婆回来的时候,给杨晨买了件新外套,也给自己买了双鞋,剩下的钱还给新语买了个玩具灯笼,祖孙三个都很高兴。
晚饭我做的小米粥。吃着饭闲聊,婆婆说你们买的小米一点不香,我今年种了半亩谷子,自己弄出来的小米,出锅就香喷喷的。
我随口接了一句:妈,那下周你回家也带点咱家小米来吃吧。
婆婆忽然不说话了。我纳闷地想: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过了一大会儿,婆婆说:我种那点小米,家里的牛刚生了崽,回头还得再买点小鸡喂着也得吃,哪还有多少哇。
我一下子被堵了个空心筒。
我再一次对这老太太的口才佩服到五体投地,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5:09:14
晚上等儿子睡下,我忍不住向大光唠叨:我嫁给你,彩礼没有,房子没有,你家白娶了个媳妇。住的房子是我妈买的,孩子 也是我妈在看,你的外甥女儿吃住在我家,你妈一会说拉把儿子是给人家拉把的,一会说那小米喂小牛、喂小鸡,却没有的给咱们吃,这是什么意思?我嫁你,你们家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吗?
大光先是沉默。被我说急了,就气急败坏起来:笑笑,我妈就是个农村妇女,她说什么,你非得多想吗?她什么意思都没有,你自己多心生气,跟我吵架,这有意思吗?
我简直气死了。翻个身,我忍不住哭起来。
夜深了,我睡不着。坐起来,看着熟睡的儿子,打着呼的大光,我心里,慢慢涌上两个字:离婚。
这个念头吓了我自己一跳。
我从小没有父亲,如果我离婚了,儿子我一定不舍得,我一定要自己带的,那他岂不是也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还有老妈。她守寡多年把我们拉扯大,晚年还要面对她最挂心的小女儿家庭破碎的痛苦吗?
我就这样坐到天亮,眼泪打湿了我的睡衣。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8 15:14:16
@lipingsophie 2021-02-08 14:51:04
您说的太经典了,特别切合我这半辈子的斗智斗勇。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9 09:36:40
世界上很多事很奇怪。莫非母女真的有心灵感应?天就要亮了,我熬了一夜,此时却禁不住似睡非睡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老妈在说她常说的那句话:笑笑,我跟你说,你奶奶虽然厉害了我一辈子,我心里可没记恨过多少。她是长辈,我们这年龄的儿媳妇,谁又没被婆婆厉害过呢。人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倒是觉得,给人家的东西,给人家的情分,才是泼出去的水呢。给了人了,要是再想着人家也得再还给你,那还不如干脆别给,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原话怎么说的,我记不很清楚了。大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母亲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人情人情,有人就有情分。咱给人了,人再给咱,是人家的事,人不给咱,那也是人家的事,总归是咱主动给人的,可不能再想着,人家没还回来,就是人家的不对,自己生怨言,没得找不痛快。
不得不说,老母亲不愧是人民教师,平时无心聊天的 话,在我和大光闹矛盾的关键时刻,让我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光亮。
醒来,我竟然没闹明白,为何忽然梦到母亲平时的唠叨。或许,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正在跟小姨唠叨同样的话题?
我释然。说到底都是琐碎的小破事,内心深处,我肯定没有真正打算离开大光。
既然如此,还有啥好说的?我起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做了早饭。大光见我一脸云淡风轻,高兴坏了,早饭的时候,明显的情绪高涨。
我暗暗叹息:男人,夹在母亲和媳妇两个最爱的女人中间,看来也不容易。抬起头,我向着大光灿烂笑了一下,大光红光满面,偷偷亲了我一下,在我耳边小声说:媳妇,你最好了!
由此可见,大光并不是对我的委屈毫无察觉。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09 15:11:16
2005年3月底,外公走了。母亲跟小姨料理完后事,4月初就赶回来了。
母亲来电话的时候,大光还没放学。母亲让我不要着急,她也给二姐打电话了,二姐夫正好没出差,可以用他单位的车到车站把妈妈接回来。
其时我大姐已内退,她的儿子也生孩子了,她就忙着照顾儿媳妇坐月子,二姐40多了,两个女儿正上高中。二姐夫是县城一个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当时还没有车改,有时候妈妈出门,二姐夫方便的话,就会开车送妈妈。二姐经常跟我开玩笑:笑笑呀,老妈就是偏心眼儿。好东西都留给小闺女,有活了就想起我们了。
母亲就笑骂:臭妮子,那是谁悄悄地给添了钱帮笑笑买房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妈给我们买房子的11万里,还有二姐赞助的2万多。二姐担心大光觉得不好意思,就没让老妈告诉我们。
小姐姐在邻省,回来得不多,但是每次回来,给母亲带衣服用度,也少不了给母亲留下些钱。母亲不要,说小姐姐自己创业不容易。小姐姐总是劝我妈:我回来得少,都是笑笑和大光在陪你,拿些钱放在你这里,喜欢什么,让笑笑陪您买。
母亲就笑,笑容里满是幸福和自豪。我四个伯伯都有儿子,因此,只生了女儿母亲是我奶奶眼中最不称职的儿媳妇。可是,当看到女儿们团结而且自立,母亲就会满足的笑,同时感慨: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是头等大事呀。
我想,我也得跟母亲学得豁达些,只要大光和我要好,过得幸福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吗?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10 09:23:39
话题再说回来。母亲从成都赶回来了。婆婆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回家照顾农村的那一摊子了。她热情地说:笑笑,你妈这么久不在家了,中午就到咱家来吃饭,你顾着孩子,我来做饭。
二姐本来打算把妈妈接到她那儿,我见婆婆这么热情,赶紧打电话告诉二姐,还是让姐夫把妈直接送到我们家,婆婆在一边直向我打手势:让你姐姐也一起来吃吧。
妈妈回来,跟婆婆两个人边唠家常,边做饭。我跟杨晨和新语在客厅玩,也没发现两个老太太有啥不对头的。
大光放学回来,见到我妈回来也很高兴,一个劲地问母亲累不累,还安慰母亲不要太伤心了,总归当时的气氛很好。
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妈妈开始各自炫耀自己的儿女。
我婆婆说:老姐姐,你这几孩子都不赖是不错,就可惜一辈子没个儿,在农村呀,没儿的家,在村里可都抬不起头来呢,说不好听的,都说是绝户头哟。
大光使劲咳嗽两声,并且赶紧给婆婆夹菜,让她多吃饭。
我妈轻轻把筷子放下,笑了笑:妹妹,我也馋儿子呀,还得感谢你呢,养了个好儿子,我也跟着沾光了。大光对我,很不差的。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这四个闺女,可不也等于有了两个儿子了。
话到这里,如果婆婆停下来,应该还是一顿和谐、热闹的聚餐。
不知道我婆婆怎么想的,也许是我妈说大光不错刺激到了她,让她又有了“白拉扯了这个儿子”的感慨?总之,婆婆脸上接着不高兴了,她接过去说:老姐姐,再怎么说,人家的孩子终归是人家的孩子。我的儿,也只会给我养老送终,不能给人家去做孝子吧“。
我看到,我老妈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10 09:50:30
说真的,我好佩服我老妈的度量呀。婆婆说到这里,老妈脸上虽然不好看,但她还是强笑着说:老妹妹,吃菜,吃菜。
我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您这是说......
没等我说完,老妈瞪了我一眼,不准我往下说了。我忍不住盯住大光,我觉得我的眼神相当凶恶---我这婆婆,到底要做什么?
大光更坐不住了,他直盯盯地看着婆婆:娘,你吃你的饭吧。吃了,我赶紧送你回家。
大光的一句话终于还是惹恼了婆婆:不用了,这饭我不吃了,你也别吃了,现在我就走。
说完,不管我和老妈怎么挽留,婆婆自顾下楼去了,连母亲带的礼品也没要。老妈告诉我:笑笑,她是你的长辈,你把东西送到楼下,让你婆婆带着。我跟她平辈,就不多这个礼了。
我把新语交给妈妈抱着,拿上东西到楼下送婆婆。
没想到,我那婆婆在楼下哭成了泪人,边哭边发落大光:大光,我是你亲娘,你这么对我不行,你这么对我,伤天理呀。
还好周围没有几个人,我站在那里,只觉得无地自容。婆婆这份表演让人看了,岂不是认为我跟大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把东西塞到婆婆手里,眼睛并不看婆婆,我直盯着大光说:如果觉得我嫁给你给妈受了很多委屈,咱们可以离婚。但是请把我给妈受的委屈罗列出来个一二三四,让我明白才行。我再不济,还是个机关干部,从小到大,不管学习还是工作,都没犯过大错。被人指着鼻子骂,我这是第一遭。大光,这也是最后一遭。你送妈回家,接着商量个主意出来 。我等着。说完,我转身上了楼。楼道里,我忍不住掉下眼泪。想想,又怕老妈担心,我擦干眼泪,稳定了下情绪,才回到家。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1-02-16 09:53:18
我回到家,老妈正哄着新语,还在照顾着杨晨吃饭,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愧疚极了---母亲为了我,要照顾姑姐的女儿不说,还要听我婆婆的讽三刺四。
我接过新语,跟母亲说:妈,对不起呀。都是因为我,让您受气啦吧。
母亲一脸去淡风轻,她拍了拍我的背:笑笑呀,我这一辈子看过的脸色,挨过的骂,比这厉害的多了去了。年轻的时候成分不好,你奶奶哪一顿饭不是先骂我一通?都是说娶了我这国民党的闺女,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后来我去咱村小学教书,你那些出身好的婶子大娘,说过的难听话,得装一大火车。这些呀,放在心上,生气难过的是自己,听过了就当一阵风呢,对咱也没啥。你婆婆这个人,心气儿高,不想在人跟前示弱,她说什么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觉得难过,要紧的是大光能对你好就行。就怕大光回家,听他妈叨叨些有的没的,回来跟你闹矛盾,那就是你们年轻的不懂事啦。
我点点头,心里说:老妈呀,你还不知道我婆婆在楼下表演的那一出戏呢。
我照顾儿子睡了午觉,又陪着母亲唠叨了半天我外公的事。
下午大光回家,一脸的欢天喜地,仿佛中午被婆婆指着鼻子骂过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母亲着急回她自己家收拾收拾,大光自告奋勇送老妈回家,还贴心地给妈妈带上了现成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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