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公主的爱情故事《代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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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3-10-22 03:29:00 更新时间:2020-11-10 09:15:05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19:29:00
文案

让我用最美的笔,为你写一首最温柔的诗。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两个尊贵荣耀的姓氏,皇权之花在男与女、兄与弟、夫与妻之间血腥绽放,这本是男人之间权利的角逐,却意外成为女人背负的使命。

在这个宫廷中,并不是只有嫔妃才会招招熟虑,步步惊心;一个帝国公主的命运,有时或许还不如一位宫妃。

她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他,却在最尴尬的处境爱上他,她想与他并肩而立,祈求一份最牢固稳定的爱情,却因此而与她的爱情越走越远。

最后的最后,他说:“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我爱你。”


章一 可惜明年花更好
宛妤送别生母豫敬贵妃,和四岁的胞弟沂王商墨凌时,正是四月阳春。风暖不寒,日头正好,适宜出行踏春。
然而远行的浩浩车队,人们的脸上表情是凝重的。因为,这并不是出游踏青,而是一场不知何时再见的放逐。
曾经权倾六宫的豫敬贵妃,在帝王颁下的圣旨里,她是作为沂国王太后,与年幼的儿子一同去往藩封地的。这是帝国建成后的百年来,第一位,皇帝还在世时,便上书要求跟随年幼的皇子一同就藩封地的后妃。
在别人眼里,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是放弃后宫,也放弃沂王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大好前程。
宛妤看着母亲表情平静的脸,渐渐便开始惶恐。她年方八岁,却已经隐约知道,这场别离代表的含义。她是皇帝序齿行二的公主,又是在母亲正当盛宠时诞下,在这座后宫里出尽了风头,然而从此之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当远行的车队启程的时候,她将在后宫里彻底失去母亲的庇佑。
“娘娘,”她声音软软地唤,怯怯道:“您为什么要走呢?”
豫敬贵妃眉眼淡漠,早已不复前些日子的凄凉悲伤:“因为妾在赌桌上输掉了一场,殿下,所以不得不为失败付出代价。”
宛妤不明白她所说的赌约是什么,于是愈发害怕,伸手抓住豫敬贵妃裙裾上垂下的丝帛,含着哭腔问道:“您要离开我吗?要离开多久呢?”
“妾已经将您托付给皇后娘娘照顾。”豫敬贵妃在女儿泪水盈睫的目光中表情不变,慢慢地蹲下身来,为宛妤正了正小小发髻上的钗环:“妾想与殿下定个约定,在我们下一次见面之前,希望殿下能将自己照顾的平安无事。”
她表情与语气俱都严肃,宛妤被这严肃所感染,敛了眼泪,郑重地点了个头:“好,我答应娘娘。”
豫敬贵妃强调道:“妾曾经与殿下讲过尾生抱柱的故事,殿下当知,承诺须尽全力做到。”
宛妤却道:“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豫敬贵妃微微笑了笑,那笑意浅薄,在微风中似乎一吹就散:“殿下,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了,妾无法再向您解释什么,这是凤氏女人的宿命,您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探寻答案吧。”
凤氏,这个雄踞帝国半壁江山的家族。传说,在历史开始记载的时候,凤氏部族与商姓皇族共同建立了这个国家。商氏的子弟冲锋陷阵,凤氏则为他们提供强大的财力支持。帝国建成后,商氏的男人执掌天下,按约定娶凤氏的女人为妻,诞下拥有两族血统的子女为新帝。从而商凤两族纠缠不清,休戚与共。
翻开本朝那厚重的妃册,整个后宫的大部分女人皆出自这个氏族,中宫皇后更是历来只出自凤氏一族,如果追溯其各家祖上尘封的家谱,就会发现,她们之间,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遥远血缘。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凤氏女子都有入主中宫的机会。这个家族太过庞大,但后位却只有一个。就像商氏的儿子,经常会为皇位头破血流一样。凤氏的女儿也会为那区区一个后位,亲缘破裂,反目成仇。
宛妤低低地问她的母亲:“是因为你败给了我的姨母吗?”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19:31:33
章二 玉颜不及寒鸦色
豫敬贵妃怔了怔,眼底浮上些许复杂的情愫,沉默一会,方道:“也是,也不全是。”
新册封的元诏皇后正是豫敬贵妃的亲妹妹,中宫之战中落败的女人被新后的第一道懿旨收回了在后宫中所有的大权,豫敬贵妃知道她刚刚坐上后位的妹妹对自己颇为忌惮,主动上书求了沂太后的封号,带着刚满六岁的儿子就藩封地。
皇后被姐姐识时务的慷慨所感动,劝说皇帝将本应赐给皇子的代国赐给了宛妤,封她成为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公主——能与王侯比肩的代国公主。
豫敬贵妃与皇后同处于金陵凤氏,当彼此不存在利益纠纷的时候,同族情谊又使她们结成了统一的战线——皇后需要稳固她在后宫中的地位,而豫敬贵妃则意图韬光养晦,东山再起。
八岁的代国公主比一般宠妃的公主更早的懂得人情冷暖,虽然她的地位凌驾于所有公主与嫔妃之上,虽然她的吃穿用度得到特殊的照顾,但是皇后很早就为她建了代国公主府,几乎不让她有任何见到皇帝得机会,皇后为她安排的教师里寻不见琴棋书画、礼乐女工的影子,寻常女孩子应学的技艺她一样也不会,反而热衷于舞刀弄棒,她的行为举止像尽一个山野小子,同端庄典雅的皇家公主牵不上一点儿关系。
“皇家里端庄典雅的公主已经够多啦。”皇后总是这样回答前来谏言的女官,“宛妤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她喜欢这样。”
于是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这位凌驾于所有公主之上的代国公主,其实并不受帝后宠爱。
宛妤心里明白这一切,但她不知该怎样应对,她没有一个满腹计谋的母亲教导,在进宫请安闹了几次笑话后,她赌气向皇后请了免安的旨意,渐渐减少了去皇宫的次数,天天门庭冷落,几乎不与外界交流。代国公主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甚至连代国公主府的仆役都开始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
终于在一个酷暑之日,在宫女言辞冷淡地拒绝为她添置冰块之后,宛妤终于爆发。
“来人!”九岁的代国公主沉着脸,表情冷若冰霜,“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杖三天。”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但是别忘了,我再怎样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女儿,沂王的姐姐,地位尊贵的代国公主,而你们,”她威严的目光扫过前来求情或看热闹的人群,“只是一群低贱的宫婢,依附于主人求生,即便是我今日将你们全部赐死,我依然是代国公主。”
人们这才发现,即便是不通礼乐,她依然拥有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仪,舞刀弄棒的日子为她平添几许杀伐之气,与那些养在深宫、饱受宠爱的天之骄女相比,眼前这位似乎更像一个泱泱大国的公主。
宛妤说完之后是一片长久地沉默,两个侍卫上来将杵逆公主的侍婢拖出屋门,不多时院中便响起棍棒落在人身上的闷响与宫婢撕心裂肺的哀嚎,公主闭上双眼,冷冰冰的声音中有低沉的悲悯,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拖到偏院里去打,把她的嘴堵上,不许喊出声来,三天之内,我要她活着。”
再没有人敢不听从她的命令,婢女们默默地领命退下,府内重新归于一片安详和肃穆,一阵清寂的掌声在这时响起,伴随一道轻灵悦耳的笑意柔柔道:“妾原本以为豫敬娘娘已经一蹶不振,今日见到殿下才放下心来——殿下与娘娘何其相似。”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19:34:44
章三 拂墙花影玉人来
宛妤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她身上冰冷如刀的气息已经隐去,向来者绽出一个谦和又羞涩的微笑,就像一个被长辈发现秘密的小女孩:“荣妃娘娘。”
荣妃笑着提步而进,按制向宛妤行半礼:“妾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妤有点不适应,已经很久没有嫔妃向她按制行礼,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讷讷道:“娘娘……”
荣妃保持着行半礼的姿势,语气温和而不容更改:“殿下,您若愿允妾起身,可说‘免礼’,若不愿,就一言不发。”
宛妤定了定心神,稳住声音:“免礼。”
荣妃道:“谢殿下。”语毕起身,微笑道:“殿下若觉得妾尚够让殿下以礼相待的资格,此时可吩咐赐座。”
宛妤不好意思地抿唇微笑:“本来是知道的,一紧张,便忘了。来人,给荣妃娘娘赐座。”
荣妃笑着落座,意味莫名地看了眼殿外垂首侍立的宫婢:“方才似乎听到殿下对宫女们多有不满,殿下若不嫌弃,妾愿将妾宫里的殿上司留在府上,训导礼仪。”
各宫的殿上司乃是宫妃心腹之人,大多都是宫妃们尚在母族时便贴身服侍,宛妤有些怀疑,她平素并不与荣妃交好,却也不便贸然拒绝,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好……”
荣妃又笑了笑,意有所指:“殿下久不去宫中请安,皇后娘娘挂念的紧,特命妾来探望,看殿下是否有不如意的地方。既然宫女们不合殿下的心意,妾回去便禀明娘娘,将这批刁奴尽数换掉,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宛妤不知她有何深意,只觉得不应拒绝,便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娘娘。”
荣妃微微侧过头,唤出一个年级较长的宫婢:“白司,本宫且将你留在公主府上, 日后须得尽心服侍。”
那宫婢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朱红的宫装,眉眼间气韵宁静平和,宛妤觉得面熟,仔细打量了两眼,面色霎时大变。
是了,这位白司正是当年豫敬贵妃从府里带来的贴身女婢,据说当年曾伺候过豫敬贵妃与元诏皇后的母亲金陵君夫人,豫敬贵妃离宫时白司随其一同去了藩地,不想今日她居然成了荣妃的殿上司,又进入她的府邸。宛妤虽然年幼,却也深知母亲今日的处境,能在元诏皇后的监视下光明正大的将人送进来,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神话。
但是母亲做到了,宛妤连日来对母亲的怨怼霎时烟消云散,九岁的小公主还不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收敛情绪,甫一见面便红了眼圈。
荣妃的微笑里染上些许柔软的叹息,这个年幼的公主此刻本应在母亲怀里千般宠爱,而她却不得不为母亲的失败而付出沉重代价。
一殿人中只有白碧君神色如常的跪拜行礼,笑容卑谦而温雅:“婢叩见代国公主。”
荣妃自感伤中惊醒,用叩礼的动作掩饰失神:“天色不早,妾还要回宫复命,请公主允妾告退。”
宛妤的注意力全放在白碧君身上,胡乱的点头答应,根本连荣妃说了什么都不知晓,只红着眼圈硬撑,一直撑到荣妃告退并掩上殿门,才决堤而下。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19:35:53
章四 昔年风雨昔年情
荣妃说话果然算数,第二日宛妤起身的时候,掖庭宫的五司使已经在府上候了好长时间,白碧君受命掌公主府内苑事宜,手下雷霆地遣散了全府的侍卫宫婢,拿了今年新进宫人的名册重新挑选。

结果那年所有被送进宫待选的外姓秀女们全部被选成了代国公主的宫婢,掌管掖庭的女官认为不妥,私下找皇后进言,恰巧遇到了前来请安的荣妃,出身坤城凤氏一脉的荣妃不悦的皱眉,冷嘲热讽:“不知大长秋觉得哪里不妥,难道把她们都选进来同我凤氏女子一争高下才算妥帖?”语毕又向皇后道:“娘娘应知代国公主府里掌内苑的白氏曾是妾宫里的殿上司,做事做事稳重妥帖,能教人放心。”

大长秋道:“那人姓白?”

掌掖庭的大长秋白碧笙也曾是皇后的贴身女婢,也曾在金陵府里伺候,与白碧君乃是同胞姐妹,她这么一问,荣妃便明白了她心理所想,当下便冷哼了一声,语调微凉:“我宫里的殿上司姓白,大长秋今日第一次知道?”

气氛霎时有些冷,皇后不悦地轻斥:“碧笙,不得无礼。”

荣妃赶忙下拜:“是妾无礼,娘娘请息怒。”

皇后安抚道:“妹妹别和奴婢一般见识,陛下日前赏了本宫一些珍珠,听说是海国进贡而来,很是稀罕,妹妹若不嫌弃,拿几串去。”又对大长秋道:“你且跪安吧,代国公主府的事有白氏操持,你不要跟着惹乱子。”

荣妃道:“娘娘若觉得不妥,妾这就把她召回来。”

大长秋觉得不妥,她深知自己妹妹与豫敬贵妃的本事,倘若公主府的白氏真的是她妹妹,那么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主子斩草除根。

可皇后却说:“不必了,妹妹做事本宫放心,沂太后把公主托付给本宫,本宫却没有把公主照顾好,正愧疚于心,妹妹能有这份心思,实在是为本宫卸下了一个重担,本宫又怎能不识好歹。”

荣妃又拜下去:“能为娘娘分忧是妾修来的福分。”又对大长秋道:“大长秋若是不相信,尽可去公主府一探虚实。”

可皇后这样讲,大长秋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好长秋宫的殿上司呈了珍珠进来,大长秋便借机告退,心里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白碧笙与白碧君虽为同胞姐妹,容貌却并没有如何相似,倒是两人的声音几乎如出一辙,白碧君在荣妃殿中呆了一年多,日日服用改变声音的丸药与美容圣品,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但大长秋并不从声音和容貌上下功夫,她屏退了殿内外的侍女,压低了声音问道:“碧君,大小姐她还好吗?”

豫敬贵妃乃是金陵君的嫡长女,从府里陪入皇宫的旧人改不过口,皆以“大小姐”称之。白碧君唇角一挑,发出“嗤”的一声冷笑:“姐姐不必再试探我,我就是白碧君,金陵府的白碧君。”

大长秋悚然变色:“你想做什么?”

白碧君说:“和你想的一样。”

大长秋冷笑道:“痴人说梦。”

白碧君打开门,做出一副要送客的样子:“那你走吧,我要做梦了。”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19:36:43
章五 可惜明年花更好
当年白氏姐妹作为金陵君夫人的左右手,共同协助金陵君夫人打理君府时,白碧笙主要负责的是府中的账房财务,她善于演算,合理安排府内的每一笔财务的进出,数十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在金陵府下人中地位卓然.

而白碧君则是金陵君夫人的贴身女婢,大到进宫面圣,小到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白碧君亲手操办。后来元诏皇后与豫敬贵妃姐妹二人入宫待选,金陵君夫人便让最得力的两个婢女一起入宫服侍,元诏皇后一马当先带走了白碧笙,而豫敬贵妃则是默不作声的收了白碧君,后来元诏皇后封后,豫敬贵妃远走封地,白氏姐妹便再也没见过面。

大长秋愤愤地起身往外走,在迈过门坎时停住了脚步:“碧君,听姐姐一次,贵妃永远斗不过皇后娘娘,而你,也永远斗不过我。”

白碧君不以为意地轻笑:“还请姐姐手下留情。”

白碧君并不担心皇后与大长秋会对她怎么样,宛妤问起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向宛妤认真解释:“一开始的时候皇后会怀疑,甚至会暗中安排人来查探,可是荣妃娘娘主动提出让大长秋来查,皇后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哪怕是现在大长秋回去告密,皇后也不会相信她,更何况荣妃与皇后交好,皇后还需要她来为自己巩固地位。公主,当有人怀疑你的时候,你要么主动承认他的怀疑,要么大度的让他来查,越是藏着掖着,越是引人怀疑。”

宛妤不是太明白,又问道:“可是荣妃娘娘不是与皇后交好吗?她为什么要来帮助我们呢?”

白碧君温柔的笑了:“现在就算是婢详细解释给公主听,公主也未必明白,不如将这个疑惑留着,等公主自己去解答。”

被选中的宫婢们经过了简单的礼仪教导,在三日之后集体来到了代国公主的府邸,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怨容,宛妤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噗”地笑出声来。

各家大人的千金小姐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以一国做封邑的公主,她们在掖庭时听到过很多有关代国公主的不好言论,此刻纷纷屏声低眉,唯恐惹恼这位刁蛮的公主。

宛妤坐在公主府正厅的胡床上,笑咪咪地用手撑着下巴:“你们都听到什么了?代国公主草菅人命,杖毙无辜宫女?还是娇蛮任性,逾矩诏选待选宫妃?”

小姐们纷纷露出吃惊的神情,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姐心直口快的惊讶道:“殿下你怎么知……”被旁边的人一扯,立刻自知失言,惴惴地掩住了口。

宛妤觉得有趣,问她:“你是哪家的千金?”

那位小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恐,跪倒地上慌乱道:“婢知错了,公主饶命。”

宛妤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笑意不减:“回答我,恕你无罪。”

“婢是兵部尚书杨讳晋女,杨氏漱玉。”杨漱玉伏在地上,连声音都颤抖。

“杨晋的女儿……”宛妤想了想,吃惊道:“可是上将军杨一清的孙女?”

杨漱玉恭敬回答:“是,殿下英明。”

宛妤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崇敬与责怪:“我曾听说杨将军昔年被犬戎十万大军围困晔下,突围时敌刀过鼻尖一指而颜色不变,漱玉为杨将军后裔,也应以此气节为荣。”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20:04:57
章六 天潢贵胄千金女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宛妤不以为意的拍拍手,随意道:“就如你们所听到的,我是一个不通礼乐的公主,故而我府上也没什么规矩,诸位都是大家闺秀,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想必大家都清楚,这就是府上唯一的规矩。”

阶下有人悄悄抬起头,年幼的小公主穿着一身淡色曲裾,样式简单而随意,若不是所用绸料上好,根本看不出是皇家之物,于是她们开始想,或许代国公主并没有传言中那样蛮不讲理,凶狠恶毒。

待白碧君安排了各人之职,宛妤便让她们全部退下,众人出门之后,白碧君笑着问宛妤道:“殿下觉得这批秀女资质如何?”

走在后面的宫婢竖起耳朵,听见代国公主极不与年龄相符的回答:“虽然家底丰厚各有千秋,但是与宫里的凤氏诸女比起来……”

新进的宫女们很快发现自己的活计很轻松,因为宛妤实在是一个很好伺候的公主,她在大多数时候是沉默不言的,并不向宫婢们提什么难以完成的苛刻要求,也不喜欢有很多人跟在自己身边,而公主府又实在过于庞大,她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弹琴绣花,甚至随意上街行走,除了没有婢女服侍,简直比在自己府里过的还要舒服。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便有人对此间的主人,代国公主产生了兴趣。

杨漱玉找到宛妤的时候,宛妤正在朱雀堂内联系九节鞭。她的身量比初见时抽高好多,眉眼间愈发沉稳,渐渐透出如豫敬贵妃一般锋利的美貌,因为从小不曾受到礼教的教束,宛妤举手投足间总显出那么一股子洒脱,但又向被什么捆缚着似地,洒脱得浓重而晦涩。

“公主。”杨漱玉走上前,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宛妤的攻势,“九节鞭不是这样的。”

“漱玉。”宛妤微红了脸,不自在的瞄瞄一旁桌上摊开的图谱,她没有师父亲手教授,只能自己照着图谱似是而非的练习。

杨漱玉微笑着拿过宛妤手里的九节鞭,随手舞出几个鞭花,九节鞭在她手中仿佛活了一般,柔软又充满力道。

宛妤双手合十,发自肺腑的赞叹:“好厉害啊。”

杨漱玉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内力,只是舞起来好看罢了。不过我会使双剑,殿下可愿跟着我学剑?”

宛妤眼中闪过类似渴望的光,沉吟许久,却缓缓摇头:“你最好不要和我走太近,”她无奈的笑了笑,“会有麻烦。”

杨漱玉虽自幼在将军府中受尽长辈疼宠,脑筋动的却一点也不比宛妤慢,她略一思索,吐出两个字:“椒房?”

宛妤将食指抵在杨漱玉唇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退下吧。”

杨漱玉离开之后,白碧君来宛妤整理仪容,问她:“殿下很想学习双剑么?”

宛妤抿着唇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请杨家的人来教习我剑法,会对母亲不利,还会牵连到杨家。”

白碧君却笑了,十分不以为意:“想要的话,就上书给皇后吧,你是代国公主,公主殿下想学习剑术,理应允准,如果皇后不允准,你就上书给皇帝。”

宛妤有些吃惊:“可以吗?”

白碧君不由分说带着她去写折子:“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管别人答不答应,起码知道了你的心思。”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20:05:37
章七 两处茫茫皆不见
宛妤抿着唇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请杨家的人来教习我剑法,会对母亲不利,还会牵连到杨家。”

白碧君却笑了,十分不以为意:“想要的话,就上书给皇后吧,你是代国公主,公主殿下想学习剑术,理应允准,如果皇后不允准,你就上书给皇帝。”

宛妤有些吃惊:“可以吗?”

白碧君不由分说带着她去写折子:“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管别人答不答应,起码知道了你的心思。”

宛妤要请剑术老师的折子上去两天之后,从宫里传来了消息,却是说代国公主的母亲沂太后思女成疾,上书恳求皇帝准许代国公主至沂地探母尽孝。

皇帝想起那个英姿飒爽的美人,曾经多少个夜晚他熬夜批阅奏折时总喜欢诏她来红袖添香,她为他研磨时偶尔针对朝政提出的见解每每让他豁然开朗,直到他身边新增莺燕,对这个总爱在他身边对他的江山指手画脚的女人感到厌烦,他将她赶离他身边,自己却再也没有熬夜时诏人陪侍的习惯。

所以宛妤接到的圣旨上是这么说的:若豫敬贵妃久病难愈,可至京郊温泉行宫静养。

皇后从这道圣旨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为宛妤送行时话里有话地提点:“沂太后思女成疾,陛下与本宫均十分忧心,陛下恩准你前去探望,是想着母女连心,想必沂太后会很快痊愈,沂地至京都路途遥远,舟车劳顿难免意外,本宫特地点了太医院中最为优良的太医随行,万望太后早日痊愈。”

宛妤记下这番话,在向皇帝辞行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请母亲入京的提议:“皇后娘娘已派遣宫中最好的太医随行,儿臣不敢让母亲舟车劳顿。”

“你做的很好。”病中的豫敬贵妃笑容满面的点头赞赏,她是真的病了,一头柔亮的长发都失去了光彩。

宛妤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自己三年没见的母亲,她与印象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温和而严厉,即使因病形容憔悴,她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母亲,”她不由自主地问,“您还好么?”

豫敬贵妃凝视着她,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卸下,“很不好,”她说,“我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庆幸自己还活着。”

宛妤低下头:“中宫的女主人不会这样每天在担惊受怕中醒来,母亲,您失败了。”

“不,在中宫的战役中,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中宫的女主人每天也会在担惊受怕中醒来,整个宫廷唯一不用这样难受的,是皇帝和皇太后”豫敬贵妃平静道,“听说皇后的嫡子已经五岁,聪明伶俐,能背诵很多名家的诗文,很受皇帝宠爱。”

宛妤有些沮丧的叹息:“父亲总是喜欢常待在自己身边的儿子。”

豫敬贵妃的唇角又挑起来:“可是天子知道自己的江山需要什么样的继承人。”

宛妤道:“天子也会被女人迷惑头脑。”

豫敬贵妃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小看你的父亲,阿妤,一个头脑常常迷惑的君王统治不了一个帝国,你的父亲他是一个能把理智和感情很好分开的君主,他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妻子,也知道他的江山需要什么样的继承人,他还在等呢,所以皇后的嫡子迟迟不被立为太子。”

宛妤看着自己信心十足的母亲,认真道:“皇后是他所需要的妻子吗?”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20:07:50
章九 归来池苑皆依旧
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宛妤在沂国世外桃源般地住了一个多月,京城便来了圣旨催她回去,豫敬贵妃也不阻止,笑眯眯的为她打点回京的行装:“我似乎从没有告诉过你,阿妤,聪明是一件好事,过分聪明却会变成拖累你的累赘,尤其是女人,大家都喜欢聪明灵动的女孩子,但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宛妤仔细想了想,将这句话记在心上。

豫敬贵妃又道:“我已经派人往宫里传了话,说我用我身边的白碧君将荣妃的白司换了下来,你们要小心了,皇后寻不到我的短处,或许会拿你们出气。”

宛妤并不想与皇后直面交锋,她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对豫敬贵妃心血来潮般的微薄同情与愧疚,这愧疚太廉价,挡不住宠眷正浓的皇后的只言片语。

皇帝为宛妤办了接风宴,宛妤在宴会上献上沂国敬献的贡品,贡品中有一幅《江上秋》的画卷,是十岁的沂王亲手所做。

皇帝展开那幅画卷时眼中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沂王的画技师从沂国绘画大师杜道岩,缩千山万水与尺寸之间,一笔一画中皆见功底,虽然笔法稚嫩些,但磅礴的皇家气象已展现开来,远看竟有几分霸道的天子之气。皇帝举着画卷欣赏了好大一会儿,问道:“三郎他,喜欢绘画?”

皇后因为这亲密的称呼皱起眉,宛妤看在眼里,遗憾的摇头:“阿凌居无定性,对每样东西都兴致盎然,学习起来认认真真,但劲头一过便弃之如履,儿臣回京时他又迷上了兵法,天天在地图上推演,玩的不亦乐乎。”

“哦?”皇帝果然大感兴趣,笑道:“那姽纾岂不是管教的很费力?”

“父皇明鉴,母亲都要愁得以泪洗面的了。‘阿妤,我可真担心你弟弟他哪一天对房子产生兴趣,把这沂王宫给拆了,又不等建好便没了兴致,那样我堂堂沂太后便要带着这满宫的仆侍去你代国公主府去借住了,这可真没面子啊。’”宛妤惟妙惟肖地学着豫敬贵妃的口气愁眉苦脸地叹息,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那场愉快的晚宴过后,皇帝与代国公主突然莫明的亲密起来,他在不忙的时候常常诏公主进宫,甚至在皇帝寝居的甘泉宫里专门开辟了一出寝殿,每当公主在宫里待得晚了,便留宿在此。

或许就像皇后说的,宫里面端庄典雅的公主已经太多,皇后早年故意不为宛妤安排礼仪教师,故意不让宛妤见到皇帝得做法此时成了宛妤的便利,她可以打着不通礼教的幌子与皇帝撒娇、开玩笑,甚至发脾气大吵大闹,皇帝对这一切感到新奇,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操心宛妤每一天的成长,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还会把宛妤捉来在他身边阅读诗书。

宛妤从不主动提起她的母亲和弟弟,她只是在有嫔妃携皇嗣来请安时偶尔露出黯然的神色,皇帝看在眼里,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突然宣布,准许沂王母子进京为公主庆贺生辰。

“不办宫宴了可以吗?”十五岁的宛妤俏生生地站在皇帝面前,满脸小心翼翼的哀求,“我想和您、母亲还有弟弟一起过一个生辰,”她觑了觑父亲的脸色,又讷讷地补充:“或者您不去也可以……”

皇帝叹了口气,想像以前一样把女儿揽进怀里,却发现女儿已经长大,再也不能坐在他的膝头嬉耍,于是更加失望的叹气:“阿妤,我是你的父亲,在父亲眼里,女儿的要求是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1 20:08:14
章十 翠华摇摇行复止
宛妤笑着扑进他怀里撒娇,心底却一片怜悯的悲凉:不,你永远不会是一个单纯的父亲,因为在父亲之前,您还是一个帝国的君主,这个身份注定了所有人都不会毫无目的的爱您,包括我在内,但是……

宛妤吧头埋在皇帝耳边,轻轻道:“您是一个好父亲,是我所知道的所有皇帝中,最好的父亲。”

那一年的生辰是以皇帝带着代国公主、沂王与豫敬贵妃一同出京狩猎的方式度过了。年幼的沂王再次显出了他让皇帝惊艳的另一面——他的骑射技艺并不是很好,却能够游刃有余地指挥大队人马捕虎猎熊。

“殿下的骑射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糟糕,他只是在暗示陛下,他有足够的帝王之才,只是仍有欠缺。”白碧君策马走在宛妤身侧,微笑着解说:“陛下正当旺年,春秋鼎盛,不喜欢过早地出现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宛妤不为所动,转向白碧君嬉笑着发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白碧君在宛妤通透的目光下感到尴尬,微有些不好意思:“需要您犯一个错误,让皇后借题发挥的错误。”

宛妤点了点头:“她容忍我四年,终于忍无可忍。”

白碧君牵了牵马绳,忽然指着一丛草丛中露头的灰兔叫道:“殿下,您能射中它吗?”

宛妤应声挽弓,箭激射而出,贯穿灰兔双耳将它钉在地上,伏在草丛里的脚力小跑而出,捡了兔子呈到宛妤马前,宛妤收了弓,朗声大笑:“赏给你了。”

脚力谢恩退下,白碧君笑道:“倘若方才是一只跟着猛虎的幼虎,殿下还会毫不犹豫的射出那一剑么?”

宛妤愣了愣,白碧君已经策马退下,皇帝带着兴奋的满脸通红的沂王自山林游猎而归,商墨凌看到姐姐空空如也的马背,哈哈的笑起来:“姐姐真笨。”

宛妤提着缰绳去拧他的耳朵:“若没有父皇跟着,你还能猎获这么多?”

皇帝笑着抓过宛妤的缰绳把她的马拉到身边:“不要小看你的弟弟,阿妤,他只是臂力不够而已。”

豫敬贵妃没有跟出来狩猎,她留在营地中为他们准备食物,当皇帝的大队人马回到营地时,营地里已经飘满了烤肉的浓香,豫敬贵妃清亮的歌声在草原上荡漾,调子悠长,是一首草原上的牧歌。

皇帝有些失神,商墨凌却已经欢呼着扑进去:“母亲!您准备了什么?”

豫敬贵妃应声回头,跌进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眸里,就像一个待嫁的姑娘被过路的男子驻足欣赏一般抿出一个含羞的笑容,时光呼啸着倒退,人生若只如初见。

美妙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很久,豫敬贵妃醒过来,向皇帝恭敬的叩安。

“姽纾,你有没有想过……再回到宫廷来?”晚膳过后,皇帝斟酌着语气如此发问。

豫敬贵妃对他嫣然一笑,答非所问:“陛下爱过我吗?”

皇帝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然而豫敬贵妃却不需要他回答便自顾自说下去:“在我还是敬妃的时候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您驾崩了,我就一剑自刎在您床前,为您殉葬。那时候我太单纯,以为您为我那样冷落其他嫔妃,她们定然不愿追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伴您,如果我再不去,您该有多么寂寞呀。”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2 17:40:33
十一 杨家有将
皇帝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豫敬贵妃的目光隔着跳动的烛火看他,妧媚的笑了笑:“可是后来您不再需要我,我才明白我不过是您一时的兴趣所在,所以我主动上书远去封地,在我心里,您依然是丈夫,可我不再爱您。”

皇帝轻轻地“啊”了一声,那声音似怅然若失,又似如释重负,豫敬贵妃的眼神平静如一泓深水,波澜不兴:“所以我不能再回皇宫,不能再回到有您在的地方,我在您身上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她偏过头,看向自己一双子女所在的方向,“也错不起第二次。”

豫敬贵妃母子在五天后启程返回封国,宛妤在城门口相送,这个情景与数年前何其相似,豫敬贵妃坐在远行的马车上,对宛妤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府上那些大家闺秀……”

宛妤点头道:“我省得。”

代国公主府里的闺秀们和宛妤已经处的相当好,数年间但凡有小姐出嫁必然会把宛妤当做娘家人来拜别一番,六年光阴匆匆而过,府里的闺秀们逐渐变成了盘着发髻的诰命,到如今,终于只剩下杨漱玉一人。

杨漱玉的母族杨氏也是朝内数一数二的望族,本朝武将大多出自杨氏家族,甚至不乏一些战绩卓然的女将,可谓位高权重,世代忠良。宛妤撑着下巴看眼前手舞双剑的女子曼妙身影,十分惆怅:“漱玉已经双十年华,还嫁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杨漱玉在风声里爽朗的笑:“我杨家子女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哪能在高墙中蹉跎终生,我想好了,我要跟哥哥上战场。”

宛妤抿着嘴笑:“你哥哥愿意?”

杨漱玉的哥哥杨慎是杨家培养出几欲完美的一代战神,自十一岁上战场至今从无败绩——能有败绩么,近几年国泰民安边境和平,小仗都没打过几场,别说是大战役了。宛妤对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杨慎杨谨行并不是十分敬服,言语间也没有多少尊敬之色。

“殿下,边防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杨漱玉看出宛妤笑容之下的几许蔑色,无奈的解释:“戍边将领每时每刻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也许下一刻敌人就会来偷袭。”

宛妤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无意与她争辩,敷衍的表示了惊叹。

她现在就是那头跟着猛虎的幼虎,皇后纵然有心,也不敢真的动她分毫,阿凌已经给皇帝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军中的支持——皇后的嫡子商墨广已经八岁,勤敏好学,文武兼修,皇帝为他延请的授武之师正是禁卫军统领,杨氏庶子,杨重。

大约这也是皇后不急于对付她和她母亲的原因,嫡子在皇帝心里仍然占有不轻的份量,若不是杨慎长年驻守边疆,恐怕为嫡子授武的就得是杨家未来的族长了。

宛妤对杨漱玉转出一个微笑:“你哥哥……我是说杨将军他可会图演兵法?”

杨漱玉的好奇心被勾起:“图演兵法?”

宛妤找出一张地图,用朱笔勾出一个点:“你我各领五千精兵抢占该点,你从这儿出发,我从这儿出发。”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2 17:41:06
十二 浙王墨凛
这幅地图是宛妤至沂国探母时与商墨凌演过的一种兵法,当年他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打了一个时间差,将宛妤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宛妤套用了这个方法,很快解决战场。

杨漱玉惊讶的看着宛妤:“原来殿下也是此道大家。”

宛妤笑了笑:“这是阿凌与我演过的,当时他用的便是此战术,我思量数年,依然无法破解。”

杨漱玉眼睛盯在地图上,敬服道:“沂王殿下若上战场,必为一代良将。”

宛妤道:“男儿自当建功沙场,阿凌也有此意,只是我母亲不松口,将来若有机会从军,还望杨将军不要嫌弃。”

杨漱玉笑道:“沂王殿下是太后娘娘的独子,又是天潢贵胄,自然不肯让他上战场以身犯险。”

宛妤神色淡淡:“天下没有哪个母亲拗得过子女,阿凌一心从军,母亲也终无可奈何。”

杨漱玉点头:“只凭这一法,沂王不从军也是国失良将。”

宛妤抿住嘴角轻笑,略略自豪的样子:“你太高抬他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漱玉,你可否将此图寄给杨将军,请他破解一二。”

杨漱玉调侃道:“殿下这是考验我哥哥呢吧。”

宛妤也不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

杨漱玉道:“浙王殿下不是领着我朝东南水师吗?沂王为何不去投效浙王麾下?”

宛妤道:“他们是亲兄弟,难免偏颇。”说着卷起地图,兴致勃勃道:“大皇兄的威名也不逊于杨将军,我们去看看他能不能解得了。备车,去浙王府。”

浙王商墨凛是荣妃诞于的皇长子,荣妃被废去妃位时便离京从军,数十年来除了述职从未踏进过京城一步,即便是回京也甚少逗留,总是来去匆匆。

“他没有问鼎皇位的野心。”有次宛妤说起此事,荣妃一脸恬淡的如此回答:“我从前有过,现在没有了。但我不能看着天下就这样落到凤姽瑛手里,她不配。”

凤姽瑛正是皇后的名讳,荣妃说这话时口气嘲讽眼神轻蔑,于是宛妤开始叹息:“娘娘,不管怎样,请您不要将大皇兄牵扯进政治斗争中来,他是个很好的将领,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能败在阴谋里。”

荣妃苍凉一笑:“若能死在战场上,反倒是他的福气。”

宛妤的车架停在浙王府门口时浙王正从皇宫回来,见宛妤要下车,直接从马上抖出一柄青锋俯冲而来,宛妤赶紧退回马车里,九节鞭从纱帐中飞出,点在剑刃上,她手上没有很多力气,却足以让剑锋偏了准头,钉在车驾一侧。

商墨凛收剑回鞘,朗声道:“不知代国公主远驾而来,在下失礼了。”

宛妤不下车,愤愤道:“浙王待客之道如此奇特,宛妤受教。”

商墨凛回京时偶尔会在荣妃的授意下去代国公主府拜访,加之他本人久在军中,厌恶京城礼教,跟人开起玩笑来百无禁忌,杨漱玉不了解情况,宛妤话还没说完,她的剑就已经比在了商墨凛喉边,商墨凛“咦”了一声,又振剑出鞘,两人叮叮当当的打在了一起。

宛妤下了车,先抱臂观了会战,直到看出杨漱玉落了下风才慢悠悠的出生阻止:“漱玉,不得无礼。”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2 17:41:46
十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漱玉趁势收剑,落回宛妤身后时气息紊乱,好不容易顺回气便听宛妤凉悠悠的介绍:“此乃我朝东南水师主帅商将军,讳墨凛。”忍不住大吃一惊,急忙上前见礼:“漱玉眼拙,叩见浙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商墨凛想了想,问道:“可是车骑将军杨谨行胞妹?”

杨漱玉颊上飞红,强装镇静:“是。”

商墨凛“哦”了一声,抬手虚扶:“我与杨将军乃平辈同僚,不必多礼,平身吧。”

杨漱玉又应了一声,这才缓缓起身。

而商墨凛却已经引着宛妤往府里大步而去,再没往此处多看一眼。

正如宛妤所料,商墨凛果然对她素未谋面的弟弟大感兴趣,他虽然破了商墨凌的兵道,依然忍不住大加赞赏:“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思维,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将,宛妤,倘若太后娘娘点头,你可已经要让他到我军中来。”

宛妤皱眉道:“你自己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不过瘾,还要拉着自己的兄弟去。”

商墨凛哼道:“数日后我返回军中,正好途径沂国,顺道去拜见太后娘娘劝言一番。”

宛妤大吃一惊:“你想干嘛?武将与诸侯相勾结,你还嫌我母亲……”说到一半,想起眼前之人是从来不插手政治的,便顿住了口:“你若不嫌弃,常与阿凌一起论道便是,入你麾下一事不可再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商墨凛面色沉下来,不悦道:“也罢,不入我军,入杨将军麾下还不行?”

宛妤急了,站起身道:“你怎么不明白?皇后多疑,只要你踏入沂王宫必生祸端,我母亲是受封的沂太后,按制与皇后同高,但是荣妃娘娘……”

商墨凛猛的抬头,眼神阴沉而暴戾,宛妤放软了语气,道:“我曾与荣妃娘娘言决不可将你拖入朝堂的乌潭,娘娘宁可忍受长达数十年的母子不相见也不愿诏你回京,商墨凛,你怎么又忍心……”

“别说了!”商墨凛挥手打断宛妤,“我不去便是。”

宛妤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来:“又不是你不去阿凌便无法从军,那么激动做什么,早知道会惹出这些麻烦,我便不来了。”

商墨凛瞟她一眼:“你为什么来?”

宛妤奇怪道:“自然是……”

“阿妤,”商墨凛平静下来,看着宛妤的眼神似笑非笑,“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也不管你说这些话目的何在,我答应你,因为我相信我母亲,但是,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

宛妤愣了一会儿才缓慢理解商墨凛话里的意思,顿时窘迫起来,急切的解释:“不是的,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墨凛不说话,依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战场上的杀伐气息从他身上渗出,冰冷而残酷。宛妤噤了声,寒意沿着她的背脊攀爬而上,让她全身都颤抖,她的确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却达到了别有用心的效果。

于是她也平静下来,那笑容不知是凉薄还是失望:“阿凌需要军队的支持,但是你什么都不要做。”

宛妤从浙王府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却没有什么失仪的举动,她已经学会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面上也能不动如山的安然微笑。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3 22:22:20
十四 杨家有将名谨行
杨漱玉没发现宛妤的异常,她眨着眼睛,有些羞涩的发问:“听说浙王殿下他……他还未曾娶亲?”

宛妤奇怪的看她一眼,提起精神来打趣:“哟,红鸾星动了?”

杨漱玉与一般人家的女孩儿不同,她毫无做作的认真想了想,失望道:“他要娶凤家的女人吧。”

宛妤想起皇后,嘲讽道:“没准还是金陵凤氏的。”

杨漱玉讶然:“因为浙王掌兵?”

宛妤笑了笑,有些疲惫:“商氏的子弟必然与凤氏联姻,漱玉,别爱上商氏的男人,因为你斗不过凤氏的女人,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为成为商氏的妻子做准备,或许不是最爱的,但一定是最重要的。”

杨漱玉不以为意:“那我就做最爱的。”

宛妤长久的注视她,“嗤”的轻笑:“等你嫁进去就会明白,对于商凤两族来说,爱情是最需要抛弃的东西。”

杨漱玉脸白了白,固执道:“我不相信。”

宛妤此时已经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神再与她争辩:“父皇不会坐视杨家与浙王联姻而不闻不问,皇后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与我,我母亲和沂王有关的任何人和事涉足朝堂兵政。”

杨漱玉愣了愣,渐渐沉默。

宛妤在公主府下车后直接向自己的居室走去,面上还维持着平日温和娴雅的笑容,眉梢眼角却写满了倦意,脚下越走越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杨漱玉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她追着宛妤在长长的游廊奔跑,一身便衣的杨慎却突然自拐角转出,宛妤收不住脚,直直撞了过去。

杨慎在宛妤冲过来的时候伸手在她腰上带了一下化解冲势,随即收手后退一步,单膝点地行军礼:“末将杨慎叩见代国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妤稳住身形,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怒斥,隐在长袖中的右手握成拳,长指甲掐进掌心,痛意鲜明的让人发抖,她镇定下来,又开始无懈可击的微笑:“原来是杨将军,将军请起,不必多礼,今日还与漱玉谈起将军。”

杨慎站起身,表情恭谨而疏离:“末将谢殿下青眼,末将昨日奉旨入京,家中长辈欲召舍妹归府一宴,望殿下恩准。”

宛妤笑道:“此等小事差人知会一声便可,劳动将军多跑一趟。”

杨慎恭谨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他抬起头,讶然的看着宛妤:“殿下竟不知?”

宛妤怔了怔:“什么?”

杨慎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锦缎:“日前陛下诏家父进宫,欲赐末将尚代国公主,昨日末将回京,已接赐婚旨,约莫今日便要昭告天下。”

宛妤向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眼前发黑,连痛觉都麻木。

杨漱玉震惊的扶着宛妤,向兄长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杨慎疑惑道:“陛下言乃是殿下倾心于我,才托沂太后向陛下请旨赐婚。”

原来如此。

宛妤翻腾的情绪一刹那全部平静下来,她挣开杨漱玉的手,对着杨慎牵强的微笑:“不错,是我。”

杨慎诧异:“什么?”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3 22:22:45
十五 中宫栖金凤
宛妤垂下眼睛,努力想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只是鸦黑的发髻下秀致的容颜愈加黯淡苍白:“妤思慕将军已久,唐突了将军,望将军见谅。”说这话的时候她把头垂得更低,不像羞涩,倒像是被长辈发现错处的童子,杨慎定定的瞧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夫人。”

杨漱玉惊讶的瞪大眼睛,而白碧君在此时走上来,先对杨慎见了礼,附在宛妤耳畔说:“皇后娘娘派了人,传殿下进宫。”

宛妤强打起精神:“将军先回吧,漱玉近日不必当值,几时在家里待够了再过来不迟。”

杨慎微微欠身:“末将告退。”

目送杨氏兄妹离开,宛妤转过身来,边走边对白碧君微笑:“这是犯给皇后看的错误,还是早有预谋的一步?”

白碧君不回答,却道:“您怕是要与中宫撕破脸了。”

宛妤道:“我要做什么?构陷中宫?”

白碧君觑着宛妤的面色,小心翼翼道:“您最好离开京城,到封地去住一段时间。”

宛妤在寝居的水阁前停住脚步,面上浮起狡黠而凉薄的笑意:“你猜我的父皇现在有多宠我?会不会为我废黜皇后?”

白碧君骇然变色:“殿下,您不能……”

宛妤打断她:“我也不信。可是父皇已经准备将天下交给嫡子,文有叶融武有杨重,天下仕子心中的鸿儒叶融与将族杨氏,文武归心。”

白碧君摇了摇头,很轻的叹气:“殿下,据您所知的所有历史中,是哪一位帝王借助臣子的声名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宛妤提步进屋,示意白碧君为她打理进宫的妆容:“我不懂。”

“强者不需要通过欺凌弱者来证明实力,殿下。”白碧君为宛妤梳起一个端庄的宫髻,挑了一支别致的白梅银簪簪在髻上,从镜子里打量了一下,满意的点头,“明君也从不需要通过他的老师来证明自己。”

宛妤想了想,不确定道:“可是父皇会忌讳……”

“殿下不要小看您的父亲,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您可以瞒着他,但绝不可以在他面前耍心机,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所有的心机在时间面前都不堪一击,喜欢一个人或许要很久,但讨厌一个人只要一刹那。”白碧君服侍宛妤换上朝服,吩咐婢女准备车驾,“其实在大多数时候,一句简单的实话比一万句精致的谎言更加有用。”

宛妤到长秋宫的时候皇后正当庭煮茶,玉昭仪与大长秋一起在她身边随侍,三人言笑晏晏,把宛妤一人晾在阶下跪拜行礼,很久都不叫起身。

皇后爱喝普洱,贡到她宫里的都是上了年头的陈茶,更漏换滴,金乌西斜,终于当茶煮出浓香的时候,宛妤已经在阶下跪了一个时辰,大长秋端了一盅下阶来:“这是娘娘赐给殿下府上白司的,白司照料殿下这些年,居功至伟。”

宛妤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向皇后道:“请娘娘饶她一命。”

皇后用杯盖刮着水面上浮着的茶沫,向玉昭仪笑道:“宛妤出落得愈发向姽纾姐姐了,当年本宫封后,受六宫朝拜,姽纾姐姐就跪在这个位置,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玉昭仪道:“怪不得沂太后如此疼爱公主,都说儿似母女似父,公主样貌不似陛下,倒是稀罕。”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3 22:23:10
十六 求而不得谓之欲
大长秋笑:“昭仪这话说得,咱们五殿下不就像陛下而不像娘娘么,娘娘为此还抱怨了好久。”

玉昭仪也跟着笑起来:“妾忘了,不过五殿下是嫡长子,理应肖似陛下的。”

皇后唇上噙着笑,垂眼打量掌中的龙泉瓷杯,大长秋转过头来,对宛妤道:“听闻公主即将出阁,娘娘慈悲,特派人翻修了代国的王宫,费用是从娘娘俸禄里扣的,算是给殿下置办的嫁妆,殿下若是不愿意住旧宫,想要修建新的宫殿,也是可以的。”

宛妤叩下头去,以额触地:“谢娘娘恩典。”

皇后放下茶盏,以手支颐,随意道:“宛妤出阁,就不要再让沂太后奔波一趟了,本宫是嫡母,又是你的亲姨妈,本宫来送你出阁,也是一样的。”

宛妤道:“臣惶恐。”

皇后用下巴点了点大长秋手里的茶盅:“赐给白碧君的,你带回去吧。”

宛妤低着头接过:“臣替白氏谢娘娘恩典。”

皇后轻声笑了笑:“宛妤即将嫁做人妇,这些天就不要再出府了,学一学女工,别辱没了天家颜面,碧笙,你去挑几个手巧的绣娘,去公主府教公主使针。”

大长秋躬身领命,皇后又道:“去吧,本宫乏了,昭仪,你送送宛妤。”

玉昭仪赶忙下阶,与宛妤一同行礼告退,偌大的长秋宫在落日中庄严肃穆,千余盏灯点起来,浮光跃金,碧丽堂皇。

宛妤在宫门外驻足回首,长久的打量这个让所有凤氏女子前赴后继梦寐以求的宫殿,百余年前长秋宫的第一位主人秋辰皇后凤长秋被她的丈夫太祖皇帝商诏辰蒙住双眼带到这座崭新的宫殿里,他们一起在这里统治帝国,厮守终生,成为帝国最美丽的传说,被以后的每一位凤皇后欣羡模仿,可是这两个家族的继承者在结合之前就已经背负了各自家族的野心和欲望,他们隔着千山万水相爱,终究渐行渐远,于是长秋宫所代表的不再是缠绵缱惓的爱情,而是掌握生杀的权利。

玉昭仪在宛妤身后悠悠的笑,举止完全看不出任何昔日为奴为婢的痕迹,宛妤听到笑声,转过头来打量她:“昭仪变化很大。”

玉昭仪婀娜的身姿仪态万千:“殿下是想说妾已经从奴婢变成娘娘了么?”她妩媚的看着宛妤,凑在她耳边轻轻道:“可是在殿下眼里,妾永远是奴婢,不仅是殿下,后宫里每一个凤氏出身的女人都这么看我,她们悄悄地叫我……贱婢呢。”语毕轻灵而悦耳的笑起来,曙色衣袖衬着她玉白的手,朱红的指甲点在唇边,妖艳的就像剧毒的酒。

宛妤皱起眉,率先提步向前走:“现在我要去见父皇,昭仪不去告诉皇后么?”

玉昭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殿下以为,我这样费心费力的取得皇后信任爬上陛下的龙床,是为了什么?权利?地位?荣华富贵?哈!我只是想活着。”

“皇后没有看透,可是我看透了,从陛下那里得到越多的女人,结局注定将一无所有,皇后有了皇后之位,还奢求陛下的椒房专宠,若我是她,我就会不断地为陛下纳妃,让他的注意力不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等圣驾……我就是皇太后了。”

宛妤勾起一边唇角,微微侧了脸,目光从挑起的眼角递过去,似笑非笑:“昭仪见多识广。”

玉昭仪又笑起来,道:“殿下,若妾是真正的凤氏女子,会做的比这宫里所有人都好,对不对?妾做了很长时间的婢女,这些时间告诉妾,欲望越少的,反而得到越多,妾的欲望只有一个,妾想活下去,在这深宫里,不被人羡艳,也不遭人欺辱的活下去。”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3 22:23:38
十七 始知结衣裳
“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欲望。”宛妤动了动唇,“我知道前朝曾经有一位出身阳平凤氏的皇贵妃,她在圣眷正浓的时候拒绝了后位与太子位,皇帝终生都敬重她,即便是后来不再宠爱,也从未委屈。”

“妾没有那样的资格,温仪皇贵妃背后有阳平凤氏,而妾能依靠的只有皇后,”玉昭仪唇角的温度渐渐苍凉,她的右手握成拳,抵在胸口,“和我自己。”

“可是我不能向昭仪保证什么,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能活到出嫁那天,一个帝国公主的命运或许还不如一位宫妃,昭仪,如今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宛妤转过身来,向她颔首,“如果不是必要,别去争,只有不存在利益纠纷的两个人之间才会有真正的相惜的感情。我不帮你,是因为我不能完全相信你,也不能保证哪一天,我不会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去加害你。”

玉昭仪美丽的眼睛里渐渐涌起波澜,向宛妤深深行礼:“我也不能保证我哪一天不会为了活命去加害你,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手软,公主,珍重。”

得到消息的甘泉宫掌事太监在这时赶来向宛妤请安,请她移步天子殿,玉昭仪礼毕后直接告退,留下一个单薄而亭亭的背影,孤傲固执的挺着,在四合的暮色里像一只落单的雁。

夜里冷风卷起,宛妤缩了缩肩膀,忽的释然,在这个宫廷里,谁都不比谁可怜,谁也不比谁幸运,阴谋诡计已经成为必备的防御,她没有理由去恨谁,也没有理由去同情谁。

皇帝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哭红眼睛的女儿,宛妤的平静让他吃了一惊,他放下批阅奏折朱笔,意味深长的打量这个即将嫁做人妇的女儿:“你对这门婚事,可还满意?”

“他很好。”宛妤垂下眼帘,把玩掌中的龙泉瓷杯,“配得上代国公主驸马这一身份。”

皇帝笑起来:“你看上他,只是因为他配得上驸马这个身份?”

“父皇在娶母亲之前也不了解母亲的品行,女儿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能被世人这样赞赏,想必不会太差,其实女儿并不需要一个丈夫,可是代国公主需要一位驸马。”宛妤跟着笑,“我听说民间的女儿出嫁时父亲要陪嫁一样老银器,不知父皇给我准备了什么?”

“天子富有四海,却不一定能拿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庆贺女儿新婚,不过我正好有一样银器,可以做你贴身的陪嫁。”皇帝从身旁拿起一个红木的盒子,宛妤接过来,看见盒子上雕着绶带鸟的图饰。

皇家器物大多雕龙凤呈祥或花开富贵,御用器物则刻团龙,而绶带鸟是民间婚嫁时象征夫妻和睦的吉祥鸟,宛妤咋然见到这样一幅朴素吉祥的图案,不免有些错愕。皇帝却只是温和的笑,道:“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只银镯,同样浮雕着绶带鸟,触手光滑,镯面微微有些黯淡,一看便知是上了年头的旧物。

“据说你的祖父我的父亲年轻时曾在宫外遇到一个沈姓女子,便带回宫中恩宠有加,可是她的身份太低微,除了先帝的宠爱,她简直一无所有,终于被其余后妃陷害,不得不赐死,先帝心里明白她是被陷害的,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为了一个村女抛弃代表半个帝国的凤氏,后来她死了,先帝没有给她任何哀荣,只是派人将她葬在她的家乡,修了一个简单的墓,碑上刻着,妻沈氏。”皇帝的声音微微含着温暖的笑意,徐徐道来,“这镯子便是那女子进宫时贴身的陪嫁,想必她的父亲将它交给她时的心情是极欢喜的,女儿能嫁进皇家,那是一个平民父亲对女儿人生最好的构思。”

“阿妤,我是皇帝,注定没有办法像一个平凡的父亲那样疼爱自己的子女,但是我心里与一个平凡的父亲并无二致,我希望你能嫁一个很好的丈夫,安然无恙的度过一生,这是我对你人生最好的构思,不管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却是我希望的。”

“我希望你好好的。”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3 22:25:41
@茶杯里的小喵 5楼 2013-10-21 20:03:32
楼主不要大意地写下去,,奴家坐等楼主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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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这篇正剧偏正,还一直担心木有人看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4 22:40:38
十九 来日方长
喜娘认为不和礼数,纷纷围上来劝阻,白碧君将她们都挡了回去,道:“公主自昨夜便未曾合眼,今日又忙了一整日,驸马不知要在外应酬到几时,嬷嬷们权当不知道,放公主偷个懒罢。”

喜娘道:“殿下的吩咐,婢子们不敢不从,只是这大喜之时沐浴,总归不是太吉利。”

白碧君从袖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塞给众喜娘:“嬷嬷这是说哪里话,公主天潢贵胄,真龙护体,何方鬼怪胆敢惹她不快?各位也都累了,先去后苑歇一歇,过会儿驸马回来,还有合卺礼要走呢。”

宛妤已经在内厅卸了妆更了衣,只着了一身贴身的丝绸衣物往暖阁去,木桶蕴起袅袅水汽,合着花瓣的微香,暖的人四肢百骸都酥了下来。她挥了侍女退了衣物,将自己没入水中,坐了一会儿便缓缓沉下去,只余一丛乌发在水面上浮着,在密密的花瓣中若隐若现。

而杨慎却在这个时候回房,从婢女口中得知宛妤的去处,白碧君目瞪口呆的呆在暖阁外,杨慎偏头对她笑了笑,在她上来阻挡之前推开了暖阁的门。

宛妤听到响声,从水中探出头,懒得擦脸上的水珠,便闭着眼睛靠在木桶上,曼声道:“白司。”

杨慎没有答话,听到宛妤低低的笑了几声,道:“你说母亲此刻正在做什么?我听说她为我绣了嫁衣,却没有送过来。”

昏黄的烛光下少女肌肤晶莹如玉,被花瓣映的微微泛红,细小的水流从精致的肩膀上流下,杨慎一瞬间口干舌燥,竟无端生出亵渎之感,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吸口气,哑声道:“公主……”

宛妤猛地睁开眼睛,慌乱地将自己尽量藏在木桶桶板后,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桶沿,面上却勉强绽出安然微笑:“杨将……驸马。”

杨慎躁动的情绪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安抚,禁不住笑起来,又向她走近了两步,果然见她眼中慌乱之色渐浓,唇角的笑容也开始僵硬,他忽然觉得,比起她温和浅笑仪态端庄时的样子,反倒是这样的表情更加生动明艳,不可方物。

他在距离木桶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笑着打趣她:“为夫被强灌三大碗酒只为尽早与夫人相见,夫人却不见了踪影,哪有新婚便让丈夫找不见的道理,”说着向她伸出手,语气亲昵的嗔怪,“还有礼没走完呢。”

宛妤实在不好意思就这样在他面前起身,她净瓷般的肤色染上霞光,将自己更深的往水里浸了浸,再也无法维持端庄的表情,结结巴巴道:“我得……唤侍女进来更衣,驸马先回房,还请稍安勿躁,我……稍后便到。”

杨慎从善如流的收了手,也不逼她,只笑吟吟的:“我不急,宛妤,我们来日方长。”语毕低笑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唤白碧君进去为她更衣梳妆。

宛妤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这样亲密的说话,她面色火红,紧紧靠在木桶上,白碧君声音含笑,温温的唤她:“殿下。”又取过架子上的一块绸巾,为她擦拭身体。宛妤忽然连在白碧君面前坦身露体都觉得羞涩,她缩在水中不起来,道:“白司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4 22:42:35
二十 政治联姻
白碧君笑意加深,叹道:“真是时光飞逝,左右不过一晃眼,殿下已经长到要嫁人的年龄,如今竟然已经做了他人之妇。”

宛妤默然,白碧君又道:“这些事情本该娘娘来告诉您,可是她眼下不在,婢就越俎代庖,该讲的昨日已经讲过,殿下,您现在做了他人的妻子,妻子并不仅仅是跟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这样简单,从今以后在外人眼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一体的,您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您的立场便是他的立场,殿下,婢今日旁观,驸马对您很是上心,您也不要再以对待外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他是您的丈夫,与您休戚与共的丈夫。”

宛妤的眉目间浮起一层浅浅的怅然,被白碧君从浴桶中扶出来,换上一件朱红色的高腰襦裙:“我总觉得,他这样的男子,应娶一位能让他安心的妻子,而我……注定不会代表安稳的生活。”

白碧君引她坐在妆台前,为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所以就更应该尽心,尽量去给他安稳的生活,起码也要让他过得心安,殿下,您总是以为将不好的事情瞒在自己心里便是对他人好,殊不知这会让人更加坐立难安,婢告诉过您一句朴素的真话比一万句精致的谎言都有用,它会让人更加信任您,从而为您效力……”

“白司,”宛妤打断她,道:“我不想把他变成为我效力的属下,杨家本不该卷到这一场争斗中来,这是我的罪过,眼下木已成舟,杨氏已经与代国公主休戚相关,我也只能尽我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你若是能与母亲联系,你且告诉她,杨慎,他是我的丈夫。”

宛妤在回门礼后上了奏折给皇帝,请求就藩封地,领代王之责,皇帝很快便准奏,诏令下发,宛妤没料到皇帝会这样轻易的就答应,接旨时总疑心是皇后作梗,还特意向宣旨太监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皇帝亲自下的诏。

杨慎倒是很平静,接了旨便开始打点远行的行囊,宛妤闷闷坐在一边看了一会,问他:“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杨慎爽朗的笑起来,看着他身份尊贵的新婚妻子,“从皇帝的角度想他,就什么都不吃惊了。陛下眼下还不想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时候反倒得徐徐图之,如今我娶你,等于杨家站在了沂王身后,但若想真正获得军队的支持,只靠裙带关系还是不够的,英明的君王应该有上马冲锋下马治国的本事,阿妤,你不妨劝劝太后娘娘放沂王殿下到战场待几年,这比在书斋苦读圣贤书要有用的多。”

宛妤听他这样冷静的分析局势,不免愧疚之感横生,她一直以为这都是自己的事情,而他却自觉担起这场政治婚姻所需要担负的一切,憋了好一会,道:“你……日后若在外面看到心仪的女子,想要娶进来,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身份特殊,恐怕不能给她什么名分……你若不愿委屈她,待此事尘埃落定,我便上书与你和离,届时……”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劝丈夫纳妾娶小,宛妤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别过头不再吭声,良久,杨慎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情绪莫名:“殿下真是大方。”

宛妤回过头,微微一笑自嘲:“我本不是什么端庄守礼的公主,你……配得上更好的。”

“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子比公主更好,何况是以一国做封邑的代国公主,在别人眼里,臣尚殿下,是无上的荣耀。”杨慎声音有些冷硬,宛妤抬头的时候,看见他眉眼间似有刀光。

楼主:兰台调  时间:2013-10-24 22:43:25
二十一 代国王女(上)
白碧君轻手轻脚的进门,说荣妃有请。

杨慎原本站在桌前收拾书籍,听了这话,走过来对宛妤单膝下跪,像他们初见时一样行君臣礼:“恭送殿下。”

宛妤皱起眉,隐隐觉得有地方不对,然而宫里的使者等着,容不得她说更多的话,只能弯腰扶起他,客气的回答:“今后不必再行君臣礼,我今日或许晚些回府,驸马可先休息。”

杨慎弯起嘴角笑了笑,眼角剑光一闪,笑容便透出些许讽刺之意:“劳公主费心,近日须得忙一忙军中事务,晚间就不回府居住了。”

宛妤端庄的笑意凝在唇角,而杨慎却已经起身,在她之前走出门去,他走的匆忙,只留给她一个僵硬挺拔的背影,白碧君为宛妤取了披风,看到杨慎的反应,奇怪的问了句:“驸马怎么了?”

宛妤转过头来,又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白司,为我更衣吧。”

宫里的女人即便是年华老去也不会有年老色衰之感,荣妃穿着深色长衣,浅笑端方地站在窗边看商墨凛与皇帝下棋,一室静谧中有月麟香盈满衣袖,很是其乐融融。

宛妤在这样的静谧中放轻了脚步,荣妃身边的殿上司在门边欠身通报,皇帝抬起头来,笑着对她招手:“阿妤,来,看你哥哥的棋,下的真是不错。”

这是商墨凛自她婚前与她长久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宛妤在阶下向他欠身,声音低低柔柔,灯下有种婉转的温良,商墨凛落子时“嗒”的一声,像敲在心上的闷响,他抬头,对她一笑:“宛妹新婚,愚兄未能及时前往祝贺,实在失礼,改日将贺礼补上。”

宛妤回了一笑,道:“那妹妹就等着了,劳动皇兄。”语毕矮身坐在皇帝座下的脚踏上伸着脖子去看棋局,看了一会,疑惑道:“父皇为何不点在七七?棋从断处而生,何必苦守西南一隅?”

皇帝道:“君王理应保护脚下国土。”

宛妤啧了一声:“父皇太较真了,这不过是棋盘,您手中的不过是棋子,这是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皇帝好笑地看着宛妤:“君子说棋如人生。”

宛妤拿过棋篓里的一枚白子,捏在手里往棋盘上敲了敲,点在七七点上:“再怎么如,也不过是如罢了,毕竟不是棋为人生,父皇和皇兄下棋,应以求胜为目的,当然要抱着必胜的决心。”

棋盘上新子点在中原腹地,西南角上立刻死掉一片,商墨凛的局布在西南,不及防便套住了主力,宛妤得意洋洋的对商墨凛扬起下巴:“哥哥,你要输了。”

商墨凛笑了笑,将掂起来的黑子又放回去:“女孩子如此争强好胜,小心夫家嫌弃,这局我输了又如何。”

宛妤皱起眉,有些不悦:“什么叫争强好胜,我与你下棋,自然是以下赢你为目的,不然又为什么来下这局棋呢?”

皇帝把手放在宛妤颈项上拍了拍,问:“这样每一盘棋都想着如何下赢,不会累么?”

宛妤抿嘴一笑,灯下很有种静女其姝的静好:“累了就不下了,阿妤不是父皇,还是有一些任性的权利。”

荣妃唤人进来将棋盘收走,端了茶点进来,听到这句,掂起一块凤梨酥递给宛妤:“公主说话这样没大没小,真是被陛下宠坏了。”

皇帝悠悠然喝着茶水不说话,宛妤在长长睫毛下悄悄瞄了他一眼:“那阿妤再向父皇讨一个恩典,不知可不可以呢?”

商墨凛沉沉一笑:“是想去沂国了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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