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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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5-09-21 00:03:32 更新时间:2020-11-12 18:22:52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09-20 16:03:32
本文纯粹鬼故事,未必好看。


是夏季的正午,天空却反常的阴霾,不知从何处聚了一堆黑压压的云,沉重的色彩堆积在天上,那天穹仿佛也不堪重负似的,被压得迫近了地面,几乎就要接触到城市最高的楼顶了。
光线迅速昏暗下去,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这些玉兰花形状的路灯,是第一次在正午时被唤醒,它们的光在黑暗里显得非常强烈,与四周渐次而起的霓虹交相辉映,形成绚丽夺目的风景。没错,空城始终是美丽的,不论白天或者夜晚,它都具有独特的魅力。然而,在这个时候,人们没有心思欣赏它的姿态,所有的行人都低着头匆匆往家里赶,那些还在上班的则忙着四处打电话,提醒那些在外行走的亲友们注意安全。
毕竟,这样的天气太反常了,通常伴随着这样的天气,还有大风和大雨,但是这次没有,人们等了很久,一丝风也没有等到,一滴雨也没有落下,甚至空气中连一点水气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静悄悄地蔓延,让人感到无名的压抑。
林檀只觉得书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终于完全无法看见。他只得放下书页走到房内。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些微弱的火光在闪动,伴随着香烛和纸钱的气味。林奶奶蹲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叨着什么。地上放着一些白纸剪出来的小人,林奶奶烧一阵纸,便拿过一个小人来狠狠地用鞋底敲打。
“奶奶,你不睡午觉吗?”林檀见惯了奶奶的举动,不以为然。为了看书,他按亮了灯。
“别开灯!”奶奶瞪他一眼,又将灯关上了。
屋内再次沉入黑暗中,白色的小人在跳动的火光中继续接受奶奶的拍打,窗外的天色,黑得仿佛是谁打翻了墨水瓶一般,仿佛那墨色要浸染进来,将一切都染成黑色。邻居们从开着的窗口互相交谈着,讨论着这阵古怪的天色。林奶奶终于被那些谈话声吸引住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赶到阳台上,不多时,阳台上便传来她洪亮的嗓音。林檀趁机开了灯,将地上的香烛之类物品收拾作一堆,那些纸人散在地上,他抓起来,犹豫一下,便将纸人全部扔进了火盆之中。白纸见火就燃,很快那些小人就不成人形了。
林檀收拾完毕,朝沙发上一坐,正准备看书,眼角瞥到沙发上赫然还有一个小人。他伸手去抓,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那小人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林檀跟随着它前去捕捉,不料这小人又飘荡着超前移动,这回他注意到了,并没有什么风从外面吹来,倒是一股阴冷之气包围着这小人,似乎也就是这股阴凉在帮助它移动。林檀一向不信邪,这种事情虽然略有些奇怪,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捉牢了小纸人,扔到火盆里。
纸人慢慢地焦糊并且蜷缩起来,林檀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纸人也有自己的生命似的。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念,很快就过去了。他继续坐到沙发上看书,一边看着,一边顺手从茶几上拿上午刚洗的葡萄来吃。他眼睛只顾盯着书本,葡萄到了嘴里,才觉出一股怪味,连忙吐出来,仔细一看,整盘葡萄不知何时已经腐烂,表面布满了白色的霉菌。他疑惑不解地翻起来看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葡萄上午刚从市场上买回来,买来时浑圆饱满,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搔了搔头,很快便将此事放在一边,继续看书。
这一看,一直看到下午四点多钟。其间奶奶多次进来叫他上阳台看热闹,他也懒得动弹——就他所知,林老太太所谓的热闹,无非是两只鸟儿打架、一群小孩淘气之类小套路,不值一看。林奶奶在房里进进出出,不时报告一些所见所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并没有注意老人在说什么。
有时候,带老人和带小孩子没多大差别。他想。
林老太太最后一次进屋,大概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因为那个时候林老太太说了一句:“五点了,该做饭了。”然后她推了推林檀,“你不去?那我去了。”
“嗯。“林檀以为奶奶说的是做饭的事,没有理会。
于是林老太太再次走上了阳台。
这是林老太太最后一次从屋子里走出去。
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林檀,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书,时间长了,渐渐觉得有些不适应,仿佛少了些什么。他抬起头琢磨了一下,终于发现,自己好就没有听到奶奶的声音了。
“奶奶?”他提高声音对着阳台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林檀放下书本,到阳台上看了看,没有人,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到处都没有看家奶奶的影子。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沙发就在门边上,要是奶奶出门了,他决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奶奶是个四岁的孩子,他会怀疑她藏了起来故意逗他,但是林老太太如今已经高寿80,虽然有些淘气,身体却还没有缩小到可以藏起来让他找不到的地步。
他又在屋里找了几圈,依旧没有。
以林檀这样温吞水的性格,也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他仔细回想奶奶最后一次进来的情形,确定她在那之后的确是去了阳台。于是他再次跑到阳台上。
阳台上放着几只鸟笼,里面的鸟早已丢失了,现在用来放奶奶养的仙人掌,除此之外,阳台的角落里还堆着几只纸箱子,那是一些装苹果的空纸箱,奶奶坚持留着准备卖给收破烂的。整个阳台一览无余,林檀焦急之下,去翻起了纸箱,仿佛老太太会缩在这些小的箱子底下似的。
纸箱下除了几只蟑螂,没有什么别的,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老太太了。林檀心里七上八下,开始考虑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他从阳台上朝下俯视,想看看奶奶是不是在小区内散步——老人家腿脚利落,平时虽然不出远门,但是经常在小区内走动。从林家的阳台嘲笑望去,整个小区一览无余,在路灯下同明一片,要是有那么一个老太太,肯定能够发现,既然林檀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那就是没有。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09-25 16:13:00
然而,林檀还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楼下那些站成哨兵似的玉兰树上,此时仿佛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它们是一种灰色的、烟雾般影子,乍看去挂了满树,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在若有若无之间飘荡,没有固定的形状。当他好奇地仔细观望时,他发现其中一个影子似乎对他招了招手——或者那是类似手的什么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个招手的影子已经飘散开来,围绕着一棵玉兰树旋转。
一股凉气在耳边幽幽地飞过,他蓦然转身,什么也没有,连风也没有。
他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此时,在他眼前,天地之间被一种黑色与灰色的色调所主宰,黑暗仿佛正从天空朝下渗透,天与地之间有一层朦胧的灰色在漂浮,那些从地面上射出来的光,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从7楼的阳台上望去,可以望见大半个城市,以及更远的天空,然而,就在这样广阔的视野里,他也看不到一丝发亮的天空。
仿佛沉入了永恒的黑暗,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他的心在空中虚浮地飘荡着,如同那些飘荡的灰色影子。一种强烈的感觉攫住了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的确是有事情发生了,他的奶奶不见了。但是直觉告诉他,那种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是比奶奶失踪更为严重的,甚至是一种颠覆性的事件。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感觉是如何得来的,只是觉得自己整个人正被一种巨大的、不可回避的情绪所包围。
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怔怔地在黑色天幕下站立了几分钟,忽然想到,应该要打电话通知家里其他人了。奶奶失踪了,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大事。
他懊恼地走进屋子里,又在各个房间搜索了一圈,依旧没有看见老太太的影子。这下他确信她是失踪了,不再犹豫,拿起电话便要拨打。
电话却仿佛有千钧重,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
他呆了一呆,认为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误,这回加大了力气,用力朝电话抓过去——电话被拿起来了,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分明从电话机座上将话机拿在手里,但是,现在,在那个白色的机座上,仍旧有一个话机放在那里。
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他晃了晃头,擦了擦眼睛。
没错,的确是这样,两个话机,一个正握在自己手里,另一个就在机座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猛然冒出了大量的汗水,连手里的话机也被汗水浸湿了。
他就这样将话机放在耳边,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话机里不断传来“嘟嘟”的提示音,他却不敢按下数字键。
何况,在机座上还有另外一个话机,按下数字键,只怕也无法接通吧?
过了不知多久,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从机座上拿起话机:“喂?”
那边没有人说话。
他又“喂”了一声,依旧一片沉默。
此时,他才注意到,他手里只握着一个话机,而机座上已经空了。
之前他握在手里的那个话机哪里去了?
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在他脑海里同时涌现出来,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了。
“小檀吗?”正当他的恐惧达到顶点时,话筒里忽然发出了声音,让他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是妈妈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抹了抹汗水:“妈,”叫完妈之后,他立刻又道,“奶奶失踪了。”
“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仿佛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考虑很久,“你奶奶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不知上哪去了。”
“什……什么?”林檀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奶奶年纪大了,不能一个人在家,你不要到处乱跑呀,”妈妈责备地说,“好了,叫你奶奶接电话。”
“我没有乱跑…….”林檀懵了,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两句,电话那头又没有声音了。
“喂?喂?妈?”林檀对着电话拼命大叫,那边依旧是沉默一片。
妈妈不会也像奶奶一样失踪了吧?
他张大嘴,连连摇头,更加用力地对着话筒大叫:“妈——”
“哎,”妈妈的声音终于传出来了,“死孩子,叫这么大声干什么?你奶奶刚才说了,你还是没回家,怎么回事?”
“我要是没回家怎么能接电话啊?”林檀被这一切弄得晕头转向,终于对着话筒大吼起来。
话筒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了。
无论林檀对着它如何吼叫,再也没有半点回应。他将话机放回机座上重新拨打,依旧是沉寂一片,连提示音也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
从妈妈刚才的话中来看,奶奶似乎一直在家里,而失踪的那个人却是自己…….甚至,就在刚才,他正和妈妈通电话时,奶奶似乎也在同时和妈妈通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奶奶没有失踪,那么她会在哪里?
难道她还在屋子里?
他不知为何觉得头皮发麻,几乎有点不敢在自己的家里继续呆下去了。
“下楼看看吧。”他自言自语道。
楼下至少还有别的人在,至少不是他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胆小过。
临出门前,他又仔细检查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连床底下和衣柜里都检查过了——说实话,他的确是毛着胆子做这项工作的,之前检查过那么多遍,奶奶都丝毫不见踪影,倘若此时她忽然在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林檀恐怕得吓一猛跳。当他打开衣柜门前,他甚至连念了好几声佛——想想看,如果真的在衣柜里发现一个老太太,无论是死是活,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毛骨悚然。
衣柜里挂满了衣服,他闭着眼睛用手在里面捞了捞,什么也没有捞到。
老太太的确是不在屋子里。
他喘了几口大气,慌忙走出门外,将门仔细锁好,匆匆朝楼下跑去。
他想尽快赶到人多的地方,好让自己这颗一直仿佛受电击的心恢复正常跳动——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让他感到恐惧,这样下去,奶奶还没找到,只怕自己就要先进精神病院了。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0-10 14:59:00
呵呵,最近事务繁忙,本文11月份开始更新,汗~~~~~~~~~~~~~~~~~~~~~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0-30 10:50:00
事情比预期的拖延了两周,本文大约在11月15日之后才能更新。
抱歉了,汗。
读来读望万万书:抱歉让你每日空游,惭愧惭愧~~~~~~~~~~~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15 11:02:00
楼道里黑漆漆的,林檀使劲一跺脚,7楼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这让他心中稍安。不料那灯才亮了不到半分钟,便又黑了下去。林檀心中一惊,又跺了跺脚,灯却始终没有再亮起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摸黑下楼。林檀咕哝两声,将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慢慢朝下探着道路,一级一级地朝下走着,耳朵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慢悠悠地响着,让林檀想到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的古寺中听到的钟声。
就这么摸黑走了几分钟,也不知下了多少级楼梯,眼前忽然出现一缕微光,依稀从楼下传来,让他勉强看得清脚下的阶梯,忙加快了脚步,又下了一层楼,转个弯,眼前豁然大亮,已经到了2楼。2楼左手边的人家是林檀的同学苏方家,不知为何房门大开,灯光从房内射出来,将楼道射得亮堂堂的。林檀下意识地朝苏方家敞开的房门里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苏方家对林檀来说并不陌生,他们不仅仅是同学,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户人家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就在昨天夜里,他还和苏方一起在这间房里下棋。苏方家里的布置是仿古式的,原木色的家具和墙漆,木地板上还保留着树木原来的年轮,一应家具都是中国传统风格,看起来十分典雅幽静。然而,此时林檀所看到的苏家,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屋内空荡无一物,所有的家具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乍看之下,林檀以为苏家是遭了贼,然而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没有什么贼能将一个人家里偷得这么干净,何况,苏家除了失去了家具,连墙壁、地板、窗户已经天花板等所有地方,都失去了原有的装饰,裸露着粉白的墙,窗上没有窗棂,只是一个黑乎乎的方形洞口敞开对外,窗外漆黑的天空阴郁地展现出来。一截黑乎乎的电线从天花板上直垂下来,吊着一个50瓦的灯泡,光线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看起来,这间房仿佛是刚刚建成的毛坯房,没有任何地方有装修过的痕迹。
林檀满心疑惑,犹豫许久之后,慢慢走进房中,在各个房间里游走一番。虽然装修的痕迹消失殆尽,房间的格局倒是没有变化,他很容易分辨出哪间房原来是属于谁的,这些房间全都素面朝天,许多地方裸露出电线的接头,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充斥着石灰、水泥和沙石。
一阵风从窗口吹来,那盏挂在客厅里的灯摇晃起来,林檀的影子开始在墙壁上乱晃,一时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有无数的黑影穿梭于这间突然变了样的房子。这蓦然提醒了他,让他想到刚刚在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无数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冒了出来,他感到手脚发软,连忙冲出了屋子,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
二楼那盏白炽灯的灯光一路护送他下了楼,直到从楼梯口冲出来好几米,他才扶着路边的玉兰树站定,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抹,满把的冷汗。他喘了一口气,站在楼下仰视这栋自己住了十年的楼房。楼房在这个角度看来,显得异常地狭窄而巍峨,仿佛一根刺般插向天空,又似乎随时会倾倒下来,将楼下的自己压个粉碎。他后退几步,继续仰头望去。在漆黑的天空下,相邻的几栋楼房中,都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只有自己家所在的楼房,除了二楼苏方家白炽灯的光亮之外,再无任何其它亮光,全楼漆黑一片,阴沉地静默着,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蒸发掉了。林檀感到口舌发干, 从自己家和苏方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联想到,也许全楼的住户都想自己的奶奶一样失踪了,而楼中所有的房屋,都已经像苏方家一样被毁坏殆尽。
在这样的想象中站立了几分钟,林檀毕竟没有勇气再折回楼上去看个究竟。想了想,还是先去找父母商量此事要紧。摸了摸口袋,幸好昨天没有换外套,口袋里还有些钱,否则连乘车的路费也没有。
他慢慢朝小区门外走去。头上笼罩着黑磨盘一般的天穹,路灯在灯柱便留下明亮的一圈,飞虫们不厌其烦地朝那团明亮扑过去,却又什么也得不到。两旁的树木在阴影里失去了绿色,全部变成了黑糊糊模糊的一团。人们行走在小区间的道路上,黑色的身影仿佛影子一般,受到这压抑的天气影响,人们的情绪也低落下来,连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四处充斥着春蚕咀嚼般的窃窃私语声,仿佛有无数的阴谋在暗中酝酿。人们即使彼此迎面相遇,在黑暗中也难以看清楚对面人的面目,林檀觉得这个熟悉的小区仿佛也变得陌生起来,充斥了许多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物,这让他越发产生了逃离的愿望。玉兰树上挂着的灰色物件渐渐随风飘散了,如烟如雾,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离开小区,沿着灰色的人行道朝前走着,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朝同一个方向张望着,焦急着等待这公交车到来。公路对面的一溜店铺只有几家还开着们,店铺的老板在门口或坐或立,百无聊赖,有时候朝公路这边张望一眼,也是过眼即望,并没有对这边的人们留下什么印象。风不是从路面上闯过,夹带着一些白色的塑胶袋和废报纸、纸巾之类的东西。一切都显出颓废荒凉的气氛来。林檀感觉到这种颓废和荒凉之后,心情越发郁闷。
公交车在几分钟之后感到了,因为人少,没有发生什么拥挤,车上的人也不多,林檀在车子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便对着窗外呆呆出神。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16 09:59:00
公交车在几分钟之后感到了,因为人少,没有发生什么拥挤,车上的人也不多,林檀在车子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便对着窗外呆呆出神。窗外的景物如同电影一般闪过,始终不曾停顿。这样不知呆了多久,林檀偶尔瞥了一眼车内,发现原本寥寥几个乘客,又少了几个人,只剩得七八个乘客在车厢内。百无聊赖之中,他逐个打量起这些乘客来。
坐在司机身后座位上的,是一名抱孩子的妇女,女人看起来30多岁,有些发福,正在一摇一颠地打着瞌睡,手里习惯性地拍着怀里的婴儿,婴儿咿呀自语着,不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抓母亲的头发。每当母亲在瞌睡中栽下头去,额前那缕刘海便贴近婴儿的手,然而当孩子快要抓住头发时,母亲便蓦然惊醒,将头一昂,继续下一个瞌睡。两人持续着这样的过程,双方都表现出良好的耐心和友善的态度,十分安静。林檀看了他们一阵,很是替那婴儿着急,不知他何时才能如愿以偿地抓住母亲的头发。
这对母子身后,隔着两个座位,坐着一名女学生样的少女,身子挺得笔直,林檀只能看到她绷得紧紧的后背,以及半个朝向窗外的侧面——从侧面来看,女孩长得很秀气,她一直在盯着窗外,没有改变过姿势。
车后门边一团的座位上坐了四、五个男人,看起来互不认识,面上似乎都带着些疲惫的神色,有个男人专心致志地在看一本杂志,但是看了十来分钟,杂志始终不曾翻过一页。
剩下的两名乘客和林檀一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这是一对老年夫妻,两人咭咭咕咕一直在低声说话,老年人口齿含糊,加上有些外地口音,林檀分辨不出他们说话的内容。
这样看了将近20分钟,林檀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已经到黄泥南路,离他上车的地方过去了5、6站路,他这才发现车子中途未曾停车,看来没有乘客需要下车——不对——他皱起了眉头——车内的乘客分明减少了几名,看来中途一定是停过车的,否则那几名乘客难道是凭空消失?“消失”这个词汇在脑海中出现后,让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奶奶在屋中不就是凭空消失了么?难道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他捏紧了拳头——应该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也许自己上车的时候看错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再次注意起车厢内的乘客来,车厢不大,一眼扫过去,乘客似乎没有变化,然而林檀心中感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收摄心神,仿佛阅读精细的文章一般,慢慢从前排搜索——带孩子的女人、一动不动的女学生、几个疲惫的男人…….当看到那几个男人时,林檀的目光凝固了。
似乎少了一个男人。
那个翻阅杂志的男人不见了,林檀记得他戴着一副金边的眼睛,穿得十分朴素,独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现在,那个座位空空如也。其他几个男人仍旧维持着疲惫的神情,呆呆看着窗外,他们中间没有人戴着眼镜。
真的消失了吗?
林檀呆了一小会,咳嗽一声,推了推身边那对老年夫妻:“爷爷,车子一直没停吗?”
“好像没有吧?”老人不确定地说。
必须确定车子是否中途停顿,否则无法判断是否真有人从这车上像奶奶一样消失了。林檀在摇晃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前移动几步,原本想要坐在某个座位上,想了想又忍住了——谁知道这座位上是否坐过一名消失的乘客呢?
“先生。”他小心地推了推一名穿西装的男子,那男人看起来面色和善,回过头上,疲倦的双眼询问地望着他。
“车子中间没停吧?”他问。
“没有。”男人毫不犹豫地说。
“你确定吗?”虽然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林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定,”男子笑了起来,“我对这条线路不熟悉,怕坐过站,一直在注意站牌,车子确实没停。”
两人的对话声音很低,但是在这寂寞的车厢内,渐渐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周围几个男人从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二人。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19 14:32:00
那男人的回答早在林檀意料之中,然而听到他这样说,林檀还是禁不住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发冷——他缓慢地转动着眸子,再次查看整个车厢——没错,的确实少了那个男人。
“怎么了?”不知是谁这样问了一句。
林檀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该怎么说呢?说车厢里少了一个人?会有人相信吗?他犹豫地看了看其他人,那是一些为生活奔忙的男人,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留意其他人了,不要说是在车厢里少了几个陌生的乘客,就算是他们平时所熟悉的人消失了,只怕也不会让他们立即发觉。
在他思忖的当儿,其他人一边等着他回答,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林檀的主动搭腔,总算打破了车内的安静,这种闲聊也让林檀从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中解脱出来。他一边听着其他人闲聊,一边不断转动眼珠,监视着车厢内其他的几个乘客,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少了一个人,不多时便感觉眼珠酸痛、头脑发胀起来。
“……那个眼镜一上车就差点摔在我身上,”一个男人的话引起了林檀的注意,他凝神听起来。
“现在的人身体素质都不行,”先前和林檀交谈的男人叹息着道,“累!”他摇了摇头。
眼看他们的话题又要转到工作压力方面了,林檀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哪个眼镜?”他原本怕说出有人消失的事情会招人耻笑,现在他们既然主动提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由他一人监视全车是很累的,倘若大家一起留意,情况就不同了,说不定还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实际上,他也一直怀疑,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奶奶没有消失,苏方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这车上,原本也就只有这么多人。
直道这男人提到“眼镜”,他才终于放心了——看来的确曾经有一个戴眼镜的乘客出现过。
“就是那个…..”说话的男人伸手朝旁边一指,不由愣住了,“人呢?”他搔了搔头,“下车了吧,呵呵,他一直在看书——车子这么晃,也亏他看得进去。”他搔头的食指上带着没有洗干净的红墨水印记,看来是做案头工作的。
“没停车呀,他怎么下车?”先前和林檀说话的男人奇怪地问道。
林檀屏住了呼吸。
那几个男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连坐在后排的老夫妻俩也朝前靠了过来,车厢里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氛。
“说起来,”老公公操着难懂的外地口音道,“我也想起来了,我上车的时候,还有一个女学生扶了我一把……”他眯起眼睛在车厢里仔细找了一圈,摇了摇头,“奇怪,她也不见了…….”
这么一说,大家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仿佛有一股嗖嗖的冷风从脚底窜了出来。一个瘦小的男人将衣领竖了起来,脸色几乎有些发青了。
正当人们面面相觑之际,车厢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那个小个子男人全身一颤,眼睛陡然瞪大了。他的情绪影响了其他人,大家都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那个一直靠窗坐得笔直的女学生,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满面恐惧之色,朝这几个人走过来,身体不时随着车子的摇晃而左右摇摆着。人们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在林檀身边坐下,她才长嘘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怎么了?”林檀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我听到你们说话了,”她说,漆黑的眼珠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林檀,“其实,在我前面的座位上,本来坐着一个卖菜的女人……”她全身一激灵,“车子开出两站路,她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她下车了,可是你们刚才说……”
她这么一说,那个小个子男人立即用变调的声音作证,表示他对那个女人也有印象,因为那个女人的菜非常新鲜,他本来还想买一把的,可是谈了谈,价钱太贵,便作罢了。
“你们确定车子真的没停过?”小个子男人瞪着一双受惊的眼睛问。
“确定。”其他三个男人同时回答道。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窗外不知何时忽然下起了暴雨,雨点落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坐在第一排的女人怀里的婴儿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婴儿的哭声与雨声交杂在一起,令人心中格外烦躁。人们从车窗朝外望去,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从那层磨盘般的沉重黑色中解脱了出来,虽然聚集了满天的阴云,但是看起来并不怪异,是正常的雨天的天空,虽然正下着暴雨,仍旧有些天光从天上射下。路边的路灯早已熄灭,一些小店铺稀稀拉拉地散落在道路两边,却很少看见行人。
人们忽然发现窗外的风景十分陌生,不是熟悉的空城宽阔宏伟的格局,反而显出解放初期的风貌,房子不多,而且都非常简陋,隔上十几米才有一栋平房,很少看见人,偶然有人经过,也是一阵风也似地,很快就消失在雨中了。雨水在黄泥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无数的黄色泥点从车胎两边朝外飞溅。
“这是什么地方?”女学生小声问道,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随身带的包,指关节有些发白。
“不知道,”第一个和林檀交谈过的男人喃喃道,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司机,这是什么地方?”
司机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在婴儿的哭声和雨声中,那句话非常含糊,谁也没听清楚。
“司机!”另一个穿这休闲装的强壮男人快步走到司机身边,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那男人回头朝他们望了一眼,神色十分紧张。不多久,那男人回来了。
“司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喘了一口气道,“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大家都怔住了,那位老奶奶张大嘴望着老爷爷,两位老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车子停了下来。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20 15:03:00
车内的人们纷纷坐到了车头部分,眼巴巴地望着司机。司机神色有些慌张,他打开车窗,大声招呼着一个路过的人。那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用伞遮着头,在雨中一闪而逝。
“你怎么开车的?”女学生紧张地尖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司机一言不发,看了看她,苦笑一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人们不知他要做什么,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送他冲进雨中。雨瓢泼也似从天上浇下来,司机仿佛被水淹没了一般,身子在雨水中颠颠地奔跑着。他跑到离车子最近的一栋矮小的木屋边,大力拍打着房门,人们被大雨隔断,听不到他发出来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正在大声冲屋内喊着什么。
然而那屋子的门并没有打开。
司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夏天的衣服被水泡透之后,仿佛另一层皮肤,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有些地方变得透明,露出地下的肉色来。从车上望去,一切都被水笼罩了,司机站在水的世界里,脚下趟着大朵的水花,从一间房跑到另一间房,几乎跑了半条街,却始终没有一间房门为他打开。
随着司机的奔跑,车内的人们心情也不断起伏,当司机终于垂头丧气地朝汽车这边跑过来时,人们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司机水淋淋地上了车,将上衣脱掉,随手从挡风玻璃上抄下一条抹布,擦拭着上身的水,一边喘气一边对众人道:“没有一个人。”他继续喘着气,宽大的国字脸有几分苍白,甚至有一些恐惧。
没有一个人?
车内的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等他们问,司机又说话了:“真见鬼了,这条路我开了十多年来,从来没出过岔子,今天怎么开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他抬起手腕给大家看,那上面戴着一幅手表,已经被水淋湿了,虽然司机努力擦拭,表盖下的那一圈水珠却留了下来。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可以看出,那手表走时非常之准,时间显示的是下午五点半。
“五点二十五分时我看了表,当时我们正在金湾南路附近,”司机喘着气道,“五分钟后我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鬼地方……”
“五分钟?”那个小个子男人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离金湾南路只有五分钟的路?那赶紧掉头!”
其他人没有说话,全部都望着司机。
司机苦笑一声:“问题是,金湾南路附近五分钟——甚至三十分钟的路程以内,全部都是繁华地段,”他连连摇头,“这个地方怎么冒出来的?真是见鬼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到见鬼了。
林檀回想起所发生的一切,越来越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见鬼了?
不管怎么说,目前大家都没有别的办法,小个子的提议虽然未必奏效,但是往回走,似乎是唯一的出路。和其他司机一样,这名司机对道路也有着非凡的记忆力,要他沿着来路返回应当不是问题。他自己也点头同意,然而,在他的眉宇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自信的神色来。
车子重新启动了,在雨中转了个急弯,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车内的人们谁也不说话了,婴儿也停止了啼哭,进入了梦乡。大家严肃地紧抿着嘴,瞪大眼睛望着窗外,期待熟悉的景物再次出现。
一路上,许多空空的房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然而却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人,连那种行走如飞的路人也不见了,没有任何一间房子的门或者窗敞开过。
随着车子的飞逝,他们离开了那条街道,面前只有一条路,除了沿着这条黄泥路继续走之外,他们别无选择。车子在水中闹哄哄地前进,路面越来越崎岖,两边的房子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再也没有任何房屋,路面也消失了,眼前是一大片荒地,黑色的泥土上长着茂盛的长草。
“又错了,快回头!”女学生大叫道。
司机听话地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子掉了个头。
然后,车子停住了。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在车子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来时的那条黄泥路消失了,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荒野,无边无际,只有一米多长的柔软青草,在雨水和大风中紧紧贴着地面。
无边无际,望到天边,也只看见草的影子。
甚至连来时的车轮胎痕迹也一丝无存。
“不要再朝前开了。”第一个和林檀交谈的男人低声道,“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开到什么地方去。”
司机靠在驾驶座上,手臂松松地挂在方向盘上,眼神十分茫然。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24 14:55:00
大家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天光迅速暗淡下去,不多时,窗外天色已经快黑了,目力所及,只能看到眼前不远的几十米开外,雨水哗啦啦地从车顶浇注下来,在窗玻璃上形成一道水晶般的帘子,那些不甚清楚的草在水帘后扭曲着,令人恍如到了水底世界。
在这段时间里,大家通过彼此间简单的交谈,已经弄清楚了各自的身份。第一个和林檀交谈的男人是从外地来出差的,名叫朱跃军,到达空城大概有一周左右了,今天是想乘坐这辆车前往一个朋友家,却在中途遇上了这种事。他神色有些黯然,不过还不失冷静,比那个不停地颤抖的小个子要好得多了。小个子名叫卓明,是市财政局的宣传干事,现在他紧紧地将身体缩在车座椅内,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这让林檀想到一件有些黑色幽默的事情——因为某些人消失,卓明感到了恐惧;而如果他自己也消失了,岂不是正好也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了?这个想法让他先是笑了一下,随即很快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有好一阵他都紧紧盯着卓明,担心自己一语成谶。
另外两个男人都是教师,只是并非在同一所学校教书。手指头上留着红墨水印的是中学的语文老师陆力,而穿着休闲服的那位,则是小学的体育老师古航,两个人发觉对方和自己的职业相同之后,本能地亲近起来,开始互相打探对方学校的事情。
那对老年夫妻已经退休了,老人姓张,他没说自己的名字,只说大家都叫他张工,看来原先是个工程师,在本地已经工作了20多年,却还是乡音难改。张工的妻子一直温顺地听着丈夫说话,很少插嘴,直到别人问起她的名字,她才说自己姓于,并且说了一个名字,无奈口音难辨,大家问了几遍,也没听明白具体读音,只好含糊地称之为于奶奶。林檀在内心认为,既然丈夫是“张弓”,妻子少不得要是“搭箭”才相配,这让他忍不住抿嘴一笑,然而看到窗外迷蒙的景色,想到此时实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女学生起先还保持着矜持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待到大家都说了出来,没有人问她时,她却忽然说了一句:“我叫蓝飞。”之后便紧闭着嘴,再也不肯多说。抱着婴儿的妇女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满脸惶急的神情,如果不是孙跃军努力安慰,只怕早已哭了出来。她虽然并不唠叨,但也并不沉默,很快,人们就从她细碎的倾诉中,弄清楚了她的身份。她叫李婷婷,是某个小超市的收银员。孩子是个女孩,出生刚4个月,还没有取名字,小名很好听——“甜甜”,小家伙浑不知发生了什么,甜甜地笑,甜甜地哭,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安然地生活着。
司机一直背对着大家,有几次有人靠近他想和他说话,他也表现得毫无兴趣,全部心思都放在寻找出路之上,当有人问他的名字时,他仿佛吐瓜子壳一般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三个字——“孙振海”
这番互相询问姓名身份的活动进行了10多分钟,大家似乎有意无意地想通过这种行为来减淡一点弥漫在车厢内的恐惧和紧张气氛。起初这种努力似乎有些奏效,人们互相讨论着生活中的琐事,假装对窗外陌生的景色视而不见,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司机身上。但是,当所有人的身份都弄清楚之后,大家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雨声仿佛更大了。
窗外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甚至连雨光也看不见,而风和雨的声音却更大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内涵丰富,仿佛在风声雨声之外,还有别的声音,有时候只听见啪哒啪哒的水响,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雨中奔跑,跑到车前,声音却又消失了。人们从窗口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睁大眼睛听着各种声音,猜测声音的来源。
车内的灯明亮地照耀着,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这种光明在某些时候或许可以让人心安,但是在此时,每个人却都感到害怕起来。因为在一片黑暗之中,这唯一的光明未免太醒目了,让每个人都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安全的感觉,仿佛黑暗中有什么在盯着这辆车,而这车上的灯光,恰好为那暗中的凝视者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关掉灯!”蓝飞第一个说。其他人没有反对,司机默默扫视他们一眼,抬手将灯关了。
车内也陷入了黑暗。
黑暗从窗外侵袭到了车内,仿佛那黑色是有形的物质一般,无声无息地潜伏了进来,伴随着雨的气味。人们感到不安,加上恐惧,有人低声咳嗽起来。
“这么等不是办法。”朱跃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还是把灯打开吧。”沉默了半晌之后,孙振海道。他让灯重新亮了起来,并且离开了司机的座位,加入到人群中来,“我没有办法,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在灯光下,大家的面色显得一样的苍白,而眼珠却又分外的黑。人们下意识地远离窗口,聚拢在车中央的位置。
“怎么办呢?”李婷婷摇晃着正沉沉入睡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谁能知道怎么办呢?
“以前,有的司机遇见过这种事。”孙振海迟疑一阵,犹豫不决地说道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25 15:50:00
“哦?”大家将头朝司机凑过来,等着听司机说下去。司机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地道:“我以前跟过一个老司机,他是专门跑运输的,有一天夜里在乡下跑运输,半个小时的路,他转了一夜都没转出来。”他又舔了一下嘴唇,“他们说,这是鬼打墙!”
孙振海叙事的方式虽然并不高明,但是这个短小的故事和众人眼下的处境联系起来,还是令好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尤其是提到“鬼打墙”时,连一直很冷静的朱跃军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下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像是“鬼打墙”。
正在紧张之际,不知谁的手机蓦然响了起来,让大家都下来一条,一番忙乱之后,卓明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地对大家点点头,接通了电话。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大,其他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女人一听到卓明的声音便劈头盖脸一通怒骂,卓明不断点头哈腰,连声陪不是,并且用诡异的声音告知对方自己遭遇了“鬼打墙“,这种说法招来更加暴烈的咒骂,连旁边的人都听不过去,林檀满脸通红,很为卓明感到害羞。卓明却显然已经习惯了女人的语气,照样柔声细语地解释一番之后,便挂了电话。
和熟悉的人通过话后,卓明似乎冷静了许多,他有些欣喜地说:“电话还能打通,我们可以向外求救。”
这是个好现象。
“问题是怎么求救?”朱跃军不紧不慢地问。
卓明正手忙脚乱地要拨打110,听他这么一说,全身都僵住了,原本喜色充盈的面孔,逐渐恢复了苍白,甚至更加绝望。
是啊,该如何求救呢?
首先,呼救的理由很难让人相信——或者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发生的事情,连他们自己都很难相信,何况是别人?
其次,即便有人如此开明相信了他们所说的话,他们却连自己所在的地点都弄不清楚,救援的人根本不知道该上哪里来救他们。
“那怎么办?”古航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的确是谁也回答不出来。
沉默了一小会,林檀望着窗外,喃喃道:“也许我们应该下去看看……”这话让其他人都将目光朝他投了过来,他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这么想想……怎么说出来了?”
“也许的确该出去看看。”朱跃军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开始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毕竟在车上坐等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窗外的雨太大了,车上又没有雨具,要下去势必浑身湿透。卓明身子朝后退着,口里咕哝道:“雨太大了……”
其他人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蓝飞情不自禁地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下去看看。”朱跃军说,“谁跟我一起去?”他站了起来,环视这众人。
“我也去看看。”陆力、古航和孙振海同时说道。
“你留下来,”朱跃军对孙振海道,“你得照看着车子。”
孙振海点点头,原本站起一半的身子,又坐了下去。林檀犹豫一下,感觉坐在车内等待消息的滋味并不好受,便也跟着他们站了起来。
四个人拉开车门,一股冷风夹杂着大量的雨水扑面而来,大家互相鼓励一声,便跳了下去。身后的车门还没有关上,又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是蓝飞,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几个男人身后。
“你还是回去吧,雨太大了。”林檀说。其他人愕然地望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
“不,跟他们在一起没有安全感。”蓝飞说。
的确,车内除了孙振海之外,其他的人都并非强壮之辈,蓝飞这么说,也的确有她的道理。何况,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几个人都已经被雨水浇透了,再回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车门缓缓关上了,灯光一点点消失。当车门完全闭合之后,只剩下从窗口射出来的光照亮着几人面前的一小片地。人们被蓦然而来的雨水打得睁不开眼睛,先调整了几下呼吸,适应了一下,这才互相招呼着,朝车头的方向走去。
雨水将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体上,似乎行走都有些困难,脚下松软的草地非常滑溜,一部留神就会滑倒在地,一路走得非常艰难。林檀拉着蓝飞的手,起初她有些抗拒,但是后来发现自己独自行走很吃亏,便不声不响地和他握在了一起。朱跃军走在最前头,不时回头招呼后面的人注意路。
离车子越来越远了,终于,车上的灯光对他们完全不起作用,人们沉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林檀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车子停留在远处,亮着一点点黄光,四周的雨闪耀夺目,仿佛一层光晕笼罩着车厢。而在他们自己的四周,只有沉沉的黑暗,一切都是黑色的,他们甚至连从眼前落下的雨水也看不见。
“该往哪里走呀?”林檀问道。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开始怀疑这样出来查看情况是否正确。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看到值得欣喜的情况,甚至连一点不同的景色也没看到,唯一的收获就是全身湿透冰冷。
“什么?”朱跃军在黑暗中问道。他的话透过雨水传递过来,被雨水冲得十分古怪,林檀勉强分辨出他再说什么,又将自己的话说了一遍,对方却再没有回答。
林檀忽然感觉不妙。
在如此的黑暗之中,他除了手里握着蓝飞的手之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既看不到,也听不到,这样即使走散了,只怕也没人发觉。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消失了……林檀的心狂跳起来。
他再次回头望着那辆车,车上微弱的灯光给了他些许安慰——至少还可以退回去。他感觉蓝飞的手在他手里握得更紧了,看来这个女孩也和他一样感觉到了紧张。
朱跃军又说了句什么,林檀却丝毫听不清楚了。他感觉朱跃军离自己很远,但是也说不定很近,雨声让人无法判断声音的远近,而黑暗使人失去了方向感。他唯一的感觉是,雨水正毫不留情地从头到脚冲刷着自己,自己的脚步溅起来的雨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裤腿上,然后成股地沿着小腿下流。鞋子里早已灌满了水,变得异常沉重,鞋底上粘着大量的泥和草,每一次举步都十分困难。
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黑暗中躲藏着什么。人们在此处无遮无碍,任何东西都可以随时跑出来进行袭击。这种提心吊胆的恐惧将林檀的心绷得紧紧的,他徒劳地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却发现不了丝毫异状,又可以说是处处危险——到处都是声音,到处都是黑暗,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他几乎想要停下来。
正在此时,他听见雨中传来“啪哒”一声金属敲击的声音,紧接着,一团豆大的火焰出现在前方。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28 11:20:00
蓝飞应该就在林檀的对面,她的手还握在林檀手里,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米。然而,古航的打火机在林檀的对面伸过去很远,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古航将打火机团团转了一圈,在林檀四周,除了几个男人之外,没有看到蓝飞。
而林檀确实被那只手拉得身体朝某个方向倾去,这种姿态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最后,古航将打火机的光照向了林檀的手。
林檀的手里,握着一个人的手,那只手苍白而秀美,是女孩子的手,此时,那手正全力抓着林檀,秀气的关节处皮肤绷得发亮。
大家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谁都看出来了,这只手的后端,并没有手臂,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人,看起来,仿佛是谁的手被砍了下来挂在林檀身上一样。
林檀此时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抖得非常厉害,以至于朱跃军不得不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林檀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他拼命地曲张着手指,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这只怪异的手中挣脱出来,却是毫无效果。人们只看见他的手在那只小手中努力挣扎,像一只被锁住的小兽,却始终无法挣脱。
“蓝飞哪里去了?”陆力问道。
人们朝四处张望,那点萤火般的光在雨中飘忽着,谁也没有看到女孩的影子。
而此时,朱跃军感到林檀正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起初他以为是林檀自己克制住了那种颤抖,但是当打火机的光回到林檀身上时,他才发现,林檀正努力对抗着那只手的力量。
难道那只手真的是活的?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拉住林檀的胳膊,这下,他也感觉到一股力量从相对的方向传来,这让他大吃一惊——虽然蓝飞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一只手,但是他始终认为,这只手上并没有什么活力,所谓的力量不过是林檀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想象罢了——其他人看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于这只手,大家虽然感觉有些恐怖,却并没有感到特别怪异。然而,当他和林檀一起对抗着那手上传来的力量时,他才发现,这只手的确是活的。
“它是活的!”他叫了起来,并且伸出两只手来拉扯林檀。两个人一起朝后使力,却丝毫不能挣脱,林檀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不能移动。
古航和陆力呆呆地看了一会,眼看那两个人并不能摆脱手的力量,古航忍不住了,他将打火机交给陆力,自己开始去掰那只手。那手原本牢牢地抓着林檀,手腕处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现在被他这么一掰,仿佛受到了攻击,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种景象让几个人都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疯狂的…….一只手。
“它疯了!”古航说。他感觉那些手指倔强地抓着林檀,力气很大,但是古航的力气也不小,那些被雨水浇得滑溜的手指有几次从他粗大的指间逃了出去,但是终归还是被他捉住一根,用力朝后掰着。通常人的手指如果被掰成这样的角度,那一定是很疼的。看来那手很怕疼,不得不放开了林檀。
林檀和朱跃军一直在用力朝后拉着,这下一被松开,两人同时跌到了地上,几乎被水淹没了。不过他们很快就爬了起来。
麻烦的是古航。
那只手被他硬生生从林檀手上掰下来之后,手指仿佛章鱼一般张扬了几下,便立即转而抓住了他的手。古航这时总算深切体会到林檀的感受了,这只手的指甲在他的手上划出了许多红色的印记,被雨水一浇,格外疼痛,而最让人难受的,还是被这只手握住的感觉。
仿佛被吸盘吸住!
从手那边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拉过去。不过古航毕竟不是文质彬彬的林檀和朱跃军,最初被拉动一两步之后,他立刻站定了,何况朱跃军等人也在身后拉住了他。他全力对付这只手,将它从自己手上拉下来。这个工作对他来说并不需要多大力气,只是有些麻烦。他无法同时拉下五个手指,而当他掰开某只手指、再去掰另一只时,先前松开的手指又很死皮赖脸地抠住了他的手。这样一番斗争后,朱跃军和林檀也加入了半盲,5只大手,逐个对付那只手,全部的手指被掰开后,古航迅速抽出自己那只被囚禁了一小会的手,三个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同时松手——那手在空中张牙舞爪一番,仿佛被什么朝后拉着一般,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地消失于黑暗中。
消失是从手腕的部分开始,逐渐进行到手掌、手指、指尖…….那手起先在乱抓乱舞,仿佛还想抓住什么,到了最后,似乎终于放弃了,只是直直地绷紧着,以一种绝望的姿态,被拉扯入黑暗之中。古航曾经尝试在那手腕之后的黑暗中发现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用手去打探,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而在他和那只手腕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使他无法触摸到手腕。
在那只手消失的过程中,林檀一直紧紧地盯着它。陆力将全部的光都集中于这只手,这让他能看得很清楚,那只手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他渐渐感到一丝不安。
随着那只手的消失,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当那只手只剩下豆大的指尖时,林檀猛然扑了上去,想要抓住它——然而,他只触碰到指尖的柔软和冰凉,并且感觉到那只手在剧烈地颤动着,想要配合他的动作——一瞬间之后,手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打火机的光笼罩着一团空虚的黑暗。
“你想干什么?”朱跃军的声音从光晕之外传来,雨似乎小了一点,这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晰。
林檀直起了腰,怔怔地望着手消失的地方,喘了几口气,慢慢地答道:“那是蓝飞的手。”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仿佛听见他们沉重的呼吸。他自顾自说下去:“蓝飞消失了,就和车里的其他人一样,”他感到自己的眉头抽搐起来,一种强烈的懊悔在心中弥漫开来,“那只手,如果我们抓住蓝飞的手,也许她不会消失……”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个呢?
仿佛沉默了很久,朱跃军才缓缓道:“你说得对,我们早该想到……”同样的悔恨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
“她去了什么地方?”陆力的声音听来有些不可思议,“另一个空间吗?”
“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林檀没有回答陆力的问题,他想到了更新的问题。
“谁知道……”朱跃军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苦笑。
大家默哀般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古航打破了沉默:“走吧,去前面看看。”
大家又开始行走。
然而,在茫茫黑暗之中,哪里才是前方呢?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1-29 13:36:00
走了不知多久,回头望望,车上的光更加微弱了,而前方依旧是没有尽头一般,平地朝外延伸着,不知道有多远。几个人心中都不知要找到什么才算是希望,一阵忙乱地行走和张望,眼睛倒是有些适应了黑暗,在黯淡的火光中,可以看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了。
在前方,平地有了些起伏,依稀一些黑糊糊的影子在黑暗中趴在地上,似乎是一些土岗。
“不会是坟地吧?”陆力低声道。其他人望着那片起伏的黑色,觉得陆力说的话很有道理,心中又是一阵紧跳,然而,纵使是坟地,也是非看不可的。既然进入了这样古怪的世界,总要找到一些什么东西,哪怕是可怕的东西,也胜过毫无线索。
几人互相壮胆,在水中噗噗地前行,终于靠近了那片起伏的地带。让他们松一口气的是,这里并非坟地,而是一些坍塌的土墙。这些墙壁都是乡下的土砖砌成,也不知坍塌了多久,地上依稀还有些稻草瓦片之类,看来原先是一栋房屋。
众人在房屋坍塌的现场走了一圈,想要发现一些什么。
林檀小心地在土砖和石块之间行走,脚底下不时被绊上一跤,裤管和鞋子更是被泥和水粘得沉重异常。他觉得在这里寻找毫无意义,关键是要找到出路。这么一想,他抬头朝远处望去。
远处,一片漆黑,纵使有出路,那也是看不见的。
林檀叹了一口气。
脚底下忽然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正要抬脚看看,便听见那东西发出凄厉的啼哭声。莫然而来的哭声剑一般刺破黑暗,将林檀刺得心惊胆寒,他慌忙抬脚跳开。
哭声仍旧在继续。
其他人听到哭声,心中也是猛然一炸,无数的鸡皮疙瘩瞬间覆盖了所有人的皮肤。他们本能地远离发出哭声的地方,聚拢在一起。
“怎么回事?”朱跃军道。
“我不知道。”林檀牙齿打着战,因为冷,更因为刚才猛然一吓,他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踩到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很软……”
大家一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的确,那声音听起来……不用仔细分辨,那的确是个婴儿的哭声。
在这样的荒地、这样的雨夜,怎么会突然在他们脚下出现一个婴儿呢?这阵哭声来得如此突然,与之前的毫无人声形成鲜明对比,更加令人感到有几分诡异。
哭声清晰地指出方向——就在那些倒塌的土砖堆中,应该藏着一个婴儿。
正在他们想要壮着胆子过去看个究竟时,哭声忽然停止了,停得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哭声一般。
只剩下风雨之声绵绵交织。
这蓦然而来的安静,如同先前蓦然而起的哭声一般,给在场的四个人带来了同样的诡异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古航最先从沉默中反应过来,他举着打火机朝先前发出哭声的地方跳过去,似乎是怕自己会反悔似的,他跳得非常急。其他几人也跟了过去——或许他们只是跟随那点火光而已,在黑暗中,这点光无疑是非常宝贵的。
他们举着打火机在废墟中寻找了很久,除了泥砖和瓦片,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的东西,更遑论是婴儿了。
“再找找。”古航抹了一把被水浇得睁不开的眼睛,继续寻找着。
黑色的雨从地面上溅了起来,他们猫着腰寻找,那雨如此有力地从地面反弹到他们脸上,竟然有些火辣辣的疼。这样弯着腰,雨水顺着脸颊灌进了鼻孔里,林檀不小心呛了一大口水,鼻子骤然疼痛起来,他开始大声咳嗽,连忙直起腰来。
“算了,别找了。”朱跃军瓮声瓮气地道。刚才弯腰的那阵子,水不仅灌进了林檀的鼻子,看来也进入了耳朵,现在他感觉耳朵里直晃荡,所有的声音听来都向是从坛子里发出来一般。他正猛力甩着耳朵想要甩出水来,不经意间望见了四周。
四周一片漆黑,一点光也没有。
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停止咳嗽,其他人还在继续搜寻着,朱跃军已经直起了腰,但是眼睛还在地下四处望着。林檀疑惑地朝四周望着——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感到不安仿佛水上的涟漪,在他心中越来越扩大,可是却无法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01 15:25:00
很快,陆力的惊叫声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车子呢?”陆力大声问道。
车子不见了。
从车箱内传来的光已经彻底消失他们无法判断车子是消失了还是仅仅是将灯熄灭了——关灯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留在车内的人胆子都不大,不太会主动将灯关掉。
那么,汽车真的消失了吗?
林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氧气似乎有些不够。看看其他人,在微弱的打火机光里,他们都停止了动作,变成几个静止的、轮廓模糊的黑影。
如果汽车消失了,被抛弃在这个古怪地方的他们,该如何回去?黑夜仿佛无边无际,这场雨下得兴致正浓,似乎没有停歇的打算,他们似乎置身于一场黑色的阴谋中,任冥冥中的手掌翻云覆雨。
似乎过了很久,也许只不过是一瞬间,大家从静止状态中复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古航,他推着陆力朝前走,大声道:“回去看看。”其他人跟着他动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回跑去——他们只依稀记得来时的方向,也许,这个方向完全是错误的,但是毫无办法,即时是南辕北辙,他们也只好这么跑下去,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被遗弃的惊恐充塞了每个人的胸膛,在雨中泡得冰凉的身体,这下算是冷到了极致,连骨髓似乎也冻住了,林檀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具在水中泡了很久的尸体——四肢僵硬,行动不便,思维停顿。
一路上呛了无数口雨水,鼻子和咽喉都是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剥了一层皮,每吸一口气或者吞咽一口雨水,都变成一种折磨。陆力和林檀几乎支持不住了,古航和朱跃军一人拉着一个,在水中拖拉地跑动着。朱跃军手里掺着林檀,他知道大家都快要支持不住了,倒不是因为疲倦和寒冷,最主要的是心理上的压力。几个人中他的年纪最大,阅历最为丰富,此时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甚至他的头脑完全不依照他所希望的思路去活动,整个大脑充斥的都是黑色恐怖画面。
跑了一阵,陆力忽然脚下一滑,跌倒在雨水中,古航还来不及将他拉起来,紧随其后的林檀也被他绊倒了,朱跃军勉强站住才没有倒下去。
打火机的光也随着陆力倒下而熄灭了。陆力在地面上抖索着寻找打火机,却只摸到满手的泥水。
“快点火。”古航大声道。
陆力一言不发,继续摸索着,林檀也跟着在地面摸着,他们感觉到地面上的水全部朝一个方向流动,一些细小的石块被那股水流冲着,缓缓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林檀停止了寻找。
看来地面具有一定的坡度,水是依照地势流动的,那个打火机非常小,大概已经被水冲走了。身边的陆力还在努力寻找着,手掌在泥水里吧唧吧唧地翻腾着,如同一尾泥鳅在蹦跶。
“找不到了,”林檀大声喊道,他使尽力气地吼叫着,那声音却仿佛堵在嗓子眼里,刺激得他喉咙发热,“找不到了,被水冲走了,别找了!”这话也不知别人听见了没有,至少陆力是听见了,身边泥鳅翻腾的声音停了下来。
“找不到了。”陆力说。他似乎是在说打火机,也可能是在说那辆看不到的汽车,甚至是在说那条回去的路…… 这种绝望的声音让其他几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找不到就别找了。”朱跃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道,“回到车上也未必能找到路回去,我们继续想办法!”
这么一说,对其他人略微产生了一点鼓舞作用。的确,如果回到车上便有办法,他们当初又何必从车上下来呢?
然而,这种鼓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甚至不到一秒钟,所有人,包括朱跃军自己的心,又重新跌回谷底。
打火机没有了,四周一片漆黑,他们又如何寻找出路?
即便是能够看见四周的景色,他们也未必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何况,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们的眼睛如同失明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思考便自动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眼前浓郁的黑暗,令他们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已经变成了黑色!
或者,自己和其他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些声音?
这个想法从林檀头脑里冒出来,他不寒而栗,连忙大声问:“你们还在吗?”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03 11:23:00
“在。”其他人先后回答。
林檀问的这句话让他们产生了同样的恐惧——也许这种黑暗,就是消失的前兆?
如果注定要消失,在消失的那一霎那,会不会感到痛苦呢?
在这个时候,林檀的大脑开始不受遏制的疯狂想象起来。这种想象对现实毫无帮助,唯一的作用就是增加他的恐惧。他心里的恐惧如火一般焚烧这,并且不断自己朝上添加柴火。
“我们还在吧?”陆力忽然出声道。
这么一说,大家连忙抚摸自己的身体,确信这个身体依旧真实的存在这,暂时松了一小口气,而那种预计大祸将临、心悬一线的感觉,却是越发紧绷了。
“走吧。”朱跃军叹息着说。
“往哪里走?”古航问。
“不知道,”朱跃军摸索着拉住林檀和古航的手,“总比坐着不动要强——大家手拉手,不要走散了。”
他说的话让其他人觉得很有道理。的确,坐在这里也只不过是等待,等待拯救,或者消失——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消失的可能性更加大一些。而走动起来,即使看不到方向,至少也改变了一些什么。好在这些人虽然被恐惧袭击得透顶,本性却都还聪明,很快便理解了朱跃军的意思,大家手拉着手,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走了起来——倘若有人能够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四个原本素不相识的男人紧紧牵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儿童时代,那时候孩子们手牵着手一起过马路。这种滑稽的联想让林檀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随着面部肌肉的运动,那些雨水流进了他的嘴里。
如此走了好一会,在黑暗中,距离这个词语似乎失去了意义,林檀总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因为走了这么久,也没看见黑暗缩短一点,仍旧是无边无际地蔓延。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左手边忽然一空,原本被自己紧握住的陆力的手,骤然从手边消失了。
一阵巨大的恐惧仿佛电击般袭来——林檀停了下来。
那只手的确是消失了,并非是从手中滑出。前一秒钟那还是一只真实的手,在下一个瞬间,就只剩下了冰冷的空气,存在与消失之间没有过渡,那只手没有采取任何动作,就这样不见了。
“陆力!”林檀大叫起来。
陆力没有回答。
“怎么了?”说话的是朱跃军,他就在林檀的右手边,两人的手抓在一起。
“陆力不见了!”林檀大声道。
右边的手震动了一下,接着朱跃军也开始大声呼唤起陆力的名字来,古航也跟着喊,可是没有人回答,林檀的左边没有人的热度,只有雨不断地落下来。
又消失了一个,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林檀紧紧地握住了古航的手。
叫喊一阵无结果之后,三个人都放弃了,决定继续朝前走。
行走之中,大家都一言不发,过了很久,古航才冒出一句仿佛憋了好一阵的话来:“到底是陆力消失了,还是我们消失了?”
脚步又停了下来。
这个问题在其他三个人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问问题的古航本人,也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住了。
的确,消失的究竟是陆力,还是他们三个呢?没有其他参照物,他们无从知晓这一点——实际上,相对于那个他们一直生活的正常世界,消失的不正是他们自己吗?也许那些从眼前消失的人们反而是幸运的,从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消失,很可能就意味着回到正常的世界——这一番思考让林檀头晕脑胀,只觉得无数混乱的浊流在脑海里汹涌。
我们还要在黑暗中走多久呢?
林檀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这么一来,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并无区别,甚至有眼睛和没有眼睛也毫无区别——没有眼睛或者还不会有雨水流入的刺痛。
“据说在黑暗中生活的动物都是没有眼睛的,因为它们不需要眼睛…….”
林檀想到了这件事,并且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说出这话以后,三个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如果黑暗永无尽头,那么他们的眼睛,会不会也终于瞎掉呢?
“别走了。”古航泄气地道,他甩开了朱跃军的手,朱跃军感到他的离开,慌忙去捞他,却被他推开了,“走又有什么用?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朱跃军停了下来。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03 11:26:00
蚂蚁上滴热锅:呵呵,好像zippo是防雨的,呵呵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06 14:44:00
朱跃军停了下来。
疲倦早已如同身上这层湿透的衣服一般包裹了他们,的确,这样毫无目标的行走,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坐下来等待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朱跃军也沉默了。
一个三岁的女童的清秀面孔清晰地浮现出来,朱跃军苦笑一声——还能见到这个漂亮的女儿吗?
他终于坐了下来,在这段无望的等待时间里,也许只有想念女儿和妻子,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妈妈会担心的。”林檀也坐了下来,喃喃道。
古航也开始想自己的女朋友了。
在这片黑暗中,失去一切希望之后,人们的脑海里,反而开放出绚丽的思绪来,也只有在头脑里,光明和色彩才具有真正的含义。
仿佛是注定不能停下来休息似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团光。
光先是闪了一下,继而便大亮起来,就在不远的地方,照耀着四周。这点突如其来的光明让几个人勇气倍增,四肢仿佛顿然注入了新的力量。大家从地上一跃而起,互相之间来不及打招呼,便不约而同地朝着那道光奔了过去,仿佛飞蛾扑火一般,什么也来不及考虑了。
因为,只有有了光,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才知道世界的存在。
那点光看起来很近,跑起来才知道,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有相当的一段距离,中间还有一个很大的陡坡,那光来自陡坡之上。这番爬坡的经历十分痛苦,类似于梦中想要逃跑却又抬不起腿脚的滋味。挣扎努力了许久,一身泥水的三个人总算是靠近了那点光。
近在咫尺,才知道那是一栋房子,光是从房子里射出来的,房子黑乎乎的,黑暗中看来,十分高大,形状也十分奇特。三个人迟疑了半天,互相商量了一下,认为这栋房子来得十分古怪,但是相比雨中的黑暗,至少这房子算是个新的东西,新的东西也许会带来希望——当然,也许会带来更彻底的绝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朱跃军敲了敲门。
门是十分厚实的大木门,敲上去发出闷响,可以想见,屋内的人大概听不见这么沉闷的声音。
门开了,门上的铰链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一线光从逐渐敞开的门内射出来,先是手臂那么粗,继而越来越宽,终于,整个亮堂的大厅展现在三个人面前。大厅里只有一张长餐桌,几把椅子倒在地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门是谁打开的?”朱跃军举步要进去之前,林檀拉住他问道。
这个问题让朱跃军停下了脚步,全身震了一震。
是啊,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那么是谁打开的门呢?
朱跃军感到鸡皮疙瘩从湿透的皮肤上再次冒了出来。
“别管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古航从两人身后插了上来,先行进入屋内,“至少这里没有雨,而且有灯光。”
朱跃军和林檀也跟了进去。
林檀在走进门的瞬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房门——幸好,它并没有像电视里的鬼屋那样,自动将门关上。门依旧敞开着,门外是黑漆漆的世界。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方方正正的空间,看起来空荡荡的,墙壁上有两扇门通往另外的房间。房内唯一的一张长桌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一盏裸露着电线的白炽灯在风中晃荡着。地板上也满是灰尘,几个人走进去,淋漓的水淌下,留下了许多黑色的印迹。大家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在墙壁上发现一些黑色的痕迹,仿佛是什么东西拖曳而过形成的痕迹,在某个墙角,林檀发现了几个细小的巴掌印,同样是黑色的,但是五指分明,看起来是孩子的手印。他们都怀疑这种黑色来源于血液,只是谁也没说出来罢了。
古航试着推了推墙壁上的两扇门,门好像从另一面上了锁,推不开。
走了一圈后,大家感到疲倦非常,便从地上将椅子扶起来,用手随便在上面擦了擦,满手的灰尘,也顾不得了,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古航望着朱跃军问。
朱跃军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他习惯性地想要抽烟,掏了半天,只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包被水化烂了的烟来。 古航也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掏出了手机,试了试,已经被水泡得不能用了。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08 09:05:00
原本想写个纯粹的鬼故事,不料还是又有了软科幻的想法,呵呵,看来要重新考虑一下到底是写鬼还是写科幻了,两种写法都很吸引我,暂时难以取舍,正在斗争中,这两天暂不更新,下周一再开始,抱歉。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12 10:14:00
起先泡在雨里不觉得,现在在干燥的屋内一坐下,便觉得冷得厉害,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古航起身将大门关好,然而风还是从某些缝隙里钻了进来,发出蛇行般的咝咝声。
他们开始想办法将自己的身体弄干。
林檀将体恤脱下来,用力拧干之后,擦了擦湿漉漉的身体,再次拧干后穿好。他正要脱下裤子如法炮制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女孩轻轻的笑声。他朝发出笑声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却看见就在那个方向,在地面上,一双小小的鞋子正在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只有一双鞋子,却没有看见穿鞋子的人。
林檀吓得呆住了,紧紧盯着那双鞋,一霎也不敢霎。
鞋越走越近了。那是一双小孩子穿的旅游鞋,脚底上带有红色的灯光,每移动一步,那红光便闪一下。
林檀又看了一小会,他听到朱跃军问自己——“你怎么了?”——然而他无法回答,因为那双鞋已经近在身前,眼看就快要踩到他自己的脚了。这下他再也忍受不住,跳了起来,开始朝房间的另一边跑去。他满怀着恐惧,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双鞋移动的速度也明显地快了起来,发出啪哒啪哒急切的脚步声,看起来就仿佛鞋子正在追赶着自己,这让他越发害怕。
只跑得几步,他便被朱跃军和古航抓住了。
“怎么了?”朱跃军问道。
林檀牙齿打战,指着身后:“鞋子。”
朱跃军和古航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道:“什么鞋子?”
林檀正要说,却愣住了。
那种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回头望望,那双鞋子也已经不见了,地面上甚至连鞋印也没有没,就仿佛从来没有过一双这样古怪的鞋子。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问道;“你们刚才看见一双鞋子在地上走吗?”
“什么?”那两人露出困惑的笑容,“没有,你说的是什么?”
这种回答让林檀全身无力,他甩开他们,在房间里转悠起来,想要寻找那双鞋子。那两人不知他要干什么,紧跟在他身后寻找着。
整个大厅都转遍了,甚至连桌子底下都仔细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古航不耐烦地大声道。
林檀慢慢从桌子下直起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露出怀疑的神色,朱跃军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林檀摇了摇头。
他疲倦地坐回椅子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朱跃军他们既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他朝朱跃军他们望去,那两人也同情地望着他。
就这么对视了一小会,朱跃军和古航的脸上忽然掠过一种惊讶的神情,接着,两人同时朝墙壁上的一扇门望去。
林檀也跟着看了过去,但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而朱跃军他们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他们的眼睛蓦然睁大,努力盯着那扇门,似乎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古航甚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然而林檀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朱跃军和古航开始瑟瑟发抖,他们的脸色变得铁青,身子朝后仰着,似乎在躲避着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接着,他们猛然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那两双眼睛瞪大到了极限,黑眼珠完整地漂浮在白眼珠之上,看起来十分瘆人。林檀被他们的神情感染,也害怕起来。经历过那双鞋子之后,他明白有些东西会被他们中的某些人看到,而另一些人却看不到。现在,朱跃军他们显然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姑且不论那是否是一种幻觉,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视觉和听觉的体验,是非常真实,也非常恐怖的。林檀深深理解那种感觉,然而他最害怕的还不是那种感觉。
他最害怕的是,那并不仅仅是一种感觉。
倘若他们所见所闻的都是一种真实的存在,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这样古怪的特质呢?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呢?
这些念头在林檀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感到十分恐惧。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靠近朱跃军他们身边——在走动的时候,他一直紧盯着朱跃军他们的眼睛,因为他看不见那种暗中存在的东西,因此无法判断那种东西是否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因此只能依靠朱跃军他们的表情变化来稍作判断了。
如果他们的眼光移向自己,那就表示那东西移到了自己这边。而现在,他们依旧紧盯着那扇门,只是身体在不断后退、后退、后退……
林檀加快了脚步,他只敢从朱跃军两人身后靠近他们,因为他不知道,在他们前面,在他们的眼睛和那扇门之间,那种无法看见的东西,究竟距离两人有多远。
他终于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你们看见什么了?”他低声问。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14 15:28:00
抱歉,以后基本上坚持周一至周五每天更新,汗,周末就休息了~~~~~~~~~~

朱跃军他们仍旧紧盯着前方,并不回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那东西是越来越近了。终于,他们两人忽然跳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朱跃军同时拉了一把林檀,示意他跟着自己跑。
林檀也跑了起来。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林檀正要伸手开锁,古航忽然大叫一声,将他的手打开,拉着他又跑了起来,林檀边跑边回头朝大门望去,却看见那把锁自动地动了一下,反锁起来。他心中咯噔一下,感到十分后怕——显然有个什么东西在控制着那把锁,刚才若不是古航阻止自己,只怕他就要和那东西相接处了。看古航的反应,那东西绝对不会是多么赏心悦目。
房间其实是很大的,但在逃命的情况下,就显得很小了,他们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房间狂奔。朱跃军和古航不是扭动着身子,似乎是与某样东西擦身而过。林檀看不见那东西,只能如法炮制。他很快就跑得气喘吁吁了,若不是古航强行拉着他跑,只怕他早已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当他再次跟着他们跳过某样看不见的东西时,他大声问道。
“很多。”朱跃军简洁地道,他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后方、以及左右两边,看起来,似乎满屋子都布满了某种林檀无法看见的东西。
林檀正要再问,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右手,他忽然莫名地一震。
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掌不见了。
自己的右手臂仍旧在前后挥动着,帮助奔跑中保持平衡,但是手臂的末端,却仿佛被人斩去了一截一般,空荡荡的,看起来十分刺眼。
看到这个情况,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古航猛力拉他,一边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们身后,一边大声道:“快跑!”
林檀举起右臂,颤抖着对古航说:“你看!”
古航匆匆扫过一眼,又拉着他朝前跑:“知道,很多,我们快逃。”林檀被他拉得朝前跑了起来。
“我的右手没有了。”林檀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中,终于哭了起来。
古航和朱跃军都吃了一惊,他们回过头来望着他,一边躲避着那些不可见的东西,一边拿起他的右臂,看了看,两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开什么玩笑,快逃!”
看他们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林檀少了一只手掌,或者说认为这样的损失和满屋子的怪物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对于林檀来说,这事非常严重——他看不见那些怪物,即使它们的确存在,却对他毫无影响,而手掌的缺失,却让他想到了蓝飞。
他想到了蓝飞在黑夜中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她只剩下一只手。这说明自己也在消失,首先消失的便是右手,接下来会更多,也许他整个人都将不复存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看不见的怪物,对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少了一只手。”他再次举起右臂重复着。
朱跃军停了下来,眼睛看着他,然后认真地望着他的右臂,在右臂末端的虚空处——那里本应该是一只手掌的,现在没了——朱跃军在那里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仿佛举起什么东西似的,将那拳头递到了林檀面前。
林檀的眼睛瞪大了。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仿佛被另一个人温暖的大手抓住,正在朝上举着,而他也亲眼看到,自己的右臂,在朱跃军的掌握之下,正慢慢抬了起来——而朱跃军的手中什么也没握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抓住了你的手,它还在。”朱跃军说。
他忽然明白了朱跃军的意思——是的,他刚才抓住的是自己的手,这说明自己的右手掌的确还在,只是自己看不见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朱跃军拉着跑了起来。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林檀大声问。
“不知道!”跑了这么多圈,朱跃军已经中气不足了。林檀展眼打量着安静的房间,感觉自己这几个人就像疯子,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墙壁打转。他忽然想到,那些关在精神病院里的人们,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并没有发疯,只不过是别人看不到他们所看到的东西罢了。想到这个,他打了个寒噤——那样未免太可怜了。

楼主:大袖遮天  时间:2005-12-15 15:27:00
吐血,今天又没写,明天争取多写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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