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8年7月26夜
天闷热的厉害，黑洞洞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街边的路灯也似蒙了水雾，宽阔的街道昏暗不明，晚间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暴雨，还没到十点钟，街上几乎就没了什么行人。
刚刚补习班下课的江小瑜悠闲的蹬着自行车，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她却丝毫没因为这闷热的天气而烦躁，嘴里唱着这两年红极一时的《心太软》，在她身后不远处，周宇缓缓的踩着自行车跟在后面，他的眼里满是热切的欣喜，今天那个让他憎恶的人并没有出现。
周宇和江小瑜同住在一条胡同里，两家中间只隔了一户，从小两人就是要好的玩伴，从幼儿园到高中又一直都是同学，可以说两人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不过自高一周宇鼓起勇气表白被拒绝后，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江小瑜刻意与周宇保持着距离，周宇也把对江小瑜懵懂的爱装进了心底。
开学就要升入高三，江妈妈望女成凤，给女儿报了暑期补习班，数理化三科再加上一门外语，把不足整月的暑假安排得满满当当。
周宇的父母在他初二那年发生车祸双双殒命，在那之后，他便与奶奶相依为命，性格有些孤僻的他成绩不如江小瑜，不过还不知道知识如何才能改变命运的他，把暑期补习班报名费都花在了游戏厅里。
周宇整日与江小瑜一同出门，又一起回来，江小瑜不多嘴，周老太倒也没发现一丝异常。
不管是在录像厅还是游戏厅里厮混，周宇每天都会按时等江小瑜下课一起回家，看着她的背影也能让他少年慕艾的心理有着极大的满足和慰藉。
聪慧的江小渔自然清楚周宇的心思，不说父母反对早恋，就算父母支持，初恋她都不会选择周宇，两人实在是太熟悉了，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周宇眼珠子转转，她就大概齐能猜出他心中的想法，没有一点新鲜感，更没有一点少女对初恋期待的那种神秘感。
其实江小瑜心里已经有了个喜欢的人，他跟身边的男同学都不一样，他讲的那些故事很让她着迷，带给她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不同于学校的，往日补习班下课，他都会借口顺路出现在江小瑜身边，不过今天他有事没来。
江小瑜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缓缓的往家的方向骑去，不过她心里多少还有一丝丝期盼，希望他能在某个路口突然出现，给她一点点意外的惊喜。
天气预报难得有准的时候，距离到家还有很远的距离，瓢泼般的大雨就倾盆而下，雨又急又快，只一瞬间江小瑜和周宇两人就被大雨淋透。
江小瑜靠边停下来单脚撑着地，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又将刘海儿撩到一旁，鼓着嘴看了一眼车筐里的雨披，又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的雪纺短袖，懊恼的叹了口气。
全身湿透的周宇快蹬了几下追上江小瑜，扭头见她单薄的雪纺短袖被雨水淋湿，贴在皮肤上，露出细嫩的肉色，胸口也透出橘粉色的胸罩。
周宇忍不住狠狠盯着多看了两眼，脑子里瞬间闪过录像厅里那些白花花的镜头，抬头看到江小瑜微恼的神情时，他心里顿时又一阵自责，那丝刚刚升起的邪念也在瞬间被倾盆的豪雨淹没。
“大色狼，别跟着我！”江小瑜剜了周宇一眼，把雨披穿在了身上，她怕路上再遇到其他人。
雨滴噼里啪啦的拍在脸上，周宇颇为尴尬的看着江小瑜蹬着自行车离去，懊悔的拍了下脸，心想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望着雨幕中渐远的江小瑜，周宇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追了上去，不管江小瑜原不原谅，总是要先道歉的。
“小瑜儿，对不起！”距离江小瑜还有一车的距离，周宇大声喊了起来。
江小瑜头也不回，故意装作没听见不理会他，刚刚给周宇盯着看时她是有些恼，不过那点不愉快很快就给她丢在了恼后，游泳时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她只想快点回家，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真不好受。
周宇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江小瑜气恼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从而有意忽略他，他的道歉一直都得不到江小瑜的回复。
听着周宇的道歉，江小瑜脚下的频率又快了一些，心里却是得意得很，脸颊一直挂着略带得意的笑容。
未经世事的周宇又怎会知道少女善变的心思，他一路上都跟在江小瑜身后，恳求着得到她的原谅。
一对少年男女一前一后，两辆自行车飞快的后轮甩起的水花飞舞，周宇的道歉声在瓢泼大雨中惊不起半点波澜，两人的身影在雨夜里同样是那样的渺小。
两人像雨夜中的幽灵飞快的前行，却不知在他们身后很远的距离，一个黄毛也在飞快的蹬着脚下的自行车。
转了两个弯，江小瑜率先拐进了胡同，周宇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胡同口有户人家这几天在装修，傍晚出去时，周宇看到那些工人将建筑垃圾都随意的扔在胡同里，堵了大半的路。
这会儿胡同里漆黑一片，雨水又模糊了视线，周宇还没来得及提醒江小瑜慢些，就见身前车子骑得飞快的江小瑜撞在那堆建筑垃圾上，只是一眨眼之间，前面的人和车都飞了出去，一声尖利的惊叫后便没了声音，只剩下自行车后轮在豪雨中飞速的旋转。
周宇慌忙中跨步下了自行车向江小瑜跑过去，数秒前还活生生的江小瑜，此刻跟死人一般仰躺在垃圾堆的另一侧，一张俏脸惨白，任凭周宇如何呼叫，竟没了任何反应。
周宇想拉江小瑜起来把她送回家，第一次却没能把人拉起来，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衣服。
周宇准备再拉江小瑜起来时，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他被突兀的一声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过去，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响起。
胡同里人家睡得早，周遭一片漆黑，马路上昨天还亮着的路灯今天突然就坏掉了，对面正对胡同的楼上还有两户人家亮着灯，他们回来时就停在马路边上的三菱吉普车仍停在原地，此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暗影。
楼房坐北朝南，西侧的住户也只有客厅的一扇窗子对着胡同，六楼的窗口没看到人，三楼的那户人家窗口有个女人正在张望着，不知是在看这多年不见的暴雨，还是被江小瑜之前的尖叫声所吸引，抑或是也在寻找闷响的来源。
只隔了二十几米的距离，周宇误以为那女人听见了江小瑜的惨叫，站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救，然而三楼窗口的女人四处看了几眼后便将窗子关起，又将窗帘拉了起来，她并没有听见周宇的呼救声。
周宇失望的转过头望着黑漆漆的胡同，他和江小瑜两家住在胡同的中间，这里距离到家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附近都黑着灯，少年人遇事慌乱，此刻他本能的想到去江小瑜家叫她父母。
但周宇又不想扔下江小瑜躺在地上淋雨，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把江小瑜勾在建筑垃圾钉子上的雨披扯了下来，把人拉起来靠在墙上，无意间轻薄雪纺短袖也被扯破了，胸罩一侧的系带掉了下来，白花花的胸肉露出来，在漆黑的雨夜里是那么的明显。
这会儿周宇也顾不上太多，刚打算把雨披盖在江小瑜身上，然后再回去叫人，手刚刚摸到雨披还没来得及有多余的动作，他只觉得头上一阵疼痛转瞬间便没了知觉。

2
七月，晴天时凌晨五点钟天就已经完全放亮，可在今天的密集雨幕下，天就像是罩了一层薄薄的灰色门帘，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昨夜的这一场雨是江城多年未曾见过的大暴雨，积水近半尺深的胡同里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刑警正在忙着挨家挨户搜索，有人站在胡同里牵着茫然不知去处的警犬发呆，还有两人蹲在那堆建筑垃圾旁正在试图寻找女孩留下的痕迹。
这一片平房区距离江堤也就四五里的样子，地势低洼，每年雨季都会形成内涝，暴雨下了一整夜，马路上积水已经没过小腿，水沿着胡同往更低洼的西面流去。
胡同里办案的刑警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凝重之色，雨实在太大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凌晨四点钟才来报案，这一夜的暴雨冲刷，几乎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
从接到报案开始到现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们还没收集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警犬也在这大雨中失去了作用。
五点一刻，一直与现场干警保持联系的南湖区刑警队副队长薛援朝，才开着他那辆破桑塔纳姗姗来迟，他下了车就站在胡同口观望着里面，胡同不足四米宽，呈东高西低势态，雨水倾倒一般落下，往西快速流去。
发生意外的现场，建筑垃圾占了一多半的路，因为那堆垃圾阻塞了排水沟，那一处积水略深一些，一辆自行车歪倒在垃圾上，凭借薛援朝多年的经验，他直觉应该是失踪的女孩冒雨急着回家，没看到那些建筑垃圾撞在了上面，另外一辆自行车靠在铁栅栏边上，是医院里那个男孩主动停在那里的，垃圾堆上还扔着一些废纸板和一袋塑料瓶、易拉罐，想来应该是那个男孩的奶奶心急扔在那的。
薛援朝穿着水靴走进胡同，水深都快没过他的靴靿，他在心里恨恨的骂了句娘，这鬼天气太耽误事了。
“薛队。”蹲在那堆建筑垃圾边上寻找线索的痕检科干警看到有人过来，抬头打了一声招呼又低头忙碌起来。
雨噼里啪啦的落下，薛援朝半弯下腰，他怕人听不见刻意放大嗓门，“有什么发现没有？”
那干警回道：“目前只发现雨披破了七厘米的洞，目测是被钉子之类的硬物勾住，然后有人用力拉扯产生的，其它还没什么发现，都被这雨冲干净了。”
这样的天气能找到的痕迹不会太多，这些都在预料之内，薛援朝问道：“雨披破在什么位置？”
“大体位置在后脖颈附近。”
薛援朝一脸凝重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黄色雨披，心想雨披后颈破了一个七厘米的洞，只刮到雨披还好，若是扎到脖子上，那失踪的女孩可就凶多吉少了。
望着雨披发了会儿呆，薛援朝一时间想不通谁会把一个受伤或是已经死亡的女孩带走，目前他能想到最好的情况就是女孩被哪个路过的人送去了医院，他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女孩失踪不到24小时，具体是不是失踪还不清楚，但那女孩是市里主管领导的亲外甥女，上面发了话，分局局长杨学智就直接把案子交给了近期不太忙的刑警队，队长吴胜利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联系不上，薛援朝这个副职就冲在了前头。
看着雨披，薛援朝没再说什么往胡同里面走去，走过两人时他又回头说了句，“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现场拍完照找辆车把能带的都带回去，回去再慢慢找。”
蹲在地上的两人相视咧嘴，都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队里唯一的女刑警杨洋穿着大一号的雨披，手里牵着一条警犬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出来，看到薛援朝，她迎面疾步过来，脚下水花泛起。
走近薛援朝，杨洋关心道：“师母好点了没？”
薛援朝低头看了眼给雨水淋湿的警犬，回道：“她没事，小静能照顾好，你这什么情况？”
“还没什么发现。”杨洋晃了晃头，随后又抱怨起来，“这傻狗一点用没有，就会瞎跑。”
薛援朝道：“那你把警犬给他们，我们去医院。”
师徒二人从胡同出来，杨洋抬手指了下六楼的窗口，道：“听郑哥说吴队家就住这？”
薛援朝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对于吴胜利这个人，薛援朝心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他在吴胜利手下干了二十几年，薛援朝肯定吴胜利的工作能力，但是对于他做的冤假错案和乱搞男女关系又不敢苟同。
整个江城所辖六区九县，南湖分局破案率最高，这亮眼的数据吴胜利功不可没，薛援朝却心知肚明这光鲜的数据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罪恶。
二十几年来，为了破案，吴胜利在前任刑警队长、现局长杨学智的授意之下，办过数起屈打成招的冤案。
刚参加工作时，薛援朝一腔正义，曾怒斥过吴胜利的所作所为，还想着帮人翻案，结果写了两次举报材料，最终都被吴胜利又转交给了他本人。
在杨学智的重压以及吴胜利的劝说之下，薛援朝无奈选择了向现实妥协。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守自己的原则，凡是吴胜利接手的案子，他都刻意保持距离。
吴胜利这人性格有些放荡不羁，也是个极大度之人，并没有因为薛援朝举报而恼他，反而一直很重视他，不然这副队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师徒二人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杨洋将水靴脱掉，脱下湿掉的袜子擦着被水泡的微微皱起的脚丫，嘴里唠叨着：“那家人也真够可以的，女的打了半宿麻将，男的醉了酒，孩子一晚上不回家都没人知道，这都过去七八个小时了，真不知道这父母怎么当的。”
杨洋刚刚参加工作一年，性子泼辣心直又口快，一路上她嘴不闲着，一会儿聊聊案子，一会儿又聊起她父母要她相亲的事，一会儿又望着路上的积水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雨。
两人赶到医院时，周老太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打着瞌睡，似是给脚步声惊醒，她抬起了头，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了两个陌生人几眼，目光又转到关闭的病房门上。
“您是周大妈吧？我们是区分局的刑警。”薛援朝先开了口。
周老太不应声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游离到病房门上，她一直在担心孙子的安危。
杨洋知道那个男孩受了伤，对老太太的反应也不在意，关心道：“孩子醒了吗？”
周老太反应慢半拍一样，隔了数秒才摇了摇头，望着病房的门喃喃道：“医生说不一定能醒。”
薛援朝微微蹙眉，他一早只听说这孩子被人袭击打了后脑，倒是不知还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一时间他有些不知该怎么跟这个老太太开口了。
杨洋见状立即上前，安慰道：“大妈，您别担心，其实医生总是把最坏的结果说给家属，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到那种程度的，您可别伤心过度再住了院，到时候您孙子醒了还得来照顾您。”
周老太怔怔的看了会儿杨洋，这小姑娘说的话确实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宽慰了一点，随即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说道：“刚刚我已经跟那两个警察说了，你们怎么又来了？”
杨洋冲薛援朝撇了撇嘴。
薛援朝忙道：“大妈，我们来看看您孙子醒了没，有些事情还需要向他了解一下。”
“哦。”周老太轻轻应了一声，“这大雨天的还来回跑什么，你留个电话吧，等小宇醒了，我打电话通知你们。”
杨洋怕老太太打传呼，她找不到电话回，就把薛援朝的手机号写在纸上递了过去。
孙子躺在病床上不知死活，周老太心情不好，简单问了一下昨天夜里的情况，还是此前她跟郑小宏所说的那些，大体上没有什么出入，薛援朝就带着杨洋离开医院。
上了车杨洋又抱怨了一次这鬼天气，随后叹着气道：“这个周老太也挺可怜的，早年间丈夫跟人跑了，前几年儿子儿媳妇车祸死了，现在孙子又躺在医院里不知死活。”
杨洋扭过头望着薛援朝：“师傅，你说是她命不好，还是命太硬？”
薛援朝不接话，转而问道：“江维远夫妻人都去哪了？”
杨洋回道：“还能干嘛？一早报了警就去市里的医院找女儿去了，他们啊，现在要后悔死了。”
凌晨四点左右，江维远妻子王红梅打完牌回来，看到女儿的自行车倒在那堆垃圾上，周宇的破自行车扔在一旁，急忙跑回了家，家里没看到女儿，她预感女儿出了事，才把宿醉的丈夫叫醒，夫妻两人去敲周家的大门，一直没人开门，王红梅这才给他哥王红军打了电话。
江维远看到女儿的车子倒在垃圾堆上，周宇的车子丢在路旁，周家还没有人，就推测女儿夜里补课回来时撞在了上面，因为他醉了酒，女儿可能被周老太和周宇送去了医院。
周老太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报警后夫妻两人就分头去医院找人，结果江维远找到了周老太，周老太却说他发现周宇躺在地上时，根本没有看到江小瑜。

3
再回到胡同，肉眼看去积水似乎又深了一些。
薛援朝找到还在忙碌的郑小宏，问道：“这片都搜过了吧？”
郑小宏凑近一些回话道：“除去三户家里没人，其他都搜了，还没什么发现。”
“还有哪三户没搜？”薛援朝四处看了几眼胡同里的人家。
“丢孩子的和住院那个小孩的家，还有他们中间的邻居，三家都没人。”
根据周老太所述，她捡垃圾回来，被绊了一下才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当时她也被吓得不轻，待平复心绪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是她孙子后，就立即把人送去了医院，并没有留意江小瑜在不在，具体的时间她不记得，从医院的登记时间看是十一点半，去掉路上浪费的时间，推测周老太发现周宇时大概十一点左右。
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周老太退休后为了补贴家用每天都出去打工，晚上吃了饭后还经常推着小推车出去捡垃圾，每天都很晚才回来。
昨晚周老太收获不多，捡到的纸板和一小兜塑料瓶以及易拉罐都扔在那堆建筑垃圾上，从此也可以判断当时周老太没回家，而是直接推着小推车把周宇送去了医院。
周老太强调没有看到江小瑜，那就是说江小瑜在十一点之前就已经被人带走了，周宇倒在路的中间，如果是被好心的路人送去医院，那最先发现而被送去医院的应该是周宇才对。
郑小宏捡着详细的说了一遍，薛援朝眉头又紧锁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雨衣里面，从里面的裤袋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一根折了几道细铁丝，走到周家的大门口，站在门前往里面看了数眼，最后还是来到周家和江家的邻居门前。
周家祖孙两人还在医院里，薛援朝觉得没搜周家的必要，江家自然也没必要去搜，不过中间那户家里没人的该搜还是要搜的。
薛援朝推测江小瑜大概率是被哪个见色起意的路人带走了，除去住在胡同里的人，外人一般不会冒雨走这条胡同，住胡同里的人最可疑，不及时找到女孩的下落，丧命的可能性非常大。
打开这户人家的大铁门，薛援朝吩咐郑小宏带人进去仔细搜查，又拉住两个干警道：“你们联系一下全市的医院，看看那女孩有没有被路人送去了医院。”
联系不上江维远夫妻，市辖六区大小医院数不清，只靠他们夫妻两人，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尽管从现场周宇被发现的位置推测江小瑜不太可能被人先送去了医院，薛援朝还是要把这种情况先排除掉。
薛援朝扭头往回走，又似是想起什么，回头吩咐道：“小宏，回头查一查这胡同里昨天夜里都谁不在，都在做什么，没人的这户人家重点调查一下。”
众人忙碌起来，薛援朝与杨洋再次往胡同外走去，道：“杨洋，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杨洋撩了撩给雨水打湿的刘海儿，快走两步跟在薛援朝身侧，“唯独江小瑜失踪了，有没有可能是寻仇？”
薛援朝略做沉思，道：“既然你说可能是寻仇，那你回头调查一下江维远夫妻的人际关系。”
两个孩子唯独江小瑜失踪了，如果说寻仇极可能是冲着他们去的，疑点要一点点的排除掉，其它的就要等调查结果和周宇醒来了。
杨洋刚刚应下，这时，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就到了近前，很快两人就看到数量警车往马路对面的纺织厂家属楼楼区开去。
数着有四辆警车开了进去，杨洋不由得瞪大眼珠子，道：“动静这么大，不会发生什么大案了吧？”
辖区内发生大案，受累的又是他们这群整天累死累活的小刑警。
目前失踪的女孩并没有太多线索，薛援朝迈开大步径直往对面走去，道：“去看看。”
出警的是春兰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其中有几人薛援朝认识，打过招呼两人就进了刚刚拉起的警戒线内。
薛援朝跟着派出所所长于利民上楼，一边听他的简单介绍：“我们也刚刚接到报警，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报警的是死者的邻居，报警人早年间上过战场，他说很可能是枪杀。”
见薛援朝没应声，于利民又解释道：“他是跑去我们所里报的警。”
薛援朝点了点头，眉头紧紧蹙着，从打禁枪后，江城已经好多年没发生涉枪案了，这还真是大案。
聊着案子一路上到六楼，看着开门的西侧住户里面忙碌的干警以及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薛援朝面无表情的停下了脚步。
进楼道时他还在想出事的人家跟吴胜利家一个楼里住着，他竟然没任何反应，谁又能想到被枪杀的是吴胜利夫妻。
给杨洋拉了一下，薛援朝才回过神来，从派出所民警手里拿来鞋套走进屋内，大体看了下现场和死者，吴胜利夫妻确实被枪杀的。
薛援朝大声说道：“这案子你们撤吧，我们接手了，老于，留几个人负责维持下秩序，不要随便放人进来，再安排几个人到附近走访，对了，你派个人去对面胡同把我的人都叫过来，还有，对面的案子你们接手查一下，失踪的女孩是王红军副书记的外甥女，你们上点心。”
人命案，而且是涉枪案，派出所民警都自觉的都撤了出去。
杨洋穿好鞋套走进室内，看到吴胜利胸口一片血迹，吓得呆立在一旁，她跟薛援朝一样没想到死的是吴胜利夫妻，甚至她连进门前还没意识到这是吴胜利的家，心里没有一点准备。
吴胜利歪着头斜靠在沙发靠背，胸口中了一枪，他死时还是平时在家里穿的那一套背心短裤，平时喝茶的罐头瓶子倒在沙发上，里面还有少许的水和泡开的茶叶，看样子是死前正在喝水，没有任何防备的被人一枪毙命。
吴胜利的妻子夏蓓死在厨房里，人趴在地上，头朝向北面的阳台门，后心中了一枪。热水瓶掉在厨房门口的地上破了胆，水洒了一地，厨房里靠墙摆放的方桌上摆着一只托盘，里面有两只茶杯，一只倒满了水，一只里面只有茶叶还未加水。
薛援朝判断夏蓓应该是在倒水时听见了屋内的枪声，从厨房出来想看发生了什么，在看到吴胜利被枪杀后要去阳台呼救，结果被人一枪打在后心毙命。
卧室的床上被子尚未铺开，凶手来时两人还没睡下，电视机现在还开着，吴胜利夫妻两人当时应该是在看电视，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抽屉里的几百块现金以及夏蓓的金银首饰都在，吴胜利的配枪也在枕头下面。
从那只未倒水的茶杯可以看出凶手也是刚刚进屋，来的直接目的就是行凶杀人，从夏蓓去厨房倒水可以判断凶手有两个人，而且是熟人，在凶手进门到杀人，双方应该有一到两分钟的对话。
吴胜利妻子夏蓓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背景简单，即便跟周围邻里拌个嘴，也不至于招到杀身之祸，凶手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吴胜利干了三十几年刑警，虽有恶劣行径，又在男女关系上有着严重的作风问题，但办案确实是个能手，他亲手抓过的罪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得罪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恨到想要他命的人不会太少，如果是仇家登门，吴胜利作为一个老刑警不会没有任何防备，当然也不能排除他高估了对方的人性，不过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薛援朝基本否定了打击报复的可能，他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凶手就在吴胜利生前所交的熟人之中，不排除跟他有过暧昧关系的女性。
法医、痕检等人员很快到位，大体看过两人的尸体，法医推断两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屋内的指纹和足迹都提取完毕，楼房一共就六层，楼道里也提取了大量的指纹、足迹，结果还要回去进一步分析。
尸体被带走，所有人员都撤离了现场，杨洋这会儿才缓过来，参加工作一年，她见过不少死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熟人被害，情绪上难免有些触动。
站在客厅的窗口，杨洋往外张望着，雨势不见小，隔着雨幕能看到二十几米外胡同里周宇被袭击的现场。
沉默良久，杨洋回头看向薛援朝，缓缓道：“两个案子距离这么近，时间也没差多少，师傅，你说有没有可能周宇被袭击和江小瑜的失踪也是杀吴队的人做的？”

4
薛援朝来到窗口，望着胡同里辖区派出所民警忙碌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两个案子有必然的联系，那一定是周宇和江小瑜看到了凶手，但是凶手带走江小瑜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谋杀吴胜利夫妻是经过缜密策划的属于必然事件，被周宇和江小瑜撞见则属于突发事件，是计划之外的意外，如果说江小瑜在身上留下了凶手的痕迹，比如说指甲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组织，凶手熟悉警方破案的流程，又有充足的时间，带走江小瑜就在情理之中了。
两起案子能否并案调查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薛援朝倒不希望胡同里的案子跟吴胜利夫妻之死有任何关联，那样江小瑜还有生还的希望，若是两起案子联系在一起，那她十死而无一生。
吴胜利夫妻被枪杀很快就惊动了市里领导，留在现场的薛援朝和杨洋被局长杨学智电话叫回了局里开会。
临进会议室前，杨学智在门口拦住了薛援朝，他将人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老薛，现场你去过了，说说具体情况。”
薛援朝把现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又补充道：“案子是熟人做的，我建议从吴队身边的熟人开始调查。”
杨学智皱了皱眉，道：“这样会得罪很多人啊，市里就给了72小时，时间紧任务重，我建议先从老吴抓过罪犯中比较熟悉的开始吧，没有再回来调查熟人。”
杨学智更倾向于吴胜利夫妻被害是打击报复。
只有72小时，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时间确实不够用，薛援朝点头应了下来，杨学智的命令只要不违反原则，他还是能够接受的，不过对杨学智怕得罪人的事，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几句。
杨学智抬头望着高了半头的薛援朝若有所思，想说的话却没说出口，只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道：“这次上面没人愿意下来接手这案子，现在这案子就靠你了。”
区分局刑警队长夫妻两人被枪杀在家中，再加上这样的鬼天气，任谁都知道案子不好侦破，自然没人愿意往这坑里跳，不过技术方面市局还是给与了最大的支持。
726专案组迅速成立，组长由分局局长杨学智担任，他坐镇掌控全局和后勤调度，薛援朝为副组长带队负责侦查。
任务已经布置下去，会议一散众人就行动起来，薛援朝直奔痕检科，他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犯罪现场是否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痕检的结果让薛援朝颇为失望，目前分析出来的结果都属于吴胜利夫妻以及经常去他家的岳母三人。
再与于利民取得联系，春兰街道派出所民警走访的结果也不能让人满意，同一个单元内暴雨夜没有人外出，即便附近有人在十点钟前后回来，也因暴雨没有人去刻意留意擦肩而过的路人。
吴胜利的邻居是两位老人，睡得早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倒是住在三楼同侧的住户，在十点零四分时听见了两声闷响，当时女主人还拉开窗帘往窗外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看到。另外住在吴胜利楼下的那户人家，在十点左右听见了暖瓶掉地上的声音和类似鞭炮的声响，不过当时他们都已经睡下，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们提供的线索确定了吴胜利夫妻死亡的准确时间，一般来说有了确定的时间，就能从中找到很多线索，但是碍于案发当夜的暴雨，准确的死亡时间也并不能提供太有效的帮助。
剩余的指纹痕迹还要一些时间才有结果，薛援朝便带着杨洋直奔韩书文家中。
韩书文案是薛援朝工作后参与的第一起性犯罪案，也是他亲眼看着吴胜利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诱导受害者，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第一起冤案。
韩书文被强迫在笔录上签字后，由于薛援朝的不配合，吴胜利亲自准备了相关的证据。
最终因性犯罪韩书文被判了死刑，在刑场上，韩书文抱着监督执行死刑的检察官大腿不放手，不停的喊冤，最终换来了死刑暂停行刑，此案后又经过多次侦查和数次重审，因证据不全，死刑改为死缓，最后又改判为无期，无期又变成有期，但侦查此案的吴胜利始终未受到任何影响，今年年初韩书文才因病被保外就医。
韩书文的妻子早在他入狱第一年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离开，出狱后的韩书文独身一人居住，闲来无事就经常找吴胜利的麻烦，两人也算老相识，吴胜利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对韩书文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薛援朝不认为韩书文能敲开吴胜利的家门，更主要的是他没有条件弄到枪。杨学智坚持要从这些人中排查，薛援朝就要先将人排除掉，不给他机会再诬陷人。
薛援朝和杨洋敲门时，韩书文正因暴雨在家睡大觉，开门看到薛援朝，韩书文愣怔怔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不满的骂骂咧咧道：“你他妈又来做什么？”
说话时嘴里还透着一股子酒气。
因为当年没能帮到韩书文，薛援朝一直心存愧疚，在韩书文服刑期间他便经常去探视，出狱之后，薛援朝也是尽可能的能帮就帮，两人早就熟到不能再熟，不过韩书文对薛援朝一直很冷漠。
怕又被拒之门外，薛援朝缓缓说道：“吴胜利死了。”
韩书文愣了片刻，哑着嗓子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盯着薛援朝问：“他真死了？”
不等薛援朝回复，韩书文突然大声道：“死得好，死得好，他毁了我一辈子，报应终于来了……”
韩书文越说越激动，最后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看着韩书文的表现，凭借薛援朝对他的了解，他主观的认为韩书文一定不是凶手。
韩书文本是三中的一名化学老师，入狱前家就住在学校后面的教职工宿舍内，强奸案受害者是同校的女教师，与他同住在教职工宿舍内。
案发地在学校的女厕所内，女教师当天下班后留在办公室批卷子，去厕所时被人先捂了口鼻，随后又被捆绑了双手双脚，遭受了性侵。
在女教师案的侦查过程中，正好有人说看到韩书文在同一时间段内从学校回来，在当时刑警队长杨学智的授意之下，韩书文便成了本案的牺牲者。
韩书文哭过后主动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薛援朝捡能说的说给他听，韩书文听后又不禁拍手叫好。
韩书文的心情从大悲到大喜只在一瞬之间，为了庆祝仇人之死，他从冰箱里拿出隔夜的卤肉，又拿了半瓶二锅头，要薛援朝陪他喝上两杯。
薛援朝以工作时不能喝酒为由拒绝掉，问过韩书文案发时在做什么就告辞离开。

5
昨晚案发时，韩书文就在附近的杂货店里跟店老板下象棋，两人从九点钟一直杀到十一点才散，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韩书文已被排除在外，在其他专案组成员都在按计划排查时，薛援朝便将目光放在了从吴胜利家中拿到的电话本上，他认为还是要从熟人查起。
薛援朝直觉就是熟人作案，毕竟吴胜利夫妻两人都是一枪毙命，凶手一定是个经常摸枪的人，韩书文以及诸多前服刑犯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吴胜利的电话本人多而杂，逐个调查起来，只他和杨洋两个人，不知要调查到什么时候去，薛援朝打报告给杨学智从辖区各个派出所抽调了数人过来帮忙。
杨学智虽有不满，但为了尽快破案，他还是选择了支持薛援朝，与此同时，案发现场的指纹和足迹等痕迹也逐一分析清楚。
凶手足够谨慎，吴胜利家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人的指纹和清晰足迹，但因吴胜利家住顶楼，通往楼顶的楼梯常年无人通行布满灰尘，细心的干警正是在吴胜利家门口往上的第一级台阶发现了套着鞋套的足迹，足迹并不完整，只有前面半个脚掌，并没有清晰的鞋底纹路，但根据前脚掌的大小可以确定鞋码在35到36之间，凶手中应该有一个人是女性。
吴胜利有多个暧昧对象在分局内并不是秘密，那些女性多半都是已婚妇女，如果被女方丈夫发现出轨，一怒之下不是没有可能实施报复。
杨学智办公室内，薛援朝把报告放在桌上，吸了两口烟，道：“吴队不涉黑不贪财，唯独抗拒不了女色，这是咱们这些同事众所周知的实情，凶手中有一个基本可以确定为女性，如果说吴队没有其它问题，这次的事我认为大概就跟女人有关。”
杨学智一早就知道痕检的结果，把分析报告推了回去，轻叹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劝他多少次要注意分寸……，算了，不说这个，你派人去查吧，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讲。”
现在大方向已经确定了，找一个与吴胜利有关系的女人，电话本和通话记录就在手里，不过吴胜利电话本中女性的电话号码足有七十三个，其中形形色色，看记载的名字小丽、小微、欢欢、小青等等，应该多是欢场女子，最近三月的手机通话记录里也有二十三个女子，其中都是电话本中存在的人。
不过案发当天，无论是家中座机还是手机，都没有通话记录，他办公室的电话也只有工作电话。
薛援朝和杨学智两人仔细将电话本中认识的女性一一挑了出来，一共十二人，这十二人里有一半是分局的同事，另外六个则是市局和其他几个分局的同事，这十二人的调查任务杨学智交给了薛援朝，得罪女人的事让他去做吧，剩余的六十一人分成十组，交给下面的人一个个调查。
暴雨天气大半个城市积水严重，市里多半娱乐场所都关了门，一天下来，还有七人未能取得联系，取得联系、调查过的五十四人中有近三分之一是欢场女子，其中三人承认被胁迫与吴胜利发生过关系，另外还有十几人承认与吴胜利有着暧昧关系或是被吴胜利骚扰过，这些人中鞋码在35到36之间的有六人，但这六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她们中虽然有人很讨厌吴胜利，还没到杀人报复的地步。
吴胜利的案子在江城公安系统内部已经是人尽皆知，调查系统内部同事，为了不增加没必要的麻烦，薛援朝还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毕竟调查的对象都是有家庭的女性。
分局内部的女性同事，有杨学智在场镇着都如实说清与吴胜利的关系，六人之中四人是正常同事关系，其中包括杨洋，另外两人一直与吴胜利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已经长达六年之久，算算两人进入分局的时间，大概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的，不过两人都已成家，案发当晚其中一个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另外一人婆婆庆生，两人当晚都不具备作案条件，而且两人都是170的身高，一双大脚丫子都有39码，两人的丈夫也有不在场证明。
剩余的六人先从市局开始，再到分局结束，六位女性同事口述与吴胜利都是正常工作关系，并没有太深的交往，经过调查后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如此一来只剩下大名单中还未找到人的七个。
目前除去凶手中一人留下的半个前脚掌的足迹，确定凶手中有一人是女性之外，还没有任何更直接的指向性线索。
入夜后，雨一直不见停，市区内多数路段的内涝越来越严重，有些路段薛援朝的破桑塔纳已经开不进去。
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着车窗，薛援朝就坐在车里闷闷不乐的吸着烟，他直觉或许还存在电话本之外的女人，但现在他是毫无头绪，无论是吴胜利生前最后接触的几件案子，还是通话记录中，都没有电话本以外的女子存在，吴胜利家中和单位的抽屉、柜子都翻了个遍，也再没找出一个多余的号码。
郑小宏和杨洋从一家还在营业的歌舞厅出来，郑小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将雨伞递给后面的杨洋，又回过头看着薛援朝说道：“又找到一个，郑菲菲38的脚，案发当晚在医院输液，这是医院开的票据。”
薛援朝打开车内灯拿过票据看了两眼，道：“除去票据还有什么？”
杨洋插话道：“有个叫谢娜和吴琳琳的，她们两个陪她一起去的。”
薛援朝将票据放在仪表盘上，道：“那就继续下一个。”
下午没找到的七个人，夜里工作单位都已经确定，其中郑菲菲和邢微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另外五人中有两个个体户，剩余三人的电话号码都是座机，夜里电话打通了，经过核实都是吴胜利的亲属，三人最近一次与吴胜利夫妻见面已经几个月前的旧事，这三人并不与吴胜利一家存在矛盾或是各种利益关系。
见过邢微并且排除嫌疑后，薛援朝刚刚启动车子，手机铃声嘀嘀哒嘀的响了起来，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宋玉波的声音：“薛队，刘楠的邻居说刘楠和她丈夫今天一早收拾东西走了，她丈夫卢晓光是体委射击队的教练。”

6
放下电话，薛援朝脸上的阴翳之色一扫而光，看来大体方向还是正确的。
刘楠是两位个体户中的一个，她与吴胜利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目前还不为人知，但刘楠夫妻两人这时候仓皇外出，就不能不让人怀疑，最重要的一点是卢晓光还是射击队的教练，另外最近一周之内，刘楠主动给吴胜利打过两次电话，吴胜利给刘楠也打过一次电话，三次通话时长都在十分钟以上。
薛援朝按着地址驱车直奔刘楠家，宋玉波等三人正等在楼道里候着，看到薛援朝、郑小宏以及杨洋三人从车上下来，宋玉波让出门口位置把人让进去，随后说道：“薛队，刘楠邻居说大概是早上五点左右，他在阳台上锻炼身体时看到刘楠夫妻两人带着行李离开的。”
薛援朝点了点头，抬头从楼梯间的缝隙往上看了两眼，问道：“住几楼？”
“三楼。”
薛援朝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双鞋套，一边往上走一边说道：“有鞋套的跟我进去，进去之后别乱东西，动过的要放回原位。”
私闯民宅虽说不符合程序，但事急从权，每个人脸上都没任何异样，显然早已习惯了薛援朝的这种做法。
来到刘楠家门口，薛援朝熟练的用铁丝打开门锁，将鞋套套在脚上率先进了室内。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薛援朝找到开关打开灯，见杨洋和宋玉波都套好了鞋套，回头吩咐郑小宏三人道：“你们去外面盯着，人要是回来提前打个电话，你们在外面帮忙拦一下。”
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户型，大概有一百平米的样子，客厅墙上挂着卢晓光刘楠两人的结婚照，从照片里看这女人确实是个美女，相比今天白天看过的那些女人，这个刘楠可以说是最漂亮的一个。
三人分头搜证，薛援朝进了主卧，房间很整洁，衣柜里并没有太多的衣物，应该今天一早走时带走了。
衣柜最下面有一个铁盒子，夫妻二人的身份证、户口本、存折以及金银首饰等物都在，身份证明和贵重物品都在，不像是逃跑的样子。
搜过主卧再去隔壁的侧卧，薛援朝只在柜子上面发现一盒气枪的铅弹。
待薛援朝从侧卧出来时，杨洋也搜索完毕，这会儿正站在电视柜前翻着影集，抬头看到薛援朝，略带玩味的笑了笑，道：“吴队的眼光总算正常了。”
白天那些个女人用杨洋的话来说就是群魔乱舞，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吴胜利是个老色鬼，没把那些女人一一列队站好任人仔细端详，谁又能想到他不挑食，荤素不忌。
薛援朝横了杨洋一眼，“别胡说八道，刘楠和卢晓光可能不是凶手。”
薛援朝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杨洋便也附和道：“反正我没发现什么，不过她的鞋子是35的。”
薛援朝转身走到门口，从鞋架上拿起一只女士皮鞋，确实是35码的，不过他直觉认为这是巧合，毕竟夫妻两人逃跑不可能把值钱的东西留下。
回头看到茶几上的座机，薛援朝问道：“这个查了吗？”
杨洋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薛援朝没多说什么，弯下腰在来电显示按键上按了两下，拿出纸笔将最近的通话号码记了下来。
片刻后，宋玉波从厨房出来冲两人摇了摇头，道：“厨房、卫生间、阳台里什么都没有。”
夫妻两人没有记日记的习惯，除去账本以及衣柜里的重要物品之外，只有一盒气枪的铅弹，但这也不能说明卢晓光就是凶手。
三人正准备离开时，屋内的电话突然响起，薛援朝走过去并未接起电话，只将来电号码记录下来。
从刘楠家中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 726案限期72小时破案，专案组成员即便再累，这会儿谁也不敢提出回家去休息，一行两辆车都回到警队。
大伙一边端着泡面吃，一边将这一天的调查结果一一汇报上来，电话本中的女性除去刘楠还没直接接触之外，其余人都已经被排除在外。
因为案发当时的天气，并没有任何目击者，这一天下来，外围走访的干警并没有任何收获。
普通百姓的警惕性不够，自然难以发现有人盯梢，案犯也不会傻到每天都跟进小区，想要从这方面找到突破口，难度不可谓不大，不过薛援朝还是派了人继续走访调查。
听过众人的汇报，薛援朝说道：“刘楠的鞋子虽然是35码，但她家中身份证、户口本、存折还有一些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都在，目前来看，她们夫妻两人畏罪潜逃的可能不太大，我这记录了几个电话号码，小郑明天去查一下号码归属，宋玉波，你去查一下刘楠夫妻两人去了哪里。”
吴胜利电话号码本中仅剩下刘楠未直接接触，卢晓光是省射击队的教练，目前最具嫌疑，但根据家中遗留的贵重物品以及身份证等物，薛援朝判断刘楠和卢晓光两人不太像是畏罪潜逃，如果与他所料一般，那案发现场门口的半只女性脚印，就一定是电话本之外的女人。
雨滴还在噼里啪啦的敲着窗子，薛援朝看了一眼腕表，再见众人大多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沉声道：“能回家的回家，家远的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薛援朝叹着气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才恶狠狠的骂了句娘，电话本里没有的女人，没有目击者，现在要查起来，难度就大了。
突然想到躺在医院的周宇，薛援朝又走出办公室，问翻着笔记的郑小宏道：“那个被打伤的孩子醒了吗？”
即便薛援朝不想周宇被袭击、江小瑜失踪跟726吴胜利夫妻被枪杀一案扯上一点关系，但如果卢晓光夫妻与本案无关，那案子就将陷入僵局，他也不得不去仔细考虑两者之间的关联。
郑小宏晃了晃头，回道：“下午痕检科在那堆建筑垃圾上发现了血迹，去医院提取那孩子血迹时还没醒。”
薛援朝蹙眉问道：“结果怎么样？”
郑小宏道：“血迹是医院里那孩子的，没发现失踪女孩的血迹。”
薛援朝又突然想起一早吩咐的事，问道：“他们那个没在家的邻居呢？找到人了吗？”
郑小宏尴尬道：“一早交接时我跟于所说了，我打电话问一下。”
还没来得及调查胡同里当晚谁没在家，郑小宏等一群人就都被叫去了吴胜利夫妻被杀害的案发现场。
薛援朝摆了摆手，道：“还是我找老于吧。”

7
建筑垃圾上只提取到周宇的血迹，也就是说那根钉子并没有扎到江小瑜，当然也有可能血迹在整晚的暴雨中都被冲洗了干净。
当晚胡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宇没醒，现在都还不好说。
昨晚妻子生病住了院，薛援朝一直没得到休息，这会儿也不愿意过多去想，关门之前对一众人说道：“那孩子醒了，及时通知我。”
看着薛援朝进了办公室，郑小宏冲着杨洋做了手势，然后又拉着宋玉波出了大办公室。
杨洋跟着出来，嘿嘿笑着问道：“郑哥又要带我去哪开小灶？”
郑小宏摸了摸肚皮，道：“泡面没吃饱，我们找个地方去吃烧烤，吃饱回来好好休息，明天继续战斗。”
郑小宏和宋玉波是警校同学，四年前同一批分配到南湖分局刑警队，两人平日里就是搭档，几乎是形影不离，杨洋是两人的小师妹，也是现南湖区分局刑警队唯一的女孩，长相虽说不算太出重，但也算是个80分以上的美女，在这满是男人的工作单位里很受男同志的欢迎，但凡夜里不回去，郑小宏和宋玉波两人开小灶时都会带上她。
“好啊，好啊。”一说起吃烧烤，杨洋顿时高兴的笑了起来。
三人下楼开了一辆捷达直奔南湖区烧烤一条街。
江城人爱吃烧烤，一到夏天遍地都能看到大小不一的烧烤摊位，除此之外，每天傍晚很多小区里都有不少人家拿着自备的烤炉在自家楼下喝啤酒吃烧烤。
江城市辖六区有不少烧烤一条街，南湖区烧烤一条街不算最大的，不过大大小小烧烤店也有十几家，天气好的时候想找个位置都难。
烧烤一条街距离分局不太远，路上积水勉强过得去，郑小宏驾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平日里人满为患的烧烤一条街此刻极为冷寂，大多数店铺都关了门，只有三两家门前的灯箱还亮着。
“没得挑了。”郑小宏将车子停在一家名叫大龙烧烤蚬子的店前。
店铺门前摆着几只花篮，看样子刚刚开业没多久，花篮这会儿都已经被暴雨打湿，随意的歪在一旁，隔着车窗往里面看去，店内还有一桌客人。
“有的吃就行。”杨洋不挑食，待郑小宏停好车，先推门迈了下去。
店里的那一桌客人都是中年人，两男两女，看亲密程度应该是两对夫妻，郑小宏、宋玉波进店后打量了那一桌中年人几眼，就在距离门口的位置坐下，叫来服务员后点了两盘牛肉一个菜筐，三十个羊肉串，三瓶汽水。
杨洋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坐下来目光四处看着，手里不停的扒着蒜，又将扒好的蒜分给郑小宏和宋玉波。
碳火放入锅底，烤盘摆上，牛肉端上来，两个男人就忙活起来，放油下肉，听着滋啦滋啦的声音，杨洋随手将几个蒜瓣扔进锅里，瞄了一眼中年男女桌上的啤酒，道：“要是放假就好了，还能喝几杯啤酒。”
宋玉波嘿然一笑：“我也想喝，算了，还是忍忍吧，给薛队那狗鼻子闻到又要挨骂。”
杨洋丢给宋玉波一个白眼，在她眼里她师傅虽然不苟言笑，但绝对是个好人好警察。
在宋玉波以及众多干警心里，薛援朝一直都是很刻板的一个人，对谁都板着一张冷脸，相反吴胜利就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平日里对周围同事都挂着笑脸，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薛援朝才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
三人边吃边聊，说的都是闲话，案子的事他们知道规矩从不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多说一句。
吃到一半时，另外一桌的两男两女刚走，一直坐在吧台里的胖老板突然扯着嗓门打起电话来，将郑小宏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叔，到二十四小时了吗？二十四小时才能报警呢，您别担心，肖兵朋友多，他才刚刚回来，说不定昨晚在谁那喝大了，明早还不回来的话，您再打我电话，我带人给您找去。”
听着胖子的话，三人就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找不到儿女了，肖冰，听名字应该是个女孩。
这样的事郑小宏听下面派出所的同事听得太多了，父母找不到儿女到派出所报案，有的还没等出警人就自己回来了，也有不少立了案找了几天没找到人，人自己回来的，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是彻底找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郑小宏和宋玉波两人对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吧台里胖老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个叫肖冰的人刚刚从外地回来，朋友聚会说不定就在哪里喝大了。
杨洋却是放下筷子径直朝吧台走了过去，盯着胖子问道：“你有朋友失踪了？”
吧台里的胖子盯着杨洋愣了一下，扭过满是横肉的大脸，瞪着眼睛道：“一边去，小丫头片子多管什么闲事？”
杨洋掏出警官证在胖子面前晃了一下，“区分局的。”
胖子没太看清，但见跟这女孩一起来的两个男人的目光也不觉得女孩在说谎，立即换了一副笑脸道：“不算什么大事，我朋友刚刚从深圳回来，本来预计今天飞回去的，结果今天一天人都没找到影子，我估计他昨晚肯定是跟谁那喝大了。”
胖子嬉皮笑脸，杨洋却一本正经的问：“你朋友叫什么，性别，还有他是做什么的？”
胖子一脸尴尬道：“肖兵，男，在深圳当保安的，前几天才回来探亲的。”
杨洋没再多问什么，晚上从刘楠家中回来时，她就在车里听了广播，江城的航班都因暴雨取消了，想着应该是肖兵知道航班取消，这会儿又跟谁喝酒去了，都是成年人，去哪里也没必要都要打下招呼，倒也没太放在心上，随口说了一句：“人找不到记得去报警。”
胖子笑呵呵点了点头，道：“一定，一定去。”
杨洋坐回桌上，郑小宏回头看了一眼道：“你真是闲的什么事都管，手里的案子还没线索呢。”
一提起案子三人又都沉默下来，都怪这该死的天气。
吃饱喝足已经过了十二点半，郑小宏去买单，问道：“多少钱？”
胖子嘿嘿笑道：“三位警官来吃饭，我怎么能收钱呢，这顿算我的，下次你们来再算。”
郑小宏眉头一皱，道：“别整那些没用，我们是刑警不是片警，除去来吃烧烤，但愿以后碰不到。”
胖子知晓郑小宏的意思，嘿嘿笑道：“三位警官，我叫孙大龙，我肯定遵纪守法，以后就算碰到也肯定是好事。”
“遵纪守法就先说一下多少钱吧。”杨洋接话道。
杨洋对孙大龙并不反感，人虽然胖了一些，油滑了一些，总体来说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孙大龙无奈还是说了价，不过是打了半价后的，郑小宏也不再矫情，买单离开。
薛援朝靠在办公大楼前的大理石柱下抽烟，看到郑小宏三人回来，便开着玩笑道：“你们几个开小灶怎么不叫上我？”
郑小宏笑着回应道：“我们以为您休息了呢！”
薛援朝吸了口烟，道：“睡了一会儿，给电话吵醒了，你们先上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得继续查案子。”
杨洋让郑小宏和宋玉波先上去，站在薛援朝身旁问道：“师傅，您在这干嘛呢？”
薛援朝淡淡回了一句，道：“等江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