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之奇案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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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0-10-20 11:37: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0:46:37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0 03:37:00
前言

我叫淑心,是个法医。女的。

读者们一定在影视剧里见过许多女法医。其实那大半是假的,做我们这行的,女人凤毛麟角。一个原因是女人大多胆子小,常年近距离接触腐尸、浮尸、碎尸,细致入微地分析刀口、枪伤、硬物打击伤,一件件一层层地剖开和检验人体内脏,对于女人脆弱的神经而言确实过于残忍了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法医这行没有休息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准备,有案情随时出发,有时候刑警们恩威并施地命令或请求尽快拿到检验结果,法医就要加班加点,点灯熬油,根本就无法胜任妻子或母亲的角色。

我做法医之后,很快就学会了不再和人握手,因为我三番两次地发现,有些人和我握手后,会找个借口溜去卫生间,就着肥皂在水龙头下狠命地搓洗他们和她们肮脏的爪子。而我的手每天在消毒药水里泡到起皱,也许是世界上带菌最少的手。不过既然人家有顾忌,我也就不再去惹人家不高兴。

我的名字挺土的,那是因为我爸太老感,我出生时女孩子们的名字都开始流行叠字了,什么娇娇、爱爱、美美什么的,我爸却认定淑心这个名字最贤良,最有女人味。我爸是公安系统的劳动模范,松辽省公安厅公安研究所的所长,赚了一柜子奖章和两袖子清风,临退休还把我这个独生女儿奉献给了公安队伍。

我今年三十二,结过一次婚,离了。其实我长得还行,身材也还行,脾气性格也不古怪,但是男人们都对我敬而远之。我的前老公是在大学里教书的,据他同事说他“学富五车、汗牛充栋”,不过我倒没觉得,我们离婚前有一段时间,我一摸他他就浑身出汗倒是真的。那是在他到单位找我时,目睹我正在认真地剥下一个腐烂人头上残存的脸皮和头发,他吓得怪叫一声,浑身抖得筛糠,要手扶着墙壁才能站立。以后他就有了心理障碍,对我的手严重过敏,我碰他哪里他就哪里疲软,最后我实在不忍心继续折磨他,就主动提出离婚,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工作到多晚也不用惦记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夜里一旦有案情发生抬脚就走,不用担心吵醒了枕边人。闲暇时偶尔也会有些寂寞,但是看看书上上网也就打发过去了。

好了,不再絮叨自己的事,言归正传。在这本书里我计划写几个我亲身参与的案件,这些案件或者由于过于血腥暴力,或者社会影响太坏,不能见诸于报端,所以不为公众所知。但毕竟都是公安系统侦破的经典案例,而法医也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案件不乏警世喻人的意义,我不揣浅陋,在此记录下来,与读者诸君分享。

第一案:相拥而死

第一节 双尸初现

时间:2007年8月8日上午10时35分。
地点:松江省楚原市关公庙居民小区17号楼一单元五层502室。

我赶到案发现场时,楚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恕、二大队队长马经略等十几名刑警已经在那里了。我直觉地感到这是一起大案。

遇害者是一对年轻男女。均是被人用利器割断喉咙而死。最奇特的是两具死尸被刻意地摆成面对面拥抱的样子,而且四只手臂纠缠的很紧,加上死后尸僵,很难将两具尸体分开。尸体下面有大量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

刑警队已经调查并确认过死者的身份。二人为夫妻关系,男的叫龚天生,29岁,省外贸公司业务员,女的王玲,26岁,师大附小语文老师,两人去年年底结婚,夫妻感情和睦。

沈恕身材适中,长相文气,却是松江公安系统的明星刑警,屡次侦破大案奇案,具有与生俱来的深刻观察力和敏锐的触角。他在案情碰头会上分析说,死者夫妇居住的小区是老式居民住宅,没有保安看守,闲杂人可以随意出入。案发现场的门户未见到破损痕迹,凶手显然是敲开门后进入室内,虽然不能由此认定凶手与死者夫妇熟识,却至少可以肯定凶手不是流窜作案,而是事先经过预谋和精心准备。死者夫妇中,女方的社会关系非常单纯,在工作单位人际关系和谐,没有与人结仇或金钱来往。男方因常年出差在外,社会关系比较复杂,也多次出入风月场所,喜欢沾花惹草,侦破的重点应从男方入手。

听取案情汇报的局长马占槽把目光投向我,示意我汇报尸体检验结果。

我在案发后已经连续工作十一个小时。这种双尸命案,是要报备省厅的刑事大案,市局很重视,我在前期工作告一段落之前不能休息。我在现场勘查时,在同事的协助下,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两人拥抱的手臂分开,尸身分离后平躺,四只手臂伸向天空,似乎要抓取什么,姿势非常诡异。

尸体解剖结果显示,二人的致命伤均在喉咙处,伤口深约一寸,极薄,系被手术刀、刮胡刀片一类锋锐的利器一刀割断颈部主动脉,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两人系在临死前被逼迫或自愿采用拥抱姿势,四只手均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因地板、墙壁上均有喷溅血迹,可以认定室内为第一案发现场。现场未发现凶手留下的痕迹,但是两名死者的颈部伤口的深度和部位完全一致,可以肯定是一人作案。凶手作案心理素质极佳,行凶过程从容不迫,也熟悉警方的侦破手段。

沈恕补充说,室内的现金和珠宝首饰等均未遗失,可以排除图财害命的可能。此案最大的两个切入点是死者的伤痕和拥抱而死的姿势。这也是凶手有意留给警方的特征。凶手只有一人,却能连杀两人而未遭到任何反抗,一定是出手飞快,一刀致命,受害人来不及反应。这样使刀的高手,如果有前科,一定可以在公安系统的重点人口监控库里查到。如果没有,也可以缩小侦查范围,在几个相关的特种行业中查寻。

此外,两名受害人拥抱而死,也是本案的侦查重点。当然不排除凶手转移警方视线的可能,但最合理的推测是这里面一定有某种特定的寓意。沈恕说,迄今为止,我尚未从记忆中搜索出类似的凶杀案件,让一男一女拥抱着死亡,也许是仇恨,也许是模仿作案,甚至也许是宗教仪式,无论怎样,这是一个入手点,只要找出其中的寓意,案情就会明朗许多。

第二节 杀人实验

案发一星期后,确定的几个侦查方向均未获得进展。龚天生在生前虽然多次出入风月场所,但均是逢场作戏,接触的都是风尘女子,没有投入感情在其中,找不出这些女子的杀人动机。而他作为省外贸公司的业务员,与客户做生意时多是公事公办,私人之间的金钱往来仅是场面应酬而已,没有大笔经济利益的冲突。

沈恕催促过我好几次,要我搜索枯肠地从记忆里和法医的数据库中查询一男一女相拥而死的案例。我几乎把近三十年发生在松江省的命案逐一过了筛子,找到了两起类似的。一是一九七九年,松江省朝阳市有一对男女恋人在家中烧炭自杀,死时紧紧拥抱,几乎合二为一,事后法医要掰断男尸的手指才能把两具尸体分开。一是一九九四年,一对男女恋人落水溺亡,捞上来时,两人竟彼此拥抱着,唇吻相对,手臂纠缠,围观者大多落了泪。

沈恕很不满意,说,这两起都是自杀或意外事件,而本案明显是凶杀,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关联。

法医和刑警队本就是合作关系,我不归沈恕领导,对他的牢骚我当然不满意,就回敬他说,我的工作是帮助你提供资料,寻找线索,至于有没有关联,那是案情分析的范畴,好象是你的工作。

沈恕听出我语气不善,忙转换笑脸说,我说话不讲究方式方法,被你挑礼了。谁不知道你们做法医的都是幕后英雄,辛苦全担,荣誉全让,哪个大案要案里,能少了你们的功劳。

我见他有赔礼的意思,也不再逼他,说,不用拣好听的说,在你沈支队面前,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国内其他省份的命案和国外近几十年的典型案例,我都用电脑过滤了一遍,没有找到可资借鉴的先例,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沈恕说,这起案件真是茫无头绪,凶手的做法分明不是恶作剧或者故意把水搅浑,而是给我们留下了某种暗示,我们偏又找不出他的意图。迄今为止,连作案凶器也不能确定。淑心,这件事还要你帮帮忙。

我说,作案凶器不是分析过了,是极薄又锋锐的利器。

沈恕说,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又容易接触到的类似刀具我都带来了,想请你帮忙试一试,哪种刀口最接近受害人的伤口。

我吓一跳,说,你是不是在打仿真人体的主意?我告诉你,休想,这个仿真人体如果拿到市场上卖,比你都值钱。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1 04:48:16
感谢楼上两位的支持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1 04:54:49
仿真人体是美国医疗界最新推向市场的科技产品,专供医学研究使用。其产品的大小、质量、密度、质感、光感和声导性能都与人体的参数一致,而且内脏、血管、毛发、指甲一应俱全,如果在暗室中,一定会把它当作真人。沈恕真是走投无路了,居然想拿仿真人体开刀,真让我气愤。

沈恕做出真挚的表情恳求说,淑心姐——听听吧,他比我还大着两岁,居然腆起脸管我叫姐,男人啊,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淑心姐,我这个建议是马局特批的,他还保证,年底前如果经费充裕,再给法医实验室添两个仿真人体。

我斩钉截铁地说,别唬我,咱们局的经费从来就没宽裕过,买个墨盒都要局长办公室批准。

沈恕气愤地说,要说局长办公室那些人可真不是东西,把钱太紧,我回头就向马局反映,明年预算一定要把法医实验室的开支列在第一位考虑。

我被他逗笑了,说,你得了吧,就你那芝麻绿豆的官,马局能听你的?

话虽然这样说,沈恕的要求还是得满足,他轻易不来求我做事,现在看来是真没办法了。

沈恕见我表情和善话语松动,借杆就爬,把口袋里的刀具稀里哗啦地倒在桌子上,医生的手术刀、理发师的剃头刀、刮胡刀、裁纸刀,还有一把我不认识的冰凉精美的小刀。我疑惑地看看沈恕,他不动声色地说,你不会不认识吧?这不是女士们夏天刮腿毛的的小刀吗?我哼了一声说,没那么无聊,想不到沈支队的知识这么全面。沈恕干咳两下,没说话。

我把仿真人体推到沈恕面前,说,动手吧,出手利索点,要是没把握,先拿自己做实验。

沈恕用一只手抚摸着仿真人体的脖颈,仿佛在感受颈部动脉的脉动。文气的脸忽然变得肃穆,流露出阴森森的凶煞气来。我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身上有点发冷。

沈恕的身手很好,擒拿、枪法、冷兵器,都是警队里头挑的人才。他的右手一件件拾起桌上的刀具,出手如飞,一刀刀向仿真人体的颈部挥去。看见他目露凶光又全身心投入地做着杀人实验,我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几秒钟时间,五把刀全部试过。沈恕依然神情严肃,手抚着五个极细极浅的刀口,默不作声。良久,他抬起眼睛看看我,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走近前,在沈恕的帮助下把仿真人体横置在桌面上,用放大镜仔细分析每一道刀口。这些刀口都是我的老朋友,看上去非常熟悉。端详几分钟后,我说,刮胡刀的伤口最接近两个受害人颈部的伤痕。手术刀、剃刀、裁纸刀和你刮腿毛的刀都有柄,挥舞的时候力矩长,力度大,无论你怎样控制,刀口都比受害人的伤痕长而且深,刮胡刀形成的伤痕最浅,但是仍然较长,这是你挥舞手臂的结果。我知道你已经在努力控制,但是为了达到切割的力度,一定的力矩是必不可少的。我的结论是,凶手很可能是使用刮胡刀作案,但不能百分百肯定,除非他是比你的身手还要敏捷的高手,能够在极短的距离内发力。

沈恕摇摇头说,作案人会武功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不过谁又会在刮胡刀上下这种笨功夫呢?太不实用了。除非是盗行的人,但松江省的小偷们哪有这样大的本事,未免太传奇了。

正说着话,110调度室的电话打进沈恕的手机,城郊别墅又发生了双尸命案,局长要沈恕立刻赶往现场。我知道接下来就会打进我的电话,就和沈恕同车赶过去。

第三节 至死不离

时间:2007年8月15日下午6时。
地点:楚原市城南靓家别墅8号楼。

死者是楚原市知名的娱乐业富商何骏和他的情妇赵美琪。两人的死法几乎和上一起案件一模一样,颈部动脉被一刀割断,血液在短时间内流干,两具尸体面面相对,手足相缠。惟一的区别是两人都全身赤裸。何骏和赵美琪的脸上都有惊惧的表情。这至少为案件提供了进一步的微小线索,凶手是不速之客,而不是熟人敲门入户后作案。

马占槽也到了现场。他作为统管全局的局长,普通刑事案件是不必出现场的,现在看来,他已经把这两起凶杀案当作全局的第一件大事。

马占槽的脸色阴沉得象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把沈恕和刑侦副局长富强叫到身边,压低声音说,两起案子,四条人命,这在楚原市虽不是空前绝后,也是很罕见了,最要命的是这个何骏不仅是几家夜总会的老板,还是省工商联的副 ,省政协委员,那个赵美琪好象也有些知名度,是个选秀出来的歌手,上一件案子咱们悄悄压下来,没被媒体捅出去,这起案子恐怕怎么也压不下来。本市的媒体还好说,省里的媒体也可以融通,外省的就难摆平了,高官、富商、选秀歌手、桃色、命案,刺激眼球的东西都占全了,这要是报道出去,全国人民都会关注,破案的压力巨大,我们可是承诺过命案必破,这起案子要是破不了,对上对下都没法交代。

富强苦着脸说,这两起案子怪得离谱,刑警们已经拼命查了一个星期,没有半点眉目,公安也不是神仙,谁能保证命案必破?

马占槽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我不听这些废话,最多一个月,案子破不了,我提前退休,你们也别想赖在台上。

看到马占槽动了真怒,富强也不敢再辩解。蹩到一边点燃烟,深吸一口,心里暗骂,什么玩意,就想着自己的官位。

本着对尸体的尊重,我以最快的速度检验过现场,记录下尸体的死亡特征,就让运尸工们把尸体抬上车,运回法医实验室等待解剖。

这两起案子毫无疑义可以并案侦查。作案的手段、尸体的死状完全一样,而上起案件并未公布于众,没有模仿作案的嫌疑,而且凶手的出手精准又冷血无情,绝不是可以模仿得来的。

马占槽在案情分析会上说,这两起命案是时下全局工作的重中之重,由局长亲自指挥,刑侦局长富强和副支队长沈恕全权负责,一切工作都为命案让路,用人用钱用枪,不能有任何障碍。有谁因工作失误而延误了案件的侦破,有官职的一撸到底,没有官职的清除警察队伍。

富强吐出一个烟圈,带着一丝快意地观看马占槽的表演,心里说,真急了,人也真怪,越老越贪财,越老越把权,越老越好色。

沈恕踱进法医实验室时,我正在用酒精棉擦去两具尸体颈部的血迹,以便让伤口更清晰地凸显出来。我用尺子测量过伤口后,对沈恕说,凶手的出手简直让人赞叹,四个人,四道伤口,长度的误差在3毫米之内。沈恕说,了不起,这样的人才,如果做公安,也会是个优秀的刑警。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有3毫米的误差吗?你看这里——我用镊子拨开何骏颈部的伤口,露出皮下的组织,说,何骏的体型较胖,皮下脂肪厚,颈部动脉位置较深,入刀的距离要稍长一些才能达到这个深度。

沈恕说,如果不是已经排除凶手用手术刀作案的可能,我简直要怀疑凶手是医生,对人体结构了解得这样细致深入。

我说,仅靠怀疑是不能破案的,你没看到马局已经出离愤怒了,先想想办法保住你的乌纱帽吧。

沈恕说,我的乌纱帽是帽翅最粗最短的那种,丢了也不可惜。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已经行动起来了,应该会在短期内有收获。

我说,全城的警察行动起来干什么?

沈恕说,抓贼,全城的小偷大偷,尤其是登大轮割包的,一个不能放过。沈恕说了句江湖黑话,登大轮的意思就是在火车上流窜作案的窃贼。

我说,你怎么就认准凶手是盗行的人?

沈恕说,从他作案的手段分析,惯用刮胡刀的人一定是小偷出身,说不定还是个老贼,时下人心浮躁,包括小偷都不肯苦练技术了,都直接拎包,但是古典窃贼使用刮胡刀的为数不少,技术精湛的也能数得出来。而且这个凶手出入民宅如入无人之境,现场没留下一个脚印、一枚指纹,这都符合江湖大盗的特点。我有九成把握。还有一成就是直觉,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凶手虽然是高手,但是他没有刻意掩饰身份,也许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也许是低估了警方的能力,也许是有意挑战警方,无论是什么原因,过于自信的结果,必然是作茧自缚。

我说,刑警队倾巢出动抓小偷,也是活该楚原市的小偷倒霉。

一宿无眠。全市抓了一千一百零三名小偷。其中有许多是派出所掌握的名单,直接到家里传唤。所有小偷由基层派出所预审,过滤出资深的、惯用刮胡刀的、消息灵通包打听的,共三十五人,提溜到刑警队挨个过堂。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2 16:45:55
无人喝彩 自己顶一个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3 03:37:04
凌晨四时,二大队长马经略的电话打进来:“沈支队,审出一个大个的,火轮帮的大当家,专门登大轮,刮胡刀玩的很油。”

沈恕的神经兴奋起来:“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位火轮帮的大当家名叫张荃,三十五六岁年纪,额头高,颧骨高,鼻子肥厚多肉,长相凶悍。张荃双手带铐,进门后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满不在乎,说,刑警队全城抓小偷,是不是不务正业啊,你们可都是纳税人花钱养的。

沈恕日常打交道的都是悍匪、凶犯、杀人狂魔,怎么会把张荃这样色厉内荏的小偷放在心上,他笑笑说,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刑警队,还敢这样说话,算你有胆色,不过刑警队找你,一定是因为你负案在身,除去人命案不说,仅是你组织盗窃团伙、偷盗数额巨大这两项罪名,判十年不冤吧?

沈恕的审讯经验丰富,最善攻心战,连吓带捧,几个回合就攻陷了张荃的心理防线,开始老老实实地交代。

沈恕说,你用刮胡刀割包是跟谁学的?

张荃答,没跟谁学过,自己琢磨着就会了,这东西也不用学。

沈恕问,你怎么想到用刮胡刀杀人?

张荃吓一跳,说,沈支队,话不好乱说的,我可没有过人命案,再说,刮胡刀能杀人吗?软塌塌的,杵到人身上就折了。你说这话是抬举我了。

沈恕笑笑说,我知道你没有这本事,你认识的人里谁有这种功夫?

张荃赌咒发誓地说,一个也没有,这年头,谁还练这笨功夫?老一辈里,整个松江省,也许只有鹰王和老鬼庆可以做到。

沈恕颇感兴趣地说,鹰王和老鬼庆是什么人?

张荃说,跟你说了也没用,早都死了,鹰王在一九八四年被公安部反扒专家许建军逮住,当场咬破藏毒的假牙自杀。老鬼庆在八六年被黑白两道追得走投无路,游泳偷渡去香港,被巡逻海警打死在海里。当年他们两个在盗行可是大名鼎鼎,都喜欢玩刮胡刀,玩大活,八十年代初那会儿,低于两万的活儿他们都不出手。

沈恕说,鹰王和老鬼庆都是外号吧?他们真名叫什么?

张荃说,不知道他们真名,道上忌讳这个,没人敢问。鹰王的外号好象是说他眼睛毒,谁身上带着钱,带着多少,在什么地方,他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老鬼庆喜欢独来独往,让人捉摸不到行踪,象活鬼一样。

沈恕说,他们之后,还有谁是善于用刮胡刀的?

张荃说,没有了,不瞒你说,现在通松江省,也就几十个人还在用,说出来没什么光彩,人家都玩枪、玩电脑了,咱还用刀片呢,挣个辛苦钱呗。

沈恕微笑说,第一次听见你们这行人说赚的是辛苦钱,挺有喜感。挥挥手,吩咐警员把张荃带出去,临时羁押。

与省厅和公安部的反扒专家联系过,证明张荃所说的鹰王和老鬼庆确有其人,而且张荃也没有夸张,他们两个算是松江省盗行的传奇人物。不过公安部反馈的信息表明,鹰王和老鬼庆的死亡传说并不可靠,当年在许建军手中吞毒自杀的人,尸源并未确认,公安部门仅根据他的行为特征判断出可能是鹰王。而被香港海警击毙的老鬼庆,更是江湖传闻,当时香港尚属英国管辖,海警击毙偷渡客后,并不需向大陆方面申报。

二大队长马经略对沈恕的侦破能力一向十分佩服,这次却也表现出怀疑:“仅根据死者的刀伤就缩小侦查范围,万一有所偏差,岂不是贻误了战机?而且,这两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均未遗失任何财物,没有迹象表明凶手有偷盗的意图。”

沈恕说——不知是想取信于马经略还是给自己打气——这两起案件除去作案手法完全一样外,两对受害人在生前几乎找不到任何交集,凶手貌似随机选取作案对象,这样的案件是最难侦破的。人海茫茫,我们根本就无从着手,如果不是凶手有意留下作案特征,这样的杀人案几乎就是死案。除去一条路跑到黑地追查作案手法外,我想不出其它的突破点。当然,两对死者拥抱死亡的姿势,一定是案件的关键所在,可惜迄今为止,古今中外的案例几乎已经排查一遍,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凶手的寓意究竟何在呢?

第四节 大海捞针

鹰王和老鬼庆的生死不明,但是至少八十年代中期以后,两人均在江湖中突然消失,两个通天大盗的传奇嘎然而止,一定有某种特别原因。沈恕不肯放过这无边黑暗中若有若无的一丝光亮,下令刑警们仍以刮胡刀为重要线索,在民间访查所有曾在刮胡刀上练过功夫的人。

苦心人天不负,一个星期后,楚原市第四监狱的监狱长向刑警支队通报,一个绰号燕子李三的在押犯人李德明愿意向政府举报老鬼庆的情况,以争取减刑。据狱方介绍,李德明是一个独脚大盗,早年流窜于京津冀一带的列车上,盗窃巨额财物。一九九九年落网,判有期徒刑二十年。

坐困愁城的沈恕获悉后,直觉地感到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精神为之一震,就带上马经略,径直赶到第四监狱,要求马上提审李德明。

李德明已经年近花甲,须发皆白,满脸愁苦,显然狱中的晚年生活无法安乐。李德明接过沈恕递过来的烟,贪婪地深吸一口,明亮的火光燃去了半截烟,良久,他吐出残存的丝丝烟雾,说:“沈支队,我在狱里也听过你的名字,近两年的重刑犯,有三分之一是经你手送进来的,了不起啊。狱警们一向我打听老鬼庆和鹰王的名字,我就意识到外面一定发生了大案子,鹰王这个人我闻名没见过面,但是老鬼庆要是重出江湖,一定会闹出大动静来。”

沈恕不动声色,问:“老鬼庆没死?”

李德明又点燃一支烟,说:“凭他的身手,要是偷渡香港,能被海警打死?真是笑话。我当年在京津冀的火车上,是盗行的霸主,只要我一上车,小容们都会乖乖收手。”盗行又名容行,窃贼们不肯称自己小偷,就用小容代称。

李德明说:“只有老鬼庆,我非但压不住,根本就没有较量的机会。那是一九八三年,我在天津到北京的火车上盯住一个业务员,目测一下,他身上的现金至少有五万,用白布裹着,这条大鱼既然落在我眼里,那就准没跑。我得手后就蹭到车门边,准备在门头沟站下车,等列车员来开车门后,我就随着人群下了车,走出没两步,那列车员在背后招呼说,同志,你的东西掉了。我低头一看,那个白布包平坦坦地躺在地上。我的脑袋嗡一下,一看那厚度,钱就少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拾起一看,五万变成了五百,那列车员向我挥挥手,说,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李德明心有余悸地说:“那白布包上,一道齐展展的的划痕,刚好一张钞票大小,我竟然连人家什么时候动的手都不知道。事后再一回想,真是见鬼了,那个和我年纪仿佛的列车员活脱脱就是江湖中传说的老鬼庆的模样。至于他为什么扮成列车员的样子,那车门钥匙是不是偷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样的高手要吃这条线,我就只有退让,这是道上的规矩。不过老鬼庆的行踪并不固定,在京津冀的火车上露过两次面后,又不知所踪。”

沈恕说:“你又怎么知道他还没死?”

李德明说:“我在楚原市的街头遇见过他一次,那好象是九零年冬天,老鬼庆骑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刚好注意到我,也没招呼,就骑车走远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我保证见到的是老鬼庆,我对他的面相有深刻的印象,这辈子都不会忘。”

沈恕说:“你在哪里遇见他?他向哪个方向走?”

李德明说:“在清宫街宫廷菜馆门前,他骑车向百胜门方向去。”

沈恕说:“他和车上的男孩穿什么衣服?”

李德明说:“这个实在是想不起来,当时没注意,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沈恕说:“老鬼庆长什么样子,如果要你帮助画像,能不能画出来?”

李德明说:“我画画不行,但是别人画像,我在一旁帮忙是没有问题的。老鬼庆的样子没什么特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想画出来是很难的。”

沈恕说:“老鬼庆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

李德明说:“听人说他是朝阳市西郊区菜队的人,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村子的,他好像是逃荒到松江省来的,在这里也没有亲人。他原名里应该有个庆字,其它就不知道了。”

沈恕点点头说:“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如果再想起什么,随时通知我。”说着,把一盒烟留给李德明,站起身要走。

李德明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沈支队。”沈恕转过身:“还有什么事?”李德明愁苦的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如果我交代的情况对你有帮助,等破了案麻烦你向政府帮我报一个功,我想减几年刑早些出去,唉,人老了,不想死在监狱里。”

沈恕凝视着他的脸庞,真诚地说:“你放心,无论你说的有没有用,我都会向监狱管理层反映你改过的决心。”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4 02:00:49
回到刑警队,沈恕分头布置,让马经略动员楚原市所有派出所的户籍民警,把辖区内的六十岁上下、名字中有庆字的男性资料全部掉出来,逐一核查,凡是来历不明、行踪诡秘、不大与左邻右舍接触的,都列为重点对象。一面又向公安研究所借调画像专家,根据李德明的描述,绘出老鬼庆的全身像和面部画像。

四十八小时后,画像出炉。公安研究所的专家在李德明描绘的基础上,给画中人增添了二十年的岁月,一个饱经沧桑的花甲男子的面容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沈恕面前。他身高一米七四左右,偏瘦,穿一件灰扑扑的夹克衫,深蓝色长裤,布鞋,短发,脸上略有皱纹,目光平和,只有嘴部线条十分清晰,是整张脸上略显突出的特征。

沈恕凝视着老鬼庆的画像,似乎对手就站在面前,又像是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他深藏的秘密,沈恕低声自言自语说,老鬼庆,无论你是不是两起杀人案件的凶手,我都注定要和你较量一次,即使你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凶手也一定和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找到你,就找了枢纽,你是老江湖了,不会让我失望吧?

沈恕正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打进他的手机:“沈支队,我是铁路分局的老陈,你到车站来一下,有大事发生。”

第五节 消防局长

时间:2007年8月20日下午19时。
地点:楚原市火车西站。

北京到楚原的直达特快列车的第十九号软卧车厢里,赫然出现两具尸体。 列车进站后,女列车员清理车厢,拉开第十九号的门,见床上还有一对男女相拥而睡。列车员就走过去喊他们起床,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伸手去推,才发现两人怒目圆睁,苍白的舌头吐在外面,身下一大滩暗红的血迹,已经死了。列车员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双手拼命抓挠着爬出门口,歇斯底里地狂喊救命。

铁路公安分局的刑警队长陈双庆来到现场,根据二人的随身证件核实其身份,竟然是楚原市消防局长王千里和他的新婚妻子李曼珊。不敢怠慢,急忙通知沈恕。

王千里今年才四十五岁,官至正局级,是楚原市前途最看好的后备干部之一。他在仕途上显达,颇仰赖他前任岳父的扶持。他前任岳父曾任松江省财政厅长,年龄到线后转任省人大副主任,权倾一时,在省内势力极大。王千里春风得意,一路扶摇直上,四十岁出头就出任楚原市消防局局长,此时他羽翼已丰,而他年老珠黄的结发糟糠偏在这时候知情识趣地得绝症死了。王千里双喜临门,厚葬了爱妻之后,又以沉痛的心情守孝一年,才向外界宣布与省文化局文艺干部李曼珊的婚事。

二人新婚燕尔,王千里多年在宦海操劳,当然要趁此时机放松一番。蜜月旅行五十几天,分别去多瑙河、爱琴海、莱茵河、洛矶山、颐和园考察了当地的消防设施,才满载着幸福归来。未料到在火车上惨遭横祸,双双魂归黄泉。

我接到沈恕的通知来到火车上时,现场已经破坏得不成样子。到处是凌乱的脚印,以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探头探脑的人群。只有王千里和李曼珊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爱得惊天动地,爱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有些生气,问沈恕:“怎么不保护现场?”陈双庆脸上挂不住,急忙接过话头说:“我们到现场已经这样了,列车员听说发生命案,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就过来围观,现场已经破坏了,再保护也没有意义,不过这两具尸体没有人动过。”

这两具尸体的死状与前两例完全一致,火车卧铺有些狭窄,两具尸体拥在一起略嫌挤迫,却愈发让人感觉脊背发冷。验过伤,颈部动脉被利器割断,伤口细小,出刀精准,毫无疑义是同一个人做的案。惟一的区别是这两名死者都睁着眼睛,有点死不瞑目的意思。

富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向围观人群怒吼:“退了,都退了。”几名刑警见他下命令,就动手把人驱赶开。沈恕说:“马局没来?”富强摇摇头:“他听说消防局长被杀了,当时就吓瘫了,这会正在闹着写辞职信,说愧对市委的信任,要引咎辞职。”沈恕嘀咕一句:“都什么时候了,先想到的总是自己的位子。”

消防局的几位在家的领导也赶过来,沈恕问办公室主任说:“你们局长怎么不乘飞机?”办公室主任说:“王局这人特别谨慎,能坐火车的时候,从不乘飞机,国内出门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包一节软卧,又清静又安全。谁知这回一出就出了一件大事。”

列车员们不能提供任何线索,都说火车上人来人往,哪记得住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也没发现过有可疑的人在卧铺车厢附近转悠。

沈恕有些失望,忽然看见我在一旁走神,就说:“神医,想什么呢?”沈恕经常拿我调侃,神医什么的乱叫,我也不在乎,被他惊了一下说:“听到消防局这个单位,我隐隐约约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沈恕和我共事较多,有些默契,他见我苦恼的样子,就提醒说:“会不会和这个案件有关?”我说:“就是和这几起案子有关,可是那影像模模糊糊地,怎么也抓不到。”沈恕安慰我说:“你有些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下,说不定明天起床后就能想起来了。”

富强看这两具尸体的惨状,禁不住怒骂:“这凶手简直是疯子,两个星期,三起命案,六条人命,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沈恕说:“最要命的是我们至今也找不出他杀人的动机,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哪些人,如果他是随机杀人,除非他自己失误,否则再杀几条人命,我们还是无能为力,始终处于被动。凶手频频作案,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挖出他的马脚。”

我往家走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城市里依然灯火通明,红男绿女们兴高采烈地出入于那些暧昧的场所,丝毫没有倦意。我一个人孑孓地靠着路边行走,脑海里依然在苦苦思索那个蓦然浮现的飘渺的念头。家门口有一条小巷,路灯昏暗,我每次走到这里都有些胆怯。小巷里没有行人,夜风吹得树叶簌簌做响,我几乎小跑着向家门奔过去。

忽然不远处出现一团黑影,臃肿的黑影,不是向我走来,而是随风飘过来。我吓得头皮发炸,告诉自己说:“镇定,是幻觉,是人,不是鬼。”但是,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我在犹豫着是继续向前走还是转身往回跑。那团黑影的飘速忽然加快,向我直冲过来,快到眼前时我看清楚了,是两个人形,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是的,只是人形,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全身炭黑,眼睛成了黑漆漆的洞,嘴唇没有了,露出尖利的牙齿。他们向我飘过来,飘过来,同时露出诡异的笑容。我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过来。

心还在剧烈地狂跳,看看钟,是凌晨三点,不管了,我拿起电话,拨通沈恕的号码,才响一声,沈恕就接起来:“神医,想起什么来了?”

他总是这样,聪明得过头,你才有动作,他就猜到你的用意,让人不敢和他做朋友,我镇定下情绪,说:“你还记得前年真爱夜总会的那场大火吗?”

沈恕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楚原市有历史记载的最大一场火灾,死亡人数超过一百,恐怕楚原人谁也不会忘记。”

我说:“我想起在哪里见过那拥抱死亡的人形了,就是那场火灾的现场,我在救助伤员时,曾经瞥过一眼,因为那个形象奇特,所以有些印象。”

沈恕在电话那端尽量压抑住兴奋的情绪,说:“我有直觉,曙光已经出现了,你现在就到队里来,咱们见面仔细谈。”

我说:“你还在队里?又是一夜没睡?”

沈恕说:“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你来了再说吧。”

来到刑警队,我向沈恕说,2005年夏天,楚原市的真爱夜总会发生一场大火,死亡137人,重伤76人,那场大火从午夜烧到黎明,让人对火神的淫威心惊胆寒,夜总会里的人逃出来一小半,其他人就在里面任由烈火吞噬。我到现场救援时,看到那人命比蝼蚁还贱还可怜的恐怖场景,看到人哭鬼嚎的惨状,到处是焦糊的味道,到处是烧得成了焦炭的人形,我从头到尾一直在流泪,一直在颤抖。我当时都在救助那些伤员,没有顾及到已经死去的人,但是无意中瞥见一对尸体,他们已经烧成了圆球,但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依稀可以看出手脚纠缠在一起,那种生死不离的样子,让我很震撼,就多看了一眼,也正是因为这一眼,这个情景才深藏在记忆里,在时机恰当的时候激发出来。

沈恕一拍桌子,击得惊天动地的响,他说:“淑心,这件案子如果破了,你是第一功臣。”然后就不再理我,集合起值班的刑警,命令他们立刻把当年曾参加过真爱夜总会火灾现场救援的民警都叫过来,还有消防局的现场主管人员,也一起叫过来。有的刑警表示为难:“这个时间把人叫醒,是不是太不人道了?”沈恕不容辩驳地说:“我们在和凶手抢时间,这人是个疯子,迟一分钟找到他,就可能多出两条人命,马上去办,消防局的如果不来,找主管市长去协调。”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7 03:12:28
第七节 终极挑战

楚明宇住在滨海花园别墅,是楚原市的富豪聚集区,每栋别墅的价值以千万元计。马经略开车进入别墅区,向沈恕说:“楚明宇真嚣张啊,明目张胆地住在这种地方。”

沈恕笑笑说:“如果同侪们都这样,就算不上嚣张了吧,也许在他们的圈子里,你不住在这种地方,反而是嚣张,标新立异。”

楚明宇的老婆打开门后,不满地说:“刑警队的找老楚干什么?再说你们要找人也别到这里来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哪里过夜,不瞒你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还得通过他秘书呢。”

楚明宇的秘书开始不肯透露楚明宇的行踪,在沈恕严词盘问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实说:“今天是星期二,楚局应该在子君那里,她住在海华家园二号楼一单元五楼一号,你也可以直接打楚局的内线电话,号码是64758900,这是专为市长找他而准备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与预感的一样,楚明宇的电话拨不通。沈恕和马经略驾车向楚明宇的情妇家疾驰。

无人应门。沈恕向富强汇报后,决定当机立断,破门进入室内。这是一套四房两厅的跃层豪华公寓,装饰得美轮美奂。沈恕和马经略二人知道面对的是一个身手和智力都属上乘的对手,不敢掉以轻心,都把枪拿在手里,一个个房间地破门而入,室内却空无一人。闯进主卧室的马经略喊一声说:“沈支队,这里有一封留给你的信。”

沈恕抽出信纸打开,是一封手写的信,计有四页,字体是工整的隶书,漂亮又力透纸背,是陶国庆留给沈恕的信。大意说,沈恕,如果你不让我失望,会在楚明宇被杀死前的十小时内看到这封信,我给楚明宇宣判死刑的时间是8月27日上午9时。沈恕看看表,是8月27日凌晨1时。

陶国庆在信里说,我在楚原犯案,第一个顾忌的人就是你,整个过程中,我都在把你当成假想敌,每一步都要抢在你前面。我这一生只败过一次,就是输在你师父手里。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心爱的女人早产,给我留下了一个儿子,她自己却永远离开了我。不过你师父始终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输得不算彻底。我对你师父也没有刻骨铭心地怀恨,我是贼,他是警察,警察抓贼天经地义。即使要报仇,我也会和他明刀明抢地干,不会背后出阴招。

有了儿子以后,我就退出了江湖。你没有儿子,不知道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深厚感情。我前半生孤苦,却有一个出色的儿子,我这辈子别无所求。陶绪被烧死的那天,我的心也死了,苟活的这两年,就是为了替儿子报仇。这些禽兽的贱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陶绪的一根手指头。

龚天生是第一个该杀的人。陶绪从小到大没去过娱乐场所,如果不是龚天生动员他,给他两张夜总会的票,陶绪在那天晚上就不可能出现在那里,那两张价格昂贵的票,他也根本消费不起。何骏该死,因为真爱夜总会就是他的。王千里该死,如果不是他出面周旋,没有消防措施的真爱夜总会就没有办法开门营业。楚明宇该死,他就是何骏的一条狗,主人都死了,狗也没必要活着。我没让他们多遭罪,一刀割断颈部动脉,血流干了,人就死了,没有太多痛苦。

这些,都是我在这两年里调查出来的,证据确凿,没有冤枉任何一个人。我让他们死的时候,和心爱的女人抱在一起,希望他们到另一个世界也能明白,人作孽,天在看,坏事做多了,终究是要还的。

楚明宇现在还没死,因为我为他设计了最完美的结局,就是和他的女人拥抱着被烧死。当然,我给你留下了解救他的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和人较量。我骄傲了一辈子,嚣张了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个性到老也没有变。

你救出楚明宇和他情妇的机会有三成。你原本连一成机会也没有,但是我给了你暗示,否则这个较量有失公平,就失去了意义。当然,游戏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能为此便宜了楚明宇这个渣滓,我不会饶过他,你们就是救出他,他也是废人一个,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不要试图找到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陶国庆这个人了,二十年前,老鬼庆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陶国庆也死了。去另一个世界里和他的儿子相会,我要跟儿子说,我给他报过仇了,把他的仇人杀得干干净净。

楚明宇和他的情妇会不会变成两具焦尸,全在于你,明天上午就会见分晓,不过这个消息对我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我对这世界已了无牵挂。让好人都平安,坏人都得到报应,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沈恕看完信,对马经略说:“楚明宇和他的情妇子君被陶国庆控制了,情况很危险,我们立刻赶回支队,召集人员,研究解救受害人的事宜。”

第八节 冷月孤魂

除沈恕和马经略外,我、富强、二大队副大队长李万山和探长吕宏都被叫到刑侦支队,事关两条人命,大家都有些紧张。

沈恕早把陶国庆写的信复印了十几份,人手一份。沈恕说:“这封信是陶国庆给我们留下的全部线索,把大家召集来,就是为了集思广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有价值的线索。楚原市这样大,陶国庆又刻意把人藏起来,如果茫无头绪地去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会耽误了解救时间。”

马经略说:“时间紧迫,我先抛砖引玉。这封信我已经通读了十几遍,如果陶国庆没有和我们玩捉迷藏——当然,他没必要误导我们——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陶国庆现在可能已经自杀了,或者正在准备自杀。而他给楚明宇宣判死刑的时间是今天上午9时,也就是说,楚明宇和他的情妇已经被控制,到明天上午,陶国庆会用一种特别的方法点着火,将两名受害人烧死。陶国庆一向独来独往,他不可能借助别人的力量点火,所以他一定会采取一种可靠的措施。我们要推断出他引火的办法,就有希望追循着找出受害人的位置。”

富强表示赞许说:“经略的思路是对的,这条线不能走偏,陶国庆在信里已经给出暗示,他既然说为楚明宇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结局,我们就只能相信他是个信人。”

沈恕点我的名说:“淑心,这些人里你的文化最高,据你所知,如果要定时自动点火,有哪些办法?”

我说:“办法有很多,但是未经过特殊科学训练的人,最容易想到的办法有两个,最容易取得的引燃材料也只有两种。一是采用定时引爆装置,点燃类似汽油柴油之类的易燃物。第二个方法是在受害人身上涂满白磷,等温度达到白磷的燃点,就会发生燃烧。陶国庆不是化学家,他能想到的办法应该不外乎这两种。”

沈恕说:“这两种推测合情合理,如果换成我是凶手,恐怕也会采取类似的办法。淑心,你再展开向大家介绍一下汽油柴油和白磷燃烧的特点。”

我说:“第一种操作并不复杂,只需一个小型的定时引爆装置,这种装置在我市并不难弄到,汽油极容易燃烧,杀伤性强,毁灭面积大,如果楚明宇二人被拘禁在密闭空间里,汽油燃烧后,不仅可以烧毁两人,也会烧毁周围的环境。其它易燃物,乙醇和汽油的燃烧特点类似,但是毁灭性较差。柴油与汽油的燃烧性截然不同,用火苗去点柴油是很难点燃的,柴油的燃烧速度很慢。但是陶国庆如果打定主意要这样烧死两人,究竟要借助哪种易燃物并没有太大关系。”

我顿了顿又说:“操作白磷的燃烧难度稍大一些,但是要计算好温度,定时引燃也可以做到。白磷的燃点只有四十度,现在楚原的气候在日照最强烈时有三十五六度,在密闭空间里,短时间内可以升温到四十度。白磷的燃烧特点是燃点低,但是燃烧后的温度高,点燃人体后,可以深达人骨,只要着火就没有解救的可能。另一个特点是白磷燃烧后不会连带周围的环境,哪怕是在密集的人群里,一个人身上由白磷点燃,也不能伤害到其他人。陶国庆的目的是复仇,而不仅仅是简单地把楚明宇二人烧死,所以我推断他倾向于采取另一种办法,极端一点,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下把两人烧死。”

探长吕宏虽然职务不高,却是在座的人中资历最深的刑警,办案经验丰富,他表示赞同说:“淑心的分析符合复仇者的心理,也有科学依据,梳理出一条比较明晰的线索。情况非常紧急,我们只能依照这种思路去寻找,你们的意见如何?”

沈恕向富强看了一眼,富强明白他的意思,说:“这起案子从头至尾一直是你在查,你就布置吧,万一出了事,大家一起担。”

沈恕说:“调集全市警力,集中搜索以下地区,包括陶国庆的家、楚明宇的几个家和他的办公室,监控全市的油库、加油站,保留部分优势警力,听候调遣。刻不容缓,马上行动。”

等人分头走后,沈恕留下我说:“神医,第一种引燃方法的重要监控地点,我们已经派出人去搜索。对第二种用白磷引燃的方法,我们还要再仔细分析下。陶国庆在信里笃定地说宣判楚明宇死刑的时间是上午9时,他怎么会这样确定呢?”

我说:“我也在考虑这点,现在上午日出的时间在5点左右,上午温度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可能需要4个小时的日照才能达到四十度。但是这个地方必须是无人出入、不通风又有日照的地方。码头上的集装箱最符合这些特征,可是集装箱是完全密闭的空间,楚明宇被烧死时没有人能看见,陶国庆复仇的快感会被减低,无论怎样,我认为要对码头上的集装箱进行搜索。”

沈恕点点头说:“如果你是凶手,怎样能够把白磷的自燃时间计算得非常准确。”

我说:“这不是太难的问题,比较容易吸收日照的材质,比如铁皮、玻璃,都有一定的导热系数,只要掌握到气温在几个小时内的准确变化,就可以计算出达到四十度所需的时间。”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28 11: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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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恕略一思考,说:“走,我们立刻去气象台。”

楚原市气象台值夜班的小许,也许是百无聊赖,见有刑警深夜上门调查案子,非常兴奋,也非常配合。不过他对近日购买天气预报的顾客情况并不了解,据小许说,购买天气预报的大多是企业,因特殊需要,购买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内的气候预报,此外就是生意人,以作运输的生意人较多。远期的天气预报准确度很差,准确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已经算是好的,如果要掌握气温在每个小时内的准确波动,要24小时内才能做出评估,超出24小时,误差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沈恕问:“24小时内作出的预测,气温误差有多少?”

小许说:“上下不超过1度。”

沈恕说,我要查最近来买天气预报的顾客的记录。小许说:“这个记录归市场处的李丽管,我没有密码,进不去系统啊。”沈恕要他把李丽叫过来,小许说:“这我就不敢了,李丽是台长的儿媳妇,从来不上夜班,这大半夜的,我要是把她叫起来,以后她还不给我脸色看。”沈恕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需要台长本人来,他也必须马上过来,你把李丽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给她打。”

拨了三遍电话才接通,李丽在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地说:“谁呀?半夜三更的不让人睡觉。”

沈恕说:“李丽,我叫沈恕,是市刑警支队的副队长……”

李丽骂一声:“神经病。”啪地挂断电话。

沈恕气得不行,把电话交给我,说:“你来打。”

我拨通电话说:“李丽,你别挂电话,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有个重要的案子需要你配合,你赶快到气象台来。”

话音未落,李丽骂一声:“你有病吧?”又挂断了电话。

沈恕说:“这女人怎么这个素质?”沉思下对小许说:“把你们台长的电话给我,我让他跟他儿媳妇说。”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李丽才施施然地出现,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她脸上全是睡意和怨气,说:“公安局怎么啦?比天还大,说把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就必须得起来呀”。

我说:“你快省省吧,两条人命啊,你少睡一会儿能怎么样啊。”

李丽仍然不高兴,嘟囔着打开电脑,调出记录说:“都在这,你们自己看吧。”

沈恕没心情搭理她,仔细查看24小时内购买天气预报的名单。气象预报的顾客本就不多,其中又以企业为主,近24小时内仅有一个个人客户,购买了今天日出后到午时的详细气温波动。但是顾客的资料上注明购买人名叫邹定方,男性,此外没有其他信息。

沈恕问:“你们出售气象预报时,不查验顾客的身份证吗?”

李丽白他一眼说:“又不是卖军事情报,看人家身份证干什么呀。”

沈恕顾不上她说话的语气,问:“这个人你见到了吗?长什么样?”

李丽说:“长得人样,不老不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沈恕说:“购买短时间内气温详细波动预报的个人多不多?”

李丽说:“哪有啊,普通老百姓买这东西干嘛?那个人脑袋有病。”

沈恕有点厌恶地看看她,说:“你把那人买的资料给我一份,我们花钱买。”

李丽说:“想买行啊,不过我可不经手钱,你们等天亮以后,财务上班了,交过钱我就给你。”

沈恕气得一拍桌子,楼板都为之一颤悠,桌上的水杯跳起来,发出脆亮亮的响声。李丽吓一跳,呆呆地看着沈恕。

沈恕说:“你别在这使泼,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一分钟都可能害死人,你马上把气象信息给我提供一份,明天我派人送钱来。”

李丽见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一动起怒来脸色铁青,也很怕人,就不敢再多嘴,乖乖地复印了一份气象预报交给沈恕。

一刻钟后,我向沈恕汇报我的计算结果:“金属的导热和蓄热能力是玻璃的1.7倍,根据这份气候波动计算,明天上午的气温在27度到32度之间,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于9时引燃白磷完全可以达到,计算结果更接近于玻璃建筑。”

沈恕说:“很符合我的推测。上午9时是一个特殊时段,是企事业单位和娱乐场所开始上班的时间,陶国庆很可能有意在这个时间引燃,让人看见楚明宇和他的情妇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当然,计算未必十分精确,不过只要掌握一点提前量,也就十拿九稳了。目前我能想起来的我市的玻璃建筑,有两家绿色餐厅,科技宫的玻璃大厦,夏日嬉水乐园,我们马上调集警力,对这些地点进行搜索。此外,也动员大家想想,还有哪些遗漏的地方。”

沈恕在电话里向马经略传达命令后,先前布属的警力分别反馈回信息,未发现受害人的踪迹。截止到上午7时,全市的大规模搜索一无所获。

我的心里也很焦躁,坐在支队的办公室里,不断地咬着左手食指。这是我的坏习惯,一集中精神想事情或者精神紧张时,就咬手指,经很多人提醒,已经改了不少,但是一到忘我的程度,就仍会旧态复发。

我咬了几下手指,最后一下咬重了,疼得我激灵下缓过神来,说:“沈恕,我们漏了一个地方。”

沈恕眼睛一亮,问:“什么地方?”

我说:“我记着和我前夫结婚时,拍婚纱照的地方是一个玻璃建筑,那是中山公园的花房,四壁包括顶棚都是玻璃,阳光直射进来,里面没有空调,温度很高。而且那个地方在公园的深处,上午九点以前一定不会有人进去。”

沈恕凝视我片刻,说:“神医,真有你的,咱们立刻去中山公园。”

花房里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隔着玻璃,隐约看见角落的长椅上有一对男女相拥而卧,藏身在花丛后面,看不太清楚。

沈恕来不及找公园的管理人,先在电话里向富强汇报过情况,请求支援。然后掏出一把钥匙,三捅两捅打开门锁,和我一起冲进去。

花房里非常燥热,一进去就有一股热浪袭来。长椅上的男女紧紧搂在一起,昏迷不醒。我提醒沈恕,他们的身体上有易燃物质,别挪动他们。沈恕说:“要怎样保护他们?”

我思考一下说:“白磷不溶于水,如果用水冲,会冲得白磷到处都是,水干了白磷还会燃烧,造成大面积的火情。二氧化碳是最好的使白磷失效的物体,花房里没有灭火器,我这就出去找,你在这里守住现场,你要求支援的警力尽可能多携带一些泡沫灭火器来。”

近八点的时候,楚明宇和他的情妇子君被救出,保住了性命。不过也仅是两具行尸走肉而已。陶国庆已经用大剂量的镇定药物注射进他们的脊髓,摧毁了中枢神经系统,两个人已经完全痴呆。

沈恕的情绪有些低落,说:“这一战,陶国庆几乎是完胜,我们虽然在最后关头救出了楚明宇二人,也全在陶国庆的一念之间。”

我说:“也不能这样说,其实你早已经确定了侦查方向,在一个月内,侦破这样漫无头绪的案件,也非常难能可贵了。陶国庆就是不故意给你留下线索,侦破案件也不过是延后几天而已。”

沈恕说:“陶国庆这样的罪犯,智商高,身手好,心理素质非常稳健,我从警十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对手,在全国也很罕见。亏得马局虽然破案不行,外交上却是一把好手,不知走通了什么门路,这样大的案子在全国的媒体上竟然没见到只言片语,不然还不要沸反盈天。”

我笑了笑,没说话。

一个星期以后,陶国庆的尸体在松江省朝阳市西郊区菜队的山坡上被发现。他穿戴整齐,表情安详。这里,也许是他小时候上山摘野菜的地方,也许他曾经坐在这里,憧憬山那边的花花世界。这个轰轰烈烈的贼王,连环杀人犯,了无声息地结束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在花花世界里游走了几十年后,他的魂魄终于落叶归根。

(第一案结束)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0-31 01:34:26
第二案 校园鬼影

第一节 夜半女鬼

松江大学最近发生一桩奇事。

学生们都在传说校园里闹鬼。不止有一个学生曾亲眼看见,在松江大学后山上的密林里,午夜时分,有一个全身发光的白衣女鬼,跺着脚唱歌,歌声凄婉缠绵。见到的学生都吓得毛骨悚然,三魂出窍,传说纷纭。

松江大学原来位于市区的黄金地段,后来学校搞大校区建设,搬迁到郊区,将原来的地皮出售给一家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开发商。卖地所得巨款,除在郊区购买校园、建设场馆、添置教学设施外,仍有大笔剩余,是学校领导颇得意的一个精彩手笔。

不过新搬迁的校园位置非常偏僻,背后是一片荒地,再往后就是马蹄山,因山形状如马蹄而得名,山上怪石嶙峋,丛林密布,据说还有毒蛇和野兽出没,所以师生们都不大敢往那边去。而一个单身女子,午夜时分出现在半山坡上,举止怪异,还吟唱悲惨凄厉的歌,不是女鬼会是什么?

不过传闻并未引起学校的重视。松江大学主管学生工作的党委副书记齐卫东在学生工作会议上曾小范围地提起过这件事,说,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当然不相信鬼魂这种荒诞的传说,所谓马蹄山上的女鬼,很可能是个疯子,在夜深人静时出来闹妖,这对学校的名声影响很坏。各学院主管学生工作的副院长,回去后要注意控制这种谣言的传播。目前学校已经删除了校内论坛上有关这件事的全部留言,对肆意制造谣言、破坏和谐气氛的学生,要严格惩处,坚决不能手软。

松江大学人为制造的和谐气氛很快就被一件事打破了。

夏天的夜晚,是年轻学子们热情迸发的时候。计算机系的大三男生姚克强和中文系的何晓莉正在热恋中,两人从电影院里出来,不愿意回寝室,就搂抱着走到校园后面的僻静地方,继续享受二人世界的宁静和甜蜜。

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血气方刚,在一起温言软语耳鬓厮磨没多久,热血沸腾,姚克强就有些控制不住,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何晓莉吃吃地笑着,在他耳边一边娇喘一边说:“想得厉害吗?”

姚克强加快动作,说:“很想。”

何晓莉说:“在这里不行,我们到山上去,那里没人。”

姚克强有些犹豫:“山上是不是太危险了?听说有蛇、狼什么的,还听说那里闹鬼。”

何晓莉有些不满地揶揄他:“又想偷吃胆子又小,在这里万一被别人看见,你是男的没事,我还活不活了?”

姚克强正在情热之际,哪肯让心上人小瞧自己,就壮起胆子说:“去就去,我怕什么,还不是担心你害怕?”

到了山脚下,月光把丛林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象一个巨大的爬行动物般在地面缓缓蠕动,夜风吹过大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有猛兽潜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又象有厉鬼在丛林中穿行游荡。姚克强说:“就在这里吧,山路太难走了。”何晓莉说:“也行,这地方鬼影子也没有,不怕有人过来。”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似乎月亮也有些羞涩,不愿看见人间放肆的热情。

姚克强正在狂乱的时候,身心飘忽忽的似乎要飞起来。忽然感觉身周的气氛有些异样,不经意地抬起头,一个全身雪白、长发飞舞的女鬼正在温柔地盯着他,露出可爱的微笑。朦胧的月光打在她身上,发出若有若无的光芒。姚克强大叫一声,从云端跌到了地狱,昏死过去。

何晓莉在姚克强身下,不知道发生什么,却被姚克强的凄厉惨叫吓一跳,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死沉沉地压在身上的姚克强推开,坐起身来,见一个浑身雪白的物体正在飘然离去,而姚克强的手脚已经冰凉,不省人事。

何晓莉的胆量比姚克强大一些,这时却也吓得六神无主,她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试着挪动一下姚克强的身体,太重,一动不动。她想了想,顾不得考虑真相暴露的后果,她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二天,两个学生在马蹄山山脚下谈恋爱时遭遇女鬼,男方被吓得住进了医院的消息在校园里风传,甚至外校的学生也神神秘秘地过来打听。马蹄山闹鬼的消息再也掩盖不住。

姚克强在精力非常集中时突然受到惊吓,有些心神恍惚,据医生说,康复得好的话,也要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松江大学党委副书记齐卫东气得暴跳如雷,眼看着因为这起事故,就要影响到松江大学在全省高校校风教育评比中的名次。他原本建议把这两名行为不检点的学生踢出学校,但是何晓莉家里背景很深,齐卫东盘算一下,不大惹得起,姚克强又是疯疯癫癫的模样,这种情况下把他扫地出门,怕引起学生们的愤怒和反弹,只好作罢。

何晓莉被这件事弄得灰头土脸。她个性要强,又要脸面,事事不肯落在人后面,如今以一次不那么光彩的经历成为校园里的名人,就在心里暗暗埋怨姚克强的怯懦。她仔细回忆出事当晚的每一个细节,感觉那个女鬼的出现有些可疑,而她离去时的身影虽然飘忽忽的,但是感觉速度似乎不是很快,和传说中鬼走路的样子不太像,感觉上更像是人。

不过,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到那里去干什么呢?她怎么会不感到害怕呢?何晓莉心里仍有许多疑问。

何晓莉的同乡于美蔷在松辽大学读研究生,住在研究生女生宿舍。她也辗转听到了何晓莉的遭遇,就在午休时来找她,神秘兮兮地说:“你们遇到的那个女鬼,可能不是真的鬼,我们楼里有人在半夜上厕所时,曾经遇到过一个走路飘飘悠悠、全身穿白色睡衣的女生,那脸上的表情木呆呆的,眼神空洞洞的,象死人一样,非常吓人。”

何晓莉一听立刻有了精神,说:“是这样?是谁看到的?”

于美蔷说:“人家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名字,不想得罪那个装鬼的女生。不过,她说了,她认识那个女生,是国际金融研究生,叫梁思齐。”

何晓莉握住她的手说:“于姐,真感谢你向我说这些,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于美蔷说:“你想去找梁思齐?”

何晓莉说:“不是直接去找她,她不是喜欢装鬼吓唬人吗?咱们去蹲守几个晚上,趁她再装鬼出去时,当场拆穿她,也臭一臭她的名声。”

于美蔷说:“这事我可不能陪你干,我们都在一个楼里住着,说不定哪天就遇见了,到时候多尴尬,再说咱们两个女生,深更半夜的去干这种事,我有些害怕。”

何晓莉摇着她的手说:“于姐,算我求你了不行吗?你也知道,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这还不都是让那个梁思齐害的。看在同乡的情份上,你就帮我这一次,以后,你家父母在家乡需要什么照应,你就跟我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何晓莉的这句话让于美蔷有些动心,她知道何家在她们老家的城市权势熏天,关系盘根错节,要是何晓莉欠上她这样一个人情,以后于美蔷家里人有什么事,就不用担心求助无门了。于美蔷想了想说:“说起来你也真被那个女生害得挺惨的,看在同乡情份上,我就帮你这一次,不过,就咱们两个人,总觉得心里怯怯的,干脆我把男朋友叫上,多个男的,能给我们壮胆。”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1 01:50:13
第二节 噩梦离魂

于美蔷的男朋友叫田国栋,是楚原理工大学的研究生。他是个好事的人,性格有些赣直,感觉陪两名美女夜半捉女鬼,又香艳又刺激,就满口答应。

好在楚原市的夏季夜晚气候宜人,虽然连续守候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什么收获,也并不感觉太辛苦。三人蹲守在研究生女生宿舍楼的外面,隐藏在树林后面,刚好能看清楚大门口。由于行踪鬼祟,还被学校保卫处的盘问过一次,好在他们都有学生证,没引起什么麻烦。

三个人中,田国栋是最快乐的,他是局外人,能否捉到女鬼他都不关心,最重要的是能陪伴两名美女在暗夜里聊天胡侃,紧张的时候还可以挤在一起,甚至搂搂肩膀拍拍手,以表示安慰和壮胆。

守到第九天的时候,梁思齐终于出现了。是凌晨一时左右,三人原本以为又白白守候了一个晚上,已经准备回寝室睡觉。突然看见研究生宿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全身雪白、似乎在发光的女鬼飘悠悠地走出来。

于美蔷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景象,紧张得紧紧抓住田国栋的胳膊。田国栋虽然貌似漫不在乎,心里也有些怯,却还是要表现出镇定的样子。何晓莉心想这就是她在出事当晚见到的女鬼,只是奇怪她的全身怎么像会发光似的。

于美蔷象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说:“梁思齐的皮肤本来就白,身上又穿着纯棉加丝的白色睡袍,在月光的反衬下,就像是全身会发光一样。”何晓莉想想她说得有道理,毕竟是学姐,分析事情比她深入一层。

梁思齐象是足不点地一样,在午夜的寂静街头舞蹈般地行走。何晓莉他们见到这种怪异的景象,虽然明知那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女生,却仍然感觉浑身发凉,后脖颈处似乎有微风吹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温柔地抚摸,禁不住毛骨悚然。

梁思齐像一只游魂般向马蹄山的方向飘过去。后面的三个人双腿发软地遥遥尾随。梁思齐对这条路十分熟悉,虽然看上去行走速度并不快,但是在短时间内已经来到马蹄山的山脚下。

今晚的月色最好,月光明亮而柔和,映衬得梁思齐的光洁皮肤和雪白睡袍发出清冷的光辉。梁思齐上山时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不时抬起右手抚摸沿途树木的枝条,隐隐约约在吟唱着一首凄婉的歌曲。

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梁思齐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何晓莉提议说,咱们再走近一些吧。于美蔷胆怯地说,还是不要吧,离得太紧,万一被她发现了就不好了。

何晓莉求助地看了一眼田国栋,目光中充满期待。田国栋全身热血沸腾,咬咬牙说:“再走近几步吧,我在前面,你们跟上。”

三人走到一棵大树后面停下,俯下身,屏住呼吸,观察梁思齐的一举一动。就见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停住,蹲下去,低头对着地面喃喃自语。暗中潜伏的三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支起耳朵听她说话,却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梁思齐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又神经质起来,哭哭笑笑,象是神智失常。何晓莉紧张得掐住田国栋的胳膊,手指深深地抠进他的皮肉里。田国栋虽然劳碌多日,等待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时却也没有心情享受。就感觉全身汗毛倒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梁思齐哭笑了一阵,开始用手拍击地面的土层,做出掩埋东西后夯实地面的动作。拍完后又用脚踩跺,一边唱歌似地说:“你安心地呆在这里吧,不要出来,这里多好啊,有山有树,不要出来啊,乖。”

三个人藏在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就见梁思齐做完把土层夯实的动作后,又开始拼命地刨挖起来,把浮土挖开后,从地下取出一根东西,拿在手里玩弄,叹息着说:“你真美,变成了骷髅还是这么美。”

何晓莉借着月光看清梁思齐手里拿着的东西,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就跑。神经已经绷紧到极点的于美蔷和田国栋不明所以,听见何晓莉歇斯底里的惨叫,也转身就跑。三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直跑进校园,还惊惧不已地回头看,唯恐梁思齐从后面追过来。于美蔷气喘吁吁地问何晓莉说:“你跑什么呀?”

何晓莉回到灯光下,惊魂稍定,说:“你们没看见吗?她手里拿的是一根大腿骨,她还伸出舌头要舔呢。”

第三节 失踪女生

我几乎和沈恕同时到达现场。刑警队的人已经在发现尸骨的四周拉起警戒线。二大队长马经略汇报说:“报案的是三个松江大学的学生,说他们亲眼目睹,一个叫梁思齐的女研究生从地下挖出尸骨,并在手里玩弄。我们到达时,尸骨已经掩埋好,梁思齐不在现场。刑警队和学校保卫处联系过,目前已经控制了梁思齐。”

地面上挖了一个大坑,一付人体尸骸赫然在目。肌肉和毛发早已腐烂,只剩下一具骷髅。我蹲下身,用镊子拨弄尸骨说:“从尸骨的纤细程度和长度来看,应该是一具女子的尸骸,不过还要经过化验后才能确认。骨骼的质地细密,入手较沉,死者死亡时年纪在四十岁以下。尸体的毛发和皮肉均已完全腐烂,而骨骼并未出现石化现象,推断死亡时间应在一年以上,三年以内。凭目测仅能得出以上结论,我建议把尸骨收回去进行化验,以获取更多的线索。”

梁思齐在寝室中被找到时正在酣睡,依然穿着一套白色睡袍。研究生的宿舍是二人房间,梁思齐的室友因被一个有钱人包养,长期不在寝室居住。梁思齐被叫醒后,看见一队穿制服的警员,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自言自语说:“该来的终究来了。”

对梁思齐的审讯进展得很顺利。她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供述,地下埋藏的是她读本科时的同学许晓旭的尸骨。许晓旭自从上大学起就与梁思齐是竞争对手,两人都有校花级的容貌,聪明颖悟的大脑,各方面都堪称旗鼓相当。在大四毕业前,因争夺一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一个夜晚两人在门外狭路相逢,终于撕破脸皮大声争吵起来,梁思齐在盛怒下失去理智,失手把许晓旭掐死。又趁夜深人静,把许晓旭埋在马蹄山上的一棵大树下面。这一年多时间以来,梁思齐日夜遭受心灵的折磨,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如今终于案情大白,自己受到应有的惩罚,心灵反而平静下来。

主审的马经略问她,既然已经把许晓旭的尸体埋在地下,为什么要在午夜时去把它挖出来,还要在手里玩弄尸骨?

梁思齐露出恐惧的神色说:“有吗?我有过吗?我为什么要把她的尸骨挖出来?”

马经略说:“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

梁思齐痛苦地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难道我经常做的噩梦都是真的?我不知道啊。”她的脸上五官扭结,心中充满恐惧,两行泪水簌簌而下。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3 04:20:40
沈恕走进法医实验室时,我正在分析那具骷髅。沈恕问我:“结果还要多长时间出来?只要检验结果无误,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死者许晓旭一年半以前报失,由于一直没有发现尸体,当地派出所只能按照失踪人口处理,没想到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把这起案子破了。”

我说:“这具尸骨是谁发现的?”

沈恕说:“是三个松江大学的学生。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离奇,那个梁思齐可能是杀人后内心愧疚,或者恐慌,经常在睡梦里起来夜游,把埋在地下的尸骨又挖出来。被一些学生看到过,就传说校园里闹鬼。那三个学生好事,在外面盯了几个晚上,居然被他们发现了梁思齐的秘密。”

我说:“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引发的夜游症,也有人叫做离魂症的,是神经疾病的一种,杀人后诱发这种病症的,在古今中外的案件里都有记载。”

沈恕说:“你化验后的结果怎么样?”

我说:“DNA化验结果,证明确实是许晓旭的尸骨,这一点毫无疑问。”

沈恕听出我话里的犹豫,说:“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我说:“化验结果显示,许晓旭的骨骼里有微量德普力麻的成份。”

沈恕说:“听名字是一种进口药物?”

我说:“美国流行歌星杰克逊你听说过吧?关于他的死因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滥用止痛药,还有人说他死于过量服用德普力麻。德普力麻是一种强力镇静药物,大量服用会引发心脑血管的并发症,而且在市场中的流通也受到限制,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开出来。我奇怪许晓旭只是一个在校学生,为什么要服用德普力麻这种强力镇静药物?”

沈恕说:“有没有可能用于安眠药的替代品?”

我说:“德普力麻主要用于临床,大剂量使用时,可以迅速使病人全身麻醉,失去知觉。少量使用时可以抑制病人的中枢神经,有良好的镇静催眠作用。但是没有任何一位医生会向病人推荐这种药物作为安眠药,因为它的副作用太大。许晓旭已经死去一年多,骨骼中仍然含有微量的德普力麻成份,这说明她在死前曾长期大量使用这种药物。”

沈恕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既然这样,暂时还不能仓猝结案,我们要进一步围绕这个疑点调查许晓旭死前的生活。”

第四节 催眠疗法
根据沈恕的建议,梁思齐暂时关押在拘留所里,未报检察院批捕。

许晓旭死前的班主任是历史系讲师何文迪,三十岁左右,瘦高,戴眼镜,看上去精明干练。据何文迪介绍,许晓旭生前的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身体方面也没出现过问题,从没生过大病,但是她的心思重,过于要强,有一段时间神经衰弱,入睡困难,心情也有些抑郁,曾去找过心理医生,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有一个心理诊所,仅有两名心理医生,主任叫贾涛,四十岁左右,中年发福,大腹便便,只一个手下,就是另一名医生。贾涛坦率地承认,他是许晓旭的主治医师,曾给她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在治疗过程中给许晓旭使用过一定剂量的德普力麻,作为催眠治疗的药物辅助。

贾涛说,催眠治疗的适应症主要是神经症及某些心身疾病,如神经衰弱、焦虑性神经症、抑郁性神经症、癔症、强迫性神经症、恐怖性神经症,都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在治疗过程中,90%以上的人能进入程度不等的催眠状态,30%左右的人可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但是许晓旭的性格坚毅,暗示性低,不合作,属于不容易导入催眠状态的10%人群,所以他使用了德普力麻作为辅助药物,使她进入半睡眠状态,再导入催眠治疗的过程。

贾涛的陈述有理有据,坦诚直率,松江大学附属医院的就诊记录中也均有明确记载,沈恕未发现任何疑点,就谢过贾涛,返回刑警队。

听过沈恕的转述,我有些惊讶:“一所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诊所,居然有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

沈恕说:“催眠疗法是很高深的医术吗?”

我说:“算是吧,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在松江省恐怕也不超过十个。这种治疗手段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治愈一些顽疾,象强迫症、神经衰弱这些疾病。用得不适当,可能反而会让接受治疗者的神经受到摧残。在各个国家的情报战中,许多间谍机构就使用这种办法,套取谍报人员的情报,甚至通过催眠疗法,将本国的一些已经退役、却还掌握着绝密情报的谍报人员逼疯,既防止情报外泄,又避免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口实。”

沈恕说:“这催眠疗法可是够神的,以前在破案中,遇到过一些用迷魂药的团伙,当时我已经感觉他们用的药物挺神奇,现在和催眠疗法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说:“所谓的迷魂药,是催眠疗法的最初级阶段,上不了台面,只是鸡鸣狗盗的玩意儿。”

沈恕说:“要不怎么说松江大学是全国一流大学呢,一个小小的附属医院里都藏龙卧虎,不过许晓旭的死和她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关系,梁思齐也有口供,叙述的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段没有一点偏差,可以报检察院批捕了。”

我说:“那是你们刑警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异峰突起

一个月后,梁思齐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三个月后,法院开庭审理,由于梁思齐对杀人过程供认不讳,法庭一审判决梁思齐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梁思齐当庭表示服从判决,放弃上诉。

作为控方证人,沈恕也准时到庭。在辩方律师陈词的过程中,律师提到,梁思齐因学业压力过重,曾经患有中度神经衰弱,并到心理诊所做过心理治疗,可以作为从轻情节。

法庭经过合议,最后并未接受这一从轻情节。但是沈恕的心里却是一动。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脑海里,纠结不去,却又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搅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沈恕等休庭后直接去找到富强,说:“富局,我感觉梁思齐的这起案子有蹊跷。”

富强怀疑地看看他:“这起案子是你办的,人证物证和案犯的供词,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法院也已经宣判了,你还怀疑什么?”

沈恕说:“说不清楚,就是直觉,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隐情。”

富强说:“沈恕,你没事吧,这个案子是你主办的,所有的证物材料也是你提交到检察院的,你现在又怀疑起自己来了,那不是在打自己耳光吗?”

沈恕说:“这个案子还得继续查,局里不立案我就自己查,闹个灰头土脸也只好认了。万一真的还有隐情,许晓旭和梁思齐两条命,九泉下也闭不上眼睛。”

富强说:“你认准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查案子,你比我高明,就放手去干吧。局里人手和财力都紧张,为这种已经定盘的案子重新开案,根本不可能,但是我个人可以支持你。”

沈恕在下班前来到法医实验室找我,说:“问你个幼稚的问题,听起来有些科幻,你们做医生的,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给人植入记忆,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做过某件事,但是却通过强制性地植入记忆的方法,让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做过这件事。”

我说:“可以啊,现在有一种电脑芯片,只要与人的脑电波调节到相同的频率,芯片里的内容就可以转入人的活体大脑,并永久性地储存下来。”

沈恕说:“怎么听起来有点玄,松江省有这种科技能力吗?”

我说:“松江省没有,中国也没有,好像美国的好莱坞电影里有。”

沈恕笑了:“原来神医也懂得幽默。”

我说:“不过你说的植入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在解放军军医大学读书时,学校里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学教授,他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我现在就跟他联系。”

这个心理学教授叫欧阳涤非,是国务院的军事顾问,中央军委情报部特聘专家,在利用催眠疗法摧毁敌方情报人员意志的战役中,曾屡次建立功勋。我在上学时曾经选修过他的心理学课,他对我还有些印象。

我在下班前给欧阳涤非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当晚就给我回信,而且不厌其详,介绍了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的全部细节。他在信中说,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和消除记忆,都是心理学领域全新的研究课题,虽然早在十年前就有专业机构在研究和使用这种方法,但是仅限于狭窄的范围,在目前的科技和人文环境下,没有推广的条件。植入记忆就像单性克隆一样,有着伦理上的顾虑。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3 04:24:45
沈恕说:“要不怎么说松江大学是全国一流大学呢,一个小小的附属医院里都藏龙卧虎,不过许晓旭的死和她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关系,梁思齐也有口供,叙述的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段没有一点偏差,可以报检察院批捕了。”

我说:“那是你们刑警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第三节 异峰突起

一个月后,梁思齐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三个月后,法院开庭审理,由于梁思齐对杀人过程供认不讳,法庭一审判决梁思齐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梁思齐当庭表示服从判决,放弃上诉。

作为控方证人,沈恕也准时到庭。在辩方律师陈词的过程中,律师提到,梁思齐因学业压力过重,曾经患有中度神经衰弱,并到心理诊所做过心理治疗,可以作为从轻情节。

法庭经过合议,最后并未接受这一从轻情节。但是沈恕的心里却是一动。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脑海里,纠结不去,却又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搅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沈恕等休庭后直接去找到富强,说:“富局,我感觉梁思齐的这起案子有蹊跷。”

富强怀疑地看看他:“这起案子是你办的,人证物证和案犯的供词,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法院也已经宣判了,你还怀疑什么?”

沈恕说:“说不清楚,就是直觉,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隐情。”

富强说:“沈恕,你没事吧,这个案子是你主办的,所有的证物材料也是你提交到检察院的,你现在又怀疑起自己来了,那不是在打自己耳光吗?”

沈恕说:“这个案子还得继续查,局里不立案我就自己查,闹个灰头土脸也只好认了。万一真的还有隐情,许晓旭和梁思齐两条命,九泉下也闭不上眼睛。”

富强说:“你认准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查案子,你比我高明,就放手去干吧。局里人手和财力都紧张,为这种已经定盘的案子重新开案,根本不可能,但是我个人可以支持你。”

沈恕在下班前来到法医实验室找我,说:“问你个幼稚的问题,听起来有些科幻,你们做医生的,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给人植入记忆,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做过某件事,但是却通过强制性地植入记忆的方法,让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做过这件事。”

我说:“可以啊,现在有一种电脑芯片,只要与人的脑电波调节到相同的频率,芯片里的内容就可以转入人的活体大脑,并永久性地储存下来。”

沈恕说:“怎么听起来有点玄,松江省有这种科技能力吗?”

我说:“松江省没有,中国也没有,好像美国的好莱坞电影里有。”

沈恕笑了:“原来神医也懂得幽默。”

我说:“不过你说的植入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在解放军军医大学读书时,学校里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学教授,他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我现在就跟他联系。”

沈恕走进法医实验室时,我正在分析那具骷髅。沈恕问我:“结果还要多长时间出来?只要检验结果无误,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死者许晓旭一年半以前报失,由于一直没有发现尸体,当地派出所只能按照失踪人口处理,没想到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把这起案子破了。”

我说:“这具尸骨是谁发现的?”

沈恕说:“是三个松江大学的学生。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离奇,那个梁思齐可能是杀人后内心愧疚,或者恐慌,经常在睡梦里起来夜游,把埋在地下的尸骨又挖出来。被一些学生看到过,就传说校园里闹鬼。那三个学生好事,在外面盯了几个晚上,居然被他们发现了梁思齐的秘密。”

我说:“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引发的夜游症,也有人叫做离魂症的,是神经疾病的一种,杀人后诱发这种病症的,在古今中外的案件里都有记载。”

沈恕说:“你化验后的结果怎么样?”

我说:“DNA化验结果,证明确实是许晓旭的尸骨,这一点毫无疑问。”

沈恕听出我话里的犹豫,说:“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我说:“化验结果显示,许晓旭的骨骼里有微量德普力麻的成份。”

沈恕说:“听名字是一种进口药物?”

我说:“美国流行歌星杰克逊你听说过吧?关于他的死因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滥用止痛药,还有人说他死于过量服用德普力麻。德普力麻是一种强力镇静药物,大量服用会引发心脑血管的并发症,而且在市场中的流通也受到限制,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开出来。我奇怪许晓旭只是一个在校学生,为什么要服用德普力麻这种强力镇静药物?”

沈恕说:“有没有可能用于安眠药的替代品?”

我说:“德普力麻主要用于临床,大剂量使用时,可以迅速使病人全身麻醉,失去知觉。少量使用时可以抑制病人的中枢神经,有良好的镇静催眠作用。但是没有任何一位医生会向病人推荐这种药物作为安眠药,因为它的副作用太大。许晓旭已经死去一年多,骨骼中仍然含有微量的德普力麻成份,这说明她在死前曾长期大量使用这种药物。”

沈恕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既然这样,暂时还不能仓猝结案,我们要进一步围绕这个疑点调查许晓旭死前的生活。”

第四节 催眠疗法

根据沈恕的建议,梁思齐暂时关押在拘留所里,未报检察院批捕。

许晓旭死前的班主任是历史系讲师何文迪,三十岁左右,瘦高,戴眼镜,看上去精明干练。据何文迪介绍,许晓旭生前的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身体方面也没出现过问题,从没生过大病,但是她的心思重,过于要强,有一段时间神经衰弱,入睡困难,心情也有些抑郁,曾去找过心理医生,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有一个心理诊所,仅有两名心理医生,主任叫贾涛,四十岁左右,中年发福,大腹便便,只一个手下,就是另一名医生。贾涛坦率地承认,他是许晓旭的主治医师,曾给她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在治疗过程中给许晓旭使用过一定剂量的德普力麻,作为催眠治疗的药物辅助。

贾涛说,催眠治疗的适应症主要是神经症及某些心身疾病,如神经衰弱、焦虑性神经症、抑郁性神经症、癔症、强迫性神经症、恐怖性神经症,都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在治疗过程中,90%以上的人能进入程度不等的催眠状态,30%左右的人可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但是许晓旭的性格坚毅,暗示性低,不合作,属于不容易导入催眠状态的10%人群,所以他使用了德普力麻作为辅助药物,使她进入半睡眠状态,再导入催眠治疗的过程。

贾涛的陈述有理有据,坦诚直率,松江大学附属医院的就诊记录中也均有明确记载,沈恕未发现任何疑点,就谢过贾涛,返回刑警队。

听过沈恕的转述,我有些惊讶:“一所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诊所,居然有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

沈恕说:“催眠疗法是很高深的医术吗?”

我说:“算是吧,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在松江省恐怕也不超过十个。这种治疗手段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治愈一些顽疾,象强迫症、神经衰弱这些疾病。用得不适当,可能反而会让接受治疗者的神经受到摧残。在各个国家的情报战中,许多间谍机构就使用这种办法,套取谍报人员的情报,甚至通过催眠疗法,将本国的一些已经退役、却还掌握着绝密情报的谍报人员逼疯,既防止情报外泄,又避免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口实。”

沈恕说:“这催眠疗法可是够神的,以前在破案中,遇到过一些用迷魂药的团伙,当时我已经感觉他们用的药物挺神奇,现在和催眠疗法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说:“所谓的迷魂药,是催眠疗法的最初级阶段,上不了台面,只是鸡鸣狗盗的玩意儿。”

这个心理学教授叫欧阳涤非,是国务院的军事顾问,中央军委情报部特聘专家,在利用催眠疗法摧毁敌方情报人员意志的战役中,曾屡次建立功勋。我在上学时曾经选修过他的心理学课,他对我还有些印象。

我在下班前给欧阳涤非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当晚就给我回信,而且不厌其详,介绍了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的全部细节。他在信中说,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和消除记忆,都是心理学领域全新的研究课题,虽然早在十年前就有专业机构在研究和使用这种方法,但是仅限于狭窄的范围,在目前的科技和人文环境下,没有推广的条件。植入记忆就像单性克隆一样,有着伦理上的顾虑。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4 16:05:25
感谢支持啊

欧阳涤非说,通过催眠植入或消除记忆,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简单添加和删除,而是把一段记忆封存在内心深处,或者强制疏导在大脑皮层的表面,植入的记忆往往会成为接收者最常想起的事情,萦绕不去,只要受到外界的一点刺激,就会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来。而且这种感觉在不断的呈现过程中被强化和泛化。所以植入记忆相当于人为地制造神经症患者。

欧阳涤非的回信,让我和沈恕都惊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天方夜谭,如果人类居然可以植入记忆,那前景太可期待,也太可怕了,这种科技一旦普及,人类的历史将彻底改变,也许科技、人文都取得一日千里的进步,也许人类将变得混乱不堪,道德水平跌落到底线。

无论怎样,欧阳涤非的回信给沈恕提供了一个全新思路,对沈晓旭的案子有了更加宽阔的调查范围。

经过对梁思齐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又一轮走访,获知她在一年多以前,也曾因学习和精神压力患过抑郁症,并曾到学校的心理诊所进行过心理咨询。但是似乎治疗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梁思齐一度精神恍惚,在生活中表现出许多强迫症患者的症状。也曾有人见到过梁思齐梦游,不过在大学里,这种情形并不罕见,也没有引起特殊的重视。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并没有梁思齐的就诊记录,门诊有一次挂号记录,但是医院后来并没有给她建立档案。据心理医生贾涛回忆说,梁思齐确实来过一次,但是她主观上抗拒治疗,更不肯服用镇静药物,所以后来就再没登过门,而心理治疗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需要长期定时地治疗,所以没有给她建立医疗档案。

害人害己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贾涛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得昏昏欲睡。心理治疗室的病人本来就少,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一个病人。幸好今天还不算太寂寞,上午送走了一个漂亮女生,下午又迎来一个长相还算端正的少妇。

我走进贾涛的办公室时,注意到他的眼前一亮。这个肚子无比饱满的男人,对女人还是充满了兴趣。

我向贾涛叙述了自己的病情,一个挺庸俗的故事,丈夫婚后出轨,我被无情抛弃,此后就患了心理疾病,总怕身边有东西不干净,每天夜半三更时起床,把已经洗净晾干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再泡到盆子里反复搓洗,同居的父母见到我的样子,都流泪不已。我在清醒时也意识到自己罹患了精神疾病,就来求医就诊。

贾涛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说,你的情况非常严重,需要长期治疗,我建议,你接受我的催眠疗法。催眠疗法是心理学中的重要分支,尤其适用于神经官能疾病。以你目前的情况看,需要两个疗程,也就是半年左右,就可以痊愈。

我说,我相信你,接受你的建议。

贾涛让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头和背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随着贾涛的指令,我放松身体,开始做深呼吸,放松的、有规律的深呼吸。从鼻子慢慢地吸进来,再从嘴巴慢慢地吐出去。

贾涛肥肥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声音平和而空旷:“你觉得很宁静,你觉得很放松,你觉得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想睁眼了。你已经要入睡了,入睡了,现在你的心情非常平静,你感到舒适的疲倦。你体会到一种内心的宁静,像明净的天空,一尘不染。你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的身心放松,沉沉入睡。随着神智的恍惚,我说出了内心一个更可怕的秘密。我对我们婚姻的第三者极度憎恨,她长得很漂亮,但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的狐狸精,我想杀了她,杀死她,把她掐死,看着她的脸在我的手中由白变紫,由紫变青,直到她彻底失去呼吸。我再把她埋在地下,深深地埋着,让她的皮肉都烂掉,变成骷髅,永远不见天日,沉冤永远不能昭雪。

渐渐地,贾涛也进入了催眠状态,并且开始接过我的话,娓娓地诉说:“她的性格太顽强了,我的催眠术在她身上失去了效用,只好给她用德普力麻辅助催眠,一次次加大剂量,她终于被我催眠了,她真美啊,她的皮肤雪白又光滑,她的嘴唇象涂了胭脂一样红润。我终于拥有她了,她是我的了。可是,我没想到,她还是处女,我玩弄了那么多女人,她是第一个处女,她醒过来就发现了,她痛哭,要去告发我。我吓坏了,我掐她的脖子,我没想杀死她,可还是掐死了她。我把她埋在荒山上,可还是不放心,早晚有一天,她的尸体会被人发现,我要找一个人替我承担罪名。”

“梁思齐出现了,她的精神恍惚,最让我兴奋的是,她和许晓旭有宿怨,是最佳的承担罪名的人选。为了不留下我给她治疗的记录,我邀请她到我家里去做心理治疗,我告诉她,在一个没有医院气氛的环境里,治疗效果更好,她就相信了。在她进入催眠状态后,我开始给她输入记忆,我告诉她,她杀死过一个女人,在争吵中,在学校后门的荒地上。然后,她把那个女人的尸体埋在山上,埋在树下。那个女人,就是许晓旭。”

“给一个心神恍惚的女人植入记忆,效果格外地好,梁思齐开始患上了夜游症,在夜深人静时跑到山上,准确地找到我描述给她的埋尸地点,她的举动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她把那具尸体挖了出来,挖出来再埋进去,到最后,她已经无数遍地复习过她杀死许晓旭的细节,那个记忆无比地真实,真实到她深信不疑。”

贾涛在被催眠的情形和我的前期铺垫诱导下,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他的犯罪过程。每个细节都非常详尽。而过程被完整地记录下来,作为呈
递法庭的证据。

第七节 终审判决

时间:2008年9月30日
地点:楚原市和平区法院。

这是许晓旭被杀案公开审理的日子。

沈恕和我都以证人的身份出庭。

作为检方证人,沈恕当庭播放了贾涛在被催眠中全盘供述犯罪过程的录像。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贾涛的辩护律师张大为提出抗议说:“这种审理案件的方法近乎诱供,取得的证词无效。中国的现行法律并不接受催眠状态下获得的证词,所以警方提供的证据不应被法庭接受。”

沈恕站在证人席上,说:“这是一起扑朔迷离的案件,我做刑警十余年,第一次遇到以催眠作为犯罪手段的案件,取证时确实采用了非常规手段。必须承认,贾涛是一个研究催眠术的天才,作为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医学院的毕业生,他竟然无师自通了催眠疗法,并且有所成就,很了不起。但是,贾涛把催眠术用上了邪路,必然反为其害,我向法庭恳请检方的证人淑心出庭作证。”

经法庭允许后,我站到证人席上,说:“警方在这起案件中取证的手段,是经过一位催眠学界的权威指导,催眠学界有句名言叫做‘所有的催眠都是自我催眠’,贾涛在试图对我进行催眠的时候,他自己也进入一种专注状态,我在这种时候对他进行反催眠,贾涛果然在无预防的状态下迅速进入催眠状态。”

我向法庭出具了欧阳涤非的书面证词,以及他的背景介绍,以证实他对催眠学理论的权威论证,说明我通过反催眠手段而获得的证词真实有效。

检方律师王文清列举相关法律说:“在我国的《刑事诉讼法》及相关司法解释中,都没有明确规定以催眠所获口供是否有证据能力。但是在司法实践中,对违反法定程序所获得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口供,只要经过查证属实,其口供作为证据往往也具有证据能力。”

辩方律师张大为说:“既然诉讼法中没有明确规定,也就是说,无论检方已经从我的当事人那里获得了什么样的口供,尚需进一步查证,并提交有力的相关证据,否则这份在我的当事人神智不清醒的情形下获取的口供,一文不值,我的当事人并保留起诉警方诱供和作伪证的权利。”

沈恕说:“既然你强词夺理,那再看看这份证据是不是能让你信服?”说着向法庭提出一份DNA分析报告:“贾涛在给梁思齐做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多次对她实施强奸,导致她被捕时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在梁思齐的要求下,我们为她做了流产手术,而对胚胎的DNA检验结果,与贾涛的DNA完全吻合。此外,贾涛的邻居也证实,曾多次目睹梁思齐在他家中出入。”

张大为不屑地说:“这又能证明什么?最多证明我的当事人和梁思齐发生过性关系,他们一个孤男,一个寡女,正常恋爱,男欢女悦。这份检测报告连强奸都不能证明,又怎么能作为杀人的证据?”

观众席上对贾涛和他的辩护律师的轻薄态度报以嘘声。

主审法官说:“保持法庭肃静,破坏法庭秩序的旁听人员,不得继续留在旁听席上。”然后与两名陪审人员低语后,又转向沈恕说:“检方提供的两份证据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我国并没有以催眠获取的证词作为判决依据的先例,如果检方不能提供进一步的证据,此案将退回检察院,如果检方在半个月内不能补充证据,对当事人的控罪不能成立。”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6 01:01:27
听众席上又发出骚动的声音。

沈恕与我对视一眼,我举手说:“检方证人有直接证据要补充。”经法官允许后,我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将画面上的影像投放到法庭的大屏幕上,画面上是一副刚出土的骷髅。

我说:“这就是许晓旭的遗体骨骸,以贾涛这样的高智商犯罪嫌疑人,恐怕也想不到她在死后一年,还可以对你进行无声的控诉。”

张大为抗议说:“反对检方证人的假设性说法。而且许晓旭是被人掐死的,没有可能在骨头上留下伤痕,检方的证据不具有说服力。”

我说:“骨头会说话也不稀奇,否则不知有多少杀人犯要逍遥法外。”说完,我把鼠标在屏幕上点一下,局部放大,尸骨的指甲明显地呈现出来。

我用鼠标指着尸骨的指甲说:“临床上有一种甲病患者, 其甲板平面分裂为大小不等的多层薄片, 先从游离缘开始分为不同层次层, 继之逐渐向后延伸, 病变处颜色变白, 甲板脆弱, 容易碎裂。甲板分层属脆甲病中的一种, 又称甲层裂症或甲分裂。引起甲病的原因很多,象内分泌障碍、肝病、维生素缺乏症、神经疾患等,许晓旭就是一位神经衰弱患者,而她的指甲断层就是由此引起的,我在松江大学附属医院找到了她的就诊记录。”

张大为说:“这和本案有关系吗?”

我说:“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然后把鼠标移近尸骨的指甲断层处,说:“这就是我们的直接证据。”

在指甲断层里,隐约可以看见几点细小的彩色影像,由于画面模糊,看不出是什么物体。

我说:“这是几粒沙子,是许晓旭的遗骨出土时,在她的指甲断层里发现的。”

张大为说:“许晓旭的遗骨被掩埋在砂石山上,指甲里有几粒沙子又能说明什么?”

我说:“沙子有很多种,虽然外表看来大同小异,但是成分却各不相同。这几粒沙子虽然不起眼,却是世界上罕见的沙子,含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石英成份,这要经过几亿年的沉积才能形成。据中科院的学者鉴定,这是形成于3.4亿年前、仅见于撒哈拉沙漠中的沙子。许多神学家相信,这些年代久远的沙子具有通灵的神奇功效。”

张大为不无讥讽地说:“原来掌握着现代科学知识的警方法医对玄幻通灵的事情还深信不疑。”

我说:“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是你的当事人贾涛却对通灵的说法很感兴趣。贾涛所使用的催眠辅助工具,沙漏中装的就是这种沙子。我们已经做过鉴定,贾涛的沙漏中的沙子与许晓旭遗骨的指甲中的沙子成份完全一致。沙漏是催眠师经常使用的辅助工具之一,但是市场上出售的沙漏中装的大多是普通沙子,这些来自撒哈拉沙漠的沙子在楚原市非常罕见。这足以说明许晓旭临死前曾经在贾涛的房间里出现过,贾涛对她实施犯罪行为时,许晓旭的手臂无意中碰到沙漏,沙子留在她的指甲断层中。”

我又补充说:“根据航空公司的记录,贾涛曾经于2005年5月前往突尼斯杜兹,那是通往撒哈拉沙漠的门户,我这里有贾涛出入境的记录。”

张大为说:“反对,许晓旭是贾涛的患者,她的指甲里存有贾涛沙漏里的沙子,不能作为我的当事人对她施暴的证据。”

我向法官说:“许晓旭生前是一个干净到近乎有洁癖的女人,她绝不会在指甲里留有异物,除非在异物进入指甲时,她已经无力清理。法官先生,这是一起非同寻常的案件,案犯采取非同寻常的手段作案,警方在调查取证中有很大困难。而梁思齐被催眠植入记忆,对所有不属于她的罪行供认不讳,这都对警方的侦破造成了干扰。通过常规手段,这起案件将永远沉埋海底,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永远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恳请法庭汇总检方提供的所有证据,对本案做出公正判决。”

2008年10月17日,和平区法院对许晓旭一案做出判决,贾涛杀人罪名成立,一审判处死刑。

2008年10月27日,贾涛上诉到楚原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判决,维持原判,驳回上诉。

2008年11月10日,贾涛上诉到松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结果,维持原判,驳回上诉,此为终审判决。

2009年1月15日,贾涛被执行注射死刑。

第三案 尸体痉挛

第一节 鞣尸

做法医的,与尸体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对于我来说,尸体并不带有神秘、恐怖、肮脏的色彩,尸体就是我的研究对象,冷冰冰的,静悄悄的,与剪刀、门板、金鱼缸没什么区别。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故事,就和尸体有关。

秋凉时节,我的日常着装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穿藏蓝色西服套装,职业味道十足,就是缺少女人的妩媚,从里到外都很符合社会对法医的定位。

这天刚上班,就接到一个出现场的任务,是距楚原市一百五十里远的胡家堡,归楚原市下属的庆县老鹰乡管辖。由于庆县公安局的法医在休假中,领导派我去支援一下。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叫李翠萍。一场大雨过后,她到山上去采蘑菇,行走途中一脚踩空,踏进一个地穴。受好奇心驱使,李翠萍扒开地穴,结果现出一具半腐烂的棺木。借着昏暗的光线望进去,棺木中一具完好的尸体栩栩如生,身上寸缕未着,皮肤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李翠萍算是胆子大的,在农村的白事上见惯死人,所以没太害怕。但是农村人对踩进死人地穴还是很忌讳的,据说那是死者的召唤。

李翠萍回家和丈夫说起这件事,要买几道符来避避邪。李翠萍的丈夫感觉奇怪,说最近村子里分明没有死过人,何况现在也不兴土葬,那具尸体一点都没烂,别是被谁害死后偷偷埋在那里的。李翠萍说,别瞎说,谁害死人还给准备一副棺材,那分明是土葬的尸体。

李翠萍的丈夫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叫了几个胆子大的上山去看。那具尸体有一小半露在外面,完好无缺,分明才死去没有多长时间。几个大男人看了一会儿,都感觉身上发冷,就商量着报了案。

那个地穴还是挺深的,棺木埋在距地面两米深的地方。棺木上面大部分是夯实的土层,只有一小部分被雨水冲刷裸露在外面。庆县并不常有命案发生,县公安局的局长和刑警队长都到了现场。局长余文德长着一张硕大扁平的胖脸,酒糟鼻子,说话声音很响。我出示证件后,余文德说:“久仰大名,接到市里通知,知道你要来协助我们勘查现场,尸体一直没挪动,为的是保护现场。”

我见那地穴四周已经被村民践踏得不成样子,无论如何说不上保护现场四个字。见地穴很深,尸体的脸庞露在外面,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脸色暗黄,有皮革的光泽。

我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尸体为什么会是这种样子,向余文德说:“余局,请你指挥人,把尸体挖出来。”

在几名刑警挥锹掘土时,我见那土层夯得非常结实,中间夹杂有细小的砂石,不象是新鲜的泥土,更加感觉奇怪。

半个多小时后,地面上掘出一个长宽约两米的大坑,棺木和尸体全部裸露在外面。我沿着坑的斜坡缓缓走到坑底,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撇去棺材上的浮土,揭开已腐烂不堪的棺材盖,一具长约一百五十厘米的尸体暴露在阳光下。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09 03:57:36
那具尸体的毛发已经化成了灰,从性器官判断是一具女尸。身上没有伤痕,面目栩栩如生,像是死去才只有几个小时。它通体的皮肤呈现出皮革的质感和颜色。我用带了手套的手在它的左臂上轻轻按一下,很硬,象是按在风鸡或腊肉上面的感觉。忽然,我看见女尸的头侧有一枚银钗,虽然已经通体乌黑,依然可以辨出那原本是白银的质地。我心里一动,站起身,从坑底爬出来,向余文德说:“我怀疑这具尸体是古尸,而且是非常有研究价值的古史,立刻请省文物研究所的专家来。”

余文德说:“古尸?你没弄错吧?古尸埋在这个小土坑里还能不烂?这分明是才死没多久的尸体。”

我说:“我有八成把握,快给省里打电话吧,如果真是古尸,你也算是立了功。”

余文德半信半疑,还是让手下刑警向省里汇报了这件事。

省文物所的专家马不停蹄地赶来,经过慎重勘查,证实这是一具清康熙年间埋葬的尸体,距今已有三百多年,更难得的是,这是考古学上极罕见的鞣尸,有很大的科研和文物价值。

一桩命案化解于无形,坏事变成好事,余文德开心得不得了,非要留我吃晚饭。在晚宴上他眉飞色舞,指点江山,不着四六地胡扯,又恭维我说:“不愧是市里来的法医,那眼睛真毒,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具古尸,否则要被我们当成凶杀案来办,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我说:“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不是干这行的,我当时也没有十足把握,倒有一半是猜测出来的。”

余文德说:“谁能想到,一具三百多年前的古尸,装在那口烂棺材里,埋得又不深,几百年都不烂,真是见了鬼了。”

作陪的刑警们也撺掇着让我把其中的道理说说。

我笑笑说:“你们庆县有一家很大的皮衣厂,有没有人知道鞣皮子是怎么回事?”

一位叫冯可欣的刑警接话说:“我老婆就在皮革厂上班,这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动物身上剥下来的皮,就是我们说的生皮子,在鞣制前很容易腐烂。经过化学鞣制后,动物皮就变成了熟皮子,柔软,遇水不易变形,有透气性,防老化,就是用来做皮件的原材料。”一般很多人都习惯地把“皮革”联在一起,不加区别地称呼。但是皮和革其实是有些不同的。

我说:“这具女尸之所以几百年都不腐烂,就是因为它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熟皮子,防水防潮,抑制细菌生长。也就是说,大自然是一位了不起的皮匠,把她身上的生皮子鞣成了熟皮子。”

余文德说:“大法医,你说得我身上发冷,怎么它身上的皮就成了熟皮子?那不是相当于浑身包裹着皮大衣?”

我说:“比皮大衣要严密得多。你们胡家堡这个地方,土壤潮湿,呈酸性,这具女尸处于温度较低的酸性泥沼中,腐败菌的生长繁殖受到抑制。酸性泥沼中含有大量腐殖质,就是这些物质的作用,使尸体的皮肤呈暗色,变得非常致密,就像鞣过的皮子一样。当然,这个化学反应的过程很复杂,要求的条件也很苛刻,即便再有一具尸体,和这具女尸同时埋在这个地方,也未必能够变成鞣尸。”

余文德摇晃着脑袋说:“了不起,了不起。”不知道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说那具鞣尸了不起。

冯可欣说:“原来尸体里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余文德说:“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要向市里来的大法医多学习。”

冯可欣说:“那是那是,几个月前,咱们县里那起自杀的案子,不就是从尸体中找到的证据,看来做一名刑警,仅仅不怕尸体是不够的,还要研究尸体,和尸体做朋友。”

我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从尸体中找到的自杀证据,展开说说。”

余文德摆摆手说:“今天咱们摆庆功宴,不说那些丧气的事。”

我说:“反正也是闲聊,就说说吧,我这人有职业病,一听到和案子有关的事情,就非要弄清楚不可。”

冯可欣说:“这个案子也算是人伦惨剧了,在我们这个小县城还是很轰动的。我们庆县二中有个体育老师,叫李宝庆,三十多岁,和老婆结婚十几年了。两人的命也真苦,才结婚他老婆就遇上了车祸,下半身截瘫,要说李宝庆也是条汉子,十几年里愣是照顾他老婆的饮食起居,不离不弃,连大小便都给清洁得干干净净,县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向李宝庆竖大拇指。不过他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苦熬了十几年,也真不容易,两年前和一个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好上了。这事两人也没太隐瞒,了解内情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同情李宝庆,也没怎么戳他的脊梁骨。李宝庆的老婆也听到风声,据说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今年四月份,不知道他老婆怎么想不开自杀了。”

我说:“是怎么回事?”

冯可欣说:“李宝庆老婆的尸体是在家里被发现的,右手拿着一把尖刃的切菜刀,扎在心脏里。我们在开始怀疑李宝庆有嫌疑,不过县局的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后,得出结论说死者是自杀的,后来上报到市局备案,市局也认可了这个结论。”

我说:“在市局备案?我怎么没见过这起案子?”

冯可欣说:“是报到市局七处,也许他们认为结论可靠,就没通过你二次检验。”

我说:“自杀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冯可欣说:“李宝庆老婆的尸体被发现时,右手还紧紧地握着刀……”

我脱口而出说:“是尸体痉挛?”

冯可欣一怔,竖起大拇指说:“果然是大法医,一句话就猜到,我们在那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感觉神奇得不得了。李宝庆老婆的尸体被发现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全身僵硬,右手紧紧地握着刀,后来我们想把刀取出来,怎样也掰不开她的手。县局的陈法医说这是典型的尸体痉挛现象,是区分自杀和他杀的重要依据。”

我说:“这在法医理论中,是百分百可靠的。如果李宝庆老婆是被别人杀死后伪装的自杀现场,那么尸体的手就不会紧紧握着刀,即便握着也是松弛的。一般来说,尸体在死后都会经历肌肉松弛阶段,而后再过渡到尸僵,而我们在电影中常见到有战士死后还保持着高举战刀的样子,这就是没有经过肌肉松弛和尸僵,而是在临死前的一瞬间发生尸体痉挛,所以一直保持一个姿势。”

冯可欣的脸上露出欢喜赞叹的表情说:“科学的魅力是无穷的,这样纠缠不清的案子,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在一分钟内就可以破案,如果由我们来侦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我说:“尸体痉挛是不常见的,所以绝大多数案件还是要花费心血去侦破。”

第二节 殉情

时间飞逝,转眼又临近春节,市局上下都在忙着节前的治安工作和购买年货。我单身一人,过年时和父母在一起,所以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把钱和原材料上交,届时自然有花样丰富的美味佳肴。

过小年那天下午,一个电话打进我的手机:“大法医,我是庆县县局的冯可欣,还记得我不?”

我说:“小冯,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还讨论过尸体痉挛,你最近还好吧?县局的工作忙不忙?”

冯可欣说:“还好,上次和你说过话,给我很大激励,最近恶补了一些法医知识,对破案很有帮助。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们上次说过的那个体育老师李宝庆,前两天又出事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会又出事的?”

冯可欣说:“李宝庆的老婆去世后,他和那个女舞蹈演员的关系就正式公开了,但是女方家里一直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两人又爱得分不开,不知怎么就选择了殉情。两人在李宝庆的家里相约自杀。女的一刀毙命,我们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李宝庆伤得也很重,不过没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最奇怪的是女的又出现尸体痉挛的现象,法医已经判定是自杀。死者家属虽然不断地吵闹,也只能接受科学的结论。现在死者躺在太平间里,明天就要火化。”

我说:“这两起案子太蹊跷了,尸体痉挛并不是经常发生的现象,却同时出现在两起案子里,而且都和李宝庆有关系。不能草率结案,我这就向市局领导请示,这起殉情自杀案要重新鉴定。谢谢你打电话来,有新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楼主:刘佳榕  时间:2010-11-11 15:22:46
市局副局长富强听过我的汇报,沉思一会说:“你认为这起案子有什么蹊跷?”

我说:“只是直觉,在对尸体进行检验前不能得出任何结论。”

富强说:“人命关天,既然你有疑虑,那就跑一趟,如果有困难,市局会支持你。庆县余文德那里,由我打招呼,让他配合你。”

沈恕不肯和我同去,他说,虽然我们对县局有业务指导的权力,但是毕竟县局没有请求支援,而且这个案子还没有暴露出真正的疑点,这样兴师动众地过去,恐怕县局会有压力和想法,你先过去,如果遇到阻力,我随时去支援你。

第三节 尸体解剖

我连夜赶到庆县。刑警队里只有冯可欣在等我,他说:“余局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他临走前留下话,如果有事需要他出面,多晚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说:“现在暂时还不需要他,有你陪我就好了,咱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个女演员的尸体。”

冯可欣说:“现在都快午夜了,你又开车赶了一百多里路,是不是先到县政府的宾馆休息下,咱们明天早晨再过去。”

我说:“没事,我不累,她的尸体明天就要火化,怕时间来不及,咱们还是连夜过去。”

庆县县城只有一间火葬场,我们要检验的尸体就保存在那间火葬场的冷库里。驶近午夜的火葬场,阴冷的感觉已经扑面而来。冯可欣一手开车,一手拉紧衣服说:“这地方可真冷。”

我瞄他一眼说:“这附近没有人烟,地方偏僻,当然会比别的地方阴冷一些,你不是说过要和尸体做朋友吗?”

冯可欣说:“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我那是心情激动的时候脱口而出,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说这句话,让我感觉冷飕飕的。”

我笑笑没说话。

在夜晚整间火葬场只有一个活人,就是看更的老人。冯可欣心中对他油然而生敬意。那老人要人叫他梁伯,脸上布满沧桑,一头华发,但是行走很利落,动作也敏捷,年龄看得不太确切,大概在五十岁到七十岁之间。由于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梁伯看过我们的证件后,就打开门让我们进来。

我注意到身后的大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时,冯可欣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也许他把这道门当成了鬼门关。

冷库里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暗黄色,衬托得环境更加压抑和阴森。梁伯说,最近火葬场的生意不好,今晚冷库里只有三具尸体,你们要看的那具在三十一号柜子里。

冯可欣嗫嚅着说:“你把火葬场的业务叫做生意?”

梁伯阴冷地看他一眼说:“这里的人都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冯可欣忙说:“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梁伯走到三十一号停尸柜前,拧开锁头,拉出冷柜。一股冷凝的气体扑面而来,激得冯可欣打了一个冷颤。

梁伯说:“小伙子,站远一点,这股阴气扑到你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回家要好好洗个澡,身上的衣服扔了吧,别舍不得。”

冯可欣被他唬得怔怔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

我说:“好了,工作要紧,那些阴阳鬼神的话,你不信,就对你没有作用。”

梁伯翻着眼睛看我一会,转身走了,一双腿撇着外八字,走得不疾不徐。

冷柜里的尸体是最可怕的。遍体僵硬,脸色和颈部皮肤都是苍白中透出青色。这具女尸尤其有些吓人,因为她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正上方。可以看出她生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五官很精致,我看了一眼冰柜拉手上的纸签,写的是“王迪,女,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四日生。二零零八年一月三十日入柜。”

我揭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见尸体上遍布尸斑,从胸部到足踝,尽是暗红色和暗紫红色的片状斑痕。但是它耳根处的一块紫红色瘢痕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块瘢痕的色泽最深,而且略显透明,与自然形成的尸斑有所差异。我用食指在这块瘢痕上轻轻地按一按,很硬,与身体其它部位的触觉没有差别。

我对冯可欣说:“我希望不要急于火化尸体,这具尸体需要解剖化验,你能不能和它的家属取得联系?”

冯可欣说:“这件事太大,需要余局出面协调。”

我说:“那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处理,他不是留下话,有事情随和联络吗?”

出乎我意料的是,死者王迪的家属极力反对解剖尸体。王迪的父母都是政府公务人员,却很不开通,威胁我要做出保证,解剖尸体后一定要找出死者的真正死因,找到王迪是他杀的证据。如果解剖后的结论依然是自杀,等于是侮辱他们女儿的尸体,公安局要负责经济赔偿。

由于双方僵持不下,我只好给沈恕打电话请示。沈恕说:“你有多大把握?”我说:“客观上有五成把握,如果算上两起案件中均有尸体痉挛的情形出现,主观的怀疑能增加两成把握。”

沈恕知道我说话很慎重,既然坚持解剖尸体,一定是发现了案件有很大的疑点,就说:“既然这样,就解剖吧,只要依法执行,即使结果没有发现什么,也不是你的错,公安局当然不会赔偿。死者父母的情绪要照顾,工作也不能耽误。在目前阶段,尸体的处置权并不完全归属于死者的父母,公安部门同样有对尸体的处置权利,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

在未得到死者家属同意的情况下,我对王迪的尸体进行了解剖。

死者右耳根的青肿部位是我解剖的重点。我第一眼看到这里时,就怀疑是外伤造成的瘢痕,虽然和尸体上其它部位的尸斑看上去很相像,但是身体组织的坏死与正常的尸斑,仍有微细的差别,可以凭肉眼辨识出来。

解剖刀割进尸体耳根的部位时,我的把握又增加了几成。外伤造成的组织坏死与正常的身体组织,割开时的手感是完全不同的,这需要解剖过许多尸体,才能累积这种经验。

解剖过尸体,我长舒一口气。走出解剖室,对冯可欣说:“通知王迪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是他杀的。”

冯可欣的眼睛一亮,看得出这种结果也是他期待的。毕竟他只是一名小刑警,自作主张地把这起案子捅到市里,如果他的判断失误,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第四节 模拟作案

在我的要求下,沈恕还是赶来庆县。我力劝他来参与这起案件,说的话很具有煽动力:“这是一起罕见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对尸体很有研究,策划了一起颇具迷惑性的案子,也许是两起,我保证你在刑警生涯里几乎不太有机会再遇到类似的案件,错过就太可惜了。”

沈恕是一听见大案、奇案就全身汗毛孔都兴奋的刑警,经我这样一蛊惑,立刻马不停蹄地从楚原市赶来。他是上级公安机关的刑警队长,来庆县指导或协助办案是名正言顺,无需请示和批准。

我向沈恕和冯可欣阐明了尸体解剖结果和我对案情的分析:“王迪的尸体的右耳根部位有局部坏死,是外力打击的结果。虽然尸体经过冷冻,已经使得检验结果弱化,但是我可以提交科学详尽的检验报告,证明这个检验结果的正确性毋庸质疑。由于受伤部位和死者胸口的致命刀伤几乎是同时发生,所以很难论证哪一处伤痕发生在先。”

冯可欣说:“这两处伤痕的发生时间与案件有密切关系吗?”

我说:“有,而且是决定性的,如果耳部伤痕发生在先,则可以肯定王迪是他杀,反之,则证明王迪是自杀。”

沈恕说:“但是你在解剖尸体后,已经确定被害人是他杀。”

我说:“这是一种推断,因为两起案件都出现了尸体痉挛的现象,这种巧合性如果未经人为安排,自然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刚好我又在王迪的尸体上发现了外力打击的伤痕,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王迪是杀害的。”

冯可欣说:“但是你又说过,如果死者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自杀现场,尸体不会出现痉挛现象。”

我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绝大多数人死后,全身肌肉发生松弛,但是这种肌肉松弛的现象很快就会过去,经过较短的时间后,肌肉逐渐变得僵硬,并伴有轻度收缩,使各关节固定下来,比如口不能张开,四肢不能弯曲,这种死后肌肉强直的现象,就称为尸僵。但是也有一少部分人,在死后没有经过肌肉松弛阶段,在死亡的一瞬间,全身或局部的肌肉立即僵硬,把临死时的姿势和表情固定下来,尸体痉挛是他人无法伪装的。因此,是判明死者临终状态和鉴别他杀、自杀的可靠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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