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北方的冬天，靠近山脉的地方，满山的凄凉和阴暗的天空相呼应，干旱吹着颗粒风沙更刺骨。
擦黑晚上一声响器划破了寂静，隔着山脉都是那么尖锐惊寒。这个调调无疑是有老人去世了。
前长局村村民都走出院门，踏走高处山格梁梁上，大家竖起耳朵辨别方向，哭声时隐时现，原则大伯喊了一声是东村的享儿他娘吧！那是个可怜人……
大伯吆喝一声，大伙回去收拾收拾多穿件衣服，一会过去帮衬一把！别愣住，走啊。
少许灯火昏暗中照着 陆陆续续，走在山路中的老少爷们，沿路打草剁则，以便明天出丧时点火辟邪。今晚的传灵烧纸会延续一整夜。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都会帮衬着。
原则大伯家煤油灯亮了，门开了捎带得寒风溜进来把灯芯都摇晃出一圈圈蓝光。
门磕上的声音承重厚实。真冷，奶，爷去东村晚上回来不？十五六岁的妞子搓着双手，呵了一口气，边说边问坐在炕上搓麻绳的奶。奶没有抬头，沉静了一下妞上炕吧，早点睡，我一会把门 插了，你爷不回来了。哦哦，妞子收拾好被褥，躺着看着奶说，奶你也别搓了，早点躺着吧。嗯，你先睡，奶在揉会麻线。马上过年了，还好没下雪，不然明天起灵，你爷又得受害。
为啥？妞子支起胳膊相搭，把头枕在胳膊上歪着头问奶，奶从小咱去东村大姑家，您又不是不让俺去，就是把俺围的严严实实，到底为啥么？还有还有，大姑家婶子一到大姑家您就拦着人家，其实那个婶子奶，对俺一点也不凶还笑眯眯拿冰糖给俺呢。
你说啥，奶一下急了，你个死妮子，跟你说不许跟她婶子说话，你咋就是不听，奶一数落妮子不敢啃声了。闷头钻被窝里。
奶，奶……闷热的气息让妮子忍不住探出头来。干甚，奶现在我也长大了，讲讲婶子奶的事吧，其实俺姐也跟俺讲过，她二奶奶是个过阴人会抓小孩的，她们家亲戚都躲着走，还骂霉气吐口水。
有几次你跟俺姑在屋里忙会，俺和俺姐在院里玩抓羊拐骨，扔的过了墙，偷偷溜出去捡，婶子奶会在墙后的树荫里坐着，孤零零的看着像没吃饱饭，俺心奇站着没动，她苍白的眼神看着俺，突然眼睛就变得有点温暖，不那么吓人。她摆摆手，让俺靠近，俺没动。俺就往回跑，转身回头看见她笑了……
妞子，你婶子奶命苦啊，心善不能做主，被冤债牵引着走，这回她也解脱了。
这时外面的窗棂纸被风刮得“古大古大”的响，奶焦虑爬到窗口，掀起棉窗帘看向黑乎乎的外面，哎呀！抽屉风”这是要下雪了？旱了一冬，这雪要大了，
奶，啥是抽屉风？
云下山，地不干。
云绞云，雨淋淋。
黑云接驾，不阴就下。
抽屉风转满圆，不是大雪就是灾。
走的不安稳啊，奶没有在说话，焦虑的神情让妞子有些害怕。睡吧，会过去的……
原则叔，这是要变天了呀！院子里打着了几堆柴火，时不时有人拿枯树粗枝盖在火头上，围着火堆的众人，被旋转的风绕着，直哆嗦。灵棚哗啦啦的漏着风，像小孩吹口哨，高高低低，不顺畅又尖刺。
马上到子时了，原则对跟随他身后的享儿说道，让大伙回去吧！留守你家门里的兄弟守着就行。天寒地冻今晚看来是不能打墓了，地冻三尺不好挖呀！
可是叔……享儿四十出头少了阳刚之气，话语软绵唯唯诺诺。享儿，叔懂你意思，阴阳先生想让瞒着土地公今晚急埋你老娘，可你看现在风带着压着的气……
话说着，大雪片片如同急雨打在身上，院子中央的火堆瞬间燃起三尺高的火焰，躲闪不及的众人，爬倒在地目瞪口呆。
躲开啊，原则大伯拉扯着一个个像定住的人，七手八脚的都爬开挤在屋里头。
享儿直直跪下嚎哭着，娘啊，你不走事不完啊！
娘啊，你安心走吧，……走吧……
雪越下越大，火焰蓝哇哇一片，内焰红色像一张巨口吞噬着蓝色烟火，快快快……
去请阴阳先生。一直在里屋做纸扎的阴阳先生来不及穿鞋就被众人拖拉出来。
变了，变了……火成精了……，一脸慌成韭菜花的兄弟吓得音调拉长，
火焰层层叠叠变化影显从一道身影，是狐仙，是狐仙……享儿一下倒栽葱晕了过去……
阴阳先生有些凌乱，匆忙让人拿些酒水和防蛇虫的硫磺撒在着火柴堆围成圈，帮忙拿东西人腿软直打颤。
原则大伯接手过来，把那人推出去老远。
原则兄弟“慢着，留口向着棺材，沿口俩边都撒着”旁人都回去吧！明天有心就过来磕个头……
享儿躺在放纸扎的炕上，没醒来。纸人无非就是童男童女，但是这童男童女的颜色却大有讲究，童男得用红色，童女得用绿色，这就是所谓的红男绿女。
纸人扎好，是不能画眼睛的，因为画了眼睛，它便会活过来。
子时……外面的风带着哨声一响一高一低，冲击着窗框，带着结成冰的颗粒状穿透了麻纸，向炕上绿女甩了个正中，右眼被穿透.
炕上的享儿被冷风一激，悠悠恍惚的醒来，睁开双眼，直愣愣地喊不出声……
半空悬浮在享儿身体上面，一只眼冒着绿光和享儿面对面，眼对眼……
绿女裂开僵硬的嘴，诡异的笑，抽着纸张绷紧，发出机械的声音……享儿，你享福多年该走了……
娘……娘……娘啊……享儿一歪又晕过去
灵棚下的白蜡烛微微颤颤等一秒就像要熄灭了，阴气森冷冒着地上黑，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第二章
众人推开里屋门时，凌风吹的满屋凌乱，地上诡异的躺着纸扎像被人踩了几脚。
炕上的享儿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享儿叔伯兄弟抱起享儿，拍打着脸，焦急呼喊着。
享儿，享儿……醒醒，醒醒……
原则大伯拿了一碗温水进来，推开众人给享儿喂到嘴里，缓了一会，享儿有些温度睁开眼，叉着嗓子喊了一声；叔，
众人看人没事，都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被原则大伯拦住，歇歇再说！摆摆手，众人都退了出去。
十几个来到堂屋，蹲着坐着都悄悄的聊着今晚的不安。里屋，阴阳先生和原则大伯交谈的声音让大伙都安静下来
安稳了二十来年了，这事需要一个交代。不然该来的总会来。原则大伯咳嗽了一声说道。
梆梆梆…… 阴阳先生倒磕烟锅在炕沿上的声音，把众人吓了一跳
“吧嗒吧嗒”响起来……
叔，先生……俺担着，俺现在不能再拖着躲着，俺娘说这就是命，是世代的因果，需要担着看护着
里屋的声音突然听不到了，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二十年前的事，家里的老人应该知道，都琢磨回去问问
一夜的惊吓冻得犯困，终于在天亮时熬不住了，大伙匆匆磕了头烧了几张纸钱，回家去了。响器的鼓手也踏着雪走了，雪大路滑是不好出丧，日子等阴阳先生再看看
享儿是独子家里婆姨在生孩子时没了，娃是落下了，是个女娃今年六岁。本来是一直养在家的，过冬至的那一天，享儿娘让把孩子送姥姥家了。
老话说冬至前后,阎王收人。享儿娘冬至过后一直病歪歪的，一老一小享儿照顾不过来，听娘的话就把孩子送走了
进了腊月立马过年，老娘走了，腊月不能动土，请来阴阳先生商量好，晚上挖坟就埋瞒过土地爷的，不料雪大堵了下葬的时间
三天后众人帮忙把享儿家二口窑洞边上的柴火窑收拾干净，把老娘棺材坐南朝北先安放好，外面拿石头，木柴砌紧封好，北方叫寄埋
享儿家挨着他五服里的叔伯兄弟，相照应着。
忙完这些，原则大伯也病的起不来。人老了折腾一晚里里外外招呼着，仗着年轻时的胆气，把不该出来的“东西”，吓退。也受了惊，一忙活完，人就没了精气神。

二十三，灶王老爷上了天；二十四，刷下对子写大字；二十五，家家户户糊窗户；二十六，上街去割过年肉；二十七，全家老小都洗脚；二十八，糕儿馍馍两笸箩；二十九，提上壶壶灌烧酒；年三十，供上祖宗摆上肉……
原则大伯家院里欢快的声音传
出来，这是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啦……
奶……门呼啦打开了，赶紧关门，没看你爷咳嗽么。原则家的喊着妞子，真是个疯丫头，玩好了就帮忙剪窗花去……吐了下舌头的妞子，看了看一脸笑眯眯的爷。脱了鞋就上炕把脚伸进爷的被褥里，真冷真冷……
爷，俺告诉你，刚才俺出去看见西涯坡那边有几个人往东村去了，好像还有一个小娃则，走不快连走带爬的，那边雪没化，滑的能溜出冰咧
原则大伯紧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他爹，你喝水吧！妞子奶隔着灶台递过来一碗水。炕烧的热乎，原则大伯有些干咳，接过水喝了个底朝天。
他娘，你和大闺女扯闲话中，她对享儿娘的事知道多少？
享儿娘是个苦命人，她做不了主啊！妞子奶叹气说道
生了享儿后，她就压着不敢哭，不敢疯……苦到心里去了。前前后后十个孩子就落这一个，搁谁身上都是造孽啊
奶……咋生那么多小孩，那小孩呢？
多嘴的丫头，小孩子家家懂啥？可不敢到处说去……奶立马制裁住妞子的好奇心……

第三章
妞子睡了？睡了……老两口都坐在炕头上，拉扯着闲话。
妞子蹦蹦跳跳一天，帮家里担水，临近年了，家里用水多些，山道有的泥泞有的路滑不好走，来来回回几趟
难为个女娃了……
爷心疼的看了看被窝里的妞子，不小了，过俩年都要许人家了
奶笑着说，你个老不正经的，俺娃还小则呢
嘿嘿……
他爹，你是不是知道享儿娘的事。俺记忆里，享儿娘一直都不咋吭声，不傻呀，见人都绵绵一笑
妞子说还给过她几次冰糖。俺琢磨了几天，想着妞子小，去她大姑家回来，晚上就闹腾的发烧，每次俺都小心提防着，你每次都叮嘱俺，躲着享儿娘
娃那几次发烧你都匆匆出门，回来娃就退烧了。每次问你，你都不说话，问多了还呵斥俺
原则大伯咳嗽好些了，忍不住又拉着旱烟袋装了一锅烟丝，面向着灶台，拿手扒拉着炕上没压紧掉下的烟丝
吸了几口，吐出一个烟圈，看了一眼。
他娘，享儿娘是走阴的差，你听大姑娘说过吧！
是咧……
她也是命不好，本来是个学生。下乡那会身体单薄常常生病，享儿奶就热心把她接到家里照应
享儿爹是屁也打不出的一人，就知道死命干活，家里事都是她娘做主
享儿奶是什么人啊？也是个阴差 ，他们祖辈相传
儿不能做阴差，取来的媳妇才是阴差
啥……啥？妞子奶一下吓懵了
这不是要命吗？谁家的闺女会“给”他们家呀，这不是坑人吗？咱家大姑娘没事吧？
和大姑娘家不想干，没出五服，可也已经不是一门咧。
原则大伯闷吸着旱烟……
享儿这一门现在就一个六岁小妮子，孩子能活下来……
看来是享儿娘已经知道……

第四章
他爹你能说明白么，俺听不懂你说甚？
他娘，你知道为什么享儿奶就生享儿爹一个？
不是说他们代代单传么。
老爷子咳嗽了二声，吐了一口痰
那不是，享儿奶生了不下十来个孩子。
做阴差都有任务，解放前，人命贱，生孩子养不大，为了活命，死人死孩子到处有，所以他们家的事，不显眼。
可你想那会逃荒，谁来咱着山沟沟里。
享儿奶完不成任务，只能把自己生的填补顶上去交差。
一来一去孩子养到，二三岁都好端端的没了，糟心啊，享儿奶就得了疯跑疯野的毛病，大冬天一晚上跑出去不回来
俺那会年纪小，跟着叔伯兄弟们上后山寻了几次，那后山啊，一大片林子，别说冬天了，就是七八月大白天相跟着几个人，也觉得阴森森
那林子有野猪，听说年年冬天还有花豹子下来，寻吃的咧
你说怪不怪，享儿娘跑进去一晚上没冻死也没遇上野兽，等日头出来又回来咧……
别抽了，把烟磕了……
你刚才话里是说，享儿她娘生的那十个娃都是这样没得？
妮子奶拍了一哈大腿，造孽呀，挖心挖肺的，你看看享儿娘一个人流泪到肝肠寸断，死不能死，活着遭罪……
妮子奶那眼泪止不住的滚出来。
俺寻思着，享儿娘为啥没给享儿再“娶个媳妇呢”？还有那个小妮子留下命来，享儿娘就走了？她是阴差呀？
享儿他娘死的那晚也是怪事，阴阳先生后来把话闸住，说了些善后的事……
睡吧睡吧，不用瞎想了，你赶紧好利索了，咱等儿子们回来好过年。

第五章
忙年，就是为过年做准备，孩子盼过年，过年有好吃的，还能穿上新衣服。
到了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家家户户对祭灶特别重视，先洗净双手，喝点水漱漱口，然后在灶王爷画像前，插上三柱香，敬献上灶干粮、麦芽糖做的丝瓜瓜、水果，洒几滴白酒，把那天杀的猪血献上，让灶王爷骑着猪上天。
撕下灶王爷画像，在灶王爷画像的嘴上涂抺糖水，然后用火烧掉画像，让灶王爷上天向玉皇禀报一家人的言行善恶，让玉皇赏罚，给灶王爷嘴上涂抹上糖水，糊住了嘴尽说美言，这样他就不会在玉皇那里说坏话了，祈求新的一年里全家平安有好运，民间就有:"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说法。
原则大伯家高高兴兴的收拾好，躺被窝里，原则大伯给妮子讲故事
旧时， 祭灶节后也是贫苦人家难过的日子，称作“年关”，地主多派人到穷人家讨债要帐。难以还债者只好躲出去，“躲年关”，年三十贴了对子后再回家，俗有“年三十儿贴花门”之后外人便不可进家的规矩，称“要命的祭灶，救命的春联。”妮子听的直发笑，爷你有没有躲出去呀！
哈哈哈哈……你个坏丫头，等你爹回来收拾你。爷孙俩笑成一团
还是新中国好啊！虽然现在吃不饱，但是没有欺恶的人，大家都靠劳动挣工分吃饭，原则大伯感叹到
梆梆梆……梆梆梆……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同时响起……
原则兄弟在吧，起来说话……是风水先生的声音……

第六章
等着，马上就起……原则大伯穿好衣服，安顿好妮子。翻身下了炕，开门让风水先生进来。
不进去了，兄弟你出来……刘先生咋啦？原则关好门转身边问边走……
走……去东村……手电筒微弱的光打在地上……
长局村被周边村落围着，东村在这片山域的脊梁处，这一片山脉东高西低形成一道弯。村和村可以瞭望到。
刘先生这是……，兄弟，我找你来是咱曾经都掺和了那件事。这个因缘际会，不是谁能躲开的……
唉……现在知晓的人也没几个，逃出的，是死是活都没了影儿……
我们都还活着。
那……刘先生找我去东村是做啥？
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落到途径的树上，像怪物摆着阵势，叫的像小孩的笑声，是夜猫子（猫头鹰）
这叫声要出事，刘先生拉扯了一把原则大伯，俩人急匆匆的向享儿家赶去……

第七章
推开享儿家门的瞬间，没有人住屋的热乎，反而觉得比外面都阴凉瘆得慌。
刘先生把门关上，向里屋推门进去，原则大伯把手袖子里一揣跟着进去……
来了……声音无力的招呼着，炕上的享儿半躺靠在被褥上。炕头下站立着一汉子，身体挺拔，面相坚韧俊秀，一言不发。
里屋小，人多热气一会就腾起来。炕上靠窗户的被窝里一蠕一动。露出一张小脸，溜溜的小眼珠转个不停。
刘先生和原则大伯招呼着上了炕，看着小人都笑眯眯的摸摸头，丫头不怕生哈……
盼儿……听到父亲的叫喊，小妞妞又钻被窝里，连动着被子靠近享儿。享儿看着孩子满脸的温情，裹紧了，冷的厉害。看着爹，孩子伸出温热的小手摸了摸爹的脸颊……
先生，叔，强子兄弟，趁俺还能动，把压着的事说说……
你说……刘先生接口道
叔烦你把盼儿，送去搁墙大嫂子家（原则大伯的大姑娘）
好……包裹好听话的小小妞，原则大伯敲开姑娘家的门，直接把孩子送到炕上。
爹啊，这是咋啦？
先给孩子热乎吃些，我去看看享儿。
爹……这时节俺一直送饭给他爷俩吃得。那就好，那就好，你管着孩子，我去看看……
爹，享兄弟是不是不好？过不了年啦？
再说……原则大伯面无表情没搭理直接出门走了

第八章
俺娘……俺娘走，是无奈自愿走的。
这个世道，政府管制迷信 。娘说这样好，下面也催促的不紧。可往年累积的账，娘一直抗住不愿意去做。身体也被磨的不成人样。娘说，她要下去抵账。舍不得盼儿，可不去盼儿
万一被发现活着……
盼儿被发现，你是不是就有危险？ 强子一直盯着看享儿说道。
是……
俺家这门被烙印做“鬼煤”的男人，世代只能单传，做完自己的任务就该回去（地府）卸差。
俺娘是被俺奶坑了，可俺娘不认命啊，她不想俺走，不想一个个鲜活的命，都断送她手里。享儿抽搐的说着，面目苍白，泪珠着映红了脸颊……
俺媳妇生盼儿难产走了，俺娘思谋着把盼儿借密术藏着活下来。俺因为没有完任务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苦了俺娘……
娘想着和俺商量不娶媳妇，就生不出孩子，就不要祸害别人。偷偷活了这几年……
该来的总会来啊，那狐仙是祖辈供着的，俺娘也说不清楚。俺奶只是告诉说难时才会显身。俺娘走了，阴差查到俺身上没有子嗣，是狐仙显了神通吓退了阴差。为了保住盼儿，俺会先走，这份冤孽债该了断了……
快快歇歇别说了，原则大伯看不下去，不忍心告诉享儿，他的泪水都是血……
叔……俺要走了……俺放心不下两件事……
一咧俺娘要入土，就和俺爹合葬吧！二咧俺家盼云，盼云找个好人家收养……停顿了一回，缓了几口气。俺娘说，让俺最后关头找你们帮忙……
享儿……你知道那年的事？风水刘先生接口道。
知道些，俺娘没瞒着俺……
刘先生说道；你爹娘的后事俺们帮你料理。俺是个江湖人带着丫头不方便啊！
强子回头秒了众人一眼，俺是修行人，孩子受不了的罪。
原则大伯低头思量着，狠了狠劲。扬起头说；到俺家吧，俺不能忘恩负义……俺老了，可俺儿们还年壮，准能把丫头养大。
叔啊，俺谢谢你的大恩了，来世再报。享儿猛的咳着血，缓缓的闭上了淌着鲜血的双眼……

第九章
门打开了……急匆匆的原则大伯直奔前炕，门外的雪晃着家里明旺旺。
去……把门关上，没反应过来的妞子奶还愣住。妞子跳下炕麻利的把门关上，跑到爷身边，看着炕上一堆包裹，包裹翻动着。
原则大伯打开包裹，爬着坐起来的盼儿，小小的人儿，眸子一闪一闪的犹如两颗黑珍珠。少了怯声怯气，害羞。反倒好奇的盯着妞儿看……
他爹，这是……这是哪里来的娃？
以后就是咱家的娃儿，你准备做饭吧！孩子们这俩天也该回来过年了……
可这……
是享儿家的，记住以后不许告诉旁人。妞子听到没？
爷知道了……妞子喜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忍不住搂着抱给奶看……
奶啊，好心疼人的小妹，可以留在家里啦？
原则家的看了一眼原则，本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
咱家这点工分那里能养活了呀。要不是妞子他爹在山里偷着贴补咱，咱家都饿的肌黄不饱。
盼儿已经能明白话了，低下头窝在妞子的怀里。
奶……说啥呢，俺的粮均出来给妹妹吃，俺少吃不饿。看你说得，妹妹都不敢看俺了……
原则家的心疼看着娃，走过去一把抱在自己怀里 。
丫头，以后这就是家，爷和奶都是你的亲人。妞子姐姐可以给你作伴啦！来，奶给你拿白糖泡水喝……
原则大伯蹲在火炕下没吱声，吧嗒吧嗒吸着旱烟，眼里湿润……

第十章
过年啦……鞭炮声声迎接新的一年。
经历的心酸困楚都会在孩子的欢声笑语中，让一切成为过去！
妞子和盼儿在院子里，拿着拆散的鞭炮一根根点着玩。脸上都红扑扑的穿着干净的衣服，跑跑跳跳。
屋里头剁好白菜猪肉馅，都围坐在炕上包饺子，原则大伯家老大大刚，当年举行封山育林时大家推选出来的护林员，大刚憨厚朴实，让人看着就踏实。这几年一直下放到后山，夫妻俩都进了大山，把妮子留在村里照应。大刚的儿子当了志愿兵一直留在部队……
老二叫二祥，媳妇家在乡里，丈人家里没男丁，就让二祥留在乡里照顾老人。早晨一家四口一儿一女上门给爹娘拜年，吃过午饭匆匆忙忙回去照顾老人了，今年没留下来守岁。
窗户上是木框，刚糊上的麻纸白生生的，下面是玻璃格子，玻璃上贴了福字，透进来的光，还有灶火上炖的肉，腾起的热气……过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好温暖好舒心……

第十一章
三月里来是清明，一场雨来一场风……
俺醒来时，已经在地窖里，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盖着棉被，底下铺着麻袋和褥子。旁边有一盏油灯，透过窖口门板的微弱光，俺眼睛适应可以看见碗里有两个窝窝头还有一壶水 。
地窖从上往下挖三米左右深，左右又挖两小洞，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躺着，站着。
那一边的洞里放在萝卜白菜还有红薯。一点也不凉，每年俺都要躲三天。
今天是第三天，一会爷会把俺拉上去。
俺八岁了，有些事情俺模模糊糊的记得。记得爹，记得俺奶。不是俺现在的奶，是记忆中的那个亲奶……
奶好看，文文静静温温柔柔，每天都把俺放在怀里，摸着俺舒服的想睡觉……
晚上梦到奶了……摸着俺说，宝，想奶没有？奶想你了……奶啊，俺心里焦急的想说，想啊，想起来就会哭，可俺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话来……
奶把俺的泪擦干净，宝你听奶说，过了今天。明天你去东村咱家后窑放柴火的那里，有“宝贝”你带回家，记得……
奶……奶……俺醒了，奶也不见了……

第十二章
公鸡打鸣了，一啼叫满村的鸡都跟着……
盼云，盼云……你醒了吗？爷在上面口上轻轻喊着俺。爷……俺早醒了。
好，收拾后，爷拉你上来。爷打开窖盖板，亮光一下射的俺眼不舒服，搓了搓眼。
躲洞里去……爷把扁担倒着挂簸蓝（北方的一种筐）递了下来。把收拾好的被子褥子都填进簸蓝里，爷再挂上扁担勾拉上去，把东西都拿出来了，该俺了……
坐进簸蓝里，有点挤不过不妨碍俺享受短途的升高，可好玩了……
爷笑呵呵的问俺，憋坏了吧。赶紧回屋，你奶给你打了一块豆腐给你补补。
美得俺，东西也不收拾了就往屋里跑，妞子姐在俺身后喊着，小馋猫……被褥上都是土，都不帮着拍打拍打……
掀开门帘……奶……俺上来了……
屋里锅上热气升腾，奶在切萝卜丝。抬头看看俺，笑着放下菜刀。撩起围裙把俺脸上擦擦。
说道“这是那里来的地爬子”（鼹鼠）满身泥土，姐后面跟着进门大笑……

第十三章
午后静好，爷下地去了。姐说以后咱能吃饱饭了，实行土地承包到户。能吃白面咧！
我嘿嘿嘿的傻笑，不用饿肚子，不用天天吃豆子面，吃窝头吃各种石磙碾出来的树皮加粗粮……
幸福就在眼前……
蹲在院子里，手里拿个树枝枝，扒拉着蚂蚁行军队伍。蚂蚁聚合了，俺就横扫千军，等待重新聚集……
梦里的情景浮现出来，呆呆的想着，奶说的真假不知道哎？现在的奶说，做梦都是相反的，不能信！可俺亲奶真真切切的摸着俺咧！
明天，明天姐也下地去，奶忙着纳鞋垫，俺姐18岁了，过完年好多人来说媒。奶说有合适的小伙就把俺姐嫁了……
俺姐长的美丽又善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身材高挑，辫子粗又长。谁见谁喜欢，可俺不喜欢她嫁人，俺心里恼火得很……
想茬咧，明天俺要不要回家去？俺心里害怕，奶和爹都埋到祖坟了，俺没去过，爷说俺小大了就可以去看看他们。那个屋空荡荡的，毛都没。会有宝贝？
蚂蚁都陆续回洞里了，俺烦躁一时拿起树枝，尖的一头直接插蚂蚁洞里乱搅一气……

第十四章
俺偷偷算着时间，去东村来回一个多小时，去翻“宝贝”也需要一两小时吧！
奶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去串门？那样俺就不能出门了。等等再说……
大刚娘……大刚娘……
对面山坡有人喊俺奶，俺赶紧跑到屋里，奶……有人叫你，对面山坡上咧。
奶放下手里针线活，走出门。高声回应着，咋啦……
大刚娘，你家大姑娘让俺给你捎个信。她找了几个纳鞋垫的喜庆样式，让你抽空上去看看，她好画下来……
噢噢……麻烦你了……晓得啦……
不麻烦，俺顺路咧……
俺听到了，心里好喜欢，这下俺可以跟奶一起去了，不用找借口，啦啦啦……
奶转回走到门口，停下转身又看了看日头。叨叨道，盼云，你爷你姐今，早回不来。咱去东村来回折腾，能赶上晚饭……
爷他们走的时候就说早回不来，今每家每户都要丈量，估摸要晚些……
哦……那你跟奶去你大姑家，也省的俺时间长了出去担心你……
好嘞！
俺跑跑跳跳的往山上跑着，奶拎着一个小包裹。追赶着俺！
盼云，慢点……山开始有些陡，俺急忙溜下去，搀扶着奶，把包裹挽到自己胳膊上，一甩就到背上。奶乐了，俺盼云顶用了，就这样说说笑笑拉拉扯扯到了东村……

第十五章
突然俺脚步慢了下来，咋？盼云没事吧？奶感觉到俺的不安，回头安抚着摸摸俺的头。看你大姑家到了，去敲门。
大门是开着的，我斜眼看了一眼俺家的屋，黑漆漆的灰土枯草。
娘……你咋今就来了……赶紧进屋，累不累？
大姑看见俺，抱起俺来，盼云今也跟着来了……
你爹和妮子今丈量土地晚些回来，俺寻摸着，过俩天开始耕地就顾不上跑了，今有空就过来瞅瞅……
大姑（应该是俺本家的大伯娘）给了俺几颗核桃，让俺在院里砸的吃。她和奶去翻看那些鞋垫样式，看好需要拿笔印着划出花样到鞋垫上……
砸了一颗核桃，扒拉着无味嚼动，眼一直望着门外……
溜出来的功夫，回头看看屋里……应该忙的顾不上……
家已经不是家了……俺没有看正屋，也不敢看，那些都是满满的回忆伤痛（俺从小不出院子，一来为了保护，二来邻居也不敢来串门。即便是本村认识俺的人，也没几个）
放柴火的窑里，地上堆的些烂木材，玉米秆着，几把破扫帚，这……这哪里来的宝贝，我是傻瓜蛋

第十六章
来了……再寻寻，脚下踩的一软差点吓哭俺，窜出一只老鼠。蜘蛛网垂下来，蛮大的蜘蛛，妈呀，真正的吓到了，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心里开始骂娘……
好不容易控制不疯狂，心落下来。勇敢的睁开眼睛，前面柴堆树枝上落着一只通体黑色的“乌鸦”嘴里叼着蜘蛛，眼如黄豆粒大小，明亮有神歪着脑袋，左歪右歪盯着俺……
俺……半天吱出一声，黑老鸦，谢谢啦！举起软塌塌的手，擦擦汗。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救命恩人”……
你是黑老鸦……你全家都是黑老鸦……吃掉蜘蛛的黑老鸦说话了。
砰……本来腿软一吓直接坐地上了。
展开翅膀直接飞俺头上……你是盼儿……盼云……
心奇忘了害怕，我是盼……我是盼云……你咋知道俺的名字，你咋会说话……
跟你回……跟你回家……
啥……不管不顾俺就往大姑家跑去……
这是咋啦？奶看俺一身土灰头发都乱糟糟，奶，奶……黑老鸦会说话，还要跟俺回家……
小孩子胡说，黑老鸦咋会说话，奶拉我到院子里拍打这身上的土，大姑拿来梳子，给俺把头发重新梳顺扎好。
奶生气了，不是让你在院里玩么，跑哪里疯去了？
看着鞋，俺不敢吭声……
娘别骂了，晌午了，做饭吃吧！做点稀奇的吃栲栳栳。
大姑摸摸俺，手心真暖……
大姑家人都忙着去地里了，农村都是两顿饭。早饭八九点，晚饭下午四五点……
晌午是不吃饭的，大姑心疼奶和俺，把过年省下来的荞麦拿出来款待俺们……

第十七章
到了四点多，我和奶踏上回家的路……
遇到的村民都笑着问奶，走姑娘家啦，拉着那孩子是前年收养的那个娃？俊蛋蛋的好汝子……
奶应承着，急匆匆拉俺往回赶……

一只黑色的鸟儿擦过树梢，从眼前飞过。它扑闪着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而我分明看到鸟儿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痕迹，轻轻的，淡淡的，逐渐与天空接壤。

到家时，爷和姐姐没回来。俺想去地头看看去……奶说，你拉风箱咱做饭快些。差不多快回来了……
一宿无梦，惊吓也抛之脑后……

昨晚一夜春雨，晓风微冷,空气里有缕缕春花泥土的香气，站在院里两三点雨滴，恰好打在脸面双唇上，生个懒腰准备起跳……
一抬头看见院里那根枣树上，威风凛凛站在一只黑老鸦……
害怕惯性转身往屋里跑，直接撞到爷温暖的怀里。
盼云……冒冒失失咋啦？爷，爷，爷……昨天那只……黑老鸦跟到……咱家了，黑老鸦会……会说话……俺结结拌拌的告诉爷。
啥黑老鸦还会说话，在那儿……
俺指指枣树叉上的黑鸟……
爷摸摸胡子……拿了地上掉下的烧火柴，准备扔向黑老鸦……
盼儿……盼云……黑老鸦飞离高处，落在俺和爷的面前……
哈哈哈……爷笑了。傻丫头，不是黑老鸦，是八哥……
奶和姐都凑过来，围着半圈。
八哥并没有害怕的离开……爷，和老鸦长得真像，姐姐问爷……
粗看起来和黑老鸦像，但和黑老鸦有着明显不一样。八哥鸟以黄嘴黄脚、尾巴底有覆羽是全白的。
嘚瑟的八哥展开双翅，好像证明它的身份。爷接着说你们看……两翅中央有明显的白斑，两块白斑呈“八”字型，这也是八哥由来，两块白斑与黑色的羽毛对比，也算八哥的一个重要区分。
点头的八哥……把俺们都逗乐了。

第十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繁忙。把种子撒入地里前需要把地豁开一道沟。遇到雨下透，地软会好豁些，如果地干了，会非常费劲，一般要2个人合作，一人前边拉一人后面豁。俺也跟着天天干活，跑前跑后送水送饭，当然还有一个小尾巴，一只八哥……
种好种子撒上化肥，消停一些……

端午节前后这些天，村子里几乎家家都要包粽子的。
中国古代崇拜五色，以五色为吉祥色。节日当天清晨，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系线时，禁忌孩子开口说话。五色线不可任意折断或丢弃，只能在夏季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抛到河里。
五彩线是五种颜色的线不能有黑白越亮丽越好拧成一股，奶给俺和姐都戴上，美得俺和姐比谁的更好看……
俺家朱雀（八哥留下来后，起的名）脚上也系上五彩线，神气的像只小公鸡，迈着小碎步……

第十九章
今，家里人都赶回来过端午节。姐姐爹娘先回来。帮奶做饭，帮爷收拾犁具。姐也忙着洗洗涮涮。俺到处转给添乱。
娘……大伯娘跟奶说着话。
建国（当兵的大哥）的亲事，咱都不能做主。孩子一年多没回来了，部队啥样。咱也不知道……
建国交给政府放心着咧，才二十岁，你看那些干部都二十好几没成亲呢。咱建国是国家的人，还小，奶宽慰着自己和大伯娘……
娘啊……俺寻摸着妞子也大了，给个好人家。俺在山那头，遇到一家好人家，比妞子大三岁。后生高高壮壮，眉目清秀，又好看心底也好，眼里有活勤快……山里行走，能种田也会打猎……
家里底子厚实，后生家爹娘都老实巴交的，
俺们相处久了，像家人一样，一直帮扶着。这几年贴补家里的肉，蘑菇啥的……都是虎子和他爹帮忙弄的，俺呢，想着妞子去了也受不了罪。俺离得近也方便照应……

妞子娘，人家都是把孩子往乡里，城里嫁，咱这是倒回山里去呀……过年到现在来咱就说亲的都踩踏门槛了，奶说着，一脸的不情愿……

第二十章
俺溜出去姐跟前说道；姐，奶和你娘起争议啦。
为啥？姐还是边干活没看俺……
为你的亲事，俺挠挠姐的胳膊，姐摔开俺的手……小丫头，别乱说……
一会军和艳回来，小心你八哥的毛，啊呀……赶紧把俺的“宝贝”藏起来，不然不够那俩祖宗操练……
二叔家艳也快16岁了，军十岁每次来都想跟朱雀玩，可是架不住……
每次逗着朱雀喊“爹”，被朱雀骂则“孙子”。就结仇了，不是那土蛋砸，就是拿水扑……
跑到屋后那颗大桃树边，抬头看了一眼，喊着朱雀，你出来，今那小霸王回来，你出去玩别回来……
盼儿……盼云……晚上等着……等着……

二叔一家进门了，大伯娘迎上去和叔婶子问好，二叔个子中等，精明能干都显现在脸上，麻利的收拾带来的东西。
二婶子身体弱一下，文静的坐一边。和家里人说着话。
俺喊了叔，婶子。都笑着打招呼……
“小霸王”喊着俺，盼云……快走……看你家八哥……俺想到好办法啦，让它乖乖喊俺“爹”
俺被拉着，到了屋后，赶紧喊你家破鸟……
俺装模作样喊着朱雀，朱雀……你下来……
喊半天都没一根鸟毛，哥……鸟不在窝里，估计出去啄食了……
“小霸王” 恨恨地放开俺，回屋了，俺也赶紧溜回去找姐……
二姐……俺打着招呼……
盼云越来越好看了……二姐爽朗的说笑着……
二姐模样儿和桃花一样俊。特别是挂着两个酒窝的双颊，经常飘出两朵桃花胭脂一样的红云。就是像桃花，和那颗桃树上开的花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