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过养猪场

字数:8514访问原帖 评论数:39条评论 TXT下载

发表时间:2022-03-12 03:34:40 更新时间:2022-03-12 11:40:47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6:01
“沈元你好”我身后响起一个磁性的声音,扭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健步向我走来。
“您是王场长?!”我狐疑的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对面的人短暂的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没什么,随便问下的哈”我心里嘀咕。
猪场场长,不应该是个头发蓬乱,着装邋遢,浑身带着动物特有的膻气,大大咧咧的老头吗?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6:07
眼前这个家伙,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理着时髦的短发,鬓边还骚包的挑染了两处白。牛仔裤,一件合身的夹克,浑身上下一尘不染,透着干练蓬勃的气息。

单眼皮,瘦瘦的,没笑的时候满脸杀气腾腾的,一笑起来又像个孩子,

奇怪,怎么倒好像在哪见过呢!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7:28
“这位是张副场长”王场长打开一瓶啤酒,为我逐一介绍。“这位是李技术员”

我看到张副场长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对嘛对嘛,这才是我之前想象的正经猪场场长的样子嘛。
皮肤黝黑头发花白,衣着随意,步伐踉跄,不善言辞满脸风霜,一看就是个实干家。

“这个长得像绣花枕头一样的家伙是什么鬼?”我在心里狐疑,他来猪场干嘛?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7:55
进场第一天,王场在办公室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想到猪场工作啊”之类的。
“我对象是这边人,我们准备过完年结婚”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去上海打工我们认识的,然后就把我“拐”到这边来了”我努力的微笑着,试图在领导面前,把自己这个容易被当成态度不端,来路不明的可疑分子,包装成一个能长期扎根的,在当地有稳定关系的靠谱青年。

王场长看看我,对我说“我相信,经过这段猪场工作的洗礼后,你的生活一定会有巨大的,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在心里嘀咕“这么年轻就学那些老杆子给人打鸡血!猪场又不是魔法场,随便混几天就能改变我的生活?也太夸张了吧。。。”

说话浮夸的人通常没实力,该不会是什么村干领导的亲戚,过来猪场混混,顺便给履历镀金的吧?
咳,管它呢,反正我待不了两天就走了。

王厂长介绍完在座的几位“臂膀栋梁”,我站了起来:“为猪场的明天干杯??”我举起酒杯欠身致谢。

“感谢各位款待厚爱,各位远离家乡,扎根猪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太令我感动了。”
我一脸严肃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会和你们一起,并肩奋战在养猪第一线,
绝不做可耻的逃兵,誓做你们最后一位库管!!”

“哈哈哈哈哈哈”小胖在电话里笑出猪叫“你真这么说啦?!”
“那当然”我理直气壮的回答。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8:39
我的姐姐,那你就等着把头发做白吧,”
“我白天打听了,你应聘这家猪场,可存在二十几年了,现在这批人,这才来了一年多。
是上次猪瘟清场后,老板特别花大价钱从外地招聘的专业团队,就想着接下来好好大干一场呢!”

小胖在电话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做最后一任库管?!看把你能的,你就使劲吹吧,哈哈哈”

“我那是客套!客套懂不懂?你懂不懂什么叫气氛?”我鄙夷的对小胖说。

“在那种群情激昂的气氛下,技术员又跟我讲,从一开始到现在,招了几任库管都嫌苦嫌累干不了撂挑子走了,我再不表示下决心,不影响大家和我的食欲吗!!”

小胖如他的外形一般,永远都是笑嘻嘻,包容着我的奇思怪想,尖酸刻薄和心血来潮。这几天陪着我东找西找已经无话不谈。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29:55
“小沈啊”门卫室的大叔借机拍了下我的肩膀,油腻腻的说“你们猪场可不简单,库管换了好几任了”

报道第二天,还没坐稳屁股,场里就安排我独立去卖猪。
卖猪需要守在集团大门口的门卫室,等拉猪车过来时,给车上的猪分类计次过磅记录算出价格,全部结束后再带客户去财务结账。

“我知道,同事跟我说了,前几任库管离职,各有各的原因”
我巴拉巴拉如数家珍的跟门卫大叔叨逼叨。xx是因为考学离职,xx是因为工作调转。。。

“那可不一定哦,我不好说了,你慢慢品就知道了”大叔给我一个欲言又止表情神秘的笑。

多年的策划工作,令我养成一个每到陌生环境,都会跟保洁门卫办公室接待文员这些最不起眼的人套交情聊天,探听客户公司内部人际关系的职业习惯。
往往这些常被人忽略的人,知道最多公司的秘密。

这次听到的信息,倒也不令我有多意外。
人内在的真我,往往和他人看到的表象的我有反差。谁能想到像我这样看上去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做事却又虎又勇呢。

同样,那个看上去一脸正气寡言少语的家伙,背地里有几个猥琐的小秘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管他谁跟谁呢,反正老子马上就不干了!

我被一下子涌过来的这一堆仔猪肥猪母猪保育猪的名词冲击得头昏脑涨,在猪场连啃了两天米汤咸菜就馒头,更是已经一点都待不下去了,我的胃在呼唤着肯德基奶茶麦当劳火锅小龙虾。

午休时候我给小胖打电话“快来接我,啊啊啊,老子要辞职。”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0:28

“现在去吗”
“不不不,明天,下午还有猪要卖,今晚下班我还要收拾一下。

到南区的称猪台要跨过一条一米高的围挡,王厂长人高腿长,一步就过去了。
我穿着裤裆垂到膝窝的大大的隔离服。怎么也爬不上去,就借王厂长伸出的一只手,顺势一搭,翻了过去。

我的心骤然间像触发了警报器一样,没来由的扑通扑通剧烈跳个不停。

吃完晚饭,我拿起电话“小胖”
“啊?”
“我不回去了”
“啊?!”

“你不回去销假了?”
“嗯”
“你不辞职了?”
“嗯”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1:55
“你什么情况啊?刚中午不还说让我去接你的吗,跟我说猪场伙食太差,同事说话听不懂,空气不好的,是不是你!”小胖啼笑皆非的质问我。

“呃,是的,但我现在觉得,猪场也挺好的”
“那你不回去销假,你单位那边怎么说呢?”
“跟老板申请放长假咯”

夜半,躺在宿舍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卧槽,完了,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反应”“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的大脑不听我指挥了!”

又焦虑又害怕又忐忑又不安,一夜辗转到天明。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2:59
两个月的猪场工作,令我对王场长是绣花枕头的初印象彻底改观。

这两个月,我跟着他东奔西走,做检疫,打耳标,采样,进药,分群,做报表,收饲料这些琐碎工作。

亲眼目睹他每天跟我们一样,月复一月24小时和大家一样禁闭在猪场里,日常消遣就是偶尔趁空闲刷刷手机,过着苦行僧一样枯燥乏味的生活。

穿着破工作服啃着馒头咸菜,身先士卒起早贪黑躬耕劳作,还要兼顾解决整个生产流程链条上出现的每个问题。

从养殖繁育,到后勤管理,从整体规划到细节部署,从资金调配到风险利润预期;王行事果决,高效专业,认真严谨,雷厉风行。这种反差令我震撼。

休息日,我回到s村我的临时小窝,喊小胖过来聊天。“小胖”我问他“你会不会为你的家人去喂猪?”

小胖反问我“为什么非得去喂猪”
“赚钱啊,场长月薪一万三,员工月薪七千,还包吃包住,工资净存”

“不去”小胖被我逗得直笑“脏死了,到哪里不能赚钱?!”
“假如你出生就在养殖场旁边呢,假如你眼前只有这一个能赚钱的机会呢”我不死心,继续追问。
羞愧。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3:08

“那也不去”小胖拧了拧眉毛,“养猪场又脏又累,天天接触屎尿屁的”

“嗯嗯,是的”我轻声附和“我查过资料,猪舍产生的气体粉尘,气味难闻不说,对呼吸器官也有毒有害,一点都不能小看”

“对啊”小胖回头斜了我一眼“我才不会去做这种拿命换钱的傻事呢”

“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宁可去送快递,进工厂,做中介,开滴滴;宁可钱少赚就少花点,也不去猪场上班。”

“可他会”我心里唏嘘着,暗暗有点汗颜,
为刚来时候对王厂长的胡乱揣摩感到有些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4:02
我决定回家了。
三个月的试用期即将到期,我计划在月底聚餐的次日,也就是离试用期结束只剩一天的时候离开。

王厂长带来的心悸,早已随着每天繁重的劳动被吹的烟消云散,要不是怕提早回去被亲友团笑话打脸,我恨不得肋生双翅打道回府。

我想效仿童话里那个等公主下楼,等了99天的士兵。让那些说我坚持不过试用期的亲友团成员都看看。

“喏,我沈元同学说到做到,坚持到转正了吧!”“谁说我没能力做不了的,本大侠哪里都待得,什么都可以!”

打开金笼飞彩凤,顿开玉锁走蛟龙,俺才不是做不了,俺只是不想干了。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4:26
前两月聚餐我都不喝酒的。我深谙没有任何背景资历的职场新人,初入一个陌生领域,一定要低调慎言,尽可能降低存在感的原理。

在职场上,想得所有人的喜欢是不可能的,能不被所有人排挤,便是成功。
更何况我酒量颇低,以前赶上喝酒的场合,我也是看别人喝多过自己喝。

然而这次不同啦,俺要走啦。俺不装淑女啦,俺要为俺这几个月吃的苦,报复性地喝两杯。

大家吃罢陆续散去,我还坐在餐厅,跟正收拾碗碟的伙房老张比划“老张,来来来,咱俩继续干”,正叫嚷的开心,眼前赫然现出王厂长的大脸,吓了我一跳。

这位钢铁直男严厉的责令我赶紧回宿舍去。
我不服气也没办法,被他从老张眼皮底下监督着,灰溜溜的往回走。

走到楼梯拐角,我想起明天我就要辞职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人,才会莫名其妙留在这个破猪场的。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1 21:34:35
每天跟蹲监狱一样,五点就吃饭,睁眼就干活,顿顿咸菜馒头稀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处处夹起尾巴做人!

就因为翻围栏搭了他的手一下,就害得我脑子当场短路。
不仅忘了来这儿的初衷,还把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活活受了八十九天的罪。

而我当时还戴着手套,连这个始作俑者的手指头都没碰过,真是冤死了!
想到此就不觉怒往上顶悲从心来,今天必须要碰他手一下才行!

恶念一出,我停住脚步等他从后面跟上来,
看他从身边经过,迈上了两节楼梯,我扬声叫到:“喂!”
他回头看我,“怎么不走啊?”

“你等下”我一脸严肃“你东西掉了”
“啥东西?”他下意识的低头去摸口袋。
“我!”

我趁机迅速用小指头蹭了一下他的尾指,哈!复仇成功!
我得意的在心里给自己比个“✌️”,飞速窜上楼梯溜进宿舍去了。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3:33
各位同学,没错,我转正了!
我又留在养猪场继续干下去了!!

我现在发现,王就是我的忌神。
只要我触碰到他,我就会身不由己的被他影响,我的一切计划保准全泡汤。

面对集团领导和亲友团的赞扬,我只能回以轻轻一笑,深藏功与名。

小胖对我的出尔反尔已经习以为常。
按他的理解,是我已经不可自拔的,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街坊近邻也因为我,更加坚定了幸福农村的信念。

猪场实行封闭式管理,小胖下班回家顺路帮我带柚子,“小胖,你不回苏州啦?”我隔着铁门问他
“你在这我还回什么回。”

小胖估计是怕我自己在这边人地两生,出了什么事没法跟我家人交代吧。毕竟我在决定来小胖这边验明正身前,是让他传真了身份证驾照给我家人保存的。

“元元,我妈准备过阵子给咱俩订婚呢”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3:52
蛤?!你咋回答的,”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闷死“你没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的吗?”我急急的问。

“估计我妈就是看你一直留到现在,觉得你是有诚意跟我过日子吧”

小胖跟我解释“我三哥以前别人给介绍了一个安徽的,到这后待了没2天,就说不习惯走掉了。你看你这都悄没声儿的,四个多月马上小半年了”

“说你对我没意思,谁信呢?!”小胖笑嘻嘻的补刀。

小胖不提醒,我几乎忘记了我已经在猪场过了这么久。时光飞逝,自一个月前那次酒后牵手之后,我和王便再无接触。

每回在场里不经意遇到对方,我们都各自低头绕路,躲得飞快。我甚至连伙食饭都搬到我楼上宿舍吃。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3:57
我躲他是做贼心虚自觉尴尬,他躲我估计是见了我的壮举后,被我吓得闻风丧胆。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看不到他,听不到他,只要在他管辖范围内,我就满心欢喜,做事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吃的饱也睡得安心。就不知不觉又待了这么久。。。。

但是这回,再不走怕是不中了!
再待下去我就要被“留”在这里了。
我还有未竟的事情没有完成捏。

“不行,我得赶紧溜”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4:49
“说吧,为什么要辞职?”
战神王坐在办公桌后,身体前倾,两肘撑在桌面上,手里捏着我的辞职申请书,征询的目光投向木木杵在桌边的我。

我的脑海里瞬间滚过无数个理由:
“爸妈身体不舒服”?!
“家里有事”?!
“我水土不服快生病了”?!
总不能说“怕小胖妈绑架我”吧?那样听上去显得我有点小人。。

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说哪个理由更合适。耳中已经像滚雷样传来一个,遥远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我听到它一顿一顿,像手机里的智能机器人那样,清晰的读出几个字“因-为-你-不-喜-欢-我!”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5:53
“你最终没有告诉他,他是你要找的人?”奈何桥边拄着刑杖的牛头发出啧啧的叹声。

“没有。那个吻之后我就离开了。”即将魂飞魄散的我平静的说。

“可是你提早回来,枉费我一片苦心。”“本来你们可以有50年孽缘的”
牛头把手里的生死簿卷成筒,在我头上敲了敲,笑我“急吼吼过去,又急吼吼回来”

“我知道,孟婆说过的-找不到魂飞魄散,找得到一世痛苦爱而不得”我轻轻的拥了下牛头的肩膀,悄声说“我愿意找不到。”

阿伍没有变。样子没变,性格没变。
虽然这一世相隔万里,际遇截然不同,然相互感同身受。心念乍起,意已相通。

并且,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虽然已经抹除了前世的记忆,但我们的肉身,却还记得彼此。

足矣。

往后余生,阿伍,不必记得我。
也不需要知道,你是我的谁。

向前踏出一步,已经到桥边了。
我理一理被风吹开的衣襟,把胸口的刺青掩好,背对着牛头挥了挥衣袖:
“牛,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幸福很开心!”

桥下乌云翻涌,渐渐散开显出一片清翠的山头,我看见我和阿伍在篮球架下,对着一部棋盘摩拳擦掌,头抵着头。院中满天星斗,一地清辉。

楼主:飞鱼TO7  时间:2022-03-12 00:46:06
我看见阿伍在伙房里,喝了一大口茶缸里清汤寡水的面,然后仰起脸笑着对我说“真好吃”

我看见在坡顶上,阿伍指给我看远处的群山连绵。。

我看见阿伍牵着我的手又迅速放下。

我看见阿伍拎起我的衣领,像抬起猪受伤的脚那样,向前边走边笑。

我看见我在猪舍里,对着病死的小猪哭唧唧的给阿伍打电话。。。

我看见他穿林踏径而来,对迷路的我说,别怕。

我看见我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去巡检猪舍,肥猪们就在我们的旁边咣叽咣叽的吃食。偶有个别的,会偶尔漫不经心的抬头暼我们一眼。

苍蝇绕着我转,想抽冷子落在我的脸上。
阳光洒满猪舍走廊,空气中混杂着猪粪和青草的奇妙味道。
轻风抚过,我看见我的心里,徐徐的开满了花。

大家都在看

猜你喜欢

热门帖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