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学概论》的序言(毛奇龄和陈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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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3-24 19:20:55 更新时间:2022-04-20 15:34:17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4 11:20:55
钱穆先生《国学概论》一书,是他青年时代还在无锡师范、苏州中学时所写这门课的讲义,当年他教这门课,没有现成教材可用,就是一章一章,现编现用,最后成书,特请前辈老师钱基博子泉先生写了一篇序言,一起交付出版。
子泉先生序文中说,原书是宾四先生编写时一章一章陆续寄来,前后三四年了,现在手头也不全在,只有第九第十二章在,而这第十章写的是现时人物的事,我不便多说。第九章是讲清代学术,我看写得很好,“竟体精审”,但是“称说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颜习斋而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殿以黄元同、俞荫甫、孙仲容而不及陈澧,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也。”这书没有很好写写这毛奇龄和陈澧,“不已略乎”。接着又说或许寄给我的只是初稿,现在定本已经修改补充了,那就好,则予与宾四冥契于无言之表,方且诵杜陵‘吾宗老孙子’之语,而相视以笑,莫逆于心也。

以上引用的子泉先生原序中语,是从网上摘取(或转述)的,大陆常见的《国学概论》各种版本,没有此序(包括台北出版的钱先生全集也无此序)。有文章谈及这事,这样说”钱穆后来也一字不改,将该序送交商务印书馆付梓出版。虽然他在“自序”中称钱基博的序“有所针砭”,但还是向“子泉宗老”致以特别鸣谢。《国学概论》出版后,谁也没有想到,这篇观点鲜明、笔法老到的序言,竟然出自刚入清华大学,年仅20岁的青年学子钱锺书之手。只是上世纪80年代,台北联经出版社推出《钱宾四先生全集》时,收录的《国学概论》中,钱穆先生已然删去当年“钱基博”所作的序,连带“自序”中申谢“子泉宗老”的字句,也一并删掉。”(北京青年报 | 周惠斌  2021年03月04日)

这段引文也是从网上看到摘引的;不过这里说到的《钱宾四先生全集》是一九九零年钱先生逝世以后才由先生家人和素数楼弟子开始整理编辑,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出版的,确实没有这篇序,也没有钱先生自序,只有一篇《弁言》又一篇《新版附识》(1956年香港),都没有写到子泉先生序言的事。这弁言提到了疏漏缺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


未完待写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4 15:12:39
且不说这篇序言的作者到底是谁,也先不考证这篇序言是从何年何月哪一版起被从书中撤除;可以肯定的是,对《国学概论》书中的“不足“,已经有人提出了具体的针砭(没有很好写写这毛奇龄和陈澧,“不已略乎”),而书中确实是没有很好重视这二人,而且以后再版新版仍是和初版一样并未修改补充,(《新版附识》(1956年香港),也说明了没加修改是为了保存当时的看法,保持其史料价值;没有写到子泉先生序言的事)《全集》本出版说明也说明了照原版排,内容不改。钱宾四先生当年有没有写信或打电话给子泉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现在也难考证。不过原书《弁言》中明确提到了书中疏漏缺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上引《北京青年报》文中还提到原书自序中提到子泉先生的序“有所针砭”,并致以特别鸣谢。想上去不能就这样鸣谢一下就没有下文吧。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5 09:56:36
宾四先生《国学概论》是据在中学讲课时的讲义写成的,不久以后他就由顾颉刚先生举荐到北平燕京大学北京大学等教书,,在北大,钱先生开了近三百年学术史的课,又写讲义,以后也写成一本书,《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上述《国学概论》序中谈到的这书第九章,说的是清代的经学,这次讲学术史,自然也要谈这一内容。子泉先生序言中提出的问题,宾四先生写讲义写书时不会不想起这些吧(推测肯定不会忘记,而且可以想象钱先生已经思之久矣,而且又对此问题做过进一步研究思考,下了不少功夫的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5 10:02:26
此帖尚未写成,先发了一些,就蒙友朋关注评论,先谢谢,并请继续指点为幸!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5 16:18:56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这清代学术,前几章是黄梨洲、王船山、顾亭林、颜习斋李恕谷,接下去就是阎潜邱毛西河了。前此子泉先生序中提到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这次学术史书中提到毛奇龄了,但是评价比较不高,仍是没有把他列为清学初期时的重要人物,还有一节专论西河轶事及其著书之道德,说到了他著作多议论多所发明不可废,,也说了他平日制行尤有可议,”才固奇而行则卑,以视往者顾、黄、王、颜一辈,诚令人有风景全非之感也。”后面潜邱西河辨古文尚书真伪一节还有一小段考据家之不德,像是对颜毛争辩的总评,摘引如下“两人之著书相往复,皆有可议,均不得为学士之雅度也。余之辨此,亦非好为掎摭 ,多毁前贤,良以此后汉学家一意考订 而于心性义理,容多忽略,类此之 事,数见不尠 。学者之不德,其事影响于学术 ,即逮近世,时贤蹈其病者 亦复时有;故特发之于颜毛两氏之为汉学开山者,非敢以薄前贤,乃所以勉今贤也。”






















































































以薄前贤乃所以非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6 15:09:14
七楼操作有误,留下大片空白。底下几个字也是前面已有的,不需重复的。抱歉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6 16:00:02
看上面引录的《概论序言》和近三百年学术史片语,大概都能看出两位钱先生对这毛西河在学术史上应有地位的看法是不很相同的。两位钱先生对此大概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子泉先生序言里写到过“……宾四(注:钱穆的字)论学与余合者固多,而大端违异,其勇于献疑发难,耳后生风,鼻头出火,直是伯才”至少在这个具体问题上,真是大端违异了。不过虽有违异,两位前辈还是互相欣赏,互相敬重的吧(所以才会有请写序允写序谢写序的事)。
除了这毛西河,子泉先生序中提出的陈澧兰甫,《近三百年学术史》也列有专章,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7 11:45:56
陈兰甫这一章篇幅不小,有四十多页。比曾涤生那章还多。先说他的传略,这部分较短,说了他的名号,生卒年,读书应举情形,二十三岁中举,六应会试不中,没有做什么官,就做疏远学长山长到老。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7 14:35:22
疏远学长山长到老。首二字错,应是书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7 15:16:13
传略以后说的就是他的著作了。声律、切韵、地理、水道等没有详说。就说汉儒通义和读书记两种。这汉儒通义,是纂辑之书,钱先生认为尚非东塾重要的著述。读书记才是他晚年精心结撰的毕生精力所寄的代表之作。其十五卷自订付刊于光绪五年,那时东塾先生已经七十岁,以后还有一卷他已写定尚未刊行就去世了(后有门人付梓印行)。这十五卷中,钱先生说“大抵语孟两卷精言义理,郑朱两卷极论方法,尤为全书骨干”“其五经诸卷则对当时经学上诸重大问题,综述前人成绩,附以己见,虽亦箴切时病。而与方植之轻肆诋诃者不同,亦与章实斋之主于史学而评经学者有异也。”
接下去还有东塾遗稿、东塾论汉学流弊等节9待续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8 11:06:53
百度查处一篇旧作,新浪博客里的,估计这里书话也发过吧,

《国学概论》钱基博序(2014-09-09 新浪博客)
现在看到的《国学概论》,书前有弁言和新版附识两则。闻说当年初版时有钱基博子泉先生序文一则,今本无之。
钱宾四先生《中国史学名著》一书中说到过一部书的自序和他人所写序的事。说“诸位要懂得读一部书,先该注意读这书作者的自序。”“我们要读一人的著作,最好应该注意先读他的自序,他自己说怎样又为什么来写这一部书,应有一讲法,这部书的价值就在这地方。有的序只有短短几句。如顾亭林的《日知录》,黄梨洲的《明儒学案》,开头都有一篇序,都很重要。至于我们写了书请人家来写序,这又另当别论了。”
所谓“弁言”,其实也和“序”差不多,也可当作“自序”来读了。宾四先生这一“弁言”里,首先说到“国学”二字所应包括的范围“何者应列国学,何者则否,实难判别。”接着说,应学校教学需要,姑录梁启超氏《清代学术概论》大意,分期叙述。接着又说“时贤或主以经史子集编论国学,如章氏《国学概论》讲演之例,亦难赅备,并于本书旨趣不合,窃所不取。”
在网上,见有子泉先生为《国学概论》所写之序言。其中有句“略忆此书前八章亦专言经学,不及文史,控名责实,岂屏之不得与国学,抑张惶补苴而有所未备耶?”’(网文末句作“亦张惶补苴而有所未备耶”我据文意改亦为抑)此句正是弁言所说的“以经史子集编论国学”为本书 “所不取”的一说。不知当初版时,这各取所是的弁言和序是否并存,抑或是后来用弁言代替了子泉先生的序言?
子泉先生序言里所说“略忆此书前八章”,是说宾四先生在学校编讲义,每成一章,就寄一章给子泉先生,但是到子泉先生写序时,前八章已经散失,只有九十两章在。而第十章是论当代学人的,子泉先生说“有钳我市朝之惧,未敢置喙”,所以这篇序文,主要是根据第九章“清代考证学”立言的。大意说讲清代考据学而不讲毛奇龄、不及陈澧,是很不妥的。“第九章竟体精审,然称说黄黎洲、顾亭林、王船山、颜习斋而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殿以黄元同、俞荫甫、孙仲容而不及陈澧,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也。”子泉先生指出了《国学概论》第九章原稿的这些问题后,在序言的末了又有一段说明;“顾此所云云,特初稿如是,今定本当已有增改耶?”如上所述,宾四先生对于本书国学的范围,已在弁言中作了不同于子泉先生序的说明,而对于毛西河在清代考证学中的地位,则弁言中未有言及,而且正文里也没有像子泉先生猜想那样有所增订修改,仍是“不及毛奇龄,未为周匝也”。只有弁言中一段说“后三章讲于苏州江苏省立苏州中学。以后迄未增改。疏漏错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或可视为与此序言有关的吧。
如果这弁言是初版时就有的(民国二十年),也就是这年开始,宾四先生在北大开讲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以后又成《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书,其书则讲到了毛西河,并在自序(民国二十六年)中说“亭林最坚卓,顾其辞荐也,则曰: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二甥既为清显宦,弟子潘次耕,亲兄备受惨毒,亦俯首为清臣。梨洲晚节多可讥。晚村独持夷夏之辩不变,然余读其遗训手迹,缕缕数百言。皆棺衾附身事耳,独曰:子孙虽贵显,不许于家中演戏。则无怪后人之入翰苑也。船山于诸家中最晦,其子则以时文名。习斋力唱经世干济,恕谷乃
为游幕。徐狷石所谓遗民不世袭。而诸老治学之风乃不得不变。继之以潜邱、西河,此国亡不复后之所谓考据学也。复继之以穆堂、谢山,此国亡不复后之所谓义理学也。彼其所以与晚明诸遗老异者,岂不在朝廷之刀锯鼎镬、富贵利达哉!”对于毛氏的评价,则也正和子泉先生是大相径庭的。

毛西河是“国亡不复后之所谓考据学”“彼其所以与晚明诸遗老异者,岂不在朝廷之刀锯鼎镬、富贵利达哉!”宾四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自序中又引用了乾隆皇帝“且使为宰相者,居然以天下之治乱为己任,而目无其君,此尤大不可也”来为上面说的“刀锯鼎镬、富贵利达”作注。再看《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六章“阎潜邱、毛西河”,有西河传略,西河轶事及其著书之道德,西河潜邱两人对理学之态度,潜邱西河辨古文尚书真伪等诸节,或许可以说是应对了子泉先生《国学概论序》中所说“未为周匝”的批评。但是“今平心而论,西河制行,固未修,而其论学,伸王抑朱,于姚江、蕺山浙东一脉,不得谓全无地位。惟阳明良知,首重立诚,西河未透此关,即已根本不足称道。虽才气足以跨驾一时,尚不如考证所得,确有成绩,可不以人见废耳。故潜邱尊朱,已为随逐,西河尊王,亦是赶趁,均之非躬行实践,从自身自心打熬透悟,与同时黄顾诸君子异矣。两无足取,可勿斤斤为之置辩也。”或可视为宾四先生对毛西河学术之总评,显然仍与子泉先生有异,真如子泉先生序言中所说“宾四论学与余合者固多,而大端违异”,于此亦见一斑矣。

子泉先生序文中还说到陈澧东塾,认为《国学概论》没有提及他,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希望只是“初稿如是”而“定本当已有增改”。但是,《国学概论》的出版定本并未有这方面的增改。只是几年以后,宾四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里,则有了一章《陈兰甫》,肯定了陈澧东塾的学术地位,子泉先生说陈氏“识力胜于方氏”,宾四先生说方氏的《商兑》“经意湛密不如兰甫”;这章最后部分又这样说:“今日者,学风之坏,有甚于东塾之当年。士情之懒且躁,不肯读一部书,而好以胜古人,东塾忧之,所谓足以乱天下者,方复见于今日。安所得东塾其人者,以上挽之于朱子、郑君,相率趋于博学知服之风,而求以作人才、转世运哉!此余于东塾之一编,所尤拳拳深致其向往之意也。”这《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是出版于民国二十六年,子泉先生看到“陈兰甫”这一章这样说,和他在《国学概论》序言中所希望的一样,应当可以如当年他写的序中所说“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了。
几十年以后,宾四先生《师友杂忆》中几次提到子泉先生。都是说子泉先生是他最敬事的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8 11:11:31
一位老师。“余在厦门集美无锡三师苏州中学三校,校内敬事者有钱子泉,校外敬事者有金松岑,皆前辈典型人也。”“余在中学任教,集美无锡苏州三处,积八年之久,同事逾百人,最敬事者,首推子泉。生平相交,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亦首推子泉。余离大陆不久,即闻其卒于湖北。惜哉。”
人们都知道,宾四先生和顾颉刚先生学术观点不同,但是私交很好,互相尊重,宾四先生到大学去教书,当初也是顾先生推荐的。今看宾四先生和子泉先生,这《国学概论》的序言和弁言,好像有实质的矛盾,但是这也不会影响宾四先生对子泉先生的敬事(和思念)。前辈学人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今人看来,真都是前辈典型人啊。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3-28 11:30:38
百度查处一篇旧作

应是查出,不是查处、。错一字。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4-09 15:01:11
13楼说未完待续,以下就重发了一篇旧稿。现在想就把这旧稿后半接到13楼之下,凑完其文不另续了吧

子泉先生序文中还说到陈澧东塾,认为《国学概论》没有提及他,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希望只是“初稿如是”而“定本当已有增改”。但是,《国学概论》的出版定本并未有这方面的增改。只是几年以后,宾四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里,则有了一章《陈兰甫》,肯定了陈澧东塾的学术地位,子泉先生说陈氏“识力胜于方氏”,宾四先生说方氏的《商兑》“经意湛密不如兰甫”;这章最后部分又这样说:“今日者,学风之坏,有甚于东塾之当年。士情之懒且躁,不肯读一部书,而好以胜古人,东塾忧之,所谓足以乱天下者,方复见于今日。安所得东塾其人者,以上挽之于朱子、郑君,相率趋于博学知服之风,而求以作人才、转世运哉!此余于东塾之一编,所尤拳拳深致其向往之意也。”这《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是出版于民国二十六年,子泉先生看到“陈兰甫”这一章这样,和他在《国学概论》序言中所希望的一样,应当可以如当年他写的序中所说“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了。
几十年以后,宾四先生《师友杂忆》中几次提到子泉先生。都是说子泉先生是他最敬事的一位老师。“余在厦门集美无锡三师苏州中学三校,校内敬事者有钱子泉,校外敬事者有金松岑,皆前辈典型人也。”“余在中学任教,集美无锡苏州三处,积八年之久,同事逾百人,最敬事者,首推子泉。生平相交,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亦首推子泉。余离大陆不久,即闻其卒于湖北。惜哉。”
人们都知道,宾四先生和顾颉刚先生学术观点不同,但是私交很好,互相尊重,宾四先生到大学去教书,当初也是顾先生推荐的。今看宾四先生和子泉先生,这《国学概论》的序言和弁言,好像有实质的矛盾,但是这也不会影响宾四先生对子泉先生的敬事(和思念)。前辈学人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今人看来,真都是前辈典型人啊。


是否有当,请予批评指正。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4-19 14:25:38
钱穆先生《国学概论》一书,是他青年时代还在无锡师范、苏州中学时所写这门课的讲义,当年他教这门课,没有现成教材可用,就是一章一章,现编现用,最后成书,特请前辈老师钱基博子泉先生写了一篇序言,一起交付出版。子泉先生序文中说,原书是宾四先生编写时一章一章陆续寄来,前后三四年了,现在手头也不全在,只有第九第十二章在,而这第十章写的是现时人物的事,我不便多说。第九章是讲清代学术,我看写得很好,“竟体精审”,但是“称说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颜习斋而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殿以黄元同、俞荫甫、孙仲容而不及陈澧,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也。”这书没有很好写写这毛奇龄和陈澧,“不已略乎”。接着又说或许寄给我的只是初稿,现在定本已经修改补充了,那就好,则予与宾四冥契于无言之表,方且诵杜陵“吾宗老孙子”之语,而相视以笑,莫逆于心也。
以上引用的子泉先生原序中语,是从网上摘取(或转述)的,大陆常见的《国学概论》各种版本,没有此序(包括台北出版的钱先生全集也无此序)。有文章谈及这事,这样说”钱穆后来也一字不改,将该序送交商务印书馆付梓出版。虽然他在“自序”中称钱基博的序“有所针砭”,但还是向“子泉宗老”致以特别鸣谢。

“《国学概论》出版后,谁也没有想到,这篇观点鲜明、笔法老到的序言,竟然出自刚入清华大学,年仅20岁的青年学子钱锺书之手。只是上世纪80年代,台北联经出版社推出《钱宾四先生全集》时,收录的《国学概论》中,钱穆先生已然删去当年“钱基博”所作的序,连带“自序”中申谢“子泉宗老”的字句,也一并删掉。”(北京青年报 | 周惠斌  2021年03月04日)
这段引文也是从网上看到摘引的;不过这里说到的《钱宾四先生全集》是一九九零年钱先生逝世以后才由先生家人和素数楼弟子开始整理编辑,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出版的,确实没有这篇序,也没有钱先生自序,只有一篇《弁言》又一篇《新版附识》(1956年香港),都没有写到子泉先生序言的事。这弁言提到了疏漏缺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

且不说这篇序言的作者到底是谁,也先不考证这篇序言是从何年何月哪一版起被从书中撤除;可以肯定的是,对《国学概论》书中的“不足“,已经有人提出了具体的针砭(没有很好写写这毛奇龄和陈澧,“不已略乎”),而书中确实是没有很好重视这二人,而且以后再版新版仍是和初版一样并未修改补充,(《新版附识》(1956年香港),也说明了没加修改是为了保存当时的看法,保持其史料价值;没有写到子泉先生序言的事)《全集》本出版说明也说明了照原版排,内容不改。钱宾四先生当年有没有写信或打电话给子泉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现在也难考证。不过原书《弁言》中明确提到了书中疏漏缺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上引《北京青年报》文中还提到原书自序中提到子泉先生的序“有所针砭”,并致以特别鸣谢。想上去不能就这样鸣谢一下就没有下文吧。

宾四先生《国学概论》是据在中学讲课时的讲义写成的,不久以后他就由顾颉刚先生举荐到北平燕京大学北京大学等教书,,在北大,钱先生开了近三百年学术史的课,又写讲义,以后也写成一本书,《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上述《国学概论》序中谈到的这书第九章,说的是清代的经学,这次讲学术史,自然也要谈这一内容。子泉先生序言中提出的问题,宾四先生写讲义写书时不会不想起这些吧(推测肯定不会忘记,而且可以想象钱先生已经思之久矣,而且又对此问题做过进一步研究思考,下了不少功夫的了)。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这清代学术,前几章是黄梨洲、王船山、顾亭林、颜习斋李恕谷,接下去就是阎潜邱毛西河了。前此子泉先生序中提到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这次学术史书中提到毛奇龄了,但是评价比较不高,仍是没有把他列为清学初期时的重要人物,还有一节专论西河轶事及其著书之道德,说到了他著作多议论多所发明不可废,,也说了他平日制行尤有可议,”才固奇而行则卑,以视往者顾、黄、王、颜一辈,诚令人有风景全非之感也。”后面潜邱西河辨古文尚书真伪一节还有一小段考据家之不德,像是对颜毛争辩的总评,摘引如下“两人之著书相往复,皆有可议,均不得为学士之雅度也。余之辨此,亦非好为掎摭 ,多毁前贤,良以此后汉学家一意考订 而于心性义理,容多忽略,类此之 事,数见不尠 。学者之不德,其事影响于学术 ,即逮近世,时贤蹈其病者 亦复时有;故特发之于颜毛两氏之为汉学开山者,非敢以薄前贤,乃所以勉今贤也。”


陈兰甫这一章篇幅不小,有四十多页。比曾涤生那章还多。先说他的传略,这部分较短,说了他的名号,生卒年,读书应举情形,二十三岁中举,六应会试不中,没有做什么官,就做书院山长到老。



传略以后说的就是他的著作了。声律、切韵、地理、水道等没有详说。就说汉儒通义和读书记两种。这汉儒通义,是纂辑之书,钱先生认为尚非东塾重要的著述。读书记才是他晚年精心结撰的毕生精力所寄的代表之作。其十五卷自订付刊于光绪五年,那时东塾先生已经七十岁,以后还有一卷他已写定尚未刊行就去世了(后有门人付梓印行)。这十五卷中,钱先生说“大抵语孟两卷精言义理,郑朱两卷极论方法,尤为全书骨干”“其五经诸卷则对当时经学上诸重大问题,综述前人成绩,附以己见,虽亦箴切时病。而与方植之轻肆诋诃者不同,亦与章实斋之主于史学而评经学者有异也。”
接下去还有东塾遗稿、东塾论汉学流弊等节。

《国学概论》钱基博序(2014-09-09 新浪博客)
现在看到的《国学概论》,书前有弁言和新版附识两则。闻说当年初版时有钱基博子泉先生序文一则,今本无之。
钱宾四先生《中国史学名著》一书中说到过一部书的自序和他人所写序的事。说“诸位要懂得读一部书,先该注意读这书作者的自序。”“我们要读一人的著作,最好应该注意先读他的自序,他自己说怎样又为什么来写这一部书,应有一讲法,这部书的价值就在这地方。有的序只有短短几句。如顾亭林的《日知录》,黄梨洲的《明儒学案》,开头都有一篇序,都很重要。至于我们写了书请人家来写序,这又另当别论了。”
所谓“弁言”,其实也和“序”差不多,也可当作“自序”来读了。宾四先生这一“弁言”里,首先说到“国学”二字所应包括的范围“何者应列国学,何者则否,实难判别。”接着说,应学校教学需要,姑录梁启超氏《清代学术概论》大意,分期叙述。接着又说“时贤或主以经史子集编论国学,如章氏《国学概论》讲演之例,亦难赅备,并于本书旨趣不合,窃所不取。”
在网上,见有子泉先生为《国学概论》所写之序言。其中有句“略忆此书前八章亦专言经学,不及文史,控名责实,岂屏之不得与国学,抑张惶补苴而有所未备耶?”’(网文末句作“亦张惶补苴而有所未备耶”我据文意改亦为抑)此句正是弁言所说的“以经史子集编论国学”为本书 “所不取”的一说。不知当初版时,这各取所是的弁言和序是否并存,抑或是后来用弁言代替了子泉先生的序言?
子泉先生序言里所说“略忆此书前八章”,是说宾四先生在学校编讲义,每成一章,就寄一章给子泉先生,但是到子泉先生写序时,前八章已经散失,只有九十两章在。而第十章是论当代学人的,子泉先生说“有钳我市朝之惧,未敢置喙”,所以这篇序文,主要是根据第九章“清代考证学”立言的。大意说讲清代考据学而不讲毛奇龄、不及陈澧,是很不妥的。“第九章竟体精审,然称说黄黎洲、顾亭林、王船山、颜习斋而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殿以黄元同、俞荫甫、孙仲容而不及陈澧,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也。”子泉先生指出了《国学概论》第九章原稿的这些问题后,在序言的末了又有一段说明;“顾此所云云,特初稿如是,今定本当已有增改耶?”如上所述,宾四先生对于本书国学的范围,已在弁言中作了不同于子泉先生序的说明,而对于毛西河在清代考证学中的地位,则弁言中未有言及,而且正文里也没有像子泉先生猜想那样有所增订修改,仍是“不及毛奇龄,未为周匝也”。只有弁言中一段说“后三章讲于苏州江苏省立苏州中学。以后迄未增改。疏漏错失,为病实多。若蒙海内学人赐以商订,极所乐闻”。或可视为与此序言有关的吧。
如果这弁言是初版时就有的(民国二十年),也就是这年开始,宾四先生在北大开讲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以后又成《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书,其书则讲到了毛西河,并在自序(民国二十六年)中说“亭林最坚卓,顾其辞荐也,则曰: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二甥既为清显宦,弟子潘次耕,亲兄备受惨毒,亦俯首为清臣。梨洲晚节多可讥。晚村独持夷夏之辩不变,然余读其遗训手迹,缕缕数百言。皆棺衾附身事耳,独曰:子孙虽贵显,不许于家中演戏。则无怪后人之入翰苑也。船山于诸家中最晦,其子则以时文名。习斋力唱经世干济,恕谷乃
为游幕。徐狷石所谓遗民不世袭。而诸老治学之风乃不得不变。继之以潜邱、西河,此国亡不复后之所谓考据学也。复继之以穆堂、谢山,此国亡不复后之所谓义理学也。彼其所以与晚明诸遗老异者,岂不在朝廷之刀锯鼎镬、富贵利达哉!”对于毛氏的评价,则也正和子泉先生是大相径庭的。

毛西河是“国亡不复后之所谓考据学”“彼其所以与晚明诸遗老异者,岂不在朝廷之刀锯鼎镬、富贵利达哉!”宾四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自序中又引用了乾隆皇帝“且使为宰相者,居然以天下之治乱为己任,而目无其君,此尤大不可也”来为上面说的“刀锯鼎镬、富贵利达”作注。再看《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六章“阎潜邱、毛西河”,有西河传略,西河轶事及其著书之道德,西河潜邱两人对理学之态度,潜邱西河辨古文尚书真伪等诸节,或许可以说是应对了子泉先生《国学概论序》中所说“未为周匝”的批评。但是“今平心而论,西河制行,固未修,而其论学,伸王抑朱,于姚江、蕺山浙东一脉,不得谓全无地位。惟阳明良知,首重立诚,西河未透此关,即已根本不足称道。虽才气足以跨驾一时,尚不如考证所得,确有成绩,可不以人见废耳。故潜邱尊朱,已为随逐,西河尊王,亦是赶趁,均之非躬行实践,从自身自心打熬透悟,与同时黄顾诸君子异矣。两无足取,可勿斤斤为之置辩也。”或可视为宾四先生对毛西河学术之总评,显然仍与子泉先生有异,真如子泉先生序言中所说“宾四论学与余合者固多,而大端违异”,于此亦见一斑矣。



子泉先生序文中还说到陈澧东塾,认为《国学概论》没有提及他,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希望只是“初稿如是”而“定本当已有增改”。但是,《国学概论》的出版定本并未有这方面的增改。只是几年以后,宾四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里,则有了一章《陈兰甫》,肯定了陈澧东塾的学术地位,子泉先生说陈氏“识力胜于方氏”,宾四先生说方氏的《商兑》“经意湛密不如兰甫”;这章最后部分又这样说:“今日者,学风之坏,有甚于东塾之当年。士情之懒且躁,不肯读一部书,而好以胜古人,东塾忧之,所谓足以乱天下者,方复见于今日。安所得东塾其人者,以上挽之于朱子、郑君,相率趋于博学知服之风,而求以作人才、转世云哉!此余于东塾一编,所尤拳拳深致其向往之意也。”这《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是出版于民国二十六年,如果子泉先生看到“陈兰甫”这一章这样说,和他所希望的一样,应当可以如当年他写的序中所说“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了。
几十年以后,宾四先生《师友杂忆》中几次提到子泉先生。都是说子泉先生是他最敬事的一位。“余在厦门集美无锡三师苏州中学三校,校内敬事者有钱子泉,校外敬事者有金松岑,皆前辈典型人也。”“余在中学任教,集美无锡苏州三处,积八年之久,同事逾百人,最敬事者,首推子泉。生平相交,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亦首推子泉。余离大陆不久,即闻其卒于湖北。惜哉。”
人们都知道,宾四先生和顾颉刚先生学术观点不同,但是私交很好 ,互相尊重,宾四先生到大学去教书 ,当初也是顾先生推荐的。今看宾四先生和子泉先生,这《国学概论》的序言和弁言,好像有实质的矛盾,但是这也不会影响宾四先生对子泉先生的敬事(和思念)。前辈学人治学之勤,待人之厚,今人看来,真都是前辈典型人啊。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4-19 14:31:27
以上做了一个全贴整理版(但还未包括14楼旧稿之全部),以便阅览,请对此有兴趣的朋友关注并请指正。谢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2-04-19 14:38:50
更希望对照概论和学术史二书及他书对清代学术人物历史评价有关部分之异同读,或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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