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左倾狂潮中的大学生涯(1962-1970)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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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1-07-13 00:20:00 更新时间:2020-12-05 20:03:35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15:49:03
我的哥哥那时在西北某高校。1960、61年,他们学校的低年级学生各自回家,高年级学生则由老师带队去甘南山区度荒。老师在山坡上给学生上课,不是讲机器怎么造、怎么开,而是教这种野菜可以吃、那种野菜不能吃。挖野菜,就那么容易么?你挖了,别人挖什么?结果还为挖野菜,与当地藏民发生冲突,有两个学生被杀。这也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曾经有过的一页。
学校的生活艰苦,社会上的生活更艰苦。很多同学来校时,体质并不好。我们已经开始上课有一两个星期了,入学体检报告出来,我们班有两位同学因健康原因被休学一年。这两位,还都是我的上海老乡。第二年,他们两位又来体检。一位男同学留到下一级,一位女同学还是没通过,被取消了入学资格。真是太可惜了。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16:55:34
我们班的同学都是比较优秀的,本想单独写一节“我的同学”。但因为大多数久未联系,不知近况,未经同意,也不好多说。我就想讲一位从南京考来的同学。他的家境相当于现在的外来务工人员,但他非常地优秀,上的是全省一流的南师附中,在高中就入了党。这在中学生中,尤其是在当时的中学生中是极为罕见的,而且还是鼓楼区人大代表。我还想起了小学的一位同班同学,他的出身更贫寒。他家是在弄堂的拐角,临时用两堵墙挡了个几平方的地方,不但没有窗,连个屋顶也没有,上面就搭了块蓬布。家里一张桌子也没有,墙角摆着一个炉子、两个板凳,锅碗就放在地上,书就在枕头边。然而,他却非常优秀,不但读书好,而且品德高尚、为人真诚、懂事得体而又能干,远超过同龄的孩子,令人敬佩。可惜他早在毕业前就转走了,再没音讯(现在想来,很可能是遇上了“拆违”)。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18:03:36
我讲这些,是想说我没见过有钱人家、有权人家有过这样出色的孩子。不否认也可能有,只是我没见过。我不是说我没见过有钱人家、有权人家的孩子,而是说在我见过的那类人群里没有这样懂事的孩子。不由再想到,今天外来工的孩子还能上南师附中么?还能考上人大么?我们省一位副省长很感慨地说:“我是农民的孩子,上的是农村的中学,后来考上了大学,现在成了领导。可是,今天农村的孩子,还能走上这条路么?很难了。”这也是现在与过去、有幸与不幸之辩证。一言难尽啊,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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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19:28:52
人大的日常生活管理,十分强调自律。刚去时,连辅导员也没有,一年以后才根据上级要求配备的。班里面各项工作都靠自己,靠学生干部。
有件事,值得一提,就是人大的男女同学是住在同一楼舍内的,全国高校独此一家。我们系同年级的两个班,八间宿舍,女同学是中间两个:104和105室,两边各三个宿舍是我们两个班的男生。男女同学共用一个盥洗室,早晨一起洗脸刷牙,傍晚一起洗脚洗衣服,真的是朝夕相处。夏天,甚至一边是有的男同学光膀子冲澡,一声喊“闪开点啊!”一盆凉水就从头上浇下,旁边洗衣服的女同学便“哇”地一声跳开。大家相处都很好,也很少有谈恋爱的,而且几乎没听说有什么“绯闻”。
有网友想叫我谈谈那时大学生的恋情,我想了想,真是没有更多的好说。我们男女同学之间,那么地熟悉,熟悉到已经没有更多的其他想法。熟悉到,有次,一位女同学还喊我:“今天下午没事,我们去洗澡吧。”于是,两人回宿舍(也就是隔了两个门)拿着脸盆,放上毛巾肥皂,就一起往澡堂走去了。这事放到今天,一定匪夷所思。但在那时,却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平常,无论是自己、是对方、还是别人,都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21:49:35
@paoyou2010 2011-07-13 16:44:30
楼主好记性~!~!!现在起码70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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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稍差点,1945年生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21:51:25
那时的环境,就是这样的气氛。常能看到男女同学间也很接近,但没有那种亲昵的情侣之状。男同学当然也有胆子大的时候,最厉害的一次壮举是:有一次我们年级两个班下了课一起往回走,经过操场,女同学在前面走,男同学在后面。邻班的一位男同学突发奇想,对另一位同学说:“你敢上去抱她一把?”(她,按现在的说法,相当于他们班的班花了。)听得此言的那位同学居然二话没说,上去就从身后把那位女同学横着抱了起来。男同学们一阵欢呼,女同学们也哈哈大笑。她本人也很大方,知道不是恶意,并没有什么恼怒。这大概是这几年中男女同学间最出格的一次了。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21:51:54
那时的环境,就是这样的气氛。常能看到男女同学间也很接近,但没有那种亲昵的情侣之状。男同学当然也有胆子大的时候,最厉害的一次壮举是:有一次我们年级两个班下了课一起往回走,经过操场,女同学在前面走,男同学在后面。邻班的一位男同学突发奇想,对另一位同学说:“你敢上去抱她一把?”(她,按现在的说法,相当于他们班的班花了。)听得此言的那位同学居然二话没说,上去就从身后把那位女同学横着抱了起来。男同学们一阵欢呼,女同学们也哈哈大笑。她本人也很大方,知道不是恶意,并没有什么恼怒。这大概是这几年中男女同学间最出格的一次了。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3 22:32:42
我们班的女同学,到离校时,多数也都有了对象。大体上有两个特点。一是,对方都是本校的同学,同年级的或高年级的,这说明那时同学们的活动范围还比较有限。二是,这种事当事人不张扬,别人也不在意、不惊讶,大家都很低调、很平常。
直到八十年代初,高校重新招生后,人大依然是男女生同一楼舍。据说是在教育部的再三要求之下,才与其它高校一样实行男女生宿舍分开。人大之所以有这个习惯,可能是与以前招收的都是三十往上的调干生有关。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06:19:56
住的是八人一个大房间(实住七人),四个上下的双人床,每人一个课桌,再没有别的设施。东西就放在床底下。常有人在床架上钉块木板放书。冬天,中间生个火炉,每人轮流负责。作为南方人,我很喜欢在炉盖上烤馒头片,焦黄酥脆很好吃。只是舍不得,因为那样太不经吃,一个馒头不当回事就没了。有位天津的李同学,他父亲是位技师。过来时,还帮我们用粗铁丝扎了个烤馒头的架子。那手艺很纯熟,做出来的架子很标准,该直的地方笔直,该弯的地方就是90度,倒底是工人师傅啊。不象我们自己做的,弯弯扭扭,别提多丑了。

那时,食堂的打饭是这样的:每顿就一个菜。饭票上,没有金额,只标明日期和早中晚。上午没课的班级,轮流去食堂帮橱,干些捡菜、洗菜之类的活,而且提前吃饭。开饭时,还要给来就餐的同学们打菜。为了显示公平,打菜时不能抬头看人,以防别人说你打得有多有少。等着打饭的队伍排得又很长,所以就只管低头接碗,飞快地往里舀上等量的一碗,再接下一个碗,都练出这本领了。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06:57:43
菜是等量的,可饭量有大小。不过,只听说不够吃的,几乎没听说吃不了的。
饭碗由各人自备。吃完饭,食堂的自来水龙头前就排起了长队。这时,前面如果有熟悉的女同学,你就可以把碗递给她,说声:“帮我洗一下吧。”甚至连“不好意思”都不一定要说。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07:32:51
难得也有热闹的时候。1963年的元旦,食堂发给每班和好的面和拌好的馅,回来各班自己包饺子,再自己去食堂大锅里下。班里的同学多数不会包,我则连看也没看见过。大家在宿舍里,把桌子拼起来,由北京的女同学当指导,一起动手,热热闹闹地包了会、吃了会饺子。当然,包的过程比吃的过程还要热闹。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08:39:12
(对上一节补充这二段)
人大的校园,当时自己的感觉还挺大的,长宽差不多都有一千多米,够自己走的。里面住了约有一万人,二千五的学生,二千五的教工,五千的家属。靠近中心区有一些商业、生活设施,比如商店、菜场、书店、邮局、理发馆、洗澡堂,一个院子里能有这么些,还觉得挺希奇。但饭店、小吃部这些还没有。
教室,除了在全校最大的楼房——三层半的教学办公楼里有二三十个教室外,其余的都在一排排灰色的平房里。里面的光线也不亮。课椅倒是很实在,木头很厚,右侧还有个弯的平板,用来放书和笔记。没有桌子。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0:00:12
谢谢 您的关注.
这刚开始的两天,更新得回快一些,以后的频率恐怕不会这么快了.
一般是:6、10、14、21,不能很准,建议用收藏夹,好找一些。或用搜索。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0:03:22
4.课外活动
文体活动虽然不多,但比起中学那还是完全不一样。我的体质不算强,所以常跑个步活动一下。往往是拿出星期日的半天,从双榆树向南跑到白石桥、紫竹院一带,再跑回来。而南方没有的滑冰,是我的最爱。一到冬天,就盼着在北五楼旁边的人工湖上滑冰。体育方面,别的项目不行,唯有滑冰还可以。在上海时,我也会旱冰。这在中学生中,尤其是像我这样看起来循规蹈矩的中学生中,还是很少有的。由于经济的原因,和社会上对滑旱冰少年的不良印象,我也很少有机会去,家里都不知道我会那玩艺儿。至今,我也希望家长们对孩子少一些偏见,多一些宽容,尽量放手让他们去发展。但是在北京,每年冬天可滑的时间也不多,至今也没滑够。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0:50:25
我的一位好友,是学生会文艺部长,有钢琴房的钥匙。对那高级玩艺从没碰过,充满了神奇和向往。于是,我向他借了钥匙,逃课去练琴。但终因无人指点,弄了半天,只会用一个手弹。二、三个星期后,也就作罢了。直到六旬之后,因为陪上幼儿园小班的外孙女学电子琴,结果小丫头不愿意学,我倒学了几下。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高中、大学里不开设音乐、美术课。这些也都是我的喜好。在初中有这些课程时,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在现在的高校有相应的选修课了。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2:49:00
在大学里,看电影的机会多了。几乎每个周末都有露天电影,在文化广场放,五分钱一张票。文化广场是原教学办公楼北侧的一个一万平方米左右的空地,它的西面有个朝东的舞台,是人民大学当时的主要集会场所。在中学时,是很少看的,只有学校统一组织时才能去电影院,一角五至二角五一张,一学期也就是一两次。看电影,人大的学生很方便,我们每人有一个板凳和一个马扎。开大会时,每人拿着一个马扎排队进场,是人大特有的一道风景线,很能体现人大的革命传统。人大的前身,在延安时期是陕北公学。看电影时,拿马扎的坐前面,拿板凳的坐后面,都很自觉。人实在多的时候,就到幕布后面看反面的,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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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3:52:23
刚到北京时,周末还有举行交谊舞会的。舞池就在老图书馆南侧的水泥坪。班上除了北京的两位女同学,别人都不会。我们也只有在边上愣愣地看着,像个傻小子似的。没过几个月,1963年春,就不让跳了,说是修正主义。只有中南海里的舞会一直没停。
当然,我们也有跳舞的机会,那就是每年九月份,下午常常要拿出时间来训练集体舞,以备国庆之夜在天安门广场上联欢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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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体力劳动,在校内期间也不多。不像在中学时,初三就下乡到宝山干了两个星期的农活,那时才十四岁,以后每星期都要安排半天劳动。在人大正规教学期间,很少有专门安排干活,除了去食堂帮厨。只有1965年秋,有一阵子,为响应“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和“要准备打仗”的号召,在校内挖人防工事。就在校门北面红楼东面靠马路的那块空地上,每个防空洞也就是二三十米长,说不好听,就跟挖白菜窖差不多。挖个沟,上面搭上席子,盖上土,仅此而已,第二年就都塌了。我还劝过在那儿钻洞玩的小孩,别在这玩,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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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16:37:22
时传祥是位淘粪工人,因为勤勤恳恳几十年而树为全国闻名的劳动模范,受到刘少奇接见。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接见的照片,以显示在这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工人和国家 都是普通劳动者,都是国家的主人。文革期间,当然也就跟着国家 倒霉,横遭迫害,致病致残,被赶回原籍。好在当时还留了条命,真是不易。
张秉贵是糖果柜台的售货员,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型,尤以“一抓准、一口清”称著。你要几斤几两,他一把就能抓出来,一口就能说得多少钱。那是多年苦练基本功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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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4 21:11:05
我们班在这方面也很积极,但是却没讨好。1963年春,掀起了“学雷锋”的热潮。我们班请了位跟雷锋比较熟识、一直保持相互往来的雷锋的小学同学、湖南老乡,也是和我们同级的人大学生,在一间平房教室里来我们班里讲雷锋事迹。结果他讲的跟报上宣传的不完全一样。几天之后,他就被中宣部喊去,叫他重讲了一遍,并告之,这些话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说。不知道他们的耳朵怎么那么快。这位同学,文革时还被扣上了“反对学雷锋”的帽子。(此处可参见小说《革命四十年》第二卷第三十六章学雷锋。)
网友们也不用追问,那天这位同学说了些什么,就像不要再问张思德是因为烧什么而死了。
一般人都以为,学雷锋,就是要助人为乐、去做好人好事,这是人们首先想到的。这对于缓和当时刚从困境中走出来的社会气氛,缓和比较紧张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有益的。现在好多人学雷锋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朴素的善良的想法很可以理解。但如果仅仅这样理解,就有点简单化了,就小看了发起者的用心良苦。

楼主:lwg1945  时间:2011-07-15 06:04:55
学雷锋活动的实质,是雷锋日记中最核心的那段话:读毛 的书,听毛 的话,做毛 的好战士。林彪还特地加上了第三句:照毛 的指示办事。所以大笔一挥,号召大家要向雷锋学习。这期间,左倾思潮的强化在各个方面都明显地表现出来,比如:不久后开展的城乡社教运动,发动意识形态领域的大批判(对杨献珍、孙冶芳、吴晗、邵筌麟和电影《早春二月》、小说《刘志丹》等的批判),中苏论战、反修论调的升温,以及如《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的“个人崇拜现象逐步发展”等。这最后一点,林彪借着学雷锋所作的鼓噪,就是意图为个人崇拜、个人迷信摇旗呐喊、推波助澜,是把学雷锋作为造神运动的一个环节。当然,广大群众做好人好事的良好愿望与这些是两回事。
雷锋是个极聪明极机灵的人。我一直很奇怪这样一个聪明机灵的汽车班班长怎么会被他自己指挥的缓慢倒开的车所碰倒的晾衣服杆子砸中而死去,而且还是汽车压了铁丝,铁丝再拉倒了它所栓的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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