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庚辰）
訓劣子李貴承申飭 嗔頑童茗烟鬧書房（甲辰）
（未注出处的批语，均为蒙古王府本）

戚序回前：
*君子爱人以道。不能减牵恋之情。小人图谋以霸。何可逃侮慢之辱。幻境幻情。又造出一番晓妆新样。
——戚序本回前批说，君子交友，是按大道理来衡量，不是一味地感情用事，所以回目“恋风流情友入家塾”，不是交友之道。
第七回回末诗：“正为风流始读书。”汉语“风流”二字，有多种词义。看文字表面，似与情色有关，其实不然。比如晴雯的判词有“风流灵巧”字样，死时又用“夭风流”，但晴雯是个纯洁天真的女孩，跟情色扯不上一点关系。实是暗写纷争与流放。
红楼梦里，风月二字的风，暗指披肩下的“虫”。王熙凤与薛蟠都不识字，取“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之意。写这两句诗的人被雍正处死了。清虫不识字，偏要乱翻书。清主学习汉文化的目的，是为了巩固统治地位。这里的“风流”二字，暗指文字狱之风，流放杀头之罪。
“正为风流始读书”，皇上读书，就是为了搞文字狱，清除汉族文人用文字来鼓动民众。此回顽童们用文房四宝作武器打闹，正是暗写文人们用笔杆子的斗争。
此回故事的主角就是秦钟，他是入关后的“始皇”。“情友”即秦友，秦钟之友贾宝玉。他是幻形入世的卧底，当然要护着秦钟。

*话说秦业父子专候贾家的人来送上学择日之信。原来宝玉急于要和秦钟相遇，【妙！不知是怎样相遇】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后日一早，请秦相公到我这里，会齐了，一同前去。——打发了人送了信。
——甲戌第六回眉批：“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说的是千里之外的大脚儿（满）用武力征服了小脚儿（汉），但思想文化的软实力不行，跟中原文化相比自觉是个耻辱拿不出手，此即批语“忍耻之心”。因此皇帝带头学习中原小脚文化。这就是“招大姐之事”，即指顺治时的满从汉俗。
就像山寨里的女强盗，用暴力强迫手段跟一个富贵大家结了亲，并当上管家婆。但管家又不能按山寨上那一套来，要改弦更张从夫家俗，慢慢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之处了。秦钟是入关后第一个招来的大脚儿。

*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若俗笔则又方不在家矣。试想若再不见，则成何文字哉？所谓不敢作安逸苟且塞责文字】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忽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这一句才补出已往许多文字。是严父之声】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画出宝玉的俯首挨壁形象来】
——贾政骂宝玉，觉得儿子跟秦钟结伴读书，有辱门庭。第四十一回刘姥姥到过栊翠庵，妙玉就要叫人洗地。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
——李贵，理贵也。理贵则情（秦）贱。

*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此等话似觉无味无理，然而作父母的，到无可如何处，每多用此种法术，所谓百计经营、心力俱瘁者】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呜，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
——李贵把“呦呦鹿呜食野之苹”误念为“呦呦鹿呜荷叶浮萍”。“呦呦鹿鸣”比喻下文学堂里的争斗。“荷叶浮萍”照应第四十回贾宝玉说“破荷叶可恨”，林黛玉引李商隐的诗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荷叶浮萍”又谐“何月腹平？”——何时才能消除腹内的怨愤不平！清敦敏诗《题芹圃画石》有“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磈礧时。第八十回批语“是书全是不平。”

*贾政也掌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
——此回学堂里乌烟瘴气，学习只是哄人而已。

*自此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
——作者家对小皇帝帮助不小。曹玺夫人孙氏，曾经当过康熙的保母，故事中写在秦钟身上。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家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伏一笔】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惯能做小服低 ，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绵缠，【凡四语十六字，上用天生成三字，真正写尽古今情种人也】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伏下文阿呆争风一回】
——这也是第五回美玉陷入淖泥之中，警幻意淫之训。
*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修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
——第四回的薛蟠，也是隐喻皇上。

*更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此处用多情二字方妙】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一并隐其姓名，所谓具菩提之心，秉刀斧之笔】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
——香怜玉爱，爱玉怜香的回文。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又留下一句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贾瑞【又出一贾瑞】暂且管理。
——假大儒就不是真儒，贾瑞者假睡也，假装睡梦中不醒之人。
*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太急了些，该再听他二人如何结局，正所谓小儿之态也，酷肖之至】二人唬的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妙名，盖云有金自荣，廉耻何益哉】者。
——金荣，爱新觉罗的意译。
*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新而绝，得空便入】
——贾蔷，蔷是假的，真的是羌。第三十回龄官画蔷，十八笔不是蔷字，或是皇帝二字，雍正二字。

*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兄弟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辞。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此等嫌疑不敢认真搜查，悄为分计，皆以含而不漏为文，真实灵活至极之笔】这贾蔷外相既美，【亦不免招谤，难怪小人之口】内性又聪明，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恃上有贾珍溺爱，【贬贾珍最重】下有贾蓉匡助，【贬贾蓉次之】因此族中人谁敢来触逆于他。他既和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如今自己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却忖度一番，【这一忖度，方是聪明人之心机，写的最好看，最细致】想道：金荣贾瑞一干人，都是薛大叔的相知，向日我又与薛大叔相好，倘或我一出头，他们告诉了老薛，【先曰薛大叔，此曰老薛，写尽娇侈纨绔】我们岂不伤和气？待要不管，如此谣言，说的大家没趣。如今何不用计制服，又止息了口声，又不伤了脸面。想毕，也装出小恭，走至外面，悄悄的把跟宝玉的书童名唤茗烟【又出一茗烟】者唤到身边，如此这般调拨他几句。【如此便好，不必细述】
——第四十回大观园换上的新窗纱，名软烟罗。

*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世事，如今听贾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他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利害，下次越发狂纵难制了。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
——周汝昌先生的《曹雪芹新传》第二章写顺治皇帝的时候，用了《满汉文化的交会》的题目。红楼梦第九回秦钟入学，写的却是满汉文化的冲突。顺治喜欢汉学不是信奉儒学，而是“正为风流始读书”（第七回回末诗）。
满族皇帝入关后，一是羡慕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二是为了巩固统治地位，所以皇帝带头学习中原文化。本回就用比喻讽剌手法暗写此事。
荣国府比喻中华大地，第四十八回脂批故意把“赖尚荣”写为“赖尚华”，暗示“荣”即喻“华”。赖上荣府不走就是赖在中华不走。指的是谁呢？就是金入关后建立的政权，书中的宁府，薛家和金陵王家、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曹雪芹笔下的学堂，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教师是“假大儒”，只会讲空头章句，对德育毫无能力。秦钟贾蔷薛蟠入学读书，贾政说“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代儒的孙子贾瑞也中了风月之局，精尽而亡，连假大儒也后继无人，教育彻底没有希望了。
“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第八回回末诗）作者认为满族皇帝学习以孔孟为主体的汉族文化是一个错误。因为孔子是个“圣之时者”即赶时髦的圣人。他虽然认可小康向往大同，却跟愚昩百姓一样看不起少数民族，是一个顽固地鄙视蛮夷的大族主义者。他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的话。在信奉孔孟学说的儒生眼里，少数民族来当中原的皇帝，那是天大的笑话不可理喻。在孔夫子多年薰陶下，汉族文人骨子里是排外的，这是入关后遇到的最头疼而无法解决的难题，文字狱屡兴不止，反清活动时有发生。进北京后首位皇帝——“始皇”顺治的早夭，接着康熙与雍正相继暴亡证明关外人坐金鸾殿不服水土，慓悍尚武与孔孟之道格格不入。因此在第十三回里，秦氏鬼魂在梦中向接班人郑重告诫：要想“永保无虞”，放弃中原回老家发展，才是“退步”“长策”。回到老家办本民族的学校，恢复本族传统，才能“常保”祭祀香火。不然就会像古代的鲜卑人一样，这个民族就没有了。“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
顽童闹书房一场戏，跟第四回薛蟠与冯渊之争一样，属葫芦内部之斗。起因为争夺“香玉”。香玉，“和日”“玉”也，皇上治下之泪。

*宝玉道：撕罗什么？我必是回去的！秦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宝玉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人家来得的，咱们倒来不得？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
——曹家在顺治间和康熙初年，对皇家巩固皇位出过不少力，宝玉此处暗演当年之事。闹学堂一回是为第十三回秦氏托梦作铺垫。
注意：第五回红楼梦曲《总收》写：“食尽鸟投林……大地真干净”；第六回写打发刘姥姥回家去；第七回写有人放火说冷子兴（冷乡人）来历不明，要把他递解还乡；结尾又写焦大送钟，焦大二字，大火烧鸟也，即大火烧鸟送秦钟，跟食尽鸟投林相应；第八回贾宝玉要撵那曾经给过奶吃后来不给吃了的人，“撵了出去，大家干净。”此回又要撵金荣，是同一意思。

*金荣强不得，只得与秦钟作了揖。宝玉还不依，偏定要磕头。贾瑞只要暂息此事，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惹出事来，少不得下点气儿，磕个头就完事了。金荣无奈，只得进前来与秦钟磕头。
——秦钟金荣之争，也属葫芦内部之争，贾宝玉站在秦钟一边，暗喻曹家当年巴结小小皇帝，为后来的发迹打下基础，为第十六回元春晋升作引。这就是第一回脂批“落堕情根”，金玉结下不解之缘。

*戚序回后：总评
此篇写贾氏学中。非亲即族。且学乃大众之规范，人伦之根本。首先悖乱。以至于此极。其贾家之气数。即此可知。挟用袭人之风流。群小之恶逆。一扬一抑。作者自必有所取。
——戚序批：贾宝玉心思在袭人黛玉身上，无心读书，其它几个主要人物也是为风流而入学。学界如此，可见贾家气数已尽，无药可救了。此回后极力渲染秦氏之死，预兆贾家之走向衰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