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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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6-12 06:1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3:10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04 08:57:55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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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四)(5)



从木琴家出来的时候,柱儿还是被弄得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说话简洁做事明了的木琴,这次竟然说起了含糊话,做起了迷糊事。叫他急急地跑来,原以为有啥要紧事让自己做。谁知,去了之后,却没有提具体事宜。只是叫他坐了一会儿,与一个生人说了一阵子话,又被打发了出来。
柱儿疑疑惑惑地回到自己的小卖店里,坐在柜台前愣怔了大半天,就是不得要领。
这个卖店共是两间屋子,座落在村里唯一一条还算叫大街的路边上,就在村办公室的屋后。这条街虽是弯弯曲曲,不笔直,也不宽敞,却在全村所有若蛛网般的街道中,算得上是最笔直,最宽敞的了。
屋子原是个居住人的小院落,有三间屋,是振书祖上的栖身之所。先辈故去了,家人又不愿住在这么低矮破旧的院落里,宅院一直闲置至今。因了无人修缮维护,屋院便显得愈加低矮破旧。直到人民结婚时没有地方住脚,才临时修补了一通儿。看上去,堪堪像个居家的院落。人民搬到新院落后,老屋再次闲置起来。院墙倒塌无人管,屋顶透风漏雨无人修,愈发破烂得没了屋形。
酸杏跟振书商定了这个院落后,就指派人民、洋行、京儿等几个崽子,对这个残破院落进行了一次大清除。彻底扒掉了摇摇欲倒的石头墙院,在原有院子地基上平整出一块方正平坦的小广场。同时,又加固了屋墙、地基和檩棒等。茂生与茂响哥俩又集合人手,把屋顶重新草苫了一遍,门窗又新修整了一番,屋地也重新用黄泥头土夯平夯实了。这么上下折腾了一通儿,看着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最西那一间屋子实在破得厉害,墙体被夏季里的雨水冲刷得千沟万壑,没法完整地补修。只得舍弃了做店面的用途,盛不得货,更住不得人。考虑到房屋的紧缺,又舍不得完全丢弃,便简单地补修了一下,权且当作了简陋的锅屋。虽是四下里透风,有的地方也还渗雨,却并不妨碍做饭用。柱儿的卖店,只能使用临靠大街的东面两间屋子。
屋子很是低矮狭窄,是过去老屋那种典型的设计格局。光线也不好,只靠着一个方木格子窗户采光,显然不够用。而且,屋门也是过去那种双扇木板门。一旦关闭了板门,屋内便黑黢黢的一团。柱儿早上开了门,就只能一整天地开着。直到夜里关店了,才敢关闭了板门。
虽然房屋低矮狭窄,店里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屋内墙面被石灰水粉刷得雪白通亮。屋顶上,从第二根檩棒起,起了一个天棚,是用大白纸糊就的。这样一来,屋内的空间便被尽可能地放大了。整个屋子不再那么低压拥挤,反而显得规整舒适得很。
一进店门口,冲门就是一道土坯垒就的L型柜台,外表用石灰水刷得煞白。台面是用水泥嵌成的平台,显得光滑平整。台面上一溜儿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里面盛放着油盐酱醋等日用食品调料。柜台的正面,是茂生亲自赶做的一排结实却不显蠢笨、利落而无单细之感的货架,上面盛货的格洞一层层地罗列到了屋檐上方的顶棚上。格洞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品种,擦抹得干干净净。
在货架的背后,又留出了一小条通道来。除了堆放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外,刚好安放了一张不大的床,供柱儿夜里歇息睡觉用。这个空间促狭得很,站进一个人去,便连转身活动的空间也没了。好在是货架后面,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只能看到货架外齐整干净的店面。这个巧设的空间,给人一种小而不狭、低而不压、多而不乱、繁而不杂的舒适感觉。
柱儿勤恳地经营着这片小店。天不亮,便开门打扫卫生,直到村里灯光一个个地全熄了,才关门睡觉。他基本上成了杏花村人起得最早睡得最迟的年轻人。就连那些自诩为勤谨能干的成年汉子,有时也靠不过他。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有这么个营生,是多么地来之不易。这么个小店面,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心思血汗,牵扯着多少人的温情厚望。对自己而言,又显得多么珍贵和重要。若是一旦失去了它,自己便居无片瓦,食无锅灶,在杏花村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今后的日月,更是没有了任何盼头和念想。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05 10:4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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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四)(6)


柱儿没想到的是,已经过了晌午了,木琴竟又领着家里的客人来到了自己的小店里。
那客儿四处打量着卖店的里里外外,指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物品,问这儿问那儿的,很是上心货物的价格种类。在柱儿老实耐心地回答的当口儿,她又紧紧盯看着他的脸面,似要从中看出言语表情里隐藏着的水份谎话来。问过之后,却没有一丁点儿要买东西的意思。
柱儿本就性儿绵,再加上自己特殊的家庭状况和在村内同龄人中的身价地位,养就了特有的耐性涵养,轻易不会急躁发火。平日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崽儿,都谦让顺和,顶礼相待。使得店面里的人气颇旺,成了村里的又一大耍场。尽管这次来的是位令人厌烦的生客,还是木琴领来的,柱儿便殷勤地接待,不厌其烦地应答着一个个看似上心实则无聊的问题。
就这么指东问西地麻缠了好大一阵子,客人什么东西也没买。在木琴的引领下,又嘻嘻哈哈地相跟着离去了。
柱儿越发被弄得一头雾水。直到夜深人静关闭店门了,他仍然想不明白这位客人的来意。
他简单地洗了洗脚,拉灭了电灯,摸黑褪下了身上略显单薄的寒衣,吸吸呵呵地钻进了冰冷似铁的被窝里。他蜷缩起身子,静待着身上的体温捂热尚寒的被褥。
这时,屋外星光残弱,屋内漆黑一团。柱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心里一揪一扯的,难以平静下来。他再一次想爹了。
自打茂响跨进自家院落时起,自打自己搬进了洋行屋子的第一夜起,他便时时想念着那个印象浅淡的喜桂,那个模样模糊的亲爹来。这种想念,既没有来由,也没有根基,却总是时不时地来侵扰着他。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又比一次浓郁,特别是在深夜无眠的时候。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感受不到有爹的好来。毕竟,喜桂是在他尚不懂事的时候离去的。此时的他,竟渴望自己有个身体结实肩膀宽厚的爹。细想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个早已故去的喜桂,更不是现今儿已经与娘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个茂响,而是冥冥中一个模糊迷离的身影。在自己孤立无助的时候,在自己伤情悲苦的时候,在自己高兴喜悦的时候,便从内心深处缓缓地走出来,溜达在周边的夜色里,陪伴在自己的身前背后。有时,也躺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紧紧地搂在宽厚的怀中。给自己以鼓励,以安慰。迷蒙中,似乎自己瘦弱的躯体上,已经附着了他炙热的体温和浓郁的气息。
这时,他便感受到一种柔情似水般的温情,在自己的身躯血脉里缓缓地流淌着。这种难以诉说的温情,从指尖脚尖开始,从最外面的身体表皮开始,漫过四肢,穿过心脏,渐渐涌上了脑际。臆想中,在渐渐要凝固成型的时候,又瞬间散落如烟,了无踪影。于是,所有的念想戛然终止。
惶惶地睁开眼睛,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门窗缝隙里正透过丝丝清寒,把遍体温情吹冷,把满腔念想吹尽,把满腹心事凝成一块冰坨,重重地坠在胸间。
每到这时,头遍鸡叫声渐次响起。他强迫自己,赶快清空脑壳儿中的胡思乱想,尽快睡去。他明白,自己要攒够十足的精力,去应对天明后的诸多活计。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07 09: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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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1)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了。到了年三十下午,过年的氛围浓郁得似乎要滴成水,结成冰凌了。
家家户户的院落里蒸气腾腾,不时地飘散出肉菜的香气。这香气缓缓流荡在村内屋角巷道间,流荡在林丛树梢间,流荡在大人崽子们的大小心坎间。踯躅漫漶,挥之不去,驱之不散。附着在人们的身上,便显得身影匆匆,忙碌得没有了丝毫空闲余地。甚至走起路来,也是跨步疾走或一路小跑着。又粘挂在脸上,便洋溢着舒心畅快的神情。就连眉眼鼻嘴间,也在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洋洋喜气。
邻近傍晚时分,村落里顿时响起一片杂乱的门扇撞击声,大人吆喝娃崽儿干活的呵斥吵嚷声。这个时候,是到了各家各户贴春联的时辰了。
家家门前,都站着大人娃崽儿的身影。娃崽儿负责端面浆糊盆,往门脸上涂抹浆糊,并兼顾着察看春联张贴得是否周正。大人就踏凳踩梯地负责往上仔细张贴,还不时地扭头询问地面上的崽子,这春联贴得正当还是不正当。
有贪玩的崽子敷衍了事,就胡乱地点头。大人下来后,远近地端详一番。贴端正了的,便满意地露出笑容来,朝崽子挥挥手道,玩去吧,别误了早些回家吃饺子哦。春联被张贴得七扭八歪的,大人立时便朝东瞅西望的崽子屁股上猛踹一脚,横眉竖目地呵斥道,眼睛呐,还不快点儿扯下来,去你振书爷家再央求写幅。
打是打了,但绝没有往日里的咒骂声。这是在新春大年时节,万不敢有脏话瞎话冒出嘴巴来,影响了全年好运气。只有满嘴的好话吉祥话,才是这个节日里的统一标准用语。
崽子们知道自己惹了祸事,便一溜烟儿地飞奔进振书的家门,大声叫嚷着,爷哦,爷哦,快给俺家再写幅对子呀。振书便知道,又有人家的春联贴毁了。或是有邋遢的人家到了张贴春联的时辰,才发觉自家的对子纸还掖藏在家里呐,需要找他赶紧书写。
杏花村几十年里,为村人写大字写春联,已经成了振书的专利。并不是他喜好写,而是非他莫属。放眼整个杏花村千把口子人当中,谁人还能拿得动那只毛笔杆,谁人还能写得出那幅或是工整或是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来呢。只有李振书能,也只有他一个人行。
每到春节临近的时节,正是振书大忙特忙的时候。他总是喊来自家娃崽儿们,铆足了劲儿地给他磨砚。磨出大半盆的墨汁子来,小心地放到锅屋里。又准备好了几只村集体免费送来的大、中、小号毛笔,叫女人刷净了大八仙桌,安放到堂屋里。他便整日蹲坐屋内,等候着村人送来大红的对子纸,挥毫泼墨,书写联句。为此,村集体每年都要给他一定报酬,算是对他劳动付出的回报。
振书的春联摊子要一直摆到大年三十傍晚,直到天擦黑家家吃辞岁饭的时辰。
此时,振书一边等着那些需要上门来写字的人,一边偷空儿帮着家人忙活年夜饭的筹备工作。
每年的年夜饭,四季、四喜、四方三大家子十几口子人都要到振书家里吃。并要一起守岁到半夜三更,方才回到各自家里睡觉。待到天还不明的时辰,再急急地奔了来,赶在全村人还没起床放鞭的当空儿,抢先发纸放鞭。这叫抢头彩儿,预示着全村人一年里的好运,都叫自家占了个先。于是,每年大年初一早晨的第一声炮响,谁也不用问,总是从振书家的院落里传出。慢慢地,才引带出全村的鞭炮齐鸣。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08 08:4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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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2)



锅屋里进出着兰香、桂花和振书女人。她们在洗刷炒菜,筹办着年夜酒席。院子里晃动着四季和一群自家崽子的身影,在抓紧收拾着老家的庭院。
金莲还呆在村西自家院落里,忙着给神灵烧香上供磕头。凡人要过年过节,神灵当然也要过,还要过在凡人前头才行。每年的年夜饭,她都是赶在开饭时才来。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过年,虽是多了一个秋分,还是缺少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四方。去年过年,是银行在饭店里看的门。今年,要轮到他看门了,便不能回家团圆。另一个是四喜。他已经离家三整年了,至今音信皆无。今年过年,已经到了年三十傍晚。看来,又是指望不上了。
振书起身跨出大门外,去察看刚刚贴好的春联效果怎样。站在自家门前,向坡上的人家望去,家家门前一片红色。大红的对联,把新旧不一的庭院门口装扮得喜气洋洋,瑞气盈门。这都是振书的手笔,是他一个人为全村各家院落营造出来的。看到这些,振书心中荡起了暖暖春色,有了一种满足和自傲的感觉。
正这么自我欣赏着,身后竟传来一声颤巍巍的声音,说,爹,你老儿可好么。
振书的身子蓦地僵住了,心口立时狂跳起来。他慢慢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站立在家门口不远处。振书不由自主地失声叫了一声,是四喜么,四喜哦。话音刚刚落地,自己也随之跌坐在地上。
来人就是失踪了整整三年,又突然现身家门口的四喜。就是振书最器重又最怨恨的二儿子四喜。
四喜的突然回归,顿时在大年夜的振书院落里掀翻了一锅沸水。振书喜之不尽,振书女人涕泪涟涟,四季两口子手足无措,金莲无动于衷。四喜媳妇桂花却喜极而泣。她不顾辞旧迎新的大好时光,更顾不得全家老少的颜面,坐在地上大声嚎啕。痛骂一阵儿狠心的男人,又哭诉一阵儿自家的苦楚。一直闹到了院外街道上娃崽子们燃放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为止,闹到了桌面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大人和娃崽儿们早已空瘪了肚子才算罢手。一家人似乎才清醒了,又陶然欣然起来。一家老少忙着温菜烫酒,和和乐乐地吃顿团圆饭,喝顿团圆酒。
酒席间,在家人追问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执拗倔强的四喜,把自己三年来艰难曲折的经历和奇遇一一讲说了。

初时,四喜一时负气,不顾了老少妻女,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师学艺的路途。他径直来到了青岛的崂山,想象着聊斋里的故事,专意寻找能够善施幻术又能掐会算的真人道士。
他见山即拜,遇观就求,却处处碰壁。没人搭理这个土得掉渣儿又憨得可笑的乡下人。
四喜依然执迷不悟。他坚信,真人就在其中。他游走在太清宫、上清宫、玉清宫、百福庵、修真庵、太平宫之间,将近三个月之久,却一无所获。久而久之,四喜心里便升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然而,生性倔强又好脸面的四喜,终是没敢踏出回乡的脚步,而是在两难中犹豫,在犹豫中不知所措。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08 22: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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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3)


直到有一天,他瘫坐在太清宫门前,对了茫茫的海水犯愁发呆的时候,一位知情的老道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劝说道,年轻人,想开了些。此处无真人,自有真人处。天下之大,奇人众多。又何必在乎这么个山低地狭之地呢。
他的话里透着玄机,立时引起了四喜的注意。四喜“扑通”跪下就磕头,且磕得是响头,掷地有声,“咚咚”作响。
老道莞尔一笑,说道,我又不是你要找的真人,何必向我磕头呢。说罢,扬长而去。
四喜认定了他就是真人,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身后,向荒山野岭奔去。老道见他跟定了自己,自是恼怒,便健步如飞地疾步行去,把张口气喘的四喜远远甩开了。
此时,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四喜孤身立于荒野,四顾茫然,无处落脚。想返身回去,又迷失了路径。只得爬到一棵大树上,如猴子一般栖身了一宿。天一放亮,便寻路仓皇下山,又回到了太清宫的观门前。
他就整日坐等在那里,希望再遇见那位老道。如此这般地等候,又有了半个月的光景,却连老道的影子也没寻见。这期间,他靠死皮赖脸地央求给道观里做些粗重活计,来混口儿饭吃。渐渐地,他就开始琢磨起老道的话语来。他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整日死守,不如四处探寻。即使寻不到那个老道,兴许还会遇见本事更大的人。
这段时日里,他渐渐适应了在外漂泊的环境,学到了一些维持生存保存性命的办法。就是扛活打工挣饭吃,填不满肚子,也饿不死人。于是,他便下定决心,遍访名山大川。寻不到真人高士,就永不回杏花村了。从此,他就开始了四处流荡的寻师生涯。
他到过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终南山,甚至还跋山涉水地远到了江西龙虎山。总之,只要是跟神佛玄宗相牵连的有名望地方,他尽量奔了去。一见到自认为有些仙风道骨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跟人家撕缠上一阵子,央求人家教自己本事。其愿至纯,其心至诚,其言至实,其行至善。但是,没人去理会这么个疯癫汉子,全都避而远之。就这么流荡了近一年,却一无所成。他依然进学之心不死,觉得自己机缘不到,尚需刻苦磨砺才能修成大道。
直到第二年的开春,他逛荡到了安徽的齐云山,到了号称“真仙洞府”的岩壁洞穴周围。
这里山崖陡峭,洞穴颇多。有些穴内,便居住着虔心修道之人。
四喜不管好歹,见了洞穴就拜,见了洞内之人就求,却依旧不能如愿。最后,他终于在一处偏僻荒芜的地方,寻到一处洞穴,求得一位修道之人的首肯,才被留了下来。学到学不到东西先撇开不谈,四喜留下来的代价是,每天为这位整日装腔作势捣神弄鬼的所谓得道高人打杂。粗活细活轻活重活一身担,以换来一小口充饥的食粮和一小片存身立足之所。就这么三、五个月过去了,活儿倒是干得没完没了,学问却是一丁点儿也没学到。
四喜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后,一气之下,偷走了道人积攒的一点儿钱,算作了这段时日来自己没日没夜吃苦受累的工钱。他匆匆逃离了山洞,又回到了烟火鼎盛的凡尘人间来。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10 15: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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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4)


直到有一天,他瘫坐在太清宫门前,对了茫茫的海水犯愁发呆的时候,一位知情的老道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劝说道,年轻人,想开了些。此处无真人,自有真人处。天下之大,奇人众多。又何必在乎这么个山低地狭之地呢。
他的话里透着玄机,立时引起了四喜的注意。四喜“扑通”跪下就磕头,且磕得是响头,掷地有声,“咚咚”作响。
老道莞尔一笑,说道,我又不是你要找的真人,何必向我磕头呢。说罢,扬长而去。
四喜认定了他就是真人,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身后,向荒山野岭奔去。老道见他跟定了自己,自是恼怒,便健步如飞地疾步行去,把张口气喘的四喜远远甩开了。
此时,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四喜孤身立于荒野,四顾茫然,无处落脚。想返身回去,又迷失了路径。只得爬到一棵大树上,如猴子一般栖身了一宿。天一放亮,便寻路仓皇下山,又回到了太清宫的观门前。
他就整日坐等在那里,希望再遇见那位老道。如此这般地等候,又有了半个月的光景,却连老道的影子也没寻见。这期间,他靠死皮赖脸地央求给道观里做些粗重活计,来混口儿饭吃。渐渐地,他就开始琢磨起老道的话语来。他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整日死守,不如四处探寻。即使寻不到那个老道,兴许还会遇见本事更大的人。
这段时日里,他渐渐适应了在外漂泊的环境,学到了一些维持生存保存性命的办法。就是扛活打工挣饭吃,填不满肚子,也饿不死人。于是,他便下定决心,遍访名山大川。寻不到真人高士,就永不回杏花村了。从此,他就开始了四处流荡的寻师生涯。
他到过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终南山,甚至还跋山涉水地远到了江西龙虎山。总之,只要是跟神佛玄宗相牵连的有名望地方,他尽量奔了去。一见到自认为有些仙风道骨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跟人家撕缠上一阵子,央求人家教自己本事。其愿至纯,其心至诚,其言至实,其行至善。但是,没人去理会这么个疯癫汉子,全都避而远之。就这么流荡了近一年,却一无所成。他依然进学之心不死,觉得自己机缘不到,尚需刻苦磨砺才能修成大道。
直到第二年的开春,他逛荡到了安徽的齐云山,到了号称“真仙洞府”的岩壁洞穴周围。
这里山崖陡峭,洞穴颇多。有些穴内,便居住着虔心修道之人。
四喜不管好歹,见了洞穴就拜,见了洞内之人就求,却依旧不能如愿。最后,他终于在一处偏僻荒芜的地方,寻到一处洞穴,求得一位修道之人的首肯,才被留了下来。学到学不到东西先撇开不谈,四喜留下来的代价是,每天为这位整日装腔作势捣神弄鬼的所谓得道高人打杂。粗活细活轻活重活一身担,以换来一小口充饥的食粮和一小片存身立足之所。就这么三、五个月过去了,活儿倒是干得没完没了,学问却是一丁点儿也没学到。
四喜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后,一气之下,偷走了道人积攒的一点儿钱,算作了这段时日来自己没日没夜吃苦受累的工钱。他匆匆逃离了山洞,又回到了烟火鼎盛的凡尘人间来。
他又一次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荡生活。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13 18: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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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5)



或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或是他的机缘来临。在江南一个无名小镇的街头卦摊上,无意中瞥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妇女,正在给行人看相算命,竟然说得求卦人频频点头如鸡啄米。
四喜远远地跟踪了好几天,见天儿如此。四喜被骗怕了,不敢盲目投师,就亲自过去试探她的卦相准不准。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讲说出来,叫她算算自己的命相儿如何,有何周折遭遇。妇女在一张纸上写来画去的,没多大的工夫,便朗朗侃谈。说出来的话语,句句戳到了四喜的要害之处,就跟亲眼见着他这么一步步走过来似的。四喜彻底服了,就央求着拜她为师,也学点儿吃饭的手艺。
起初,妇女当然不答应。四喜就跟屁虫般赖在了她身后,形影不离。白天,女人摆摊看卦,他就坐在一旁帮着守摊。夜里,女人找到旅馆休息,四喜没钱住店,就睡在门口守候着。由是月余,才打动了女人的心。她答应接纳他,叫他跟自己天南地北地四处游荡。四喜就如跟班的一般,既照顾她的饮食生意,又跟着学习手艺。
如此这般地游学了一年多,终于学业有成。到了年底,女人要回老家江西了,四喜也是惦记着回家过年。俩人才停止了四处游学挣钱,在河南开封匆匆地分手,各奔东西。
四喜归心似箭,拼了命地往家里赶。总算赶在大年三十的辞岁饭前,迈进了自家门槛。
四喜的一番自叙,听得全家人目瞪口呆。随之,又引来满屋子的唏嘘之声。振书女人心疼得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四季等人便一个劲儿地劝酒让菜,像是要把这几年来二弟在外吃下的苦楚,用今晚的酒菜全补回来似的。金莲依旧不吱声,夹自己的菜,吃自己的饭,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表情。四喜媳妇桂花心绪复杂得很,既有男人平安回归的欣喜,又有抛妻别女撇家舍业的哀怨,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狐疑与揣测。
振书很是高兴。当初,四喜被自己逼走时生出来的歉疚与悔恨,在折磨了他漫长的三年之后,终于在今夜偿清了。他高兴四喜终于学业有成,今后就捧定了一只吃不败砸不碎的金饭碗,后半生算是无虑无忧了。他举着酒碗,让儿孙们可着劲儿地喝酒。他自己也是不留酒量,竟然喝得醉醺醺的,口齿也不清了。
振书也把家中的大小事体简单地讲给他听,像等儿与人民成家,四方与银行承包经营饭店,以及准备在北山脚下重建神庙子等等。
四喜十分赞同与酸杏家结亲,也高兴三弟四方有了自己的产业地盘。他还对三弟媳金莲道,你放心哦。只要你在后面压住了阵脚,俺们就在前面替你撑门面,没有捅鼓不成的呢。只要神庙子立起来了,不说咱这个小小杏花村咧,就算是九沟八寨十里八乡的人场地场,也都放不到咱家人的眼皮子下呢。
金莲只轻微地一笑,也不知是赞同他的话呢,还是嘲笑蔑视他,瞧不起他。家里人都习惯了她这种漠然做派,都不在意上心。四喜见家人如此,也便不再往深处寻思。
席间,振书问四喜,学的是哪门哪派,属于哪门子营生。
四喜回道,我学的是《紫微斗数》,精准得很。这门学问,只在江南有。咱北方地界,还从没传过来呢。
振书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紫微斗数》,只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的阴阳宅大全什么的。他羡慕地道,多暂空闲哩,也教教我哦。
四喜回道,你想学,我就全给了你。也只准你一个人哦。别人就算见天儿供奉我,八抬大轿抬着我,咱也不能教呀。
振书赶紧点头道,是哩,是哩,咱千辛万苦学来的东西,怎能轻易送给别人吔。
这顿辞岁饭吃得时间之长、内容之丰富、情节之紧张回环,是振书一家几十年里从没有过的。饭后,一家人还要围坐在老家里守岁到半夜,才能回各自家中歇息。桂花却有些神思不安起来。她想拉着四喜走,又不好意思挪步。不走,又坐不住屁股,站不稳身子。
振书女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四喜刚回来,也还没顾上洗洗头脸的。明儿还要早早地辞岁拜年,也得回去收拾收拾去。你俩就先回吧,不用再在这儿守年咧。回家守着,也是一样哦。
四喜两口子巴不得这一声。俩人说了几句谦让话,便溜溜儿地结伴回到了自己家中。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15 08:5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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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6)


家里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只是新增添了电灯,墙面上又贴满了年画,门脸上贴了大红的春联,屋内的家什也拾掇得利落整齐。屋里院外充满着新年的祥和气氛和喜庆色彩,方显得与三年前略有不同。
关上门,泡上一壶热茶,四喜又把随身带来的糖果及给桂花和闺女购置的新衣服、新布料拿出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桂花细细打量着四喜,除了皮肤黑红外,音容相貌上并没有多大变化。但看在眼里,总是有着一种陌生的感觉。心理上,又有一种距离感。似乎坐在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苦苦等待了三年的那个四喜,而是夜晚前来投宿的行人。特别是四喜在自述中的种种离奇经历,总叫她心下犯嘀咕,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得安生。刚才在老家里生出来的那种急于亲近的心劲儿,反倒不知不觉中淡灭了许多。
四喜当然饥渴得紧。他催她赶紧上床睡下,明儿还得早起辞年呐。
桂花有些别扭地上床,脱衣躺下了。四喜赶紧洗脚关门,三下五除二剥光了衣服,麻利地钻进被窝里,随手拉灭了电灯。
四喜显然性急。一挨到桂花的身子,便迫不及待地紧紧搂抱了。他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轻柔又细致地做着前期的感情酝酿工作。在四喜心里,他简单地认为,女人为自己苦苦守了三年空房,跟寡妇没啥两样。不仅得不到男人滋润,还要操持家里家外的农活琐事和人情世故,操办已经长大成人了的闺女们生活。这些艰难困苦,都是自己给她造成的,是自己亏欠了人家。现在,自己回来了,就要加倍地回报人家。这回报,就要从今晚开始,从床上开始,从亏欠已久的好事上开始做起。这种知恩图报的心思,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因而,四喜动作起来,也是悉心疼爱,百般呵护着,一改过去那种简单生硬速战速决的架势。渐渐地,他忘乎所以起来。把一年多来亲身学习和体验到的种种手法技巧一一施展出来,就差动用舌头上阵了。
这一番折腾,把桂花弄得气喘吁吁,飘飘若仙,欲活欲死。她甚至还张大了嘴巴,十分罕见地叫起了床。“咿呀”暧昧之声,满屋子乱窜乱蹦。直到桂花先自泄了,四喜才从容不迫地射将出来。俩人大汗淋淋地瘫倒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喘息倒气。
渐渐平息下来后,桂花的脑壳儿也慢慢清醒过来。她越琢磨越不得劲儿。四喜在两口子的房事上,原本是个只知吃肉喝汤,不懂品味享受的男人。刚才的一场鏖战,明摆着他的技法精进老道,肯定有高人传授,绝不会三年不见就会无师自通的。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15 21: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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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7)



桂花突然哽咽着哭泣起来。吓得四喜不知自己那一点上没有伺弄好女人,惹女人伤心了。
四喜扳过桂花身子,不解地问道,咋啦,还在生我的气么。我知哩,你这几年不容易。可咱回了呀,再也不出去了,也用不着出去了。咱就蹲在家里铺摊子,你也静候着蹲家里数票子吧。
桂花说出一句话来,没把四喜吓得背过气去。
桂花抽搐着回道,我没嫌这儿。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在外面跟谁有过一腿的。要不,你咋会懂这许多的花样哦。
四喜这才明白过来,却早已冒出通身的冷汗来。他强作镇静地回道,哪儿呀,你想到哪去哩。我的为人,你还不知么,咋就平白无故地冤枉我呀。你想,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吃了上顿饭,就不知下一顿啥时吃,在哪儿吃,还有啥心思捣鼓这事吔。再说,这些年了,亏欠你太多了,一心就想给你补回来。我的心思,你咋不懂呢。
说着说着,千般心酸万般委屈顿时涌上了心头,四喜竟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桂花见他的样子,心也立时软了下来。她忙安慰男人道,不是我多心,是你干事时,跟原来大不一样呀,由不得我不多心吔。没有这些瞎事,不是更好嘛。今后,咱好好过自己的好日月。要是还行,咱歇息一会儿,再舞弄舞弄哦。
四喜见女人软和了,悬吊起来的心肠才算放下了。他暗骂自己愚蠢。回家之前,抱定了死也不说的狠心,竟然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现出了破绽来。今后得处处更加小心谨慎了,万万不敢把自己的丑事抖落出来。这万一泄露了,自己就算寻了短儿吊了脖儿,也洗不净自个儿的身子,败了一生名声了。
见桂花疲倦又惬意地睡去,四喜没有了睡意。他大睁着圆眼,细细回想着今夜在老家里讲说自己经历时,有没有失言的茬口儿。细想起来,讲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做下的窝囊事却一丝儿也没有吐露出来。这让他堪堪缓过神儿来。这几年,自己过的那段说不得提不得又能羞死先人祖宗的窝囊事,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令他感到羞愤难当。
今晚,他在向家人作长篇大论的行踪报告时,有意隐藏了两段说不出口的屈辱经历。
在齐云山拜师学艺时,的确有个年长的修道之人收留了他,并把他当作了奴仆一般的下人来驱使。天一亮,就要他下山寻粮,上山拾柴,烧火做饭,收拾洞穴卫生。他却悠闲无事地四处游逛。又是念经,又是运气打坐,还搞出一些故弄玄虚的架势来,说是修身养性,可以长生不老羽化登仙什么的,却没有教给四喜一丁点儿实用的东西。尤是这样,也就罢了。夜里睡觉,他却跟四喜挤睡在一个被筒里。还必须两人都脱光了衣服,相互搂抱着睡觉。睡下后,手脚又不老实,非要跟四喜行男女间的那种房事。并且,要从后路径直闯入,做出所谓“龙阳之好、断袖之嫌”的举动来。
四喜当然不干了。道人就解释道,这是真人修炼中顶重要的法门。他说,男人跟女人睡觉,是为采阴;男人跟男人睡觉,是为补阳。只有阴阳采补得充足盈满了,再辅之以行气吐纳的诀窍,人便会自动开启了天灵盖儿,睁开了第三只眼。任你是天南海北的大小事务,还是前五百年后三百载的事情,便统统装于胸中。即便脚不出门,也能知晓天下之事,就是修成了所谓的半仙之体。
四喜学艺心切又至诚,竟然听信了他的鬼话。白天当劳役,夜晚当性奴。
直到一天晚上,道人喝醉了,酒后吐真言,说,俩人就这么过一辈子吧。山下的人劳苦挣命地过苦日子,哪赶上他这么逍遥自在。有人干活服侍,还能陪自己添乐快活。什么神仙真人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四喜终于明白,自己被他哄骗玩弄了。气恼羞愤之余,趁着他昏醉过去不省人事,四喜搜净了他掖藏起的所有钱财,连夜赶下山去,慌不折径地一路奔逃。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16 22: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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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五)(8)


有了这些钱,四喜又游荡了一些时日。钱花光了,就靠打零工糊口度日。至此,他的学艺之心,依旧不死。于是,就遇见了那个街头摆摊算卦的女人。岂不知,自己刚刚逃离了狼窝,却又掉进了虎口里。
那女人家在江西,男人和孩子都在家中,全指靠着她一个人在外挣钱养活。她便成年累月地四处游走奔波,靠着手中几本卦书和灵活善变的嘴巴,供养家人。一年中,她也就是回家一次,看望家人。之后,又返身外出,四处周游。
这女人还算是个善人。自打四喜跟定了她,便对四喜知冷知热地关心体贴,也能真心实意地教给他一些实用的本事。但有一样,让四喜吃不消,暗地里叫苦不迭。这女人是个性欲极旺的主儿。有了四喜跟随后,俩人便白天夜里地形影不离,俨然一对夫妻一般。特别是夜里,隔天就跟四喜要性事。有时还夜不空宿,连夜地撕缠着四喜不算完。
初时,四喜还沾沾自喜。暗道,自己有机缘,又有艳福,白白地跟着学了手艺不说,还有了意想不到的美事,同时也学到了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房事花样来。渐渐地,四喜便受不住了。直担心自己这么见天儿地消耗身子骨,用不了多久,也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四喜就有意躲避女人夜里纠缠。女人偏又性儿硬。几次躲避后,就使出了蛮性子,不再教他本事,还要赶他走。这个时候,四喜已经跟她学上了瘾,当然害怕自己吃尽了千般辛苦万般屈辱才寻到的学业又要半途而废了。
四喜没法。不学会了手艺回家,怎有脸面回去见山中父老哦。他只得硬撑着,舍了性命地陪伴她。他自己也留了心眼。不仅哄着跟她学,还暗地里偷她的学问。把她视为宝贝一般的几本书,硬硬地抄写了下来。一待自己粗略地掌握了入门路径,又有了书本的内容,他便偷空儿逃脱了女人的掌控,捡了条小命,一路撒丫子奔逃回来。
看着身边已经睡熟了的桂花,四喜心里直道歉。这些话,却是万万不敢讲说出来的。一旦让桂花知晓了,这日子也便不用过了,死鬼喜桂便是自己的下场。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在跟那个女人撕缠的日子里,多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自己真实的家庭地址告诉她。要是稀里糊涂地跟她讲了,哪天再寻了来,自己行下的丑事便会暴露无遗,大白于天下了。
直到盼儿和停儿回家睡觉,鸡也叫头遍了,四喜才昏昏沉沉地合眼睡去。
此时,新年里的崭新一天,才刚刚开始。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20 09: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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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1)


山里的新年,简约,古朴,实在,又热闹。
大年初一早晨,天还不亮,振书家的院子里便率先响起了一串清脆爆响的鞭炮声。这声响,好似杏花村新年里的第一声钟响,瞬间传遍了这块有了五百多年人气鼎沸底蕴绵长的山坳。
几十年来,由李振书家抢先弄出声响,这样的新年惯例,还从没有被谁人打破过。村人一旦听到振书家的鞭炮声,便纷纷挣扎着爬起,穿衣起床,并大声地吆喝着因疯野贪玩至今还睡在梦乡里的娃崽儿们。
整个大年正月里,是不能出口讲粗话咒骂人的。特别是在大年初一的清晨,只能讲好话吉利话才行。言语的好孬,关乎着每家每户全年的运气。好话祝福话,预示着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脏话粗野话,预示着全年里都要碰晦气。因而,大人们便一改往日吹胡子瞪眼的凶神恶煞模样,好言好语地哄着贪睡的娃崽儿赶快起床穿衣,好跟大人一起忙活着辞岁拜年。
也有乏困得死猪般酣睡的,任你如何哄叫,就是赖在床上不起来。大人被屋外“咕咕噜噜”如煮饺子般的鞭炮声催得六尸神暴跳,七窍生烟,便顾不得忌讳了。把手伸进被窝里,在娃崽儿嫩嫩的屁股蛋子上狠狠地抓上一把。立时,贪睡赖皮的崽子们便一个高儿蹦起,张嘴就要哭号。大人赶紧瞪上一眼,以止住崽子嘴巴里即将爆发出的嚎声。于是,一家人才手忙脚乱地收拾停当,各人忙活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男人们要领着崽子们打开院门,恭请天南海北的游仙神灵们进到院落里,接受户主的拜谢。感谢他们一年来对本户人家的护佑照顾,并请他们再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护佑关照。男人就在院子里燃起一堆豆秸,“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预示着新的一年里红红火火的日子。同时,要就着这堆旺火,把三十夜里打好又折叠成元宝样儿的黄表纸点燃了,围着院落里的屋角、墙根、猪圈、茅厕、锅屋里的灶台、堂屋里的床头桌腿和粮罐粮囤等等物件,一一用燃纸的火光照过,再恭送到大门口旁。
在这一段时间内,开口就要说些吉利话。像这火苗真旺哦;这天儿真好,风不起树不摇的;今年又是个好年景等等。此时,娃崽儿们便被剥夺了开口说话的权力。怕他们口无遮拦,随便说出几句丧气不吉利的话来。
有的人家,还要在院子里安放上桌子,摆上几样饭菜,斟上碗水酒,邀请各路神仙们共进美食。其心之诚,其愿之实,由此可见一斑。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21 09: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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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2)


待烧过纸,奠过酒菜,娃崽儿们就开始大展身手了。他们闹闹哄哄地燃放起了鞭炮,同时夹杂着叫嚷声。
此时,女人们就在锅屋里忙着烧水煮饺子。一旦院子里的各种仪式完成了,就吆喝着全家人赶快吃饺子。吃罢,就催促着娃崽儿们麻利地穿上花花绿绿的新衣服,由男人引领着,到各家各户去拜年。自己则继续在锅屋里炒上几个菜,温上一壶热酒,摆放在饭桌上,等待着村人来拜年。
村人每到一家院落拜年时,必须要喝上一碗热酒,吃上几筷子菜肴才行的。这种习俗由来已久,却大大地不合情理。试想,人们熬了一晚上的大年夜,一大早儿就起床忙活,又吃下了满满一肚子热饺子。本应多活动活动,待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能进食。但是,刚离了饭桌,又要围在各家各户的酒桌旁转悠,还得喝上一碗酒。没有一定酒量的人,是应付不来的。于是,每年大年初一的村内街巷里,经常东倒西歪地晃悠着几个不胜酒力醉态十足的村人。
刚刚放下饭碗,街面上便奔走着一嘟噜一大串拜年的人群。从远处望去,弯曲狭窄又高低错落的街巷里,大人崽子们或是衣着齐整,或是花枝招展,走东家,窜西户,前呼后拥,你推我搡的。拜年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酸杏家里热闹非常。今天过年,酸杏家算是四喜临门了。凤儿给他添了个白胖胖的孙子,人民家的等儿又挺起了肚子。劳动回家探亲过年,还入了党,提了干,当上了军官。这些,让他感到无限地喜悦和满足。
他早早地吃了饭,就守候在锅屋里,摆好酒席。亲自为每一个前来拜年的人斟酒,并陪着喝酒吃菜。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一个上午下来,他竟然没有醉意,还在陪着来人喝酒吃菜。
木琴是在茂生外出拜年回家后,才把自己替换了出来。她没有挨家挨户地串门拜年,而是往几个年龄大的长辈家拜了年,才又来到了酸杏家。
进门的时候,酸杏家的锅屋里挤满了人,插不进脚去。木琴就进到了堂屋里,跟酸杏女人闲拉呱。酸杏听到了木琴的声音,就出了锅屋,邀木琴去锅屋里坐,也暖和些。木琴嫌锅屋里太闹了,又喝不进酒,就不去。酸杏便撇了一屋子人,叫国庆、劳动等人陪着喝酒让菜,自己进到堂屋里陪木琴说话。
凤儿在西院里听到了木琴的声音,也赶了过来。
因为要生娃崽儿,身子不方便,她已经有很长时日没有参与村中事务了。特别是上访正紧张激烈的时候,她就要临盆生产,胎位却一直不正。酸杏女人顾不得许多,整天看押犯人似的把她圈在了家中,悉心地照料看顾,不准她迈出大门口半步。也不准家里人把村里闹翻天的景况说给她听,怕她着急上火,影响了生育。于是,村内的风起云涌,朝夕骤变,凤儿一概不知。直到尘埃落定后,她才知晓了最后结局,却也替木琴等人高兴,嫌茂林闲心生乱,自作自受。
闲谈中,木琴就把年前北山一村沈玉花来提亲的事讲了。她说,沈玉花还让叶儿捎信来,想叫柱儿赶在正月十五镇上逢大集时,前去相看对象。
酸杏道,叶儿也跟我提了,这可是个好事呢。我看,就定在正月十五赶大集时相亲吧。为这事,我特意去了满月家,跟他两口子提说了。俩人也同意,就是柱儿现今儿还没有处窝巢,怕女家通不过。
木琴回道,虽说柱儿现在还困难些,也只是暂时的事。有了这么个店铺,用不了多长时间,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茂响和满月结伴进到了院子。茂响跟酸杏女人大声叫道,婶子,过年好哦。
酸杏女人忙往屋里谦让,随口应道,好,好哩。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21 20: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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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3)


俩人刚一踏进锅屋门槛,随即就叫劳动逮着了。他满满地斟上一大碗酒,逼茂响喝下。茂响为难了半天,不得不仰头喝下。茂响说啥儿也不敢坐了。他起身退回到院子里,任凭劳动如何拉扯谦让,就是不敢再踏进锅屋半步。
酸杏女人爱怜地挡住了劳动,说道,赶紧回屋去,当心感冒哦。你哥嫂转了一晌午的门子,又上了点儿岁数,咋能跟你摽呢。就叫他堂屋里去,跟你爹拉呱。
劳动这才放过了茂响。让他溜进了堂屋,躲过了这一劫。
茂响两口子进屋,见木琴也在,说,我刚去过你家,还跟哥喝了碗酒。哥要支撑不住咧,四处叫人捎信,找京儿家去替酒呢。
木琴就笑,说,由他去了,醉就醉吧。这一年一次的大节,想喝就喝,谁愿去管他呀。
茂响又说道,刚才进院的时辰,遇见茂林两口子在院外转悠呐。想是一心要进来拜年,又没有脸面,就死乞白赖地赖在屋外不走了。
酸杏赶紧说道,咋不早说呢,赶快去喊他进来坐坐呀。说罢,摸起拐杖,就要起身出屋喊人。
茂响笑道,甭叫哦,一见到我俩,人就躲了。现今儿,可能早缩回自家里,不敢伸头见人哩。茂响又说道,他是自作自受呢。年前王工没走那阵子,他就老往王工身边靠,想巴结着在厂子里寻个差事干。我跟王工铁相好儿,就把这事给戳了。他不是想翻你们的帐,拆你们的台面么。只要有我在,门儿也没有呢。过后,我再整治整治他,非叫他趴在地上给你俩磕头告饶不可。在咱村里,谁要是敢跟你俩作对,我茂响一百个不答应。
木琴似乎不愿见茂响这副幸灾乐祸又洋洋自得的嘴脸,便扭头不吱声。凤儿也不搭腔,只顾给众人添茶续水。
茂响也看出了木琴的意思,赶忙收敛了满脸嬉笑相儿,正襟危坐了。他没话找话地跟酸杏、木琴俩人谈说天气啦,年景啦,等等。
茂响在木琴面前,始终有一种惴惴栗栗惶惑不安的感觉。特别是在木琴跟他对坐讲话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加强烈,甚至连喘气都要受到一些影响。其原由所在,他也讲说不清。柱儿在筹备店铺的时候,茂响心底里没打算拿出多少钱来。只想应付一下,挡挡满月的情面,堵堵外人的嘴巴而已。谁知,木琴竟郑重其事地找到他,要他出钱出力。当时,茂响连思考的余地也没敢留,就慌乱地一口应承下来。事后,他又后悔得要命,直骂自己太没出息了。木琴一开口,自己竟然就不由自主地满口答应下了。自己又不吃她的,不喝她的,到底怕木琴个啥儿吔。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讲了不做,自己怎能在村子里混下去。他只能咬牙跺脚狠下心肠,掏出钱来,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放了一次大血。
酸杏插话道,正好你两口子也来哩,有个大好事要商议呐。北山一村捎信来咧,准备在正月十五大集上,让柱儿相对象。你俩的意思呢。
满月高兴地道,好哦,好哦,咱就应下来吧。这事最好是趁热打铁,越快越好,拖不得呀。
酸杏又问茂响,你咋想哦。
茂响见状,不得不说道,行哦,就定在十五大集上吧。我没意见。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阵儿,茂响就起身要走,说,还有几个门子没有转呐,得赶在午饭前转完呀。说罢,他拉着满月出了屋子。木琴也相跟着走出了屋门。酸杏拄上拐杖,把他们送出了院子。路过锅屋门口的时候,他特意高声地喊劳动出来送送。
酸杏老两口子和凤儿、劳动把仨人送出了大门口。在木琴和茂响两口子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酸杏又有意大声地嘱咐劳动道,你也甭老窝在家里头,也得出去转转呀。记着,一定要到你茂林哥家去坐坐。去拜拜年,说说话。
劳动忙应承着,跑回屋里穿了蓝呢子军大衣,又匆匆地出门去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25 16: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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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4)


劳动的到来,大大出乎茂林两口子的意料。
自上访未遂,又被罢了官,弄丢了乌纱帽后,茂林开始陷入一种生不如死的境地里,出不得门,拔不得腿,脱不得身。蹲坐在家里,往日随心所欲的心劲儿和情绪都已逃离得不留一丝儿痕迹。他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在哪些地方出错了,才弄到现今儿这种尴尬局面。
从干生产队长时开始,一直到上访结束为止,他一遍遍绞尽脑汁地追想着自己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以及每幅场景间可能存在的因果联系。此期间,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时而激愤,时而委屈,时而恼恨,时而后悔。于是,又连带起他变化无端举止无常的举动出来。激愤时,便踢桌子摔碗,叫骂怒吼,发起雷霆之怒,燃起冲天怒火;委屈时,哽咽泣涕,泪流满面,像个孤苦无助的可怜人,叫天不应,问地无语;恼恨时,发誓诅咒,恨不得立时就把看不顺眼的人连皮带筋地吞咽下肚,也解不了心中的恨意;后悔时,又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儿,自己狠着劲儿地折磨自己,骂自己顶着颗猪脑壳儿,睁着双瞎眼,生就了颗愚心,干了些连牲口都不会做的糊涂事。如此昼夜折腾,又时时反复无常。或哭,或骂,或激动,或沮丧,弄得茂林像是糊死了心窍,着了魔症。整个人都神经兮兮起来。
雪娥真的害怕了。她怕茂林真的要神经不好了,眼看就要疯掉似的。她不敢出去跟人讲。其实,也没有人可讲。常言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茂林作到了今天,得罪了那么多人,特别都是村里当道掌权的人,恐怕连鸡都不如了。那些见风使舵溜须拍马之人,那些被上访闹腾得七窍生烟火冒钻天之人,那些隔岸观火瞧热闹看笑话之人,谁不把茂林当作一条落水遭欺的丧家狗来待。都恨不得往死里取笑他,欺负他,整治他。就算活活地治死了,也要叫他背上三世的羞辱和骂名。
雪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能有啥办法帮助自己的男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心地照顾好他,安慰他,劝解他。但是,此时的茂林,已听不进任何劝说。他早已经钻进了自设的牛角尖里,神经错乱,精神恍惚。那段日子里,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个劲儿地折磨着自己。对家里家外的大小事体,不思不想,不管不问。就连粗野的棒娃和骄横的草儿,也跟着担心起来。这俩崽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样粗野骄横。俩人悄无声息地寻些活计来做,藉以减轻家中郁闷氛围的重压和爹娘心力交瘁的重负。
渐渐地,茂林好像从混乱迷茫的氛围里稍稍解脱了一些。能够走出门去,干些活计了。但是,外面的环境,正如雪娥所揣测的那样,没人愿意搭理茂林。偶有对面讲话的,也是话里话外地透露出揶揄嘲弄的意味儿。茂林的心情一直得不到舒展,整日神情阴郁,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29 10:5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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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5)


看到厂子正在筹建中,茂林的心思也活络了。他不敢去找木琴。确切地讲,是不好意思去找。放眼整个杏花村,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替他说话讲情的人。先前跟自己闹事的人,现在齐了心地埋怨他,怨恨他。嫌他把自家带进了这场败局中,受村人的嗤笑和谩骂。不找他算帐也就罢了,怎会再帮他说话讲情。茂林只得硬着头皮,去找王工。王工住在洋行的屋子里,自己当然不好进振富的家门。他就瞅空儿把王工截在半路上,提出想在场子里找个活儿干。王工不熟悉茂林,当然不会轻易答应,就叫他去跟木琴讲,说厂里的大小事务安排,都由木琴全权负责,他不过只是搞搞技术指导和监督罢了。茂林心里明情儿,自己的想法绝不会如愿的,也就彻底死了进厂的心思。他只是让雪娥出面,把自家的杏林纳进了厂子集中管理,等待着年终分红利。同时,他又叫雪娥去报名,进厂子干活。他无奈地道,也只得这样哩。你就在厂里干,甭管脏活粗活,只要能叫咱干,给咱发工资就行。家里地里的活计,我全包下了。不管咋说,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娃崽儿还得抚养哦。说得雪娥鼻子一酸,泪花就糊上了眼眶。
但是,新厂筹建工作有振富把持着,茂响也像管事人似的,里里外外地抢着吆喝张罗,从不把雪娥当人待。还真的就把最脏最累的活计分配给雪娥干,就跟指派男爷们干活一样。初时,王工还照顾她一些。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也不再关照过问了。茂林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杏花村里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赶紧地远远离开,恐怕真要弄个猪不吃狗不闻的惨景,甚至还要殃及到娃崽儿今后的出路了。于是,闯关东的想法再一次冒了出来,占满了他日夜焦虑不安的心腔。他已经打算好了,一熬出了正月,就拔寨启程。到东北去,随便找个山旮旯住下。先开片荒地,安顿下家小,糊弄住肚皮再说。
大年初一早晨,吃过早饭后,一家人蹲在屋子里,谁也没有出门拜年的心思。就算有这种心思,又能到谁家去呢。他家的庭院,也没有一个人进来过。一家人就这么冷清清地呆坐了大半个上午。
茂林终是忍不住了。他说道,老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看相儿。大年初一的,还是出去转转吧。
雪娥不解地问道,能去谁家转哦。
茂林踌躇了半天道,就去看看酸杏叔吧,他还是个好人。往日里,他没少看顾了咱家。咱也想远走哩,能不能再回来,还不知呢。这可能是咱在村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不管他高兴不高兴的,也算尽了咱的一份心。
雪娥便跟随茂林出了门。他俩在酸杏家的院落外犹豫了半天。正要靠近酸杏家大门的时候,看见茂响两口子径直奔进了酸杏家,俩人便立时打消了进屋的想法。两口子黯然无声地转身离去,又回到了自己清清冷冷的家中,默然对坐,相顾无言。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30 00: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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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6)


就在这个时候,清净的院子里响起了一声热热地问候声,说,哥嫂过年好哦。
俩人急起身观望,竟然是身着崭新军装威武帅气的劳动进了自家院落。雪娥赶忙跑出来,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咋来哩,你咋来哩。
劳动就笑,说,来给你和哥拜年呗,不欢迎哦。
雪娥赶紧往暖暖的锅屋里谦让,说道,哪想到你会来吔。请都请不到,咋会不欢迎呀。
茂林也激动地起身,把劳动迎进了屋子,又是倒茶,又是递烟。劳动还特意给茂林捎来了几盒青岛产的“双马”牌香烟。就是连外面公家人也轻易尝不到的那种,既有普通香烟的香味儿,又有本地旱烟的冲味儿。劳动不会吸烟,茂林就一个人品着香喷喷的烟卷,一个劲儿地称赞道,这烟好,又香又有劲儿。
劳动说,你要喜欢吸,等啥时我再回家探亲,就多捎几条来。这回捎的那点儿,全叫我分哩。
茂林失神道,恐怕再也吸不上你的烟哩。
劳动一怔,忙问道,咋的,怎会吸不上呢。
茂林赶紧那把话头岔开,净打听一些部队里的事情。因为预想到今天不会有客来,雪娥也就没按惯例准备菜肴,更没有温酒备桌。现在见劳动来了,就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菜肴。
劳动见她忙活,便说道,不用忙哦。我也快醉咧,喝不得酒呢。
茂林小心地说道,你要是还能看得着哥,就陪哥喝碗酒吧。我这儿人恓惶,没人愿意来呢。
劳动不明就里。看到茂林话语凄凉,神情落寞,猜不透其中缘故,就更不能拂了他的一片诚心了。劳动爽快地应道,好哩,就陪哥再喝碗。我还有意留着点儿酒量呐。
很快,菜肴就端上了酒桌,酒也温得烫烫的。茂林一下子有了好心情,且又参杂了莫名的感激成份在里面。他担心劳动真的酒喝多了,就不敢使劲儿地硬劝。反而是自己大口大口地喝,兴奋的神态溢于言表。
俩人正这么有滋有味地喝酒闲谈着,院子里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叶儿挺着微凸的肚子,牵着金叶,领着钟儿、杏仔等一大群娃崽子们来拜年。叶儿已经怀孕了,估计再有三、四个月也就生了。茂林两口子眼中立时湿润了,忙不迭地招待照应。随后,又是秋分领着一群振书家的娃崽子们前来拜年。
秋分见劳动正跟茂林喝酒,自知走不掉的。他就主动留下来,跟俩人一起喝酒。他叫跟来的崽子们自己出去玩耍。
叶儿把棒娃和草儿带上,再把两帮崽子们合成一支庞大的拜年队伍,呼呼啦啦地到别处串门拜年去了。
有了这些人的穿梭吵嚷笑闹,茂林两口子略感欣慰。就此,让一家人堪堪度过了一个清淡无味的新年。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30 19:43:09
感谢lsv0914兄弟一直的跟读和鼓励,安好!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1-30 19:43:56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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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7)


初一本地拜年,初二、初三外地走亲访友,初四至初六轮流做东摆席。初七要拆天地棚子,意味着大年已过,设宴供神仪式结束。之后,劳动和秋分匆匆赶回部队去了。此时,村内的大人及娃崽子们便开始忙着糊制灯笼,以备正月十五夜里举灯照明、预测年景、消灾驱邪用。
大人们就用麦子、玉米、谷子、豌豆、地瓜等细米粗粮,到村头上的碾子或自家的碓儿上捣碎碾磨,制成各种精面细粉。再和面,捏成各种各样的小灯台。把这些登台放在锅里,蒸到七分熟,再在灯内插上一根缠着棉花的小木棒,就算制成了小麦灯、玉米灯、谷子灯、豌豆灯、地瓜灯等等。有懒散的人家,制成这几个代表主要粮食作物的灯,也就住手不愿费事了。有勤谨的人家,便要依今年打算耕种的各种农作物,蒸制成七、八个,甚或十几个的灯笼。
到了正月十五那天夜里,各家要把蒸制好了的各种小灯内浇灌上花生油,放到院外点燃了。一直燃到油尽灯枯,再拿进屋来,细细察看面粉灯内烧焦的样子痕迹。若是灯内的糊痕呈现出颗粒状饱满的泡泡儿,则说明今年该面粉灯所代表的农作物就会有好收成。若是灯内焦糊一片,又无凸起的糊泡,则预示着今年此种农作物欠收,不宜耕种它。这些都是用来预示年景的。
大人们还要在十五那天,用萝卜或地瓜修成一些小小的驱邪灯。同样倒入些花生油,点燃了,送到崽子们经常光顾的危险地方,诸如井台旁、沟河边、塘坝处、山脚下。意思是,为这些遍布潜在危险的地方送来光明,照亮行走的路面。让神灵好生保佑着,照看自家的崽子不受土厄、水厄、木厄、火厄、石厄之灾。
同时,崽子们也在忙活着制作自己玩耍用的灯笼,好在十五夜里满村子撒泼疯野。
今年,崽子们粗制滥造的灯笼,大体分为了两种。一种是用高粱秸折成六个或八个方框,对角连接起来,就成了四角或六角灯笼的骨架。再糊上各种彩纸,一个花花绿绿令人满意的灯笼就算大功告成了。有手巧的,还剪一些花鸟鱼虫等剪纸贴在上面,就越发显得喜庆漂亮。这种制作灯笼的方法,是最传统最费事的那种。有时,一个人不能独立完成,便要央求大人上阵帮忙。另一种,便是新学来的玻璃灯。因为柱儿开张了卖店,便有了些酒瓶子、罐头瓶子之类的玻璃制品。也不知是谁传授的法子,让一些喜好新奇的崽子上了疯着了迷,绞尽脑汁地抢做玻璃灯笼。他们在家里家外四处扣墙挖窟窿地寻个瓶子,偷一缕娘赶制新衣用的棉线,把线缠到瓶肚的两端。再悄悄倒上点儿煤油,把棉线浸湿点燃。待一定火候后,急忙放进冷水中,冷热相激,那瓶嘴和瓶底便掉下来,一个灯罩就这样被捣鼓出来。点灯笼用的光源,无外乎蜡烛或煤油灯。蜡烛基本不用,太昂贵啦。就用墨水瓶子,自制一个小小的煤油灯充数。
转眼之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2 08: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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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8)


北山镇的集日,是逢五排十。就是阴历每月的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为本镇逢集的日子。集市安置在镇子北边一条大河两边的堤岸上。这条河岸宽阔平坦,上边栽种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大茂密杨树。可供暑天遮阳,寒天挡风,让赶集的人四季里受用舒坦。河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细沙,小如米粒,细如面粉。走坐在上面,如铺了一层绵软厚实的地毯。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因为是正月十五的集日,赶集的人爆满。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相反的,购置货物的人并不多。应该购置的货物用品,早在年前就已购足买就。今天,便不是人们购货的时节,而是玩耍瞧热闹的好去处。只有卖零食、卖玩具、摆汤锅的地场,生意火爆。特别是盘开锅灶熬全羊、整牛的汤锅,挤满了老少人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蹲坐在汤锅周围,捧着汤碗,就着辣椒面子,捏着葱花和盐粒,喝得油头粉面,汗流浃背。
又有推销烟花鞭炮的,爬上了平车顶上,脚踩着堆叠得半人高的烟花爆竹。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全集市只有他的品种多,花样全,物又美,价又廉。为了验证他的货好,便不时地叫帮忙跑腿的人抱了一盘烟花,远离了货车燃放。于是,这边刚刚熄灭了火种,那边又燃起了绚丽耀目的烟火来,引来众多风吹不透雨淋不透的人墙和如暴雷般的叫好声。也有不留意火种的,或是因了风起吹散了燃着的烟花,一个不留神儿,就落到了整车成捆的烟花爆竹堆里。立时,便燃起冲天的狼烟,伴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人群也如炸裂了的包装纸,纷纷四散躲开,爆发出哄堂笑声来。独独撇下沮丧的摊主儿,守着一堆燃净了灰屑的空包装盒和被烧得缺胳膊少腿的车辆,欲哭无泪。看热闹的人们,便又围住另一处摊点,继续瞧起热闹来。
也有说书的场子,在远离闹市的清净处。一个人敲着鱼鼓,打着拍节,在卖力地说唱。也有两个人合伙说唱的,一个拉板胡,一个敲响鼓。一个刚刚说罢,另一个又唱腔悠然地升起。说唱得围坐在周围的人们或喜或忧,忽而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忽而悲愤异常,擦眼抹泪。每每说到关键处,说书的人便停下了嘴巴和手脚,开始向听书的人要钱。多数人因为惦记着书中结果,痛快地摸兜掏钱。仍有少数人是听蹭书的,便油滑地躲到一边。一旦书又开场,再悄悄地凑过来,继续耍赖白听。
今年的十五大集,最热闹处却是在河中间土桥下的戏耍场子里。不知是哪处的马戏班子,趁着大年刚过,人们衣兜里还剩余几块钱,便顾不得在家享年福,赶了来戏耍挣钱。这个班子的规模很大,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幼小的崽子。他们在绵软开阔的沙滩上竖起了两根固定好了的铁杆,由六个半大小子分成了两组,每组三个人,齐刷刷地往铁杆上攀爬。其身手之俐落,身形之灵巧,造型之好看,动作之惊险,让半个集市上的人都替这些崽子们捏了一把汗。他们攀爬上高高的铁杆,或是一手握杆全身横直,或是从左杆窜蹦到右杆。最惊险处,是崽子们大头朝下,迅速向地面滑落。堪堪触及地面就要脑浆迸裂的当口儿,却又猛然止住了身形,稳稳地粘附在了铁杆上一动不动。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由衷狂热地惊叫喊好声。声动集市,传到几里远的地方去。
就是在这个热闹的马戏班子场地不远处,临靠着河岸陡坡上,木琴和满月带着穿戴整齐的柱儿等候在那里。他们早早地来了,候在事先约定好了的见面地点。一边观赏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杂技表演,一边等待着沈玉花的到来。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2 22: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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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9)


直到杂技快表演完了,沈玉花才匆匆地走来。
木琴戏道,今儿,你可算是个贵人了。等得我腰也酸了,腿也麻了,眼也花了。你就跟相亲的大闺女似的,就是扭捏着不肯露面。
沈玉花笑道,哪儿吔。刚才,俺村的一个烟花摊子炸咧,人也伤得不轻,刚刚帮着送进了医院。一安排下了,我就脚不沾地地朝这儿赶呢。
木琴见身后没有相跟的,只有她一个人前来,就诧异地问道,女家呢,总不能让我们大老远地跑来,相看你吧。
沈玉花被木琴的话惹笑了。她说道,你也会不正经了呢。谁要是想娶了我家去,我家的老东西还巴不得地快送我出家门,他好再去找个温顺体贴的人呐。
木琴追问道,人呢。俺们是来相亲的,可没闲工夫陪你在这儿耍嘴皮子。
沈玉花又笑道,人家早就相看过哩。
沈玉花神神秘秘的话,不仅把满月和柱儿说得目瞪口呆,也把木琴说得糊涂透顶了。木琴疑惑地问道,跟谁相看过了。俺们柱儿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地侯着,哪儿也没去,更没见过前来相亲的人呀。
沈玉花揶揄道,还亏你是个精明人呐,咋就这样实诚哦。人家趁我去医院的空儿,早躲在旁边,把柱儿瞅了个透透的。现今儿,人家正坐在我家里,等着跟柱儿亲自拉扯沟通呐。
木琴见说,心下便预先有了底。她摇头讥讽道,怪不得人家都说,镇子上的人,心眼子多得赛过了虱子虮子。不管谁跟镇上的人做事,便宜没一点儿,吃亏的事却是一箩筐。
沈玉花回击道,山里人的心眼子更多。要不,咋就能把个大项目搬进了山旮旯里。惹得镇上的人日夜不得安生,总想着削尖了脑壳儿往山里钻,弄个差事来做做。
木琴领着满月和柱儿,跟随在沈玉花身后,一边斗着嘴,一边朝她家奔去。
进到沈玉花家里,屋内已经坐着四个人。一个是沈玉花爱开玩笑爱打聊的男人,一个是老实巴交的女方当家的,一个是闺女的娘。再就是今天来相亲的闺女,叫秀芳,却不是年前沈玉花提及的那户人家。那家的闺女是供销社堂堂的临时工,跟柱儿不在一个档次上,当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人家还要去结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找自身条件更好更高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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