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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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6-12 06:1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3:10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5 09:22:20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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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10)


因为有木琴的托付,沈玉花不敢怠慢,更不敢敷衍应付了事。她从村子里众多闺女中,筛选出了秀芳。这孩子虽然长得不算多俊,但身体结实,性子又好,知老知少的。她没有镇上女人惯有的强横霸道,却又会过日子。其实,今天这门亲事的事主,便是上次桂花托郭仁两口子给等儿提及的那家,是家中的男娃子。秀芳是他最小的亲妹妹。
秀芳娘带着秀芳,已经在集市上偷偷相看过柱儿了。看得仔细又认真,甚至连柱儿身架多高,眼眉间有颗痦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俩人都觉得很是中意,又怕自己看走了眼,便提出,要到家中细看。特别是要仔细观察柱儿的言行举止咋样。秀芳娘想是上次让等儿给糊弄怕了,还不放心,就把老实的秀芳爹硬生生地拖了来。让他帮着给秀芳长长眼色。
柱儿走进屋子,一眼就瞥见了秀芳爹,心下莫名其妙地吃了一惊。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顿时涌遍全身,又从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想亲近的欲望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使劲儿地擦了擦眼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真的没错,自己夜里臆想中爹的模糊形象,竟然一下子对上了号,就是秀芳爹呀。这让他手足无措起来。既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欢愉。他尽量放松自己,像木琴一路上教自己做的那样,要显出自然随和落落大方的举止做派来。
柱儿的镇静与放松,帮助他保持了较好的心态和稳重的形象。言谈举止间,得体而不畏缩,勤谨而不张扬,给在场的人都留下了良好印象。柱儿和秀芳也都对对方比较满意,并通过面部表情展露无遗。特别是双方的家人,更是亲近得不得了,就差当场相互喊叫起“亲家”来了。
沈玉花也想不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高兴地叫男人赶快去弄点儿酒菜来,说,没出正月,也还是新年。就在这儿招待一回难得上门的稀客呀。
看来,沈玉花男人也如茂生一样,习惯了料理家务炒菜做饭,嘴皮子却不饶人。他现出一副苦相儿来,对秀芳爹抱怨道,哥,你瞧瞧,我在家中是个啥地位哦。白天,做牛做马地挣命干活,家里家外吃喝拉撒的事一担子挑了。夜里,还要服侍着陪聊陪睡,哪把我当成个人呀,简直是牛马不如嘛。现今儿,正是大年正月的,人家男人都当甩手掌柜的。我倒好,还得继续上套拉犁,啥时才能熬出头儿哦。
沈玉花回击道,我看,你是没有出头之日哩。除非你有本事,把我也给提个亲,远远地嫁了出去。兴许这样,你还能再娶回个日里当牛做马夜里还能陪聊陪睡的女人呐。
俩人互不饶人,逗得一屋子女人笑破了肚皮。柱儿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硬憋着。秀芳爹也是憋着,却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他一个劲儿地低头吸烟,不敢抬头讲话。
说归说,逗归逗,沈玉花男人还是麻利地起身,准备出去烧火炒菜。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6 17: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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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六)(11)


柱儿赶紧道,大爷,别忙乎呀。我去俺村四方叔开的饭店里弄点儿菜来,省事又便当呢。说罢,他也不顾沈玉花两口子阻拦,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院子,转眼就不见了影子。
沈玉花男人扎撒着两手道,你看,你看,我俩玩笑惯哩。谁知,就叫这娃儿上了心。这可咋好,这可咋好哦。
木琴回道,就叫他弄去吧。这些人为了他的好事瞎忙乎,就得叫他破费破费呐。
满月也真心实意地道,是哦,是哦,你们也都辛苦咧。就叫他弄点儿酒菜来款待款待,也是应该的。
满月的大实话,愈发弄得沈玉花不好意思起来,甚至连秀芳的爹娘也坐不住了。秀芳娘脑瓜儿转得快。她转身对自己男人道,娃儿他爹,干脆你也家去,把年货拿来点儿。借着他婶子的锅灶弄热喽,也算是为咱秀芳款待客呀。
木琴立时说好。沈玉花两口子愈发急了。沈玉花男人直朝木琴拱手作揖道,金贵的客哩,千万别再起哄,弄我的难堪咧。我这张老脸可真是没地儿搁了呀。
他说什么也不叫秀芳爹起身,两个大男人家你推我让得红脸红鼻子的。那阵势,就跟俩人吵架一般。最后,还是沈玉花男人退让了一小步。只允许秀芳爹回去,把家中留藏的一瓶洋河大曲拿来。其他的物件,要是多拿了一点点儿,就给扔到大街上去。总算放过了秀芳爹。沈玉花男人又手忙脚乱地一头拱进锅屋里,忙三火四地赶制着菜肴。
柱儿跟秀芳爹前脚赶后脚地进了院子。秀芳爹果真听话,只拿了一瓶白酒来。气得秀芳娘当面嫌道,叫你拿一瓶酒,还真就拿一瓶来哩。也太实在了吧。
秀芳爹“嘿嘿”地憨笑道,我就算多拿,也是白拿呢。大兄弟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他真敢把多拿的东西给扔到大街上呢。
柱儿从饭店里弄来了七、八个凉热俱全的菜肴,叫一个服务员用提盒拎了来。还带来了两瓶白酒,一盒香烟。沈玉花男人又极快地捅鼓出了几个菜,凑成了十二样菜肴。沈玉花还道,要不说这亲事能成呢,连菜肴都跟着凑吉利。这就叫十二分满意呀。
席间,柱儿殷勤地斟酒续茶,递烟点火。喜得秀芳一家人合不拢嘴。
沈玉花抓住这个闲空儿,再次与木琴商议起在北山一村设立鲜果收购站的事。一旦业务做大了,还准备在周边乡镇多设点,把收购网辐射出去,遍布全县。甚至,还可以扩大到邻近的县区。
木琴说,俺村成了你的唐僧肉了,随你怎样啃吧。能保你村人吃喝无忧,长生不老呢。
沈玉花不客气地回道,哪儿吔,是我在辛苦地养肥你这身唐僧肉呢。要不,饿成了皮包骨头,饿散了架,我没得吃,你也活不成。
这顿酒席,每个人都吃得愉悦爽快。席面上,你谦我让,你劝我接,气氛是难得得好。几个人还当场确定了看家的日期。
秀芳爹说,最好赶在年底前,就把喜事给办喽。
满月红着脸面道,柱儿才刚刚开办了店面,至今还没有存身的窝巢呐。怎也得等到建起了新屋才行哦。叫娃崽儿们没地场住,我咋能忍心呀。
秀芳娘也说,是哦,是哦,怎么也得盖上新房再议嘛。
事情商议定了后,酒席也就散了。临走,沈玉花叫柱儿带上了几盒烟花和一大盘花鞭,说这都是村里卖烟花的人送的,不要白不要。
走在回村的宽阔大路上,木琴的心情格外轻松愉快。不仅仅是苦命的柱儿终于有了基本跑不掉的对象了,更重要的是,厂子的供货渠道已然让沈玉花梳理得四通八达。先前的些许担忧与不安,至此荡然无存。
她跟柱儿讲,一定要好好地经营这个店面。积攒下钱来,尽快起座新院落。争取年前,就把秀芳娶进家门。往后的日子也就有希望了。
柱儿“嘿嘿”地笑着,心里就跟吃了山蜂蜜一般甜。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6 21:4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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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1)


正月十五过后,年就算送走了。村人又开始了新一年的辛勤劳作。
首先,家家户户忙着起出猪圈、茅厕里的粪来。干后,或担或挑或车运,统统送到各自责任田,再均匀的平摊到地里。一年里的作物收成,基本上就指靠着这点儿土肥的力量。柱儿卖店里也出售化肥,像尿素、复合肥等。多数的人家都不敢奢侈地使用。只有到了庄稼催苗、灌浆时节,他们才舍得掏钱买来点儿化肥,以追追庄稼的发育成熟。平日里,都是把土家肥当作了农作物的主要肥料使用。
茂生家去年的收成还不错,但与别家相比,就逊色了许多。欠收的地块,都是茂响抢头儿负责的那几块土田。事后,茂生才慢慢琢磨出了其中的原因。就是茂响在伺弄庄稼时,偷工减料,潦草糊弄所致。今年,他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照应不过来,把地种荒了,种废了,也坚决不敢再叫茂响插手了。即使自己把地种绝收了,心里也还有情可原。要是被别人有意无意地糊弄了,这说不出口道不出嘴的,憋在心里吐又吐不出来,咽还咽不下去,实在憋闷难为死人了。
茂生家的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忙活着。平日里,全家人中,就没有一个赶来搭把手的。只有盼到了星期天,钟儿和杏仔回到了家里,俩人才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跑前跑后地跟着忙活一下子。钟儿又贼懒。茂生指派一下,他就象征性地挪动挪动。一旦嘴皮子移开了,他也就顺便止住了。茂生拿他没法,只得哄上一阵子,再许愿说,待干完了这阵子农活,就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等。有时,这样的利诱也不起作用了。他就假装黑下了老脸,又是吓唬,又是呵斥,方才使得动他。
好在杏仔干活不怕吃苦受累,腿脚也勤快,成了茂生唯一的得力帮手。茂生就喜他,偷偷跟他讲,你也要暗地里跟钟儿一样好学。等考上了高中,我还供你,一直把你供进大学堂。将来,就端公家的饭碗,吃国家的俸禄。杏仔回道,爷吔,你还以为,我跟钟儿似的脑瓜儿好使哦。我连他的一半也不及呢。等今年初中毕业了,我就回家来,跟你做农活。茂生心里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也好呢,在外面过生活,未必就强起在家里过日月。等你大咧,我给你盖房娶媳妇,成家立业。杏仔立时道,我得跟你拉勾呢,省得过后你再忘哩。茂生一心想哄住崽子。被逼无奈中,他还真就伸出手去,如娃崽儿一般,跟杏仔拉勾设誓。
茂生如此处心积虑地拉拢巴结钟儿和杏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7 17: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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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2)

新年一过,木琴便整日不着家。身子钉在了村东南坡上的新建厂子里,跟早已回来的王工商议这儿,指挥那儿,差点儿连吃饭的空闲都没了。叶儿要到镇医院里上班。一个星期中,也就是趁着休班回家一次。回来后,还得挺着个大肚子,洗涮一家人穿脏的衣服。京儿是整日以杏林为家,早出晚归,很难抓住他的影子。自己在忙活着自家地里活计的同时,他还舍不得丢弃进厂挣份工钱的机会。他抽空儿便要往厂里跑,去赶做他的木工活。茂生不得不放下身架,动用巴结拉拢之能事,也算是情理之中的。
由于年前已经把电通上了,木琴便把全部精力用到了建厂事务里。她把村内几个主要人员重新进行了调整分工。让凤儿专抓村内的繁杂事务,像农业生产、荒滩整治、水利项目、治保协调、计划生育等等。振富还是干着村内的主管会计,同时兼着新厂财务工作。又把公章配给了他,意思是叫振富带带,日后也好有个培养的基础。夏至专干电工,负责全村的电路维护和厂区内水电供应事宜。人民被派到了厂内,边学管理技术,边做质量监督员。原先的技术小组成员中,京儿的果树管理技术水平最高,就叫他带一部分人,全权负责全村的果树管理工作。洋行有自己的货车,就专门负责原料及成品的货运等外围运输事宜。
应该说,这样的人事安排,基本做到了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杏花村第二代人,以整齐的步伐和集团式的规模,正式踏上了该村政治和生活舞台,成为杏花村未来发展的生力军。
木琴原本想叫茂林也参与到新厂来,帮着搞一些组织协调工作。毕竟,他有多年组织生产劳动的经验。不使用出来,埋没了太可惜不说,厂子的生产运营也离不开这样的人手。但是,茂林并没有报名进厂,只有雪娥一人参与进来。更重要的是,王工不同意,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就是整日跟屁虫一般跟在他身后的茂响。这让木琴大为惊讶,却也无奈,只得尊重他的意见。
木琴知道,自打王工一到了洋行院里住下,茂响就贴靠得很紧。因了王工在东北的北大荒住过几年,茂响也到东北闯荡过几年,就算人无情,提起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方水土来,感情上也会无形中贴近了许多。再加上茂响的察言观色和能说会道,自然就很快取得了王工的信任。王工亲自为茂响谋下了协调管理厂务的差事,木琴就不好直接拂了王工的情面。从心里讲,木琴不信任茂响,甚至从没有改变过对茂响的提防和厌烦心理。相反地,她对茂响的提防,甚于对茂林的提防。尽管茂林一时不知犯了啥邪气,不知天高地厚地弄出了上访夺权的壮举来。从本质上来说,他还算是个脚踏实地吃苦耐劳干实事的人,不像茂响那么阴险虚伪。茂林这样的人要是用起来,平常注意把握住他的思想动向,还是能够大有作为的。王工抢先确定了茂响。木琴只得退让一步,等时机到了,再重新启用茂林。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08 19: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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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3)


木琴的想法虽好,却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她很清楚,若是自己这一想法一旦传播开来,茂林因上访引带起的影响还没有彻底消除,恐怕反对的人要群起而攻之,拥护的人肯定是寥寥无几。就目前村内的人心所向和浮躁心态来看,绝不会有人出面支持她的决定的。对此,木琴也不着急。假以时日,找到个合适的时间和理由再提议,也是不迟的。
凤儿找人捎信来,说她正在家里,叫木琴无论如何要到她家来一趟,有大事跟她相商。木琴很纳闷。有啥大事不能到工地上来,非要去她家里。考虑到凤儿不是个冒失的人,肯定有不能前来当面汇报的原因。
木琴把工地上一摊子事撂给众人,自己匆匆地回了村里。
来到凤儿的家,大门紧闭着,知道她不在家。木琴正糊涂着,酸杏从东院里一瘸一拐地出了门。他招呼木琴道,你可来哩,看看这事可咋办好吧。说罢,他把木琴引进了自家院落。
木琴急问道,咋啦,出啥事了么。凤儿叫人捎信喊我,她自己跑哪儿去了。
酸杏叹口气道,是这儿。今早儿,茂林和雪娥来咧,是来辞行的。他要带着一家人,去闯关东呢。明儿就准备走。
木琴惊讶道,咋没听说呀。村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又不是跟早些年间那样吃不上喝不上的,咋就要撇家舍业地去外面闯荡呀。
酸杏使劲儿地吸着旱烟袋,又从口腔里呼出浓烈呛人的烟雾来。他回道,我看出来哩,茂林可能觉得上年死作瞎闹腾,得罪下人了,怕别人给他小鞋穿,整治他呢。再说,他自己也没了脸面再在村子里混下去。也可能他实在是立不住脚跟混不下去了,才寻思着要走呐。
木琴坚决地说道,不能叫他走。在咱村里,还从没有过把老少爷们推上绝路,逼人出走的事情呐。是被逼走了,村人咋看咱,外人咋看咱,后人咋评说咱呀。咱是要落下骂名的。
酸杏要的,就是木琴这句话。尽管他早就能猜测到,木琴不会轻易就叫村人背井离乡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凤儿知道后,劝了半天也不中用,又跟到他家里劝说去了。看来,这事得你亲自出面,才能劝得转呢。
木琴回道,我这就去,看看他能给我这个面子吧。就算不给,我也不会放他走。往后,还有很多事,要他出力流汗呐。这么轻易就走了,怎么能行。说罢,木琴起身就走。
酸杏也跟出门来,说道,我也跟去看看。要不是等你,我早就去哩。
茂林家屋里院内狼籍一片,到处丢落着破破烂烂的东西。废纸旧布头儿、破盆烂罐、草席烂鞋底子等,如同遭了土匪抢劫了一般。他家的屋院里聚着一群村人,多是女人媳妇,前来探看劝慰的。也有几个摆出一副十足的架势,来拾捡便宜货的。她们几个已经划拉了几堆,还在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搜寻着。
雪娥搂着草儿,坐在锅屋里轻轻地抽泣着,引带起草儿“嘤嘤”的哭声。想是草儿不愿意搬家,就在雪娥的怀里撕扭个不停。她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咕着,娘,娘,咱不走行不,咱不走行不。相反地,棒娃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在十分积极卖力地拾掇着应该带走的东西。他还以为,凡是有用的东西,能够使得上的家什,都得带上呐,便到处搜索捆绑。看他收拾好的物件,就算一辆大货车也拉不完。
茂林蹲在凌乱不堪的堂屋里,抱着头,一个劲儿地吸着呛人的旱烟袋。任凭一旁的凤儿怎样劝说,就是一声不吭。凤儿已经讲说得喉咙窜烟,嗓音嘶哑了,还被茂林不停地喷出的旱烟气味儿呛得不住地咳嗽。或许是着急,也可能被旱烟熏的,她的眼眶里潮湿一汪儿。但是,不管下多大的力气,费多大的劲儿,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茂林依旧闷不作声,棒娃依旧忙忙活活地收拾着行李物件。
木琴和酸杏进到院子时,人们自动地闪开了一条路。还有几个老年妇女边让路边提醒道,侄儿媳妇,你就快劝劝吧。咋儿好好的,就走人呢。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己的老窝儿好吔。哪儿的日子能比得上咱这儿安生哦。
木琴在院子里停下来,对众人道,没事呀,茂林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大伙儿都回吧,家里也都挺忙的。凡是想来划拉东西的,也都把家什放下吧。等茂林归整好了,还要用的。
她的话掷地有声,就像安排村人上工干活般肯定自然。众人都愣住了,弄不清木琴到底是啥意思。见她一进院门,就开始往外撵人了,便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于是,村人纷纷离开了茂林家。又不安心这样走,就远远地站定了,伸长了脖子,扯直了耳朵,紧张地打探着院里的动静。
茂林一家人万没想到,木琴会进到自家院落。更没想到,会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来。他们也都傻傻地愣怔住了。直到木琴把来人都驱散了,茂林首先明白了木琴匆匆赶来的意图和目的。他迎出了屋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嫂子来哩。这屋院弄得乱七八糟的,没地儿叫你坐呢。
木琴气道,你这是做啥儿呢。招呼也不打一个,抬屁股就要走人。你以为,咱杏花村是集贸市场哦。想走就走,也不顾及老婆孩子会不会遭罪啊。
茂林又蹲了下来,含起了旱烟袋,默不作声。
凤儿接道,嫂子,你可来哩。我这阵子粗说细念的,就是说不转他呢。雪娥嫂子和草儿都不愿走,就是他爷俩在胡闹腾。这不是自己给自家找罪受嘛,气死人哩。
木琴干脆地回道,好办呀。谁想走,就自己光滑地走人。雪娥娘俩不愿走,就留下来,过自己的好日子。有我们吃的穿的,就有她娘俩的。饿不死人,也冻不着人啊。
酸杏恨道,茂林吔,茂林,你那点儿心思,我知哩。虽说你干过糊涂事,谁也没把你咋样吧,不还跟往常一样待你么。咋就想不开呢。我看,你又是撞上了哪地儿的邪腥气哩。折腾完了别人,又要开始折腾这娘仨儿,折腾你自己了呢。
茂林突然抱头哭出声来。他的哭声低沉憋闷,如老牛低吼,亦如锅灶旁风箱推拉时发出的鼓风声。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11 19: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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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4)


棒娃见爹痛哭流涕的样子,似是被惹恼了。他站在一旁,冷冷地道,俺家愿意搬到外面去住呢,碍着你们啥事哩,又不是你自己的家。
雪娥边哭边骂道,一根筋的狗崽子,快滚一边去。大人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吔。她又憋住哭声,忙对木琴歉意地道,嫂子,棒娃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你可千万甭怪哦。
木琴回道,现今儿,连就要弄我难堪的你俩,我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么个不懂事的娃崽子么。
茂林哽咽道,嫂子,你千万别这样讲哦。上年,我是对不住你。过后想起来,把肠子都悔青咧。不是我要弄你难堪,是我实在没脸在村里呆下去了,也确实呆不下去了呢。
酸杏问道,咋儿,木琴欺负你撵你了么。说话要凭良心呢。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木琴就从没搁在心上。她还想着怎样给你安排差事,从新启用你呐。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么。
茂林抬起红肿的眼泡子,看着木琴道,咋儿,你还敢用我么。我是属狼的,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呢。你怎敢再用我哦。
木琴回道,就凭你自己刚才说下的这句话,我就敢用你。我还怕你啥儿呢。就算你再旧病复发,再闹上了天边儿,到头来还是得掉进这个山坳里,掉进这个村子里。这是老祖宗为咱选下的基业,不看护好了,伺弄好了,将来有一天去见了他们,咱脸面上可是没有光彩呢。
茂林再次狠狠地抽泣了起来。他断断续续地道,嫂子,我知你仁义哩,不会记恨我的错。我算是啥东西吔。受了你的恩,又恩将仇报,连猪狗也不如了。你要是还能容得下我,我就得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呀。
酸杏训道,木琴啥时容不下你哩,恐怕是你自己容不下自己吧。做错了事,就得改悔,就得知错就改。能伸能曲,这才算是个男爷们儿呢。你倒好,不想着怎样改错,净往瞎道上奔,还带累了自己的婆娘娃崽儿,还算是个人么。要我看呐,你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
茂林说道,叔,你说得对哩。我不走了,也实在是没地儿走哦。今后,我就安稳地在村里过下去。要是我再起了啥歹意,你就拿拐杖往死里打。就算被你打死了,我也感念你的好儿哦。
雪娥听到茂林说不走了,顿时又喜极而泣。她跌坐在地上,浑身乱颤,怎么也起不来了。
凤儿插话道,既是决定不走了,就赶快把弄乱了的东西归整归整吧。我看,这天儿又阴上来了,想是要下雨。要是遭了雨淋,就连吃饭睡觉的东西也没咧。
待木琴等人走后,茂林和雪娥便忙着收拾满屋满院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物件。棒娃见茂林定得好好的要走了,忽又改变主意不走了,心下气恼。他也不帮忙插手了,转身跑出了院子,一个人生闷气去了。只有草儿跑前跑后地帮着忙活。
直到天上开始落下雨点子来,院里的东西才算草草地收进了屋里。又临时堆放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像刚刚遭了一场人为的劫难。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14 15: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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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5)


木琴亲自出面,去挽留茂林一家人,在杏花村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和震动。人们不能理解木琴的举动,更弄不明白这一举动里暗藏有什么样的深意。
有人猜测,木琴此举,是因为茂林给了木琴太大的伤害。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出出心中这口恶气呐,哪就会这么轻易地让他跑了。不把他整治得跪地求饶,是不算完呐。也有人嫌木琴心太软。毕竟是个娘们儿家,平日里吆三喝四咋咋呼呼的,像是个男爷们儿一般,甚至比男爷们儿还要男爷们儿。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便慈悲得像个活菩萨。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引狼入室,这次便活生生地是了。更多的人则认为,不管俩人闹成啥样,木琴家和茂林家毕竟是一大家人,是一个老祖宗熬下来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怎么也会有血缘亲情的成份在里头。处理起来,自然要与别的人家不同。但是,仍旧有人大胆地预测道,用不了多久,茂林肯定要倒霉了。不被折腾得求死不能想活又活不成的地步,我就倒着走给你们瞧。
面对着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木琴充耳不闻。她依旧整日在工地上东跑西落,忙得脚丫子朝了天。
过了不久,她又直接提议,让茂林进了厂子,主要负责山外各个鲜果收购点的设立和协调联络工作。这就让心怀揣测的人愈发弄不明白了。是木琴想往死里整他,把他逼上最后的绝路,才越是放长线钓大鱼。让他慢慢地作大发了,捅出天大的窟窿来,再下黑手。或者真如有些人看透的那样,因了两家都是一条祖上血脉所出,就能够摈弃前嫌,和好如初。抱成一团,先安内政,再一致对外。
就连茂响都猜不透木琴的心思。木琴这样地迁就死保曾经对自己下黑手起绝情的茂林,到底想要干啥儿嘛。他不敢去问木琴,就拐弯抹角地找到茂生,让他套木琴的心里话。
茂生不以为然地回道,还能有啥想法吔。你嫂子就是这么个人。只记好儿,不记孬,见不得有人凄惶受难。她是生就的刀子嘴巴豆腐心肠,心太善呗。
茂生当场就拒绝了,不愿去跟木琴打探这儿那儿的。俩人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因秦技术员的传言而曾起意探察并跟踪过木琴之外,茂生从就没有起过要探秘木琴内心的任何心思。在他眼里,只要不是事关什么家破人亡的大事体,两口子之间还要费这样的心思,伤这样的脑筋,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
茂响心下愈发没了底,揣摩不透木琴到底是个啥样人物。他不得不重新审慎地看待木琴,并对木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和惶惑心理。一种强烈地直觉意识提醒他,要注意着点儿木琴,更要提防着点儿木琴。她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狠角儿。
放眼整个杏花村,凡不明就里而怀揣着这样或那样想法的人当中,只有振富是位数得着的智者。他早已洞悉了木琴的心思和意图。但是,他不说,对谁都守口如瓶,只要自己明白就好。先前,自己看好了,要在村子里搞起个小卖店,是个赢利的好生意。谁知,自己还没动手呐,就叫木琴替可恨的柱儿占了先机,抢了头彩儿。这时,他就彻底试探出了木琴的稳、准、狠来。同时,也悟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那就是,精明的力量,能顶得上全村人合起来的笨力气,甚至还要比这笨力气超出十倍百倍来。
现在的振富,绝不会像茂响似的,白白地把全部精力投放到揣测木琴心思。因为,他早已经揣测透了。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替银行想点子,挖空心思地琢磨着镇上饭店新一轮承包这件大事上。
前些日子,银行从镇子回来看家,特意跟振富提及即将开始的饭店承包一事。振富心里很是麻乱。既有喜,又有忧,还伴着不为人知的焦虑情绪。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15 20:4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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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6)


今年,饭店承包形势很严俊,竞争势头也颇为激烈。
两年前,面临亏损关门的供销社饭店,在四方和银行俩人起早贪黑齐心协力地经营下,除去了各种开支费用、人员工资等,当年就实现了保本填底的目标,甚至还略有盈余。第二年,俩人又把有限的赢利全部投了进去,没有回抽一分钱。由于镇子上只有这么一家集饭菜和住宿于一体的饭店,又饭菜味道儿好,服务质量高,便成了北山镇响当当的餐饮旅馆行业的龙头。俩人承包的饭店,以日进斗金般的利润,开始回报俩人。到了年前结帐时,除却所有费用和赊欠,包括白吃白喝了两年至今尚未要回一分钱的镇财政所拖欠的招待费,俩人硬是挣了个满堂彩,各分得两万有余。在当时的北山镇,俩人算是标准的万元户了。就目前发展趋势来看,今年肯定要翻番了。
正是因为俩人的赢利经营,才引起了新一轮承包经营的悍然大波。镇上那些精明能干又善于投机取巧的人,便把贪婪的目光聚焦在即将开始的承包竞争上,都铆足了劲儿地要争抢这块肥得流油的地盘。承包金也较两年前翻了两倍,却依然没有吓住那些跃跃欲试的竞争者。四方和银行心里就有些胆战心惊了。他俩尽管抱着誓死不撒手的决绝之心,但毕竟胆虚,怕掌控不住这瞬息万变的局面。
银行跟振富细细讲说了现在的形势,也分析了自己的长短优劣条件,叫振富帮他俩人掌掌舵,拿个主意。
振富说道,你先别急哦,我得仔细替你琢磨琢磨再讲。现今儿,局面还不明朗,只是乱哄哄成了一个蛋。在这么个茬口儿上,不先看准喽,就冒冒失失地去摆弄,恐怕会失了阵脚,乱了方寸呢。
银行说,要不,我再去求求木琴嫂子,讨她的主意吧。她的眼光长久,又看事透,断事准。
振富赶忙阻止了。他说,别一有个大事小情的,就出去乱嚷嚷。事还没动手去做,风声倒是扬得满地都是,让可天下的人都知晓了。再说,这承包不是还有些日子嘛。只要这承包期限不到,别人再怎样窜蹦,也是白搭呀。
银行弄不明白振富的心思。他又不敢多讲,怕惹烦了爹。临走时,他撂下一句话,说这事千万耽搁不得呢,爹得抓紧儿琢磨这事,时日不等人哦。
振富便整日思谋着这件大事,想疼了脑仁儿,也想干瘪了心肺。他所以不急于行动,也不叫银行去找木琴,是有着自己的精妙打算。
银行与四方合作得不错。俩人出心无愧地合伙搞经营,心无芥蒂,比亲兄弟还要亲,才保证了饭店的顺利运营。常言道,轧活的生意不好干,很难能够长久地干下去。创业初期,尚还能同甘苦。一旦有了红利,恐怕就要起了生分。早有风言风语的话传进了振富耳朵,说俩人虽然分得了一大笔钱,却引得振书一家人大为不满。振书一家认为,当初银行所以能够到饭店里干上活儿,全靠了四方大度援手。没有四方的贴心照看,银行还在家里刨土坷拉吃饭呢。再说,俩人承包后,都是以四方为主,出力大,干活多。银行只不过算是个跑腿帮忙的,没出多大力。因而,年前分红利的时候,就不应该均分。银行能拿个小头儿,也就不错了。只是四方心眼儿太实诚了,当初也没有跟银行搞个协议什么的。今年再承包,就得有个说法了。不定出个三六九等来,就趁早散伙,由四方自己承包算了,肥水不留外人田。
这样的传言,着实让振富暗自吃惊不小。不管这传言是否属实,但无风不起浪。既是有了话音,肯定会有它的出处。即便没有这样的传言,两年来,振富也是时不时地在心里惦念着这个事。论能力,论根基,银行都比不上四方。好在四方是个实诚人,暂时还没有歪心眼子,一心一意地跟银行合伙做生意。但是,这种合伙生意到底能干多久呢。保不住哪天,实诚的四方被别人说动了心思,特别是被老谋深算的振书说转了筋,抬腿踢开了银行,自己的娃崽儿就惨透了。不仅抓在手里的鸡飞了,连下的蛋也一准儿摔得一个不剩。
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振富自然毫无选择地站在了自己娃崽儿一边,设身处地地替银行做出个长远打算来。即要保证饭店能够顺利续包下来,又要为银行斩除一切潜在后患。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辰,你振书就开始不仁了,那就别怪我振富不义。这样做,虽是对不起忠厚的四方,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自己认倒霉吧。
一旦有了这么个想法,振富便日夜琢磨着如何才能实现这个计划。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21 1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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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七)(7)



这个心思,振富不敢叫任何人知晓。就是银行,也暂时不能叫他知道。他深知银行的弱处,心无杂念,又胸无城府,跟四方一样地实诚和死心眼儿。若是叫他提前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与四方掰生分,保不住还会提前跟四方通气儿,合起伙来毁了自己精心设计出的计划。当然,这事也千万不能叫木琴插手。他深知木琴的精明,肯定会照着鼓励扶持俩人继续承包共同经营的路子走下去的。甚至在参与支持过程中,还会洞察自己的意图,并施手阻止既定计划的实施。
振富不担心振书还会弄出啥花样来。他那点儿能耐伎俩,振富是门儿清的。而且,振富也不担心穷途末路的振书会去求告木琴。一旦事情木已成舟了,木琴绝不会再去趟这趟浑水。她是个顶明白的人,无力回天的事情,绝不会去强求。
振富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考虑得慎密周全,滴水不漏。至于如何运作此事,他还要仔细地推敲推敲。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22 17: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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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1)


新厂的基建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几排宽大的厂房高居于东南山坡上,以一种傲然地姿态,雄视着脚下的村落,雄视着村落通往山外那条宽广平坦的大路。
虽然基建基本完成,但厂区内的细活杂活颇多。特别是木工活、水电活,以及泥抹墙面、硬化地面等等,一霎儿也离不了人。尤其是夏至和茂生,离开了他俩,很多活计就得停工待产。夏至忙得脚丫子朝了天,吃住在厂子里。白天设线铺管道,夜里就跟几个崽子在厂内值班护厂。他负责的那块工作始终紧张有序地进行着,赶在开工之前完活是绝对没有问题。
只有茂生的那份木工活,总是拖拖拉拉的。留着个小尾巴撇在那儿,就是收不了工。也不知他整日忙活着啥儿。看他那匆忙的样子,也是顾头不顾腚的。匆匆地来,又急急地去,却很难抓住他的影子。这几天,整个厂区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几个厂房里的窗户门扇至今还没有安好。急得茂响直搓手,却又不敢当着人面前生气发火。
王工前来巡视,见几个泥墙的小工坐在屋内玩耍。他把茂响叫了来,问他是怎么管理的,这样繁忙的时节,还有时间玩吗。
茂响有心想说出原因,却又不好跟他开口。正迟疑着,几个小工发话了,说,这几个门窗至今没安上,俺们没法泥墙哦。寻茂生叔,又寻不见,只得瞎待着呗。
王工就生气,说,茂生到底忙些什么呐。就剩下这点儿任务了,紧紧手也就完成了。怎么这样拖拉呢。
茂响解释道,可能是家里有事忙,脱不开身吧。
王工说,既是进厂工作,厂内的事情就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所有的私事,都要让路开绿灯。
旁边的人失言道,啥是开绿灯哦。
王工没好气地回道,是交通信号灯呗。遇红灯就停,遇绿灯就行。看到旁边人一脸茫然相儿,王工不再废话解释。他撂下了一句话,说我看得给茂生个红灯了。说罢,就径直去找木琴。
木琴听得一头雾水,心下也是纳闷。她说,家里也没有啥活儿呀。这几天,茂生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厂里呐。我看,咱得赶紧把厂里的规章制度定出来。谁要是违反了厂规厂纪,就拿工资说话。再不行,就停工检查,直至开除。这回,就先拿茂生开刀,看谁还敢再懒散磨洋工不。我这就找他去。
王工说道,你看着处理吧。这几天,我就把总厂里的管理制度套用过来。也到了需要整顿厂规厂纪的时候了。
木琴匆匆地赶回家,屋里院里连个人魂儿也没见。接连问了几个邻人,有说没瞧见的,也有说去北山的。木琴越发纳闷,就坐在家里等他。
直到天擦黑的时辰,茂生才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见了木琴就嫌道,早回哩,也不抓紧生火做饭,非要等我回来才做么。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抱柴生火。
木琴问道,你去哪儿了,厂里一堆活儿就等你干呢,到处抓不到你的影子。
茂生吱吱唔唔地回道,没啥儿哦,就是有点儿小事。过两天也就行咧。
木琴气道,厂里就等你了。你留下的那点儿木工活不完成喽,其他工作就得停。你知道吧。
茂生说,知哩,知哩,我也忙哦。
木琴狐疑地问道,忙啥呢,家里也没有啥儿可忙的呀。
茂生说,我忙啥儿,你就别管咧。明儿,我得出趟远门呢,过几天才能回。家里的事,你就多承担着点儿。
木琴惊道,去哪儿,有啥事吗。
茂生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扭头回道,回头再跟你细讲,反正是好事。你就不用操心哩。
木琴说,不行,必须把厂子里那点儿活儿干完了才能走,要不,就得耽误事了。还有,你已经耽误生产了,要扣你的工资。
茂生一听要扣他的工资,立时就急了。他把手里的水瓢使劲儿扔进水缸里,说我今晚连夜加班弄完就行呗,还扣啥工资。
木琴坚决地回道,就得扣,已经定下了。
茂生生气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吼道,看谁敢扣我的工资,我跟他没完呢。
木琴回道,就是我定下扣的。都像你这样没组织没纪律的,今后厂子怎能管理好。
茂生讥讽道,我知哩,你是要拿我头上开刀,立你的威风,杀别人的气焰呢。你愿扣就扣。扣了我的,也等于扣了你自己的,捡不到啥便宜呢。说罢,他也不做饭了,撂下锅灶,气哼哼地奔回了厂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24 17: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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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2)


果然,一整个夜晚,茂生在厂子里就没消停过,一直干了个通宿。他还把京儿喊到厂里帮忙,并搅合得几个值班护厂的崽子们也睡不成觉。一齐上阵搭手,终于收拾完了那点儿尾子。回家吃过了早饭,也不跟木琴讲明,拿起那个装有尺子、本子、铅笔等物件的破提包,急如星火地奔了出去。他在村前的出山路口旁,与振书、四季、四喜爷仨儿候齐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村子,奔向山外而去。
木琴傻了眼,愣怔了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此时,春分刚过,再有几天就到了清明。山上的树木野草开始抽芽吐绿,山坳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青草气息。
远远望去,山坡上,沟畔间,浮着一层淡淡的嫩绿。如一层鹅黄色轻薄烟雾,流窜在高坡深凹里,飘来荡去。细细看来,却又不见了那抹新绿,只有裸露着的黑灰色土地,在睁着惺忪的眼睛,搓着褶皱的脸皮,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它翻身坐起,在急慌慌地穿着绿意渐浓的新衣,戴着绿芽渐挺的新帽,心急又慌乱地装扮着自己,似要出门嫁人的模样。
这期间,就有山雀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整日穿梭在野地丛林间。把大地醒来的消息衔在嘴里,四处传播贩卖开去,没有片刻地消停。于是,田野腹地喷出越来越浓的土腥气,掺合着越来越浓的青草芽儿青涩的气息,愈发弥漫了整个山野平川,弥漫了渐已沸腾起来的杏花村。
人们的精神头儿也越来越足了。走起路来,如风样儿地快捷爽利,似要跟谁人争抢赛跑一般。
村内的街面上,除了几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和尚不能自由自在活动的吃屎娃崽儿,几乎见不到靠墙根晒太阳扯闲话的人。他们除了进厂里施工建设外,就一律奔进自家田地杏林里,施肥松土浇水。把一年里期盼的种子撒进沟畔,埋进沟垄,绑到树上,期待着新一轮的果实和收成。村内寂静无声,村外却人影憧憧,遍野人语鸟鸣。
茂生心事忡忡地离村而去,木琴也心事忡忡地离开了家门,向新厂区奔去。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了一阵子,搅得自己心神不安。她始终放不下茂生,又想疼了脑壳儿也猜不透他的异常举动和心思。
木琴心下愤愤地道,好你个茂生,竟然有事敢瞒着我了。等你回来了,看我怎样整治你,也给那些闲散惯了的村人提提醒,敲敲警钟。
岂不知,没等木琴给茂生等人提了醒,反倒叫茂生等人给木琴敲响了一记重重的警钟。就此,在村南和村北两处坡坎上,各自摆出了两个擂台,捉对儿叫阵,不分高下地对峙着,虎视眈眈地较量着,厮杀着。
应该说,这场没有了局的对阵,把本就不平静的杏花村带入了又一个纷纭混乱的局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27 11: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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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3)


十天后,当茂生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时,被木琴的一个迎头痛击打得昏头转向。他傻呵呵地瞪看了木琴半晌儿,还以为她在讲笑话呐。
当时,木琴正在锅灶上手忙脚乱地做着晚饭。凭良心讲,木琴不太会做饭。或者说,根本就做不出有滋有味儿的饭菜来。或许是她在饮食方面天生地笨拙,或许是因了茂生的能文能武,惯就了她做饭的懒手艺。她做出的饭菜,不是少盐无味儿,就是生熟不均。吃进嘴里,没法细嚼慢咽,得囫囵个儿地吞下肚子了事。由是,一旦看到木琴要进锅屋了,京儿等几个崽子一般都会喊叫爹,大声提醒着做饭的时辰到了。
茂生进到屋里后,见木琴灶上灶下地忙活着。头发散乱,鼻梁上还有一抹黑灰,显得忙乱又滑稽。金叶也是身前背后地跟着忙活。又是往灶膛里添柴,又是端着水瓢要往锅里添水,帮不上啥忙,反倒添乱。但金叶的积极性又是空前地高涨,想不叫她帮忙都不行。
金叶见爷爷进了锅屋,就如喜鹊般“叽叽喳喳”地嚷道,爷,有啥好吃的哦。话音刚落,便撇下手里的家什,径直奔了茂生手里的提包,又是翻,又是找。终于掏出一大把糖块和一大包糕点,也不谦让,兀自往自己小嘴里塞。
茂生对着木琴后背说道,还是我来吧。
木琴早听到茂生进院子的声响,并知道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着手中的差事,随口回道,你先歇歇吧,今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做饭呢。今晚,我就辛苦辛苦吧。
茂生还以为,自己是赌气走的,也没有讲明事体和原由,惹木琴生气了呢。他陪着笑脸,“嘿嘿”地笑道,多暂都是我做饭,也习惯咧。你做的饭菜,没滋没味儿的,娃儿们都不喜吃呢。
木琴又一屁股坐到了灶膛口旁,一边擦抹着额头上渗出的汗,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草。她又随口说道,你那么忙,肩上又担着立庙的重担,哪敢耽误你的时间,叫你受累呀。
茂生心下一惊,赶忙道,你知哩,咋知的。
木琴没好气地回道,是夜里神灵托梦给我的。叫我彻底解脱了你,好全身心地给它老儿建庙立传呀。我得听呐,就把你从厂里开除了。也好给你腾出时间,让出空闲儿来,一心一意地巴结服侍它。俺们就在家里服侍你。金叶,你说是不是哦。
金叶嘴里塞满了糕点,说不出话来。她就郑重其事地频频点着小脑袋。
茂生听出木琴的话外音,知道大事不好了。他急道,你们凭啥开除我。你安排的活计,我都完成了呀。
木琴把烧火棍往灶膛里一扔,变色道,凭啥儿,就凭你工作不积极,不出效率,耽误了建厂工程。就凭你不请假不打招呼,私自外出几天不回,无组织无纪律。就凭这些,还不够开除的么。要我看,开除两次都绰绰有余呐。
茂生当时就懵了。脖子上立时暴起了青筋,脸色青紫,厚嘴唇哆嗦了半晌儿,似要发出雷霆般的火气来。然而,只一霎霎儿的工夫,他竟然难得地镇静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也好呀,爱开除就开除,我还不稀罕这个破差事呐。家里活计这么多,又没个帮手。指靠着我一个人来做,累死也做不完呢。现今儿,你就算是拿八抬大轿来抬来请,我还不喜去呢。
本来,木琴想等茂生发出天大的光火来,趁机吵闹上一架,泄泄心里的火气,也顺便把他参与建庙的事搅黄了。谁知,茂生竟然毫不在乎,甚至还显露出一丝儿不易察觉的喜色来。这种局面,是木琴始料不及的。她显得不知所措,不知再如何将今晚的对话进行下去。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2-31 16: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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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4)


正这么难堪的时候,京儿回家吃晚饭了。见爹回来了,他便追问道,爹,你是要帮着建神庙么,还出去考察了呀。
茂生坦然地回道,是哦,我就是刚考察回来。这些日子,就着手准备动工呢。
京儿不满地道,爹,你这不是拆台么。厂里的活儿堆成了山,人也忙得脚丫子朝了天,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了两半用。你倒好,不顾厂子不说,连娘的脸面也不顾了,非要跟娘唱对台戏。你这不是既拆厂子的台面,又拆娘的台面嘛。于公于私,都讲不过去呀。
茂生被京儿数落了一通儿,心下自然生气。他委屈地道,我参与建庙为了啥儿吔,还不是为了你们嘛。没有神灵护佑着,你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过不了神灵这一关呢。这几年,咱家接二连三地遭灾遇难,还不都是跟神灵有关呀。我的一片苦心,谁能知晓噢。说着说着,语音里竟然拖带出一丝儿委屈的腔调来。既酸酸的,又颤颤的,就如遭了多大冤屈似的。
木琴接道,京儿,你也不用给榆木疙瘩脑壳儿开窍了,开也没用。这样还真好,咱家里既有村子的代表,又有神灵的代表。既有支书,有技术骨干,又有巫婆神汉,啥都占全了。往后,也用不着纵观全村掌控大局了。只要察看咱家里的几个人,立马就知道全村人的心思和大事了。
茂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对木琴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他自顾自地安放饭桌,摆放碗盘,竟是不吭声了。
木琴见茂生的样子,先自引发出火气来。她再也按耐不住了,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可听仔细喽。不管别人怎样瞎掺合,就是不准你掺合进去。你要是不听劝,还跟着胡闹腾,我和京儿跟你没完呢。
茂生死皮赖脸地道,没完又能咋样哦。我已被厂子开除了,就不是厂里人,不受你管了呢。在家里,我是负责的。我想做啥事,谁也管不着。
木琴被茂生堵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绝没有料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茂生,一旦堵起人来,竟是这样地狠。她知道,与茂生的第一次当面交锋,自己算是败下了阵来。只能怪自己太小看了这事,小看了茂生。自己一开始动用的策略就不对头,于是便节节溃退,一败涂地。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还能拿啥样的话来反击茂生。
半晌儿,木琴一改往日言语犀利的做派,竟如村妇般连声唠叨道,咱家的祖林上是不是出问题了,咋就会供出个神汉了呢。这怎么行,要让外人笑掉大牙了。就是不准你去参与,绝对不行。
茂生不再理睬木琴,也不理会京儿。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饭,还耐心地哄喂着不好好吃饭的金叶。
就在这个时候,酸杏在凤儿的搀扶下,进了木琴的家门。酸杏的脸色不太好看,像似跟谁吵架生气的模样。进到锅屋里,见茂生也在吃饭,他就一个劲儿地吸烟,不爱讲说。凤儿也不讲原由,跟木琴东拉西扯了一阵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05 08:4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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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6)


与木琴不同的是,酸杏与自己女人闹了个七开六透气。
自打结婚那天起,三十几年的时间,俩人很少治过气红过脸。平日里,俩人在山村里几百对家庭夫妻中间,应该算是相敬如宾的楷模了。酸杏很少大声呵斥过女人,女人也尽最大可能地维护男人的颜面和场合。人前背后的,还没有听人讲说过俩人的瞎话。当然,酸枣婆娘是排除在外的。这次却大大不同了。俩人都如红了眼的斗鸡,互不服气,各不相让。
先是酸杏大发雷霆,拿出了当年打人民的架势和狠劲儿来,瞪眼攥拳地教训女人不懂事,分不出个轻重里表,丢了自己颜面不说,还带头败坏了贺家门庭的风气。更为严重的是,当面拆凤儿的台面,让她在村里说话做事失了底气,没了说服力和影响力。
每到这个时候,酸杏女人便一声不吭。也不解释,更不犯犟,由着酸杏讲说得嘴丫子泛白沫儿。等他泄尽了火气,磨木了嘴皮子,她就开始吃饭或上床休息。或者抬屁股走人,让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讲说去。
酸杏见此招不灵验,也跟木琴一样,发动全家人上阵做工作。于是,国庆凤儿两口子、人民等儿两口子就轮番上阵,展开了一场鸡飞狗跳般的攻坚战。
酸杏还瞅准机会,趁叶儿回家休假的有限时间,想把她也扯进来,却被叶儿一口回绝了。
叶儿回道,爹,算了吧,我家里也是日夜不得安宁呐。婆婆也正发动一家人做金叶爷的工作,一点儿都不管用,怎样也说不转呢。要我说,娘愿意搞,就叫她搞去嘛,又不是啥儿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这神灵还真就有呐。要不,金叶小时得病,大夫都看不好,一去求求神灵,送一送,也就好哩。建起庙来,一旦有个心不安气不顺的,烧烧香,拜拜神,心情先自安定了,啥事也便有了底。这个在医学上,也是有名的,叫精神疗法。
酸杏见叶儿说出这么一通儿话来,心下早就撤了劲,哪还敢指望着她来劝说女人。酸杏巴不得地叫她别回家,省得她跟娘合了伙,拧成了一股劲儿,便越发地乱了套炸了营。
尤是这样也罢了,谁知,酸杏女人热心这种事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经常抱了孙子带着奶粉出门而去。直到要过饭时了,才姗姗归来。酸杏愈发气恼,就跟她吵架。不吵还好,酸杏一吵,女人便开始了反驳。她说,我这做这些为了啥儿吔,还不是为你好,为全家人着想嘛。要不是我早先诚心诚意的求过神灵护佑,甭说你的腿没咧,人民差点儿搭上条小命,恐怕家里还得出事,还得是大事呢。你们不敬神,不信神灵,我得敬得信哦。不为别的,就为了全家人平安无事,为了老少身体结实呀。
酸杏当然不愿听她的鬼话,嫌她强词夺理,嫌她不务正业,更嫌她败坏家门风气,等等。俩人说茬儿了,就你不服我,我不让你,立时吵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惊得宝贝孙子大哭,俩人才堪堪收住了话头。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05 1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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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八)(7)


酸杏怎么也理解不了平日言听计从的女人,咋一下子变得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肚子的情理,满腔的理由,又有着宁折不弯的韧劲和心劲儿。他有些陌生地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酸杏依然不服气,还想动粗的,使横的,来硬的,坚决把她拉转回来。他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整日黑唬着老脸,带着一身的晦气,吹胡子瞪眼,摔盘撞碗,想以此来威吓住女人。让她乖乖地听自己的话,往自己引领的道上走。岂不知,越是这种色厉内荏的做派,越激发了酸杏女人的抵触情绪和逆反心理。
酸杏女人就如娃崽儿一般,狠下心肠地跟酸杏治上了气。你越是不叫参与,我就非要参与给你看,看你能咋办我。她参与的热情程度也愈加变本加厉。不仅白天老往北山下跑,即使吃过了晚饭,也是撂下饭碗,把孙子宝儿推给凤儿,自己转身出门而去。
其实,在她心里,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家人能够平安了,家事和顺了,自己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却忽略了一点,为了自家事情和顺平安,她正在努力地制造着不和顺,不平安。
没过多长时间,因了各自的愤恨恼火,一气之下,俩个朝夕厮守了三十几年的老夫老妻,竟然不声不响地分居而睡。俩人也怕儿女和外人知晓了耻笑,白日里依然不动声色地一个锅里捞勺子,一个饭桌上吃饭。夜里,俩人便偷偷地分开来睡。酸杏睡在堂屋里的大床上。酸杏女人则把铺盖卷挪进了锅屋的土炕上,一大早再搬回堂屋里。
初时,无人察觉,俩人尚能相安无事。慢慢地,每天一大早就来送宝儿的凤儿便瞧出了其中破绽。她不好直接劝说公婆,就叫国庆去劝说。国庆又是为俩老人娃崽儿一般地治气感到好笑,又是担惊爹娘会因此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他就好心好意地找爹说和。谁知,话还没讲完,就让脾性正盛的酸杏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酸杏骂道,小兔崽子,你自己的事体还没安顿好呐,竟敢管教起爷娘老子的私事啦,生了胆量长了见识有了出息了不是。杂七杂八地一顿数落臭骂,他自己倒是泄了心里闷气,苦只苦了好心好意的国庆。
国庆反过头来,又把凤儿狠狠地拾掇了一顿,说,明知前面是个火坑,自己不去跳,却挑唆着小鬼去上当,你到底安的啥心肠哦。凤儿不服气,嫌他没有尽心尽意地做好工作。俩人竟然为此大闹了一场,彼此伤了些和气。白天,俩人赌气互不说话。夜里,俩人干脆一人一个被筒裹了睡觉,也学起了酸杏老两口子,开始了一小段时日的同床分居生活。
没成想,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抽空儿,她把家里已经乱了套的事情当笑话,讲给木琴一个人听。木琴也正为自己家中的麻缠事弄得焦头烂额。听了凤儿的讲述,更是哭笑不得。好在自己家里还没有闹到鸡飞狗跳或两口子分居的地步,心下暗自庆幸。
找到无人的机会,木琴悄悄地劝说了一通儿酸杏女人,叫她别再跟酸杏叔治气了,他本就身体不好,再整日心气儿不顺的,真要弄出个大病小灾的,这罪可是全家人跟着受呢。她又退步劝道,你跟茂生想咋闹腾,就闹腾去吧。你们积你们的阴德,俺们积俺们的阳德,总归心里想的都是好事,那就好事办好吧。千万别再心里想着好事,却办成了错事蠢事就成。这么粗说细念的,总算把这事抚平过去了。
即使这样,酸杏老两口子也是硬硬地坚持了半个多月的分居生活,才算平扯平地各自收场,言归于好。至此,木琴不得不钦佩金莲等人的鼓动力和神灵的诱惑力。在与北山擂台的初次较量中,木琴不得不甘愿败下阵来,眼睁睁地看着让北风压倒了南风。
接下来的日子里,木琴总是不失时机地与北山擂台对峙着,较量着。最后的胜败结局又实难预料,谁也都猜不准看不透。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08 11: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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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九)(1)


杏花村天野果脯加工厂正式挂牌仪式,就定在了公元一九八六年五月一日。这一天,也是十五年前杏花村小学和卫生所正式启用的十五周年纪念日。
在确定这个日子的时候,酸杏等人对十五年前同一天的懊恼往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他深怕镇领导们又要忙活着开会,不能前来挂牌剪彩,影响了果脯加工厂开业典礼的隆重气氛。酸杏偷偷把当年的懊恼事情专门讲给凤儿听,叫她去提醒木琴。不要到了那天,弄自家的难堪。
凤儿见说,自然不敢怠慢。她特意跑到厂子里找木琴,提醒她,要慎重地选个合适的日子。
木琴就笑,说,现在不是往年了,光顾了开会表态发言,不干实事。当年的事,我哪就会忘了呢。选定这个日子之前,我专门去跟镇领导汇报过了。杨贤德镇长当场拍板定了案,就让咱赶在“五?一”节这天搞挂牌仪式。到时,他还要召集全镇的大小干部,都到咱村来开会。既是给咱挂牌剪彩,也算是就地开个经济开发工作现场会呢。
凤儿把木琴的话学给酸杏听。酸杏半晌儿没吱声。他慨叹道,真是世事不同了呢。当年,咱村人为了办点儿好事,费尽了心思,费尽了周折,差点儿就要把好事办糊了。现今儿可倒好,你想做啥事,就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处处可着咱的心眼儿来。看来,我真是老了呢,跟不上走路的节拍啦。往后,我就安心地蹲在家里头,放心地让你们朝前闯吧。能闯多远,就闯多远,千万别藏了力气,留了本事。
凤儿见酸杏有些感伤,心下也是不忍。她说道,爹,你也别这样讲。有很多事,还得依靠你在后面给撑腰掌舵呢。
酸杏连声叹道,老了,老了,再跟着瞎掺合,就要成拦路虎喽。说罢,他独自一人出了院门,闷声不响地围着村子边转边看,追忆着自己当年度过的那些个风光无限的日月晨昏。
令酸杏始料不及的是,就在他莫名其妙感伤的当晚,木琴走进了他的院落,特意来跟他讲说庆典仪式的前期筹备工作。木琴说,南京的藏厂长要亲自带着一群总厂的人,来参加这个仪式。届时,木老爷子和弟弟也要随车赶来助阵。镇领导十分重视,将邀请县领导前来参加。典礼的议程已经拟定好了。到时,不仅总厂领导要讲话,县镇领导要讲话,还要叫酸杏也在典礼上发个言。
酸杏先是高兴地点头赞同,听到后来便愣住了。他急道,咋能叫我发言呢。这不成,这不成。我又不当官,又不当将的,连厂子里的职工都不是,凭啥身架去胡啰嗦哦。不成,赶紧改了,一定得改了。
木琴笑道,你最有资格发言呀。杏花村能有今天,还不是你当年带着全村人,拼命苦干打下的基础嘛。你也是咱村这几十年来发展变化的见证人,当然有这个资格。
酸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死活就是不同意。
木琴说,就这么定了。没事时,你就琢磨琢磨。先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慌场了就行。
酸杏愈发急了。他缠着木琴改议程。木琴临走撂下一句话,说,你必须得讲呢。要是到时你不去,我就喊人来抬你去。到时出了丑,可别怪我没给你打招呼哦。说罢,撇下酸杏,又忙典礼仪式中的大小琐碎事去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10 18: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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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九)(2)


酸杏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去仪式上露面,出自家的丑。他心里却一时安稳不下。他知道,木琴不是个随意许愿的人。讲说的话,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就更改的。说实话,他也是无法自控地老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发言的事,似乎几年前自己呼风唤雨的那种难耐冲动又一次翻涌上来。他暗自在心里叹道,难道真如自己女人所唠叨的那样,自己心底里始终藏匿着没法割舍掉的官瘾么。他独自苦笑笑,蹲坐在安静的家中,十分认真地打着发言腹稿。一天下来,基本上有了初步底稿。他便放下心来,再一遍遍地进行着润色加工,争取自己的发言能做到尽善尽美。既不能辜负了木琴等人的一片心意,更不能叫自己出丑现乖。
晚上,家人都回到家里吃饭。酸杏偷偷地把凤儿扯到一边,把木琴交代的发言任务讲说了,问凤儿是啥意见。凤儿当然替爹高兴,说,木琴嫂子叫你发言,也是有深意的。你就要好好地讲,讲出个彩儿来。酸杏说,我也准备了个腹稿。一会儿吃过了饭,咱俩找个没人听见的地方,我讲给你听,看行还是不行。
凤儿满口答应下来,说,等吃过了饭,我就把家里人都打发出去。咱就在锅屋里练习练习。
一家人刚放下手中碗筷,还没等凤儿开腔,酸杏倒抢先发了话。叫家里人全都出去,该干啥儿就干啥儿去,他要跟凤儿有事情商量。家里人巴不得地赶快走人。酸杏女人急着去振书家,商议北山开工建庙的事体。人民和等儿两口子急着去大街上散步,活动活动将要临产的身子骨。国庆则惦记着去卫生所里,给几个患病的老人拿药打针。于是,酸杏的话音刚落,众人便鬼催般地一哄而散,撇下了满桌子杯盘狼藉的活计,叫酸杏和凤儿来收拾。
人们一走,酸杏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发言练习。凤儿一边收拾着锅碗瓢盆,一边仔细听酸杏的演练效果。
酸杏还没把腹稿倒出一半来,凤儿就笑着打断他的话,说,你讲的都是老腔老调的词,咋能配得上今天的场合呢。现今儿讲话,不再是过去那种念语录喊口号的架势了,必须要务实呢。
酸杏顿时傻了眼。他说,那我得咋讲哦。
凤儿回道,这样吧,我找些报纸来,你先看看。再琢磨自己应该说啥儿,怎样去讲。
酸杏摸摸冒汗的脑门儿,说道,我都讲了大半辈子的话了,咋就不合适了呢,真真日怪哩。
果然,凤儿就挑选出了几张报纸和一份上级文件,叫酸杏对照了报纸和文件精神,来讲说自己的发言。当晚,酸杏便蹲坐在锅屋里,念念叨叨地折腾了大半宿。直到鸡叫头遍了,他还没有上床睡觉。引得女人几次进到锅屋里,非要把铺得满饭桌的纸张点火烧了,他才无奈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酸杏又早早爬起来,继续念念有词地打着腹稿,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11 18: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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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九)(3)



五月一日,山里的天气格外好。
当黎明前那袭灰暗纱帘被曙光挑落在山坳里时,一抹橙红色的光辉便涂在了东山之上。一如盛满了暖调的国画颜料瓶子,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随意地涂抹浸润在了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天际间。橘红似火焰,烂漫若花瓣,含蓄如笑靥。随之,就有红润润的太阳露出了半边脸来。羞红的霞光顿时罩满了东天,又顺着陡峭的山梁,斜斜地洒满了整个山坳。引得坳里霞光一片,流彩飞扬。
山坳里高低错落的院落间,渐次升起了缕缕炊烟。乳白色的烟雾散落在街巷院落里,又袅袅飞升,流窜于坡岭沟畔,缭绕于山中清新的空气里,撕缠于村外院内业已抽芽吐绿的丛林枝头上。
有鸡狗鹅鸭的吵嚷吠叫声次第响起,渐渐连成一片声的浪潮,遥相呼应,此起彼伏。这个时候,一个个农家小院里,便不时地传出开门声、呵欠声、水桶碰撞声、叫骂贪睡的娃崽儿起床声。直到太阳升起了一竿子高,坳里缤纷流窜的霞彩早已澄清空明之时,这声响依然四处响个不停。
木琴早早地起了床。她顾不上洗脸梳头,就直奔了厂区。新厂要在上午十点钟左右正式挂牌启动。新厂挂牌仪式之后,就直接召开北山镇经济开发工作现场会议。前两天,镇里的胡书记和杨贤德把身边的一摊子事全撂下了,领着大小官员们走马灯似的前来督办剪彩仪式和现场会筹备工作。看那架势,就差把镇党委政府的办公室搬了过来。
胡书记和杨贤德如此煞费苦心地经办这次挂牌仪式,都是有深意的。
一九八六年,县里的杨书记和杜县长立志要彻底改变全县原有经济结构,把以传统农业生产为基调的经济主体,引领到以传统农业为基础、经济项目开发为主流、工业规模经营为先锋的路子上来。一句话,就是全县上下齐心协力,全力以赴搞活经济,大力搞活市场,下死力气大把地抓钱。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胡书记和杨贤德看到了杏花村果脯加工厂的价值所在,及由此应运而生的深远影响。于是,镇班子几次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如何充分利用好这盆热气腾腾的大菜,引来上上下下的大小食客们,细细地品,美美地尝。既要吃进肚子里,还要把香气长久地留在心窝儿里,一丁点儿都不准浪费了。
基于这样的考虑,俩人围绕着这盆大菜,绞尽脑汁地设计出了一个又一个方案,使出了浑身解数,可着劲儿地闹腾。他俩不仅跑到县里,把杨书记和杜县长忽悠来了,还跑到市里邀请了相关部门负责人前来参加,又趁机把全镇村“两委”以上的官儿们全召集到杏花村,借着市、县领导的台面,显露自家的脸谱和业绩。应该说,胡、杨二位的出发点并不怎样,但立足点却无可非议。甚至,是棋高一着锦上添花,颇得县领导的支持和赞同。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31 20:47:05
问好楼上,祝福龙年大吉!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2-01-31 20: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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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九)(4)


木琴得知了胡、杨二人的挂牌开业方案后,着实愁了一阵子。这样大的排场,得砸进去多少钱才行哦。杨贤德拍着胸脯道,钱的事,你能拿出多少算多少。不够的,先由镇财政垫补,日后再还上。
木琴不是傻瓜,追问道,要谁还哦。
杨贤德指点着木琴的脑门儿道,还要谁还,就是你们加工厂嘛。你们守着这么个摇钱树聚宝盆,还在乎仨核桃俩枣的小钱么。
木琴苦笑道,厂子还没运转呐,谁知道运营后的效益怎样哦。
杨贤德急摆手,把木琴尚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他训斥道,你木琴也太抠门儿了吧。刚把摇钱树栽进自家院子里,聚宝盆还没安置好呐,就要关门谢客了,什么思想境界嘛。不要只想着自己的小家,要把目光放长远了些。要胸怀杏花村,放眼北山镇才行呐。
木琴知道,狗嘴里是掏不出骨头来的,只得认倒霉了。她也赶紧打断杨贤德的话头,提出一个要求来。就是杏花村能有今天的资源环境,市茶果技术推广中心的秦技术员功不可没,必须邀请他来参加。杨贤德一口答应下来,并以镇政府的名义前去邀请。
木琴来到厂区的时候,几个护厂的崽子已经在自觉地打扫卫生了。
新厂区座落在村子东南角平缓的山坡上,低矮且整齐的围墙把新厂子框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一踏进出山的那条大路,就能看到院子里雄踞着三排高大气派的厂房。厂房的墙面,均被石灰水涂成白色。远远望去,白墙红瓦,光艳醒目。厂房里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加工车间,如原料库、清洗间、浸硫间、糖煮间、烘烤间、整形间、成品库等等。每个车间门前均挂着整齐划一的木牌牌,上面都是振书亲笔手书的大字。院里的地面也被铺垫得整洁平坦。有些路面,还用水泥硬化了。又沿着通道两边,栽上了横成排竖成趟的杏树花木。一进了厂区,犹如进了一个大花园般地顺眼舒服。
振富也早早地来到了厂子,忙着指挥夏至和人民布置厂子大门。又是挂横幅,又是插彩旗的。见到木琴来了,他便撇了俩崽子,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告诉木琴说,振书也准备领人在北山下动工建庙呐。咱这样的大场合,这么多领导来剪彩,要是碰了头,可是咋样的看相儿哦。
木琴无奈地摇摇头道,那有啥法呀,你还能跑去踢他的场子么。
振富说,昨儿,我去了镇政府,找杨镇长联系剪彩的事体,也跟他提说了。好像杨镇长也不太在意这种事。今儿,你是不是再跟他提提,叫他出面去制止。说不定,他还能唬住那帮人。
木琴回道,算了吧。他再咋样闹腾,也成不了大气候的。咱还是把今晌午的典礼和会场准备好就行了,万不敢出一点儿的差错呀。
振富心有不甘地忙活自己手中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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