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秘馆》清新温婉的神异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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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07-16 03:26:26 更新时间:2020-11-10 18:38:21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26:26
白龙秘馆
作者:千夜Knight




器物是有灵性的。

有时走在白龙馆积满灰尘的储藏间里,玲珑好像能听见,那些在堆在架子上、隐在角落里的器物在喁喁细语,又或在幽叹着什么……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28:00
第一个故事 重云障


玲珑睁开迷蒙的眼,发现自己正独自立在走廊中。

猛地灌进一口凛冽的空气,意识才开始清醒。廊外天色幽冥,一轮弯月朦胧照着,看来仍是中宵时分。

初冬的夜晚着实寒凉,玲珑忍不住呵手。看了看身上,穿的是就寝时的单衣,微风掠过裙角,惊起一阵战栗,她才察觉自己竟是赤足踩在木质地板上,低头去瞧,双脚已冻得通红。借着月光环顾四周环境,原来她竟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走到了西院。

玲珑恨死自己这梦游的毛病了,还记得上月中旬自己大半夜漫游到了中庭,也是穿着寝衣,披头散发的,谁料竟被几个守夜的家丁撞了个正着,不知有多羞耻。更可气的是,这事儿没两天全府上下就传开了,连主家和夫人也听说了,见到她也要打趣儿两句。老爷说她是白天干活儿偷懒,劲儿都憋着,到夜里憋不住了满院子乱窜撒劲儿呢。唉,真真是没脸。

不知自己今天又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所幸西院多是客房,这时节大多空着,只有几个偏僻的小苑住着主家豢养的歌妓与乐户,这才没被人瞧见,也省的遭人耻笑。

现下要想回东院的寝室,要么就直接穿过中庭,要么就走后院。后院回廊曲折,要多走些路,但玲珑才不愿再被中庭守夜的那帮爱嚼舌根的家伙们撞见呢,她想都没想就决定了,走后院。后院大部分是花园亭台,虽设了书画苑,但主家从商,极少读书。那里不过存放些诗书画卷附庸风雅而已,所以向来清静,也无人夜巡,肯定没有被人撞见的危险。但想到夜深人静,要独自穿过整个后院,玲珑还是有些害怕,加上衣着单薄,她不由打起了冷颤。



廊外的风轻拂枝上残叶,地上疏影凌乱,好似群魔乱舞,树梢头有夜枭栖息,鸣声萧肃,恰如鬼哭。玲珑竭力放轻自己的脚步,生怕惊醒四周黑暗中沉睡着的什么东西。

穿过通向后院的月门,夜色给平日里熟悉的一切都罩上一层恐怖的阴影,任何动静都在幽暗的静谧中被放大了数十倍,让人胆战心惊。她睁大眼盯住前方的黑暗,咬着下唇,双手紧攥裙裾,手心竟有些湿热。

就在这时,眼中飘入一抹微光,隔着回廊间已落尽花叶的枝条和树影望去,隐约见一人影,在远处幽然浮沉,正往西而来。

玲珑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这幅衣冠不整的样子,慌忙躲藏,轻手轻脚地跨出走廊围栏,小心翼翼踩在廊台边缘,但廊柱显然藏不住她。情急之下,顾不上自己赤着脚,趁那人还未到近前,玲珑咬咬牙,扯住裙子跳进廊下的灌木中。胳膊被树枝刮蹭了一下,大概是破了点皮,脚下是挂了薄霜的枯草,有些冰冷。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32:00
很快回廊便到了尽头,前面是书画苑。

让玲珑讶异的是,平时几乎人烟绝迹的书画苑今夜竟有灯火。因着刚才的事,玲珑还是有些心虚。站在小院门口,她心中燃起一丝暖意,书房的灯光从树影花枝间透过来,斑驳地投射在地上。

主家吩咐过,每月都要将这庭院洒扫整理几次,并指定只由哑姐儿和玲珑二人负责清扫。玲珑每每干得累了,总要抱怨两句,明明没见老爷来书房看过书,为什么还要她俩常常来做这无用功?哑姐儿听了便无奈地笑笑,她也曾试图比划着解释什么,但玲珑实在看不懂,时间一久,哑姐儿也就放弃了。玲珑自从三年前被主家买来,就常与和她年纪相近的哑姐儿一起玩耍。她能看明白哑姐儿用手势说“吃饭”、“走”、“睡觉”这样简单的话,但哑姐儿比划不出太复杂的意思。这不影响玲珑喜欢跟在她身边,玲珑说话时哑姐儿总是安静地认真听着,然后温柔地对她笑,玲珑觉得,哑姐儿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

主家就是因为哑姐儿这生来不能说话的毛病,每每商谈秘事或是清算账目,都只爱带哑姐儿一人随侍。客人多时,主家也会叫上玲珑,多半是因她年纪小,听不懂什么机密的缘故。哑姐儿虽然仅有十三岁,做事却很伶俐,主家喜欢的不得了。就连夫人也常赞许的,说过两年要纳了哑姐儿给主家做侍妾呢。府里年纪大些的侍女们常会议论,她们说,哑姐儿若能给主家添上个一儿半女可就成主子啦,接着总会有些轻慢地撂一句:“那小哑巴倒是因祸得福了呢”。

主家平日为人宽和,在玲珑眼里宛如慈父,但玲珑不明白,哑姐儿给年近半百的老爷做侍妾是得了什么福。但在那些十八九岁的姐姐们的蜚短流长中,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

此刻书画苑如同黑暗海洋里的一座明亮岛屿,虽然光亮微弱,然而身处其中,心里到底少了点忐忑。“莫非主家突然来了兴致,这些日子都在此秉烛夜读?待我明日去问哑姐儿,说不定此刻她正在书房侍奉呢。”玲珑一面想着,一面蹑手蹑脚地踏上屋子对面的走廊。

担心被人发现,玲珑有些紧张,快走到走廊一半时,忍不住转头去看书房那边的情形。谁料一眼看去,玲珑不禁心呼奇怪。书房的门竟大开着,而屋中并无一人,室内看上去有些狼藉。

难道,是遭了贼?

玲珑想起刚刚在回廊里见到的神秘男子,还有那个面孔与自己相同的女孩,心里嘀咕起来。

这真是个诡异的夜晚。

“别过去。”她小声对自己说,攥着的手指狠狠扣进拳心,传来一阵钝重的痛感。

心跳又怦怦地加快了。“别过去。”“别过去。”她再三告诫自己。

她又看看大门洞开的书房,叹口气,提起裙角,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穿过小院向书房走过去。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33:00
玲珑小心地溜到门口,向屋里看去,对面站着两架跟她差不多高的树形灯台,将整个屋子照得很是明亮。屋子一侧,存放书籍的矮柜倒了,书册胡乱摊着,书案、坐席也被掀在一旁;再看另一侧,地上有滩猩红的液体,大概是种颜料,一支笔掉在近旁,砸翻了的墨盒滚在一边,停靠在一座宽大屏风的底座前。

眼光顺着屏风上移,看到屏面上的图案时,玲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扇屏风用一种玲珑不认识的乌木做框,精雕细刻,錾金镶玉,然而偌大的素色屏面上,只有那猩红的颜料粗粗画着一个人的头像——哑姐儿的头像。在这狼藉的空屋里,烛影映照着屏风,画中的哑姐儿在笑,但那样子可怖极了。

玲珑打了个寒战。

不知是否由于颜料未干,一条红色液体正顺着哑姐儿的眼角处缓缓淌下来,好像一道血泪。

玲珑不由走上前,伸手想去擦拭,谁料手指摸到的并非想象中颜料濡湿的感觉。屏面触手之感,好似一泓静水,轻柔凌冽。

一丝波纹自手触屏那一点泛起,环环荡开,触到屏面四边处又弹回去。两个方向的波纹反复碰撞,交相衍进,顷刻间屏上波光四溢,惊得玲珑赶快退后了一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不知该作何反应。

屏面四周开始出现淡淡的祥云纹样,由外向内涌进着,并渐渐厚重起来。不一会儿,哑姐儿的画像便被缭绕的云雾图案遮蔽了。

慢慢地,屏面恢复了平静,呈现在玲珑面前的,是一副华美高洁的祥云图,在烛火照耀下泛着神奇的光彩。

玲珑的呼吸微微不匀,她使劲儿眨了眨眼,向前一步,用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右手又一次触摸屏风,想再看看屏面波光四起的样子。然而,这回她的手指所到之处,不再有像水面一样的触觉,这屏面摸起来,就和一张上等的绣面织锦没什么区别,或许它的刺绣用了金银丝和其他不知名的上等丝线,但仍旧只是一副锦缎罢了。

玲珑犹疑地收回右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指尖。



一声突兀的响动自小院东面的墙外传来,玲珑顿时回过神来。那声音有些沉闷,远远听来,让她想到晚秋熟透的柿子,大风过境时从树梢坠落,摔在枯叶丛中就会发出这样的声响。前阵子,玲珑就常来后院花园捡那些刚掉落的冬柿,到书画苑近旁的老井边,拿水稍加冲洗便填进嘴里,有些涩口,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甜美享受。玲珑被买来的头一年,哑姐儿带她去捡柿子,然后交给在灶前帮厨的哑姐儿她娘,那年玲珑第一次吃到了香煎柿饼,美味极了。可也只吃过那么一次,后来哑姐儿的娘亲染上重病去世,哑姐儿就再没和她一起捡过柿子。

有人从东门进了小院,屋外凌乱的步履渐近,玲珑慌了。环视一周,整个书房尽收眼底,揪着一颗心,玲珑赶忙躲到巨大的屏风后。

玲珑认得那脚步声,琳琅作响的玉饰,以及飘来的独特香薰味道,玲珑猜,屏风那边的人就是主家老爷。淡淡的光被屏风筛过,将玲珑笼在柔和的阴影里,她后背抵着墙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屏面上透过来的人影。

那人影低下去,又站起来,应是捡起了那支掉落地上的笔。他立在屏风前沉吟一二,向前一步,手起笔落,在屏上写了几个字。

虽然屏风背面仍是一片云纹织锦,但透过来的光线开始变得诡谲动荡,玲珑知道屏面定是像刚才一样泛起了波光。

“不!”主家对着屏风吼道,呼吸粗重。

她咬紧下唇,大气都不敢出。

“不!不对!”主家的声音透着绝望的颤抖,“这不可能!”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有东西重重砸在屏面,接着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惊得玲珑心头一震,攥紧了双拳。屏风被投掷的毛笔击中,波光震荡得愈发剧烈。

主家退后了几步,口中喃喃地念着:“为什么没有变。为什么没变……”

一阵沉重的声响,只见那身影颓丧地跌坐到地上。半晌沉默,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直到屏风的波光平息,才听见衣物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然后是挪动桌案矮柜、捡拾书册的声音。

等听到主家拉上书房的门离去一会儿后,玲珑才从屏后走出来。她回头看屏风,已恢复了云雾叠嶂的锦面。

她迅速跑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瞅瞅屋外的确没有人,才放心了。想起刚才老爷写字的那只笔,玲珑忙去捡来,左手中指和拇指捏着笔头捋顺了毛刺,蹲下蘸了点倾洒在地上的红色颜料,也想试着在屏风上写些字儿。

写什么呢?她左手食指轻点朱唇,轻皱娥眉,想了想,捉着笔颤悠悠地在屏面右下角写了个小小的“大”字。

玲珑并不会写很多字,会的那些都是跟哑姐儿学的。哑姐儿总跟在主家身边,认识不少字,玲珑总缠着要学,便教了她一些。

玲珑会写的最复杂的字是自己的名字,她五六岁便被卖给人牙子,早已不记得自己原先姓什么,只知道“玲珑”,这个上家主人给她起的名字。拐来拐去的许多笔画,学了很久才记住的。她的字总写得歪歪扭扭,没有哑姐儿写的好看,玲珑能写工整的只有“人”“十”“大”这三个字。

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大”字,就见它在云锦上越变越淡,顷刻间便消散了,看不出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握着笔的手垂下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瞪着屏风,好像在要求它给她一个答案。她又伸手仔细去摸那起伏重叠的云纹,可屏面再也没变回波光粼粼的样子。

和屏风对峙无果,她叹口气,转身走到已被放回原处的桌案前,把笔放在桌上。走到门边,将左手旁那扇向侧边轻轻拉开,再回望一眼毫无动静的屏面,走了出去。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35:00
院中只有书房透出的微光,玲珑看着几尺外的黑暗,阖上门,内心不禁有些瑟缩。她只能强打精神,双手紧紧揪着裙裾,出了书画苑。身后的黑暗好像在步步紧追,玲珑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她知道通向东院的月门就快到了,可心里发毛得厉害,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挠得痒痒的,连吸气都颤抖着。

也许这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明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心中安慰自己。

进了侍女们歇息的偏苑,玲珑终于松了口气。进屋前,在花圃中结着薄霜的草甸上胡乱踩了几下,蹭掉脚底大部分的尘土。轻轻踏上睡房外的走廊,小心拉开房门,迎面一股干燥的暖流,将她近乎麻痹的四肢温柔地包裹起来。

同屋的三个姐姐都还在沉睡,应该没发现她的失踪,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均匀,绵长,让人无比心安。玲珑摸黑爬回榻上,把自己紧紧裹进睡毯中。她疲累不堪,但眼睛大睁着,望进三尺外浓稠的黑夜,竭尽全力不去回想之前看到了些什么。奇怪的是,在回来的路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几乎忘记了身体的寒冷,而现在蜷缩在厚厚的毯子下,倒止不住地连连发抖。

玲珑强迫自己想些无关的东西,炭盆里一明一灭的火星,灶房中蒸腾缭绕的水汽,熏笼上若隐若现的暖香,慢慢地,眼皮有些沉重了。

在毯子里焐了一会儿,全身都暖了,被寒风吹过的脸颊开始一阵阵发热。阖上眼,玲珑只觉手脚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又烫又痒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而上,浑身都变得滚烫。脑袋也昏昏沉沉,她的意识渐渐远去,安静而迅速地滑入睡眠的深渊。



这一觉似乎特别漫长,却并不安稳。玲珑一直漂浮于各色梦境之间,又好像醒了很多次,她有时能听见身旁有人说话动作,可朦朦胧胧的,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梦幻。

终于挣脱了重重的梦,醒来时,满室明亮。脑中似有一团棉絮,空洞洞地疼,玲珑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胳膊无比沉重,身上也有些酸软。回忆睡前所见的种种,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也许,那只是个奇怪的梦吧?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哗!”门被重重拉开,一袭红裙闪了进来。“啊,你醒了!”明快的嗓音传来,玲珑看过去,是同屋的榴红姐,一手开门,一手端了个碗。

玲珑努力撑起身子,榴红早已走到她榻前坐下。“喏!”手一伸,榴红将碗递到玲珑面前,是半碗粟米汤。热腾腾的水汽扑到玲珑脸上,湿润温暖,香得很。

“快吃吧。”玲珑将碗接过去,榴红问,“玲珑,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

没等她回答,榴红接着说:“这都第三天了!第一天早上看你要起迟了,叫也叫不醒,我就来掀你的毯子,谁知你烧得厉害!”

玲珑刚咽下两口热汤,哪里插得上话。

“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怎么着了这么重的风!你昏睡了三日,我们三个轮流看着,给你喂食喂水,可你什么都吃不进去,喝了药也吐出来,只灌得下一点米汤。我们都要被你吓死了!”

玲珑难以置信地问:“我竟睡了三日?”怪不得全身酸软无力。

着了风?难道那夜并不是梦?玲珑心下暗想。

“是啊!”榴红说,“头天晚上还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四人同在一个屋里睡觉,怎么第二天独独你染了风寒,真是想不通呐。”

因麻烦了三位姐姐照顾自己,玲珑心里又感激又愧疚;而那晚的所见奇诡非常,她实在不好说出是因自己梦游,才被冻得病了。

玲珑不知怎么接话,只好抱着碗不吱声。

“你先把米汤喝了,不够的话去灶房看看有没有剩的饭食,我先走了,省得夫人那儿要用人找不到我。”榴红说着站起来,“你好生歇着,我去跟嬷嬷说你刚醒,晚些再给你派活。”

话音刚落,她就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反手把门“啪”地带上。



三天没正经吃饭,玲珑确实饿了,半碗米汤两三下就扫了个精光。梳洗一番,出了房门,玲珑站在太阳底下,身子却仍有些发冷,走起路来头重脚轻的。到灶房要了一碗汤饼下肚,她才感到五内熨帖,重新活过来了。

觉得身上好些了,玲珑忙去张嬷嬷跟前报到。刚进屋,嬷嬷见了她,忙满脸堆笑上来拉住玲珑,亲热地说:“玲珑啊,好些了?前两天病得那样重,叫老婆子我好生惦记呐。”

玲珑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愣住了:“呃,谢嬷嬷挂心……”

“主家这几日点名叫你去伺候呢,谁料你竟病了,好在,今日能下地了。你小小年纪有福啊。”嬷嬷上下打量着她,笑眯眯地咂嘴,“恩,好,好。”

嬷嬷俯身两手搭住玲珑肩膀,神情转而严肃道:“以后你在老爷左右服侍,可要记住,不该听的话不听,不该看的东西不看,少说话,多做事,万不敢多嘴多舌。记住了么?”

玲珑脑袋仍是晕乎乎的,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

“今晚主家有客到访,你去好好伺候着。”

平日主家会客,都是哑姐儿单独随侍,玲珑很奇怪嬷嬷今日为何叫她去侍奉,但想到嬷嬷刚刚的话,她咬着下唇,没敢问出口。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36:00
冬季日短,酉时才过,天色就彻底暗下来。

玲珑掌灯,随主家行至后院角门外,客人还没到。

站得久了,玲珑手脚发凉,但手里拎着灯笼,只能不时换一只手到口边呵气。主家手插在皮袄袖管里,有些焦急地踱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叮嘱她:“玲珑,今晚所见所闻切不可跟第二人说起。”

“是。玲珑明白,能跟在主家身边伺候是玲珑的福气。张嬷嬷已吩咐过了,叫我少说话,多做事。”主家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玲珑看着黑黢黢的巷子,心中不解,六百下夜鼓早敲完了,长安城内已是宵禁,街上有金吾卫夜巡,此时走动岂非冒险犯夜?况且,若等的是贵客,为何不在正门迎接,而要从后门进府?但来的若不是贵客,主家又何需亲自出迎?

正当玲珑怀疑那人还会不会来时,漆黑的巷口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那人提着一盏小灯,步履悠哉地往这里走来。玲珑看着那缓缓飘近的淡紫色光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掠上心头,却一时想不到是什么。

待那人走到门前,玲珑才看清这位比她还矮一头的客人。她惊异极了,不自觉地退后,心中止不住地尖叫:妖怪!

那是只兔子!玲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有些恐惧慌乱,可细看去,却又觉得十分滑稽。它头戴一顶褐色方脚僕帽,帽边伸出两只不安分的长耳朵,小脑袋毛茸茸的,雪白的眉毛很是突出,遮住了眼睛,眉尾长长垂着,让他看上去像个慈祥的老翁,可从它的三瓣儿嘴里伸出了两颗大板牙,把那张脸变得可笑极了。玲珑盯着它,对于一只兔子来说,它可算身形巨硕,但跟人类相比,仍然十分矮小。它穿得和人类一般无二,上身是青色刺金锦袄,下着皂色靴裤,脚上还踏着一双皱皮软靴,只是衣物都相应缩小了许多。

再去看主家,他看见来客时神情也有些讶异,但很快平静了。主家迎上前,弯下腰去问那兔子:“来者可是白龙馆中人?”

“可不是嘛。”白兔叹气,接着长眉一抬,幽幽说道:“馆主看了你遣人送的信,你说遇有危难,务必请馆主今夜来府详叙?”

“对,对。”

“馆主叫我先来查探一番。”它忧愁地叹口气说道,“唉,我来是来了,不过估计帮不到你什么。毕竟,我就只是只兔子而已。”

玲珑本来还有些害怕,听到它扯着尖细的破锣嗓子说起了人话,可又一副消沉的语气,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主家恭敬地把白兔请进门,一边小心地说:“兔兄说笑了。既是白龙馆中人,必定神通大着呢。还要请兔兄指点,救我于危急之中啊。”

白兔抬头看他一眼,叹口气,摇摇头向前走,一句话也没说。

主家所说的白龙馆,长安城中无人不知,玲珑也对它早有耳闻。听说,不论你是升斗小民,还是富商贵族,你的所求在白龙馆都能得到满足。白龙馆所市之物,皆是馆主亲手打造,用料珍奇,各具神异,举世无双;但售价高昂,且要求离奇。馆主姬弘,字子夏,没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传言道,那馆主不仅寿比彭祖,并且容颜不老。

在今日之前,玲珑从不相信白龙馆真的存在,一直只把它当作坊间的怪谈故事而已。她默默看着正和主家交谈的白兔,恍惚中注意到兔子手中那盏燃着淡紫色光焰的水晶风灯,有些眼熟。翠玉的杆子,琉璃的垂珠,玲珑脑中一道精光——这盏灯,与那夜所见白衫男子手中所持之灯几乎一模一样。心中疑惑,莫非那夜的白衣人也与白龙馆有关?还有那个女孩,玲珑眼前又浮现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她又是什么人呢?

行至书画苑,玲珑现在已能确定那夜所见并非梦境。她记得那闪光的屏风,还有屏上消逝的图画。诡异,没错。但哪有当下诡异呢?她又看了眼白兔,它将短靴脱在廊下,正有些吃力地迈上书房台阶,锦袄后襟下露出一团绒绒的兔尾。玲珑跟在二人身后,瞧见这景象,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又赶快绷住了。

将提灯放在门边,三人先后进了书房。玲珑低头立在一旁,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四处瞧,她发现之前地上那滩红色颜料已被清理掉了。屏风静静立在墙边,屏上的素色云纹在灯火照耀下流光溢彩,美丽极了。

“啧啧啧,织云屏。”白兔看见屏风时赞道,接着转头去看主家,右边眉毛一挑,叹气说,“哎呀,这可不好办呢。”

主家有些窘迫地挤出一丝干笑。

兔子把两颗大牙嘬得啧啧响,“你倒说说看,是什么危急?”

“咳,兔兄先坐。”主家将白兔引至坐席,双双入座。“玲珑,还不快去取些汤饮夜宵。”主家转头吩咐。

“是。”她知道,主家此时将她支开,必是有机密要说。

玲珑出了书房,提上灯,正要往灶房去,没走几步,只听屋内传来那只兔子尖细破音的说话声:“你当年贫病,馆主许你富甲天下。我且问你,织云屏可还好用?”

“承蒙馆主恩惠,织云屏在我手六年有余,每以身血饲之,屏上所示未来天时雨雪、钱货时价,从未有错。按着织云屏所示未来信息做买卖,占尽先机,竟使我一介寒士,置下万金之产,当然好用。”

玲珑心中大惊,这屏风能展示未来?

白兔又问:“将这织云屏交付你手时,馆主可说过,万不可问自己未来的运势兴衰,否则必有劫难?”

主家的声音慌乱起来:“在下一时糊涂,还请兔兄帮忙化解!”

“啧,荣华富贵还不够,还想窥探天命么?”兔子叹道,“你快说来,究竟看到了什么?”

主家正要细说,突然警醒地高呼一声:“玲珑?”

玲珑吓得定住,大气也不敢出。主家见无人回应,以为她已走远,这才安了心,压低声音跟白兔说话。

玲珑惊出一头细汗,不敢再偷听,赶快走开了。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19:51:00
楼主有话说

各位看帖的盆友们,楼主最近受伤赋闲在家,有些空当,便写些轻松灵异的故事来玩,也好让这炎炎苦夏好过点,大家喜欢的话,请多多回复,帮我顶顶贴啊(●'?'●)?

一般晚八点更新,每天可能两三千字的样子,我会努力多写点。

每更完一个故事,我会将它们汇总起来,发到博客或微博,到时会放出链接,方便喜欢看无水版的朋友们。

当然,大家也可以善用帖子的“只看楼主”按钮,就在文章题目下面。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23:15:00
故事背景是唐代,我没找到关于唐代民居庭院的解析图,不过听说日本保留了许多唐代的建筑式样,所以截了几个动漫的图放上来,大家脑补起来方便一点。。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5 23:19:00
第一个故事里的屏风源于我对古代屏风的痴迷 一直好希望买个古典雅致的屏风放在家里 可惜木有钱买 买了也木有地方放TOT

放几张漂亮的屏风图片吧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6 16:39:00

孙厨娘早已备好吃食,但玲珑看着托盘上的胡饼和两碗羊羹,有些踌躇。正要走出灶房,眼角不经意间瞟到角落里的竹筐,是今日才进的菜蔬。她心中一亮,忙调转脚步,将托盘搁在灶台上,跃到筐边动手翻起来。果然找到她心中所想之物,拎出来在盆里稍加冲洗,拿布抹干了揣进怀中,这才回身端起食盘,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提着灯,两手还要端托盘,玲珑尽力走得稳些,以免肉汤洒出来。行至窗下,隐隐听见主家说的话:“可我回来再试,屏上显示的竟还是牌位,写着我名字的牌位!”声音里满是惶恐。

玲珑故意加重了脚步,屋里立刻静下来。

进了屋,玲珑把羊肉羹和饼端到桌案上,主家招呼白兔用餐。它倾身 向前,抽着鼻子闻了两下,有些嫌弃地撇开头去,对桌上的食物碰也没碰。主家有些尴尬:“兔兄,莫非东西不对胃口?”

兔子哼了一声,嘬着大牙,半晌没搭理他。

玲珑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只拳头大小的萝卜,红艳水灵。兔子双眉一抬,欢喜地接过来,一口下去,汁水四溅,把它的小爪子也沾湿了。看到白兔抱着萝卜,啃得顾不上说话,主家有些赞许地对玲珑笑了。

主家见兔子吃得开心,试探着问道,“兔兄,你看,我这事可有破解之法?”

兔子抬起头来,一嘴的汁水,欢快地摇头:“没救了,没救了。”

主家正坐,表情紧张,恳求道:“兔兄既是白龙馆中人,必有神通,求兔兄救命啊!”

“啧啧,我说过了,我就只是只兔子而已,真没什么神通。”它啃完最后一口萝卜,站起来,“不过,就算是馆主来了,也救不了你。”

白兔走到屏风前,踮脚去摸屏上光华四溢的云纹,啧啧赞叹,“馆主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馆主来了也救不了我?”主家慌了。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6 16:48:00
【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

#楼主小注解#

说说屏风

古人在室内,用于隔间和挡风的器物,称做屏风,简称屏。屏风有单扇板障和多扇板障拼合两种形式。多为漆木质地,并有彩绘或雕刻。

中国周代已有屏风,时称“扆”。据《孔明堂位》记载,“天子斧扆南向而立”。“斧扆”即画有斧纹的屏风。汉代《史记》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尝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之说,说明“扆”到汉代已称屏风,并起分隔室内空间和障蔽视线的作用。古代多用屏风置于床后或床两侧,用以挡风。东晋以来,许多著名书画家借屏风以书法和绘画,因此屏风不仅只是作屏障之用,而且还是一种具有装饰作用的工艺品。屏风的形式始见之为独扇固定式。唐代出现了多扇折叠式屏风。

屏风可分为座屏风和围屏。

座屏风:由插屏和底座两部分组成。天晨漆画屏风插屏可装可卸,用硬木作边框,中间加屏芯。大部分屏芯多用漆雕、镶嵌、绒绣、绘画、刺绣、玻璃饰花等作表面装饰。底座起稳定作用,其立柱限紧插屏,站牙稳定立柱,横座档承受插屏。

围屏:由偶数屏扇组成,可折叠。一般扇数为4、6、8扇,多至12扇。为了站立稳定,屏扇多以锯齿形放置在地面。围屏由屏框和屏芯组成,也有采用无屏框的板状围屏,每扇之间用屏风绞链连接。

文中所说的“织云屏”就是【座屏风】。我找了几张座屏风的美图:







矮呀楼主真的好爱屏风,肿么办!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6 19:04:00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向织云屏问自己的未来?”白兔没等主家答话,接着说道,“因为太危险。每个人的未来本都是瞬息万变的,一阵风、一声响动、一句话、一个动作的不同,都有可能彻底改变未来的样子。不过,一旦你在织云屏上观察到自己的某一种未来,它就确定下来,不可能改变了。你若看到自己将大富大贵、长命百岁,那很幸运;但你若看到自己大祸临头、死于非命,也无法改变,只能乖乖等它发生。”

“为什么不可能改变……”主家犹疑地问。

兔子转过身说:“当你看见自己的某种未来后,即便用尽方法试图改变它,也只可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你为改变未来所做的一切,都将导致这种未来一丝不变地发生。”

看到主家不明就里的表情,白兔深吸一口气道:“好吧,我换一种方法解释。比方说,你看到了自己不幸的未来,想去改变它,但那是不可能的。但就算你能做一件特别的事把未来变好,那将导致最初织云屏所展示的画面也随之改变,因而你当初看到的就会是新的好未来;那么,你就不会知道未来原本需要改变,也就不会去做那件特别的事,因此就不可能得到这个较好的新未来。明白了吧?”

玲珑听得目瞪口呆。



主家颓丧地塌坐下去,“你的意思是,我就要死了,对吧。我就要死了……”

白兔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嘬着大牙说:“啧,看开点,人皆有一死嘛。”它指了指玲珑,对主家说,“你会死,这个孩子也会死,你有生以来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死。你瞧,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人出生时,未来的一切都不确定,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死亡。你觉得自己即将死去很不幸么?可你已年近半百,有妻有子,生于盛世,得享富贵。相比那些生于战乱,年纪轻轻就在街头冻饿而死的人,你已经很幸运了;还有那些还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他们连‘生’的机会都没得到过就死去了,与他们相比,你所活过的每一天、说的每一句话、吃的每一口食物、甚至你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幸运的吧。”

它吊着尖细的破嗓,继续说着:“人本就该时刻做好死去的准备。人类的生命短暂又脆弱,世界变化无常,每个人都时刻面对死亡的威胁。谁要是以为自己一定能活到多少岁,或是以为自己一定能活着看到明天,那就只能说他是个蠢货。可这世上的蠢货特别多,他们从没想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随波逐流,活在世人的眼光里,重复着每一日的生活,浑浑噩噩直到死去。”

兔子打了个嗝,可能是由于刚才萝卜吃得太快了,它顺了顺气,慢悠悠地说道:“要我说,你这辈子活得不赖。你想要财富,就来白龙馆求馆主给你能带来财富的物件,得到织云屏这六年多来,你利用它给你的先机做买卖,未曾一日歇息过,而现在,你已经过上了理想中的富足生活。虽然我不能理解你对钱财的这种执着,但至少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过,最后也得到了。这样活过以后,面对死亡还有什么可悲伤的。”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主家神情木讷,不知是在问白兔,还是在问自己。

看着主家失魂落魄的样子,白兔疑惑道:“啧啧,我刚才说了这么多话来安慰你,你还在伤感什么?嗨,馆主还总说我悲观消沉,看来是因为没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6 19:32:00
“我回去了。你就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吧,日子可能不多了哦。”兔子说着就拉开门往外走,“别想太多了,啧啧,想也没用,反正都是要死的。”

听了兔子的那些话,玲珑有些发懵。见它出门,她迷迷糊糊地跟了出去。

玲珑追到廊下,见白兔穿了靴子,提着灯正要走。她轻咬下唇,有些犹豫地问:“你是妖怪吗?”

兔子转身,问道:“你怕我把你吃掉么?”

“不怕。”玲珑摇头说,“你喜欢吃萝卜。”

白兔展眉,嘿嘿笑了。

玲珑问:“主家会死吗?”

兔子嘬着牙不说话。

她又问:“我也会死吗?”

“啧啧,人皆有一死嘛。”兔子说完,略有深意地微笑着。

玲珑看白兔提着紫色光焰的小灯,往小院外去了,背影一蹦一跳。还在那发愣,听见主家唤她:“玲珑。”她慌忙回身进了屋。

主家神情黯淡地歪坐在桌案旁,对玲珑挥了挥手:“你把这些收了。收完就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收了碗碟,端着托盘出了书房。玲珑还是没太明白刚才主家和白兔说的话,她回头,看到主家的坐影,有些落寞的样子。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6 19:35:00
夜里争取再发一点点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7 16:24:00
“要说撞邪,日子也对的上。你们想,玲珑是那天早上病倒的,下午就发现哑姐儿了。”萍儿姐姐也在。萍儿以前在举人家做过侍女,会识文断字,所以讲起话来条条是道,可这回玲珑怎么听不明白她的话呢。只听她又说:“也许哑姐儿头一天夜里就意外坠井,溺水身亡了。夕食过后不就没人见过她了么?狗子说的鬼影会不会就是她?”

榴红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意外?说不定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们还有心思乱猜!”秋烟有些生气地说,“我要睡了,看玲珑回来你俩怎么跟她说。”

门被拉开了。

一阵凉风涌进屋子,榻上的三人都向门口看过来。玲珑抓着门框,似乎要把指甲嵌进木头里去。她脸色苍白,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石像。她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来:“你们说什么?谁坠井了?”

萍儿避开玲珑询问的眼神,望向一边,默不作声;平日里话最多的榴红也没说话,抱紧双臂,看向地上。

屋子里的沉寂重得能将人碾碎,秋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玲珑,和她眼神相交那一刻又迅速躲闪开去。她站起来,沉默地走到玲珑身边,一手扶上她肩,把她拉进屋子,关了门。

“玲珑,”秋烟蹙着眉低头看她,“你病倒的第一天下午,在后院老井里发现了人。捞起来才知道是哑姐儿,已经断气了。”她小心翼翼地柔声说着,一边掉下了眼泪,“这孩子也实在是命苦,生来就是个哑巴,好在出落的伶俐可人,让主家和夫人都喜欢。眼看再有一两年,收到主家房里,若生个儿子,也算熬出头了。平日姐妹们看她得宠,多少有些妒忌,但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里到底还是怜爱多一些。唉,好好的人,怎么就落了井呢?”

一时间几人都有些唏嘘。

只有玲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榴红去拉玲珑坐下,摸到她的手,冰凉僵硬。

“不是她,”玲珑勉强地笑出来,“哑姐儿没死,她不可能死了。”

萍儿也凑过来试图安慰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抚着她的后背。

“你那天病得厉害,我们几个做完活儿就回来看你,所以都不知道这回事。”榴红抹了泪珠,跟玲珑说,“第二天哑姐儿她爹来闹了,我才听人说的……”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7 16:45:00
#楼主小注解#

关于那只兔子

好久以前
我在一个qq表情里看见一只感叹“人生寂寞如雪”的兔子
顿时被萌翻了



以及 看功夫熊猫的时候觉得浣熊师傅的长眉毛很有喜感



再以及被眉毛遮眼的狗狗萌到了






于是 这个故事里就有了一只消沉又哲学的长眉兔纸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7 17:07:00
这几天遇见的怪事太多了,半夜在后院碰见的男子、与玲珑长得一样的女孩、会变化画面的屏风,还有今晚那只白龙馆来的,能说人话的兔子。明天见了哑姐儿一定要跟她说说,玲珑边走边想,反正她也不会告诉别人。

玲珑把东西端回灶房,跟一旁还在忙着准备明日朝食的孙厨娘打了个招呼,转身要走。孙厨娘喊住玲珑,笑了笑,把那几个胡饼拿油纸裹了,塞到她手里。

把胡饼揣在怀里往寝室走,饼已经不怎么热了,但还是能闻到麦粉和了酥油、沾上芝麻烤出来的那种焦香。玲珑很少能吃到白面,更别说酥油胡饼了,那饼香随着每步的动作从小袄衣襟里溜出来,让她一路上都口水直流,真想拿一个出来尝尝。可她想着要感谢同屋的三位姐姐这几日的照顾,还是该拿回去与她们分享,才忍住了。

刚到寝室门外,就听见榴红的说话声:“我估摸着,玲珑是不是撞邪了,要不怎么没来由地就烧了三天?”

一个柔柔的嗓音传来:“哎呀,快别说了,怪吓人的。”是一向有些胆小的秋烟姐姐。

玲珑见她们在讨论自己,觉得此时贸然进屋会很尴尬,只好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

“我吃饭时听邵元说,他头天晚上起夜,远远见到过一个鬼影。”榴红说。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7 18:15:00
那日清晨,天还未亮,榴红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她们的寝室在东苑南边,刚好背靠前院,吵闹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萍儿和秋烟都蒙着头继续睡了,榴红觉得好奇,伸手抓了衣衫穿上,只拿水抹了把脸便跑去瞧热闹。刚从前院边廊的暗门探出头,就瞅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仆役和家丁,围廊里也躲着交头接耳的嬷嬷和侍女。定睛看去,庭中最显眼那一个正是府上的跛腿门房,人称刘老二的。他满脸通红,腮边又是老泪又是尘土,花白胡须都黏成一缕一缕,边哭着嚎着边踉踉跄跄地往堂屋前走,站也站不大稳,酩酊大醉的样子,旁边家丁一副想去阻拦,却又不好上前的神情。眼前这个人,正是哑姐儿的爹。榴红忙问旁边一位嬷嬷这是怎么了,才知道哑姐儿出事了。

“主家那天得知哑姐儿落井没了的事,因避讳这种横死的,当晚就差人置了棺木,将她好生葬了,又送了些钱给哑姐儿爹,算是抚恤。哑姐儿她爹没见着女儿最后一面,许是心里不爽,又喝了些酒,第二天一早就闹到府里来了。众人看他年老体弱,又失了独女,只由着他在院子里撒酒疯。就听他在那‘我闺女呦!我闺女呦’地嚎着,末了说了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怎么还没好好报答我就走了!’原本大家都怪可怜他的,唉,谁知竟说出那样的话来,真叫人生气!”

“后来主家听了响动,到前院安抚他,谁想他见了主家竟骂起来,说他闺女死了没人给他送终,要主家偿命,还想动手,还好被一众家丁给拦住了。亏得主家宽仁,体恤他丧女之情,才没报官,只叫人把他架出去罢了。”

榴红嘴皮子利落,几句话就把前前后后的事都给说清楚了,可玲珑一点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满脑子嗡嗡作响。

萍儿忿忿地说:“哼,哑姐儿长到这么大,他辛苦过什么?哑姐儿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主家负担的?平日里也没见那门房心疼过闺女,尽是拿了哑姐儿的例钱去买酒。他喝多了就骂,什么难听话都有,骂得不尽兴还对她拳脚相加。闺女没了,倒有脸来闹。要我说,那老东西必是看主家待人宽厚,想多讹些钱吧。”

榴红也不平道:“就是,这当爹的哪有个爹的样子?说不定哑姐儿就是被他打骂得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井呢!”她还要继续说,秋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看玲珑的神情,就没再出声了,只是捏着她的手叹气。

秋烟坐到玲珑跟前:“我们都知道,你和哑姐儿平素是最要好的,可是你也别太伤心。”她的声音像绢丝般柔软,“看,你这病才刚好,别再伤了身子。”

榴红与萍儿也都跟着劝慰。

玲珑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几欲痛哭失声,可还是用尽全力忍住了。看着三位姐姐安慰她的面容,玲珑努力拉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姐姐们不要担心了。”玲珑想起那几张胡饼,缓慢地将手伸入怀中,慢得仿佛每动一下都痛彻身心。她把饼掏出来递到秋烟手里,“多谢姐姐们这几日的照顾,辛苦了。我今天得了几张酥油胡饼,拿来给你们尝尝。”

秋烟接过去,看着玲珑惨淡的笑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萍儿叹口气,说“你这孩子,生病的时候也好、难过的时候也好,都是这样。一心只怕麻烦了别人,只会勉强自己,嘴上总说着‘我没事’,‘我没事’,旁人看来,也不知你是真没事假没事。唉,你今日要真是放开大哭大闹一场,我们倒放心了。”

玲珑听了,脸上还在维持淡淡的笑意,只是低下了视线,嘴里仍说:“我没事,真的。”


玲珑睡去的时候,整个人是木的。没办法反应,没办法思考,没办法悲伤,只能被黑暗裹挟着往前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从梦魇深处传来一个细碎的声音,渐渐清晰,玲珑听见了,是白兔在说:“人皆有一死嘛……”

玲珑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井。

在黑暗里,玲珑默默站在原地,与身前的井对峙着,那口吞噬了哑姐儿的老井。

天高处有风,吹散了遮蔽弯月的重云,一缕清辉洒在井上。这丝月光似乎也打在玲珑的心里,她感到那压住心跳的沉重哀恸开始奔流激荡,彻底击碎了最后一处堤坝,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瞬间倾塌下来。

“是你吗?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玲珑口中喃喃,她伸出双手扒在井台,将身体靠上去。一颗饱满的眼泪打在井台上,发出“噗嗒”的沉闷声响。

玲珑十一岁了,从有记忆开始,自己被从一个“家”卖到另一个“家”,从不知亲情为何物。直到来到这里,直到遇见哑姐儿。三年来,她和哑姐儿一起吃饭、玩耍,跟她学做活计,跟她学写字,几乎一日未曾离她左右。哑姐儿就是她的姐姐。

她侧着头枕在井上,右耳贴着井台,仿佛要听听井下的诉说。

玲珑想起从前听人伴着箜篌唱过的歌谣,虽不明其意,但那悲伤的调子却始终盘绕在记忆一角,未曾遗忘。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玲珑轻轻地吟唱,愿这歌谣抚慰哑姐儿的灵魂,愿她能原谅自己,在最需救助的时候,没能赶到她身边。

人皆有一死,她现在懂了。白兔说过,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为什么还是止不住悲伤?左眼中的泪不停聚集,又匆忙滑落,越过鼻梁横流下来,汇入右眼,又带着双倍的水分,从眼角奔出,浸润了压在耳鬓的发丝。


泪眼朦胧中,玲珑看见对面不远处的书画苑里有光飘过。她一惊,坐直了身子,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再去看那边,一眼就认出了那朵淡紫色的幽光。莫非,那只会说话的兔子还没走?这样想着,便起身往书画苑里追去。

她跑进院中,只见那人已进了书房,他穿了一身黑,正背对着她,紫色灯光将幽暗的书房映得诡异,也勾勒出那人高挑的背影。玲珑知道,那绝对不是只兔子。

那人转身,玲珑看见了他的侧脸。是他!是那天夜里见过的白衣男子。

玲珑想起了榴红的话,三天前邵元也见过此人,还把他当成了鬼影。而哑姐儿可能就是那晚落井身亡的,那么,此事会不会也和这个人有关?还有,他提的琉璃灯,和那兔子用的一样,难道他也是白龙馆的人?

若是平时,在深夜的后院遇见一个浑身是迷的陌生人,玲珑必会害怕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今晚不一样,玲珑的心脏快要被突如其来的悲痛、几日来积累的疑问撑炸了,她莫名地恼火起来,将那一点点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喂!”玲珑叫住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转过来,身上的皮毛罩衣将他衬得异常魁梧,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有些戏谑地回问:“你又是什么人?”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8 16:27:00
玲珑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逞强地向前走去,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攥着拳。上了台阶,一步,又一步,站在书房的入口处,面对着那人。她像在给自己鼓气一般,大声地对男子说:“我可不害怕你。”

那人好似被她逗乐了,右边眉梢轻轻上扬,说道:“很好。我也觉得我长得并不可怕。”

“你是白龙馆的人么?”玲珑放松了一些,看着他手上的灯问道,“今晚早些时候,有个……嗯……白龙馆来的家伙,也拿着那样的灯笼。”

“没错。那孩子不大认路,这灯是我给他用的。他回来跟我说了这里的情况,我只好亲自来了。”

“什么情况?难道你是……”玲珑心里有个猜测。

“我叫姬弘。”男子耐心地回答,“你可以叫我子夏。”

果然,玲珑猜中了。传说中的白龙馆,传说中的馆主。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传说。

姬弘见她愣在那里,轻咳了一声,伸手将琉璃灯递到玲珑面前,说:“可以帮我拿一下么?”

玲珑想着,好像没有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便默默地接了过来。琉璃灯明明握在手里,却一点重量都没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那紫色的光焰时刻提醒着玲珑,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手里正提着一盏灯。
楼主:千夜Knight  时间:2014-07-18 19:43:00
就在玲珑着迷地研究手中的琉璃小灯时,姬弘从胸前掏出一件东西,转身往屋子里走。他在书房正中的位置停下来,转身面对那座巨大的织云屏,招手示意玲珑也进来。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进去。走到姬弘身边,玲珑下意识偷眼去看了眼屏风,屏面仍是那副精美的云纹织锦,没什么异常,只是在紫色的光下越发美丽,让她开始怀疑那夜所见的屏风异象只是自己的幻觉。

玲珑现在看清了,姬弘右手拿着的,是一把小巧的素面团扇。他将团扇举到胸前,还未动作,却先伸了左臂,将玲珑向身后拦了拦,转头对玲珑说:“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还没等玲珑反驳那句话,姬弘就转回头去,右手握着扇柄平伸出去,轻轻向内提起扇了扇,然后立起扇面,正对屏风。玲珑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小团扇好似在对面掀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座织云屏拔离了地面。屏风挣扎着向姬弘和玲珑的方向飞来,室内的光线也似乎开始颤抖扭曲。眼看屏风就要重重砸到他们二人身上,就在玲珑忍不住要叫出声时,只见屏风在空中翻腾着变小,眨眼间被那扇面吸了进去。姬弘“呼”的一声,收了团扇,转身看见玲珑受惊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地逗她:“我都说了,你可以闭上眼睛。”

玲珑根本顾不上和他斗嘴,心里除了惊奇还是惊奇,眼睛瞪着姬弘手里的团扇,原本素净的扇面上出现了一座精巧的屏风,好像画上去了一样。她暗暗赞叹,白龙馆果然名不虚传,这扇子可真是神通非凡。

姬弘将扇子收进怀中,出了屋子,玲珑连忙也出了书房,跟在姬弘身后问:“你要把屏风带走?主家知道吗?”

只听他轻微地嗤笑了一声:“织云屏对你的主家来说已经没有用了。白龙馆的物件不可流落人间,我此行就是来将它拿回馆中收存。”说着转了身,上下仔细打量玲珑,皱了皱眉,“你这样子,不觉得冷么?”

玲珑脸上还有刚刚没擦掉的泪痕,一头长发散乱披着,身上穿的是入睡时的寝衣,手脚都冻红了。夜里的确很冷,但梦游出来那么久,之前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她想着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咬着下唇,半晌才说:“没事的,我不冷……”

话还没说完,姬弘一阵动作,玲珑只觉浑身覆上了一层厚实的暖意,慌忙抬眼,只见那件长长的墨色大衣已披在她肩上。姬弘身上只剩一件月白色的罩纱锦袍,显得身形颀长,清雅非凡。他朝玲珑伸出右手:“多谢啦。”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玲珑才记起手里的灯,她连忙递过去。抚着大衣前襟的皮毛,玲珑惊叹它的柔软和温暖,意识到它有多贵重,她慌忙地要将它脱下奉还。

姬弘左手搭上玲珑肩头,动作柔和,沉默却不容置疑地阻止她脱下的动作。他大喇喇地拍了拍玲珑的脑袋,转身要走,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姬馆主……”玲珑快步跑到姬弘面前拦住去路,她双手拽着大衣前襟,但它对玲珑来说还是太长了,下襟在她身后悉悉索索地拖着。她怕姬弘就这么走掉,心里最大的疑问将无从解答,赶忙对他说,“我见过你。三天前的夜里,就在这后院西侧的长廊那儿。”

“哦,是吗?三天前?”他一边说,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今夜之前,他闭门不出已近半月。他张口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子夏。”

“什么?”

他说:“叫我子夏,或者姬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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