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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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12-21 22:25:41 更新时间:2021-01-19 14:56:45

楼主:榴笑吾  时间:2020-12-21 14:25:41
娘睁着无神的眼睛,紧紧拉住我的手,一遍遍地嘱咐哥姐:耐儿最小,你们可得好好帮我看顾她啊。我含泪趴在娘的耳边,郑重地告诉她: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记得,下辈子还做你的耐儿!娘干枯的脸上绽放出灿然的一笑,双手无力地垂下…….<br><br>  母亲离开我已经快十年了,可是她弥留的那一刻还是会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想也许母亲并未离开我远去,她会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注视着我,牵挂着我的点点滴滴,喜怒哀乐。如果生命真的会有轮回,母亲,我愿意把生生世世都许诺给您,做你生生世世的女儿。<br><br>  二<br><br>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已有四个女儿的娘亲又生下最小的女儿。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这个小婴儿竟然生得白白胖胖,生下来就睁着小小的眼睛看着娘亲咧开小嘴笑了。娘亲便宝贝得不行,为她取名耐儿----那就是我。<br><br>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在我的印象里,娘亲一直就是苍老的: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手那么粗糙,就跟树皮一样。可是在我的眼里,娘是多么亲切啊。每天晚上,她都会讲稀奇古怪的故事给我听;我说身上痒了,娘就把她的大手伸过来,给我划拉两下,我舒服得滚到她怀里;娘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喜欢带着我。有时候会有婶子大娘笑话娘生了一大堆闺女还这么娇惯我,娘就会好脾气地说,“俺就喜欢俺耐儿,闺女小子还不都一样啊”。这时候,我都会讨巧地说,“就是啊,长大了,耐儿会给娘养老呢”。母亲便摸着我的头,笑开满脸的菊花。<br><br>  娘的手很巧,她会给我梳花样不一的辫子,会用姐姐们的旧衣服给我改制漂亮的裙子;娘会做老虎头的棉鞋,弯弯的眉毛,长长的胡子,神气的眼睛,穿在脚上好看又暖和;娘会绣花,会帮人在鞋垫上描上金鱼、牡丹、鸳鸯;娘会做花馍,谁家有喜事,娘都会去帮忙,雪白的馍让娘的巧手做成苹果、面鱼、燕子,真好看哪。这时候人家会硬塞给娘一个馍表示感谢,娘总是一溜小跑地拿回家,让我香香地美餐一顿。最小的姐姐站在一边,吸吸鼻子,擦一擦流下来的口水。我掰下一块分给姐姐,娘便夸我,“俺耐儿知道顾惜别人,长大了会有出息呢”。<br><br>  三<br><br>  娘上过学,可是因为姥姥固执地认为女人家识字就是不孝,娘读过三年书。在娘的心里,不管家庭多么困难,不管她有多么劳累,她都要供我们姐妹读书,也因此,娘对我们的学习要求极严格。小时候的我,聪明又好动,经常上着课就溜出教室,和小伙伴去爬树、钓鱼、逮鸟去了。每次被娘知道了,娘便会用擀面杖侍候,且下手毫不留情,任我哭得惊天动地。娘最常说的就是,“不好好读书,长大了是想做个睁眼瞎吗?”<br><br>  我上中学的时候,要到离家10里路的镇上去住校,一个星期只回家一次。娘怕我想家,总是会在中间带上我喜欢吃的芋头、山楂到学校里看我。“耐儿啊,钱省着点花,也别不舍得花,想吃点啥就去买啊,别屈了自己,也别想家,娘在家里,又不会到哪里去”,每次娘都会千叮咛万嘱咐。每个周末,对娘来说就是节日了。她为我包饺子、炒小虾、炖鸡蛋、爆米花,看我吃得开心,娘就会满心欢喜。每一次我回学校,娘一定要帮我背着煎饼,送我走过村后的小山。一路上,娘走走停停,絮絮叨叨,娘更老了!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更深。夕阳里回头,娘的满头白发被染成桔色,她瘦弱的剪影似一尊雕像映刻在故乡的村头,远远地不停向我挥手。这让我总是忍不住眼泪。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快快长大,能够买大房子,把娘亲接到身边,再不分离。<br><br>  四<br><br>  我上班的时候,娘已经快70岁了。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帮娘亲做了衣服,买了新鞋。娘穿着新衣,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问姐姐们她的新衣服是不是特别合身。娘去镇上赶集,其实更象是去炫耀她的新衣服。她开心地笑着,告诉我的婶子大娘,这些衣服和鞋子是小耐儿给她买的,穿起来真是合适啊。<br><br>  我结婚的棉袄棉裤,是娘亲手为我做的。那细密的针角绝对不象出自70岁的老人之手。娘说,“耐儿啊,结婚的时候穿得厚实,日子才会过得厚厚实实、美美满满呢”。我上喜车了,娘还站在村口,满头白发在寒冬的风里飞舞。我回过头,看着我生长的老屋,看着我白发的亲娘,都说结婚这一天宜笑不宜哭,可是我却忍不住哭肿了双眼。娘啊,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离巢飞去,你的心里,该会有许多的不舍吧?<br><br>  娘一生操劳,哥哥姐姐的孩子都是母亲帮着带大的。我生了儿子,为人母,更懂得了母亲对我们的疼爱和管教。休完产假上班,娘亲便主动来我家帮我照顾孩子。她离开自己操持了一辈子的老屋,离开自己相处了一辈子的邻居,心里肯定会有许多寂寞和不舍,可是母亲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一句。母亲对我的丈夫如同儿子一样疼爱,对我的孩子更是疼惜到无以复加。她会常常不相信似的自言自语:这就是我小耐儿的孩子,小耐儿总算也有家、有孩子了,我便现在走也能放心了。<br><br>  五<br><br>  现在想来,也许母亲对自己的病早就有了预感。在我儿子六岁的那年春天,母亲变得更爱絮叨起来。她告诉我,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会遇到各种脾气的人,千万不要想不开,也不要跟人斤斤计较,能忍才是福,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她要我记住,人多干活是累不着的,多虑才会老得快,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勤快、省事。她还会不厌其烦地教我做针线,喋喋不休地教我怎么疼丈夫、教孩子,好象我还是三岁的孩子。有时候,娘还会说她很惭愧,因为没有父亲在,她没能给我一份富裕的生活,让我从小就吃过苦,受过许多没有父亲保护的难为。我认为这是所有老年人固有的唠叨,为了让母亲开心,我告诉她,做她的闺女我很幸福,下辈子,我还愿意做她的耐儿。<br><br>  过了暑假,儿子上小学了,母亲便坚决要回到她的老屋一个人住。谁知道回家刚一个月母亲就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医生表示已经没有住院治疗的必要。得知病情后,我和姐姐们都哭了,母亲却很镇静,她甚至是带着微笑拎着一大袋药回到了老家。<br><br>  在娘亲最后的岁月里,她不顾病痛的折磨,不顾儿女的劝阻,要为我们留下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意。她为我们姐妹每人做了一双老虎头的棉鞋,为我的儿子缝制了16岁以前的所有棉衣。我带着儿子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娘示意让儿子试穿一下她做的棉衣,见到正合适,母亲笑了。可我那白发的娘亲,她已是面如土色,骨瘦如柴,连握住我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带着儿子跪在母亲床前,祈祷上苍不要将我的娘亲带走……<br><br>  一晃十年过去了,转眼冬风又起。我将娘为儿子做的棉衣取出来让儿子试试,十年前母亲为儿子做好的棉衣还是那么合适。我捧着带着母亲体温的棉衣,看着细细密密的针角,泪水不由得模糊了我的双眼……娘啊,如果生命真的会有轮回,我愿意把生生世世都许诺给您,做你生生世世的女儿。<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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