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盛世的魑魅魍魉——《唐光明纪——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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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0-07-12 00:42:09 更新时间:2020-11-11 10:42:07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6:42:09
开篇的话。
这是我的第一篇长篇小说。
幼稚似乎是必然的,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开始了。
因为在看到好的作品的时候,心中总是有想写些自己的故事的冲动。如果可以和他们一样出色就好,心里是这么想的。

写一篇长篇故事,面临的挑战,不仅仅是故事的创意或者文字的表达,更重要的是对自己挑战,如何在理想的情景下脚踏实地地铺陈出一个个文字,如何在新鲜劲过后坚持不懈地把故事进行下去。
以前有人说,写作是一个体力活,当时自己怎么也不能理解。
但是自己开始创作后,大概明白了。

无论如何,这个故事寄托了我很多的想法,希望这个新的开始,可以成为将来值得自己骄傲的回忆。

这次的故事,开始在大唐最鼎盛的天宝年间,那个时候,魑魅魍魉似乎就像寻常的事务一样存在于世人的生活里。

让我们一起走入那个时代。
希望大家喜欢和支持我的作品。
谢谢。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6:47:00


他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屏住呼吸,如同一只等待捕食的野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身下的世界。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暗中监视,无论是在严寒的高原,还是湿热的雨林,甚至成堆腐烂的尸体中,他都曾经这样纹丝不动地隐藏着。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任务,居然是要监视这个地方。
天气炎热,汗水像无数只小虫从脑袋上顺着额头的青筋缓缓爬下来,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也不用手擦拭。
二十年的军旅生涯,世人无法想象的艰苦生活,常年独来独往的孤单,造就了他牢不可摧的坚忍意志。强健的体魄,浑身上下布满的蜿蜒扭曲的疤痕,更是见证了他超群的战力和傲立沙场的荣耀。
既使是在高手如云的金吾卫中,他也是当仁不让的精英。
这份自信,让他对于今晚的任务,有了不同于别人的放松心态。
右手轻握着那把吐蕃短刀,刀柄上镶嵌的松石让他手心弯曲成一个恰好的弧度,不用太费力,便可以迅速地拔刀出鞘。刀刃上不仅雕刻着精致的兽形花纹,还有一条深浅相宜的血槽,刀不会太轻飘,能让他刚好只用一刀便解决掉敌人。
这把刀,是他在十年前的一次战斗中,从一个被他杀死的吐蕃贵族手里夺来的。他还记得那个贵族死前仇恨的目光,以及夹杂着血沫从口中喷薄而出的恶毒诅咒,这是一把嗜血的妖刀,会吞噬任何夺走他的人,全尸不保,血肉难存。
可是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用这把刀杀掉更多的人,一刀毙命,从未有过失手,妖刀已经完全被他的力量所驯服,成为他的贴身利器。
纵使那个吐蕃贵族化身恶鬼来报仇,也可以杀死吧。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初夏的夜晚潮湿宁静,好像一切都是静止的,他甚至可以听到不远处蚊虫振翅的声音。
或许这又是一个平安无事的寻常夜晚,前几晚,都是在这样的无聊守候中消磨过去了。然而他心底仍怀抱着一份期待,多年的讨伐征战与残酷的暗杀任务,让他从一名恪尽职守的军人,不知不觉转变成一头擅长猎杀,享受杀戮的野兽。他想亲自抓到这头猎物,然后,以近乎玩弄的心情,将其慢慢宰杀。
他甚至想到了事成后受到擢升的光荣时刻,双手兴奋得有些颤抖。
一阵风过,最后几间亮着灯的屋子也黑了下来,整个庭院逐渐变得更加寂静。

来了。
一团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在繁锦楼附近出现,不过是刹那的事情。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因为速度太快,其他人并没有看见,只有他是胜利者。
终于出现了。
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猎物。
他迅速拔出了手中的刀,在高大的树木间悄无声息地穿梭,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刚才身形晃动之处,却不能惊动其他的探子,从来没有任何猎物,可以逃脱他的手掌。
却见着那细小的身形,闪入了一旁的建筑之中。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果断地将刀衔在口中,从屋顶荡入房内,紧随着那团影子。清冷的月光从房屋的缝隙中漏进来,那影子移动的速度极快,只是在些许光亮处闪现着踪迹,却不曾发出半点声响,而更让他惊诧的是,那偶尔一闪的身形,下面却没有影子。
那是什么?
没有时间去追究了,因为很快,猎物便可手到擒来,一切自然真相大白,心中这么想着,他又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相信再有片刻,便能撵上那逃逸之物。

但是忽然间,毫无预警的,他停下了脚步,呆住了。
没有了。
那团他刚刚还紧随的黑色身形,在他一刻也未曾松懈的注视下,就这么无端端地在眼前消失了。幽暗深长的回廊中,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是什么?那些烂泥般的残肢碎肉,四处飞溅的鲜血,腥甜腐臭的气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久违的恐惧感觉,缓缓的侵蚀着他,意志渐渐模糊而空洞,大脑已经控制不住鼻息,开始大口喘气,紧张而毫无规律的心跳声响彻整个回廊,一下又一下,让人绝望。
追踪猎物的猎人,却突然变成了猎物。
嗒,嗒,嗒,嗒,嗒……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从他身后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好似什么事物正在他身后挪动。
他不敢回头,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的绷了起来,一种潮热的触感在他的后背一点一点地放大。那个明明还在自己眼前的东西,就毫无察觉的嘲弄着从他身后向他走来。
除非,那不是人。
心底残留的一丝军人的骄傲,让他平缓下已经就濒临崩溃的神经,握紧了手中那把陪他出生入死的刀。
无非,也就是一死。
他迅速地转过身来,刀立在胸口。不管什么东西,敢靠近的话,便立即斩下。
可是那把曾经杀人无数的吸血妖刀并没有劈砍出去,而是跌落在了地上,握刀的手,剧烈地痉挛着。他睁大眼镜,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张开了口,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只有空气堵塞所发出的嘶嘶声。
嗒,嗒,嗒,嗒,嗒……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刺耳得,像是对他此前骄傲的嘲笑。
很快,他已经无法站立,双手救命般地抓在墙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脑中飞快地浮现他此前见过的那些破碎的尸骸。他知道,很快,自己也会变成食物,他有些后悔起来。
如果没有看见,便好了。
难道就这么死掉吗?他想起那张吐蕃人的脸。
下一刻,以生命为代价,他得到了答案。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6:48:00
呃?没有发上么?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6:56:00
盛夏的长安,天气热得仿佛一切都要融化掉了,一丝风都没有,巨大的绿树仿佛静止在时间里,叶子全都努力张开着,强烈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只有夏蝉还在树上奋力地鸣叫,为这个炎热午后增添了一丝不安的躁动。

望着外面不断升腾的氤氲的热气,林墨弦失神地躺在卧房的竹木地板上,丝制的白色袍衫大大敞开着,胸膛却仍然不住地流汗。他横躺着望着门外,右手摇着蒲扇,越是用力却越是焦躁。
这根本就越扇越热嘛,林墨弦恼怒地嘟囔着,把蒲扇扔到一边。
然后,安静了一会儿,他又扯着嗓子喊起来。
贾宁!贾宁!
一个小童推开门,小心地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没有买冰啊?这屋子恐怕都快烧着了。
禀老爷,今天已经去两趟了,说是冰基本都让大明宫和皇城给包了,少数卖到郭城的,也早早都定给了那些大户。
这些混蛋,到底想把老百姓都给热死才好啊。
林墨弦虽然不满,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
他又斜眼看了看被扔到一边的蒲扇。
这样,你在这儿给我扇风。
可是老爷,真的好热啊。小童不满地嘟囔。
你要是热,就光着膀子好了。
老爷您为什么自己不光着膀子呢?小童似乎完全不把这个所谓老爷放在眼里。
混账,我到底还是一家之主,这样穿着有失体统吧。
可是老爷,您躺在这儿,袍衫大敞,袒胸露乳,旁边再跪一个裸身小童,您本就未婚娶,只怕被府上的浣妇厨娘见了,传到坊间,恐怕更有失体统啊。
行了,行了,蒲扇给我捡过来,赶紧出去吧。
是了,老爷。小童小跳着捡回了扇子,很快退出去。
小童已经被惯得不像话,下次弄不好就该使唤老爷干活了。
林墨弦只能又自己摇着扇,无奈地摇头。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7:02:00
老爷。
小童贾宁在外面敲门。
又怎么啦?
松如寻老爷上门拜访。
这么大热的天,他来干嘛?说我睡着了不见客。
不行啊,老爷,松老爷自己已经进来了。
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不知礼节么?还有你啊,大门都看不住,我养你到底是干嘛用的啊。
老爷啊,我明天还得早起给你买冰呢,要没有什么事情我就退下啦。
贾宁又退了出去。
真是头疼啊,这么热的天还不让人安生。
“头疼便应该去看大夫吧。”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衙门捕快制服的人走进来。虽然天气很热,但是衣服上的扣仍然一丝不苟地紧合着,左手执着一把配饰华丽的佩刀。来人面相分外地年轻俊朗,却又是不苟言笑的表情,即使大热天也让人感到寒意。
松大人忽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看看你的样子,松如寻一脚踹在林墨弦的腰上,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好歹你也是御史台出来的,能不能注重一下仪态,身为曾经同僚的我实在看不下去。
胡乱闯入别人府中的人有资格批判别人的仪态么?林弦墨回应着,却爬起身来,双腿盘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当值,照例上街巡视,可天气太过炎热了,别说贼,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我恰好经过府上,便来看看你。
说起来,现在恐怕是长安城治安最好的时候了吧。
林墨弦歪起头,没有束起的长发披散着,仿佛受松如寻到来的影响,房间里不似刚才那般热了。
盗窃抢劫通奸杀人什么的,倒是许久没有了。不过近来长安坊间倒是疯传两则奇闻,一则是某位后宫妃嫔与侍卫通奸的故事;另一则则是武威将军府发生了恶鬼食人的事情。
这样的鬼话,当不得真吧,哪个不怕死的长舌头,敢去招惹大明宫和武威将军府。林墨弦不屑地回应。
前一则空穴来风,但说是见有宫中人悄悄出宫,找西洋的流医引产,这些风流韵事,也轮不到衙门来关心。倒是武威将军府恶鬼食人的事情,有人言之凿凿看见将军府厉兵秣马,并在夜间悄悄运出大袋的碎肉残肢,弃于荒野。
证人呢?
都说是坊间流传,哪里有什么确凿的证人啊。不过关于传闻的描述倒是细致地过了头,说是运尸的马车出城时遭到了阻拦,还出具了将军兵符才得以通行。
将府用私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武威将军嗜杀的威名恐怕也是街知巷闻的,所以纵然有抛尸之举也并无奇怪。要说恶鬼,指的应该就是武威将军忌廉本身吧。所以你如果真要关注此事,要做的不是去追寻什么恶鬼,而是应该先会同刑部和大理寺,如何奏禀君上,法办忌廉。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六部之间关系太过复杂,刑部在很多事情上都要依仗兵部行事,三省也各有势力,不到万不得已,不敢随便对付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忌廉又是手握长安金吾卫兵符的大将,过往对外征战更是战功赫赫,得到过皇上的御赐褒奖。若真发生枉法之事,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你看,所以我说御史台也是顶顶无趣的地方,太多利益与权力纠缠牵扯,却往往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虽说三司的大人都是正义廉洁之士,可纠结于官场的权力游戏中,很多禁忌也是不可触碰的。
你这样说也是没错的。松如寻说,可是尽自己一点力,做力所能及之事,总还是比闲在家中,当一个无趣的闲士要好吧。
好吧,说起来,托你的福,最近长安治安好了不少呢。不过,问你一句,你真的相信有恶鬼存在么?
如果确信世上有神佛,恶鬼自然也是有的吧。
很多年以前,我就不相信神佛了。
林墨弦望了望外面,披散的头发忽然飘动起来,终于起风了。
流动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外面树叶相互拍打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蝉却安静了下来。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7:41:00
晚饭还没有上来,松如寻便离开了,林墨弦倒也没有挽留。这个朋友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也是一本正经,一丝不苟。长安城里,提起神捕松大人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把用镔铁(大马士革钢,最好的制刀钢)打制而成的煌炎刀,不知曾经诛杀过多少枉法恶徒。本来想推荐他进入御史台,无奈这个朋友偏偏喜欢衙门的差事,无论如何都推辞掉了。一个不爱作官,却又安心待在官府的人,在这偌大的帝国中,也算个异数了。
不过,想起刚才松如寻提起的将府恶鬼之事,林墨弦倒是没有了之前一口回绝的笃定,他总是喜欢在和朋友的辩论中占些嘴巴上的便宜,可是这会儿,又开始静下心琢磨起来。
说起恶鬼食人的事情,自己好像也曾听到过类似的传闻。
据传在黔中道辰州一带,有一门诡邪的修道派别,其中的门人便精通“养鬼”之术。这些隐于山间的道人,一旦有流产新死的婴儿,便盗了去,用尸油及秘符泡制百日。之后再掠走未婚处女一名,以刀剪剖开处女腹部,以奇门秘术将死婴置入处女子宫之内,并将腹部重新缝合,且用秘药保处女不死。处女已怀孕之态被送回家中,所有体征形态均与普通孕妇无异,怀胎二十月后,女人于三更之时生产,诞下“恶鬼”,“恶鬼”反噬生产之女,将其吞食后瞬间暴长。此时,道人出现,用符咒将“恶鬼”收入特制瓮中,以秘符封之。此后,“恶鬼”便为道人所驱。道人若欲加害某人时,便将秘符埋于此人宅中,并以石灰划界。十日过后,恶鬼从埋符之地破土而出,被石灰圈入之地中者,皆被撕咬吞食,黎明破晓之后,恶鬼消失,只留下满地碎肉残肢,是邪恶至极的法术。
养鬼食人之传闻自东汉便有,直到前朝还偶在民间有所提及。不过近年来,倒很少有人说起此事了。到底是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罢,既没有真正见过恶鬼,也没有任何关于辰州道门的可信记载。何况若辰州之地时常出现女子被掠,诡异怀孕之事,州府总也不至于不问不理吧。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9:13:00
谢谢各位支持,一定不会TJ的。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19:21:00
养鬼食人之传闻自东汉便有,直到前朝还偶在民间有所提及。不过近年来,倒很少有人说起此事了。到底是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罢,既没有真正见过恶鬼,也没有任何关于辰州道门的可信记载。何况若辰州之地时常出现女子被掠,诡异怀孕之事,州府总也不至于不问不理吧。
哎,我在瞎想什么呢,纵然有恶鬼,遇着忌廉这样的人,恐怕也反被咬死了吧。林墨弦自言自语道,都怪松如寻这家伙,无端端说起这种无聊的传闻,贾宁,贾宁!晚饭呢?
也许是太过炎热,也许是受“养鬼食人”传说的影响,林墨弦没有什么胃口,晚餐只是喝了一点白水稀粥,厨娘静心炙烤的牛肉则一片也没有吃,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
到了晚上,侍女进屋来,点亮了屋中的烛台灯火,林墨弦仍然还是半躺在地上,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出门了。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到底是入了夜,完全不似白天的酷热了,不时有一阵阵的夜风吹来,让人觉得凉爽。
由于施行夜禁,长安城入夜后全部闭了门户,一到了晚上偌大的都城里便死寂一片。
林墨弦望着外面,恶鬼的影子,怀孕的女人,满地的残肢碎肉,这些画面横亘在他的脑海中。因为屋内灯火太过明亮的缘故,目之所及,只看见一片浓重的黑暗,只有墨绿色的树影仿佛在夜色中悄悄地抖动。仿佛隐隐有破土的声音传来,仔细一听,又好像是树叶扇动的声响,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哭了,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那无尽的黑色里,似乎有一双红色的眼镜,在默默窥视着他。
林墨弦忽然觉得有点寒意,拉上了卧室朝外大开的门,吹灭了灯,和衣睡去。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20:18:00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贾宁!”他大喊,没有应答。
“又私自跑出去了,拜托就算贾宁不在其他人也答应一声吧,到底我还是这家的老爷啊。”林墨弦不满地嘟囔着。
他坐起身来,朝外走去。林宅是个格局非常奇怪的建筑体,跨幅很窄,进深却出奇的长,呈现出一种狭长逼仄的格局,像是蛇腹一般。位于宅子右侧的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连接起林宅内全部的房间,过道一侧是墙,另一侧则是整齐布置的房间,而林墨弦的卧室,则在宅子的最深处。
林墨弦一边呼唤着下人,一边沿着走廊向外走。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召唤,都没有人应答,好像整个宅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林墨弦试图打开走廊一侧房间的门,门却像是被从里面紧紧锁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一间间房试下去,都是一样。走到尽头,本应是门的地方却只剩下一面封死的墙,再无出路。林墨弦只有转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忽然,走廊中回荡起了婴儿的啼哭,伴随着哭喊,仿佛不断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从那些紧锁的房屋中传出来。林墨弦感到一种难言的紧张,不断加快着脚步。
之前明明还是白昼,天色却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变成了浓重的红色。
推开卧房的门,卧房却已经完全不似之前的布置了。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白色的床,其它什么都没有了。林墨弦迅速穿过房间,想要试图打开卧房外侧之门,离开这个大屋。推开门,却看见松如寻站在了外面。
“老兄,终于见着个活人了。林墨弦松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平日对待下人们太过刻薄,他们联合起来捉弄我么?”
“说什么呢?”松如寻还是一贯的冷言冷语,“不见活人,那么你身后房间里的那个人是谁?”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21:27:00
林墨弦回过头,原来卧房正中央的那张床上,一位少女屈膝坐着,不知为什么,刚才居然完全没有看见。少女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林墨弦平日最爱的那种白色丝绸外衣,隐隐透漏出赤裸的身形,宛若初蕊般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唯一不协调的,却是少女惊恐的神情,美丽的面孔仿佛因为恐惧而显得扭曲。
少女用苍白纤细的手,缓缓解下了腰间的束带,慢慢掀起了衣服,只见那白得炫目的胴体上,一道长长的裂口,从肚皮一直延伸到下体,里面却好似空空如也。
少女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嗓子挤压着发出了嘎嘎的令人不快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林墨弦诧异着,回过头来,却再不见松如寻的身影。
卧房外面的门也不见了,只有一堵封死的墙,他低下头,看见墙角边,有一圈洒下的石灰粉末。
石灰之合,一命不存。
恶鬼的样子忽然从林墨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姑娘,你怎么了。林墨弦朝着少女走去,少女却不能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嗓子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嚣叫之声。大股的鲜血,突然从女子腹部的裂口中喷涌出来。
女人一只手紧紧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腹部,另一只手却指向了门外的走廊。
林墨弦再朝走廊跑去,走廊上,婴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之前所有紧闭的门全部都打开了。林墨弦检查着每一个房间,里面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婴儿的哭声却总像从某间房中发出的。林墨弦仔细辨认,那哭声原来是从那扇被封死的墙中传来。他仔细摸索着,发现原本以为是死路的墙,却只是被一层纸封住了去路,只是因为纸的颜色泛旧发黄,看上去和墙的颜色一摸一样,纸上有淡淡的痕迹,不能辨认,好像是符咒一类的文字。
这儿原本就是一扇门的。
林墨弦急忙捅破了封墙的纸,原来门的后面,是一间更大的房屋。
婴儿的哭声更加响亮了。林墨弦却站在了门口,一动也不能动。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松如寻、侍童贾宁、管家常四、厨娘阿群,还有其他的人。
只不过,他们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全都变成了一块一块的肉,与污浊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要堆到屋顶,他们的头颅,不规则地摆放在一边。
婴儿的哭声正是从尸山后传来的,同时,还伴随着吧唧吧唧吞咽的声音。
林墨弦终于还是迈动了脚步,淌着没过脚踝的粘稠的鲜血,悄悄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越是接近,腥臭的味道便越是浓重,心底的恐惧更强烈地撞击着他的神经。
终于,走到了尸山的一侧。
一只泛着青色的身体,不过寻常孩童的大小,背对着林墨弦,正埋头狼吞虎咽地吞食着内脏,黑色的血液随着吞食的动作不断四处溅射。身体的背上,长着一张婴儿的面孔,正不断发出啼哭。
是真正的恶鬼,林墨弦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再靠近,他仿佛知道只要自己再前进一步,下一刻就会变成被撕碎的食物。
他拼命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想要一步步退出房间。
这个时候,脚旁的一个头颅忽然睁开了眼睛,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吗?”
原来是松如寻。
再一回头,那只恶鬼已经停止了进食,慢慢地,把头扭了过来。
却并不是想象中的恶鬼模样,原来是一张人脸。
下一刻,青色的身体朝林墨弦猛扑过来,婴儿的哭声震耳欲聋。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22:18:00
14#作者:officerzhang 回复日期:2010-7-11 21:54:00
再支持一下,文笔好像不错,字里行间营造出恐怖的氛围,期待一下写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你的鼓励,我会坚持写下去,并且保证快速更新的:)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1 22:21:00
作者:莲蓬 回复日期:2010-7-11 21:55:00
等下文,题材不错。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激动!感谢莲蓬版主的鼓励!我会认真写下去的。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01:52:00
决赛前自顶一下。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2:02:00
老爷,老爷。
是贾宁的声音。
林墨弦睁开双眼,外面传来鸣蝉的叫声。
身上已经被汗湿。
他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情境,死去的人和食尸的恶鬼,以及梦的最后一刻,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本来就炎热的天气,又受如此的惊吓,身上的衣服早已经不能再穿了,虽然林墨弦并不在意臭味什么的,可是衣物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
老爷,贾宁还在门外轻声叫唤着。
真是的,在梦里是个死人,这会儿倒是又活跃起来。
起来啦,起来啦,什么事情值得一大早就这么大呼小叫的。
禀老爷,有访客。听到回应,贾宁连忙推开房门,帮助林墨弦起身更衣漱洗。
什么人这么大早就登门来访啊,一点也不顾及主人家的安排。林墨弦抱怨道。
老爷啊,都已经晌午了。
林墨弦推开卧室朝庭院的门,热浪扑面而来,外面果然早已经是阳光曝晒了,天气比起昨日只怕更加炎热了几分,院里的大树全部都收缩起来,每一片叶子都反射出强烈的光线,刺眼得让人不能直视,树影全都蜷缩在小小的一圈里。
看来今天是已经买到冰了,林墨弦只能重新关上门,屋里的温度才又渐渐降低。
什么客人,你记得我说过一般的客人来就说我出城了么?林墨弦问贾宁。
我记得啊,可是对方给了这只纸鹤,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老爷,别的没再多说,这会儿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贾宁回答。
拿出手中的纸鹤,看来是寻常的纸鹤,却是用金箔纸折叠而成,上面还有隐现的暗纹。
看来想要悠闲地泡个澡是不可能了。林墨弦只有让贾宁取了湿布来,胡乱擦了擦身子,又换上一套青色的外衣,新换的衣物只是亚麻纺织,全然不如丝绸的舒服,穿上却显得精神了不少。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3:30:00
沉得可真快,自顶一个。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4:03:00
到底是盛夏最热的时候,换过衣服后,只稍微一活动,之前擦去的汗又重新流了出来。本来这样的天气什么也不想做,就懒懒地躺在卧室里,读书吟诗最好,感到困倦便随意睡去。等到了夜里,气温降下来,再拿了御史台的令牌出门。彼时长安城的街上,商贩关门、百姓闭户,正是清静闲散的好时辰,也不至于被巡夜的官员当作“犯夜”之徒予以笞打。如果日日都是这样的生活,便再惬意不过。
然而当初固执地辞了官,没了朝廷的俸禄,有人鞍前马后、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还是想维持下去。承蒙御史台做官时曾结交的各类关系,在长安城黑白两道总算还是有些影响的人物。林墨弦便靠着这点儿本钱,作起了包打听的生意,那些朝廷官员、大户人家遇有难处却不能告案之事,便往往来找林墨弦,毕竟是御史台出身,口风紧收的规矩还是明白的,林墨弦便依着自己的本事,倒也不曾辜负过他人的托付,事情总是处理得妥当干净。
一段时间过去,林墨弦的名声传遍了长安的士林群,委托的人多了不少,但处理的案子,无非是寻人寻物,或者验亲捉奸,全是些无趣的东西。不过由于都是隐晦私人之事,打赏也特别丰厚,挣的钱,居然远比当初做官时要多得多。有了这样的营生之后,林墨弦总算可以过上想要的舒服日子,有时候懒散起来,便一连多日不会客,一件案子也不接,自顾在家中作些蹩脚的五言绝句。
但是今天的来客却递上了金纸鹤。
纸鹤是林墨弦委托工作的一个特例,平日并不多见,只交给胡姬馆、锦华楼、研磨寺等地的眼线,说好唯有显贵达官或者商贾巨富,且有十足利润可图时,才交予委托者。
而基于声誉和信用,只要来人出示纸鹤,则无论有多大理由,林墨弦也必须将委托承接下来。林墨弦所折纸鹤,一共不过四五只而已,给的都是非常信任之人,若能交付他人,必然有非常之理由。
看来虽然天气燥热,然而今日的访客,却不得不见。
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多日未曾见过客了,对方恐怕也是没有办法,才辗转拿到了纸鹤吧。
想到这里,林墨弦加快脚步,向前厅走去。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4:05:00
午后继续更新。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6:48:00
前厅位于大门进转的左侧,比较林宅其它的房间而言要大得多。从空中俯瞰的话,如果说林宅像一条蛇,那么前厅就是蛇的头部。
来客是个中年男子,下巴上有醒目的疤痕,胡须却是经过静心修剪的。虽然是大热的天气,却罩着厚厚的黑色锦袍,只露出里面的衣领与袖口,均绣着繁复细密的纹饰,并紧紧扣着,显出一丝不苟的样子。
由于炎热的缘故,男子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但是却不用手拭去,只是静静端坐在那里。
来者想必是出身行武的军人吧,林墨弦一边想着,一边朝访客拱手施礼。
“在下林墨弦,不知阁下到访所谓何事?”
来人看了看林墨弦身后的贾宁,微微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林墨弦看在眼里,随即遣贾宁退下,又着令吩咐其他下人无事不得随便打扰。前厅只剩下林墨弦与客人。
来人握拳并掌,做行礼之姿,道,“在下武威将军门下,昭武校尉丁意昂。”
武威将军府的人!
林墨弦心里一惊,想起了松如寻所说坊间传闻,以及昨晚的恶梦。
丁意昂继续说道,“此次冒昧来访,确是有事相请。近来武威将军府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想必坊间已有所传闻,作为长安城消息最灵通的人,林先生应该也是知晓了。”
这位武官根本想不到,快半月了,由于炎热,林墨弦懒在家中,既不出门,也不会客,天天便是一幅卧佛之态,吃了就睡,要么便是看书写诗。如果不是恰好昨日松如寻到访提起此事,别说什么街巷流言,恐怕就算改朝换代了都不知道。
“唔,确有所闻。”偏还硬装出一幅世事洞明的样子。

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8: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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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湛涉  时间:2010-07-12 18:12:00
“说起来,忌廉将军驻长安已经快十年了吧。”林墨弦道,不可太快进入主题,这也是他议价交涉的花招。
是的,将军任剑南节度使十二年,天宝三年,将军离开蜀郡,只携眷属家丁及亲卫三百人回到长安,皇上钦赐武威将军之名,辖右金吾卫一部,一算起来,是快要十年了。
说是擢升,提拔入长安,授大将军之名,辖皇家卫队金吾卫一部,掌管京城昼夜巡警之法。实则暗地里却是削去了忌廉的权力。节度使为一方诸侯,军政财权一手在握,有处斩州使、将领之权,所辖蜀郡,统辖团结营、天宝军、平戎军、昆明军、宁远军等近五万兵马,雄踞一隅。但是忌廉的名声实在太过恶劣,无论是内治辖地还是外战异族,忌廉崇尚的是恐怖策略,特别在对抗吐蕃和镇压西南蛮僚的过程中,除了常规作战,还大肆屠戮,并放纵士兵烧杀抢劫,每每城破,则屠城数日,杀人强奸之事络绎不绝,祸及平民,且无论老幼。所收降兵也一律诛杀,敌方将领官员,若未战死,则更是饱受酷刑,含恨而忘。
忌廉出身行武,早先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小兵,却因为勇敢拼命,战功卓绝,逐渐提拔成为一员大将,每次出征,总是身披黑色的鬼面吞头连环甲亲自上阵,开战时一马当先、猛不可挡,一把青鬼大刀使得虎虎生威,敌将闻风丧胆。一战下来,忌廉总是杀敌无数,浑身如被鲜血浸泡,所斩敌将头颅皆系于马上,作为战利品带回,若择日再战,则将所斩之首级用长枪挑了,命士兵高举列于阵前,有时竟达数千之多,敌军见之,无不心惊胆寒、战意全无。因此,在收取赫赫战功的同时,忌廉也为自己挣得了“恶鬼将军”之名。
后来,南疆的战事逐渐平息,大唐与吐蕃的对峙也慢慢变成了一种互相容忍的默契,忌廉在军事上的才干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然而长安进言罢免的声音却越发多了起来,关于忌廉拥兵自重,图谋造反的流言也开始在官场蔓延。朝廷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颇多无奈,不得人心,却又功勋卓著,最后玄宗也只是玩了个政治的手腕,高调擢升忌廉,却把他调离蜀地,置于长安,放在了眼皮之下,同时间接削去了他的兵权,只调金吾卫千人予其发配,司守长安城南面的两个不重要的侧门罢了。
虽然失势,忌廉仍然是名义上的大将军,管辖南衙府兵一部,加上他在兵部有诸多同袍,在军中仍有很高的威望,实力未可小觑,在长安城中也算是一方势力。但由于此人性格及行事使然,无论朝野,均树敌颇多,与他扯上关系,不论亲疏,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林墨弦仍对所谓恶鬼食人之事抱有相当程度的好奇,连“恶鬼将军”都降服不了的鬼,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林墨弦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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