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隐藏在潼江深处的古城,消失的民族,一张报纸改变了平凡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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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2-13 08:23:38 更新时间:2022-08-22 02:30:59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3 00:29:09
“原理是简单,但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师傅摇摇头:“这种手法做出来的饰品通常贴身佩戴,由人的体温将其形态改变——可要让黄金感受到体温的微妙变化,手工的复杂度比登天还要难。你刚刚看到的菊花,每一根花瓣都如蚕丝一样细,不仅如此,工匠还要在这些金线中凿出数十条中空的孔道,以便空气可以流通。当人的体温碰到金线,空气产生气压,热胀冷缩,才能让花瓣绽放。”

伙计听得直咽口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巣金错做出来的首饰,不但美艳绝伦,还能起到检测体温的作用,相传晋文公的贴身戴勾和武则天的抹额,都用了这门工艺。可惜这种技法在唐代以后就失传了,普遍的说法是这门工艺耗时耗力,往往要终其一生才能完成一件,最终走向没落。但还有一种说法,是掌握这门手艺的民族,一夜之间从中土消失了。”

“也就是换句话说,如今这对耳环,是价值连城?”伙计瞪大眼睛。

“即便说是稀释珍宝也不为过,哪怕是拿到苏富比,也不会比成化斗彩鸡缸杯逊色。”师傅叹到。
(注:成化斗彩鸡缸杯,明朝成化黄帝的御用酒杯,在苏富比拍卖行以2亿港元价格拍卖。)

“那我们还做什么生意啊!直接把店盘出去,再把这对耳环一卖,后面三辈子都不用愁了!”伙计兴奋得眼睛都红了。

“这种宝物,我们一辈子能看一眼已经无憾,就别打什么歪主意了,”师傅笑着摇了摇头:“那小姑娘想必也不知道它的价值,但无论她从哪里得来的,这对耳环的主人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不出一个月,必然有人来赎。如果到时我们拿不出来,可就不是亏钱这么简单了,拿命赔不赔得起,都是两说。今天我帮那孩子,也是为我们日后留一条路。那孩子……不简单。”

说完师傅打开夹万,小心地把丝绒袋放到最里面。

“记得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6:48
不好意思,本来昨天应该更的,结果老妈住院了,跑去陪床没带电脑……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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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夜色里慢悠悠地穿过山岭和田野,刘凡挤在几个老大爷和农名工中间,被汗臭和尿骚味熏得无法呼吸。但她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煎熬,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毕竟旅程的终点站,是她最初属于的、却又从未了解过的远方。

当然,还有冷静下来后的一丝丝懊恼。

马上就要高考了,教室的黑板后面是大大的一行倒计时,老师每日每夜地强调着考上大学才是成功唯一的途径,身边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那怕晚上停电都打着手电筒自习。

自己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跑掉了,真的好吗?

而且……这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他会很担心吗?

刘凡的脑海里不经意又浮现出老刘的脸。

平日里这个“老爸”似乎对她的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缺席家长会,从不过问成绩,甚至连自己就读高中的名字都说不利索。

可刘凡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老刘吵架,爬到了学校教学楼的水塔上,攀爬梯陡峭,上去就下不来了。

那时候自己还小,不懂呼救,只会一个劲的哭,哭到累了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见夜幕暗沉,繁星满天。

当时她吓坏了,刚想哭喊,就听到老刘的声音。

“这里风大,回家了。”

老刘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水塔上,也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坐了多久。

他的表情木讷平静,一如往常,没有评论也没有斥责,只默默转过身示意刘凡爬上自己的背。

刘凡被老刘背回了家,路上还吃了烤串,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直到好些天后才听学校老师提起,那天老刘见自己没回家,来学校寻找,一只手就把当值的保安从凳子上提了起来,老刘那眼神,像要吃了人,把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吓得尿了一裤子。

他……是担心我的吧。

刘凡摩挲着手机,无数次想按下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7:28
如果告诉老刘自己现在在前往山城的火车上,如果告诉他自己要回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顾一切把她拦下?

如果她真的和家人相认,她和他之间的父女关系也等同于结束了吧。

想到这儿,刘凡心里竟然一阵难过。

可更让她难过的是,无论自己和家人是否相认,她和这个这么多年来叫「爸爸」的人,她的家,她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从她看到报纸的那一秒起,就回不去了。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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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后,刘凡在攀枝花下车,又转了辆长途大巴,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刘凡在车站前面的小店里随便扒了碗粉,就朝县城的公安分局走去。

公安局的值班室里坐着个小警察,正贴着桌上的电风扇吹凉,他的手边摆着一份报纸,刘凡一眼就认出是《山城日报》,和自己书包里装着的报纸一样。

“干撒子事的?”

小警察很快注意到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凡,操着一口川普问道。

“我……我想……”刘凡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好。

“报案?”

刘凡摇摇头。

“失物招领?寻人寻物……”

“对,我寻人,”刘凡赶紧接上嘴:“我找我家里人!”

小警察从凳子上支直了身体,示意刘凡坐到桌子前:“来笔录做一下哈,先填资料,这里,姓名电话身份证号码……妹娃儿不是本地人吧?来干哈子?和自家个人走失了?在哪里走失的?”

刘凡拿起笔的手顿了顿。

“不是……我不是走失的。”

“啥子?”小警察有些疑惑:“你没得走失?那就是你家人走失了?咋个时候走失的?有没得照片……”

“不是,你搞错了,”刘凡急忙摆摆手:“我才是那个丢了的人,我是17年前在这个县城丢的,现在我回来找我的家人!”

小警察明显没消化她的话,一脸懵y逼地看着她。

刘凡索性掏出那半张报纸,推到小警察面前:“这份报道里写的婴儿,就是我。”

小警察拿起报纸,看了一会,眼神越来越疑惑。他随即从凳子上站起来,转头招呼了一个比他更年长的警察过来,两人就着报纸,用当地话快速地讨论着。

刘凡听不太懂四川方言,但模模糊糊辨认出来一些关键性的词语:

这个妹娃儿……十七年前……大案……凶手……在逃……必须逮捕……

凶手在逃,必须逮捕!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8:03
那两个警察齐刷刷向刘凡看过来,目光仿佛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路上她的心都很乱,贸贸然跑来了警察局,以致她根本没想过——没想跟警察交代自己的事,问等于间接说出老刘的下落!

她原来只单纯的想来找回自己的父母而已,她从来没想过做这一切需要承受的后果。

如果警方从她身上顺藤摸瓜,找到老刘,那么等待老刘的会是什么?

蓄意引发爆炸,劫持人质……这些罪行一经定罪,不是枪毙,也是无期徒刑了吧??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刘凡一定会义愤填膺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种罪犯就该由法律来制裁。可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刘凡一想到老刘要面对的下场,她的心就动荡难安,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老刘真的罪无可恕到这个地步吗?

可那是……那是她叫了十七年的“父亲”啊!

老刘是不是曾经如此恶贯满盈,刘凡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十七年来,老刘对她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说是亲人,却更像陌生人。

其实不止刘凡,老刘对其他人也这样。

十几年上下楼的邻居,老刘碰到谁都没抬过一次头;小区里的住户,除了楼下几个酒友,他一个也叫不出名字。

刘凡只听庄叔说过,早年小区有一次煤气管道泄露,他好像看见过老刘从浓烟里把几个吓到腿软的妇孺夯了出来。可事后庄叔问他,他只淡淡回一句:你看错了。

刘凡也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爸爸可能是个大英雄,可这一切或许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有可能从未了解过这个相处了十七年的男人。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0:48:28
“妹娃儿,你怎个知道这个丢失的婴儿就是你?”那个老点的警察把报纸递到刘凡面前,目光如炬。

“我……我……”

刘凡惶恐,眼神不经意间盯着报纸上老刘的照片看了半秒。

那老警察的经验果然丰富,虽然紧紧是一瞬间,但他仍然捕捉到了刘凡的眼神。

“你认得他撒?”老警察盯着刘凡的眼睛:“你能认出这个疑犯?”

“我……不是的……我不……”

刘凡顿时乱了方寸,一激动就站了起来。

“妹娃儿,莫得紧张,慢慢说。”老警察很懂盘问的技巧,用手拍了拍刘凡的肩膀,就像用钉子把她钉回座位上。

“小郑,你给她录个详细的口供,我给市局打个电话。”老警察边叮嘱那个年轻人边往里走,回头还不忘了用方言快速吩咐了一句。

「盯紧她。」

刘凡竟然听懂了。

“妹娃儿,你再把整件事情的前应后果,搁我说一遍哈。”小警察在口供记录纸上边写边说。

“好……我说……”刘凡咽了一口口水:“但我想先去个厕所。”

她抬起头,用尽量诚恳的眼神看着对方:“警察叔叔,我坐了好几小时长途客车来这里,膀胱都要憋爆炸了。”

小警察点点头,顺手朝左边一指:“女厕左转第二间。”

五分钟后,老警察打完电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人呢?”他问小警察。

“去厕所了。”

“不好!”老警察一拍脑门,急忙追到女厕前,踹开反锁着的门,只见里面唯一的一扇窗户大开,刘凡已经不知所踪。

连同桌上那张报纸的残片,一并消失了。

“你什么都没问出来?”

小警察摇摇头,桌面那张笔录纸,信息栏除了刘凡的名字,一片空白。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6:4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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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凡一口气跑了几条街,转进一条小巷,探头观察了一会,没有人追来,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眼瞅着报警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呢?刘凡再次把那张报纸掏出来,从上到下逐字逐句地读了一次。

“1991年11月13日下午3时,四川省山城宜宾区定安路附近某厂区突发爆炸,相关部门立刻赶往现场展开救援,迄今已有5名职工人伤亡……据目击者回忆,爆炸疑为人为某周边村寨男子……”

宜宾区定安路,刘凡在心里默念。

“叔叔,请问宜宾区定安路怎么走?”刘凡拐出小巷,朝路边的本地人打听到。

“定安路哦,毛得多远,打个红公鸡(摩的)也就五块哈。”那人大致告诉了刘凡路线,这个县城比她想象的小很多。

“您知道那边有个工厂区吗?”刘凡又问道。

“厂区哟……那里以前到是有得一个钢厂,毛得搞起来,荒废好久咯。”山城人笑的很淳朴:
“很好认,定安农贸市场往西,那一片平房就是喽。”

刘凡按照路人指的路,打了个摩的过去,果然看到一片灰扑扑的厂房,和旁边的农贸市场格格不入。

她很快找到了工厂的大门,因为年久失修,沾满了斑驳的铁红锈迹,被两条铁链紧紧拴住,刘凡拽了两下,铁链从门里锁死,没有半分松动。

“有人吗?!有人吗?!”虽然也没报什么希望,但刘凡还是不停喊着。

一时间,荒凉的厂区回荡着刘凡的声音。

“你在抓子?嚷嚷嘛?”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6:43:18
猝不及防地,一颗花白的脑袋从大门不远处一个转角探了出来,把刘凡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头,拿着搪瓷茶杯,眯着眼睛看着刘凡,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

“老爷爷,您好,我是来找人的……”刘凡赶紧跑过去:“请问我怎么才能进去?”

“滚滚滚,瓜娃子,到别处耍去。”那老头对刘凡的问题充耳不闻,不耐烦地挥挥手。

刘凡这才看清,老头身上披着的,是一件洗得发白了的保安服。他探头的那个转角后面是一爿加盖的砖房,里头是个简单的起居室,看来老头是常住在这里的。

“爷爷,您能让我进去吗?”刘凡问:“我要找这间工厂的的负责人……”

“都走啦!早就没人啦!这里都空了好多年了。”老头连连摆手:“莫得废铁收了,早被拾完了。”

感情他把我当成来这捡破烂的了,刘凡心里想。

“爷爷,我不是来收废铁的,我想问的是十七年前在这发生的一起爆炸案。”

老头明显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他转过头,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刘凡。

“我是……”

刘凡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头的脸色就变了。

“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我该吐的早吐完了,现在还来想跟老子扯皮,你妈卖批,给老子爬开!”

说着,咣地一声,把门甩上。

该吐的早吐完了?

刘凡琢磨着这句话,忽然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从老头的年龄判断,他至少六十岁了,如果十几年前他就在这上班,那他很有可能是当时的目击者!

难道真被自己歪打正着找到人了?!

可是……要怎么撬开他的嘴呢?

刘凡搓了搓鼻子,就在她刚刚凑近老头的那一刻,她很敏锐地闻到,他手上那只搪瓷杯里飘出来的酒精味。

散装二锅头,跟刘十三的味道一样。

刘凡眼睛转了转,转身往农贸市场跑去。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6:51:35
没过多久,山城开始下起雨来。老保安正坐在堂屋里听戏,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他从窗口探出头,只见刘凡正蹲在屋檐底下,头发上都是水,身上也淋了个半湿。

“瓜娃儿,咋个还在这?”老保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刘凡。

“爷爷,我找不到车回去,”刘凡擦了一把额头:“您能先让我进来避避雨吗。”

县城人毕竟还是淳朴,看着一小姑娘在雨里,老头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只能坐一会。”

刘凡乖巧地跟在老头后面进了屋,顿时一股酒气窜入鼻孔,连刘凡这种从小闻惯酒味的都不免下意识揉了揉鼻子。不大的堂屋里堆满了空酒瓶,刘凡赶紧打开塑料袋,让卤肉的香味暂时盖过酒气。

“爷爷,这是我刚刚在农贸市场买的,要不要一起吃点。”刘凡自己拿出一只猪脚塞在嘴里,另一只手把塑料袋递给老头。

“你自个儿吃。”老头明显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摆手拒绝,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

“其实我是专门买来孝敬您的,”刘凡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泸州老窖,她也算是下了血本:“不知道和不和您的口味。”

老保安盯着酒,却没有伸手接:“你到底想干啥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问问当年钢厂爆炸的事……您应该是当时的目击者吧?”刘凡壮着胆子问:“报纸上的画像,是您提供的线索吗?”

老头转过脸,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砸了砸舌。

“报纸不都报道了嘛。还有什么好讲的。”

“我觉得上面写的不是全部事实。”

刘凡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刘十三是那种人,可老头听了她的话,却莫名其妙愣了愣,眼光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什么事实不事实的,你为啥子非要问起当年?你究竟是哪个?”

“我是……”刘凡吃过在警察局的亏,把婴儿那两个字从嘴边咽了下去,改口道:“不瞒您说,那场爆炸牵扯到我的家人……”

老头愣了愣,忽然张大嘴巴:“……车间炸死的工人有你的家人?”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6:51:46
炸死的工人?刘凡心里打了个问号,但很快反应过来,报纸上写到过有好几名工人在那场爆炸中丧生,老头会不会是把自己当成那些牺牲者的遗腹子了。这样也好,省得再花时间解释自己的身份。刘凡顺势点点头。

老头的眼里这时才闪现出一丝怜悯:“可怜的娃儿哦。”

刘凡没接话,拧开白酒。

“爷爷,今天能遇见您也是有缘,我陪您喝两盅吧。”

老头终于没有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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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19:2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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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瞧我现在就是一条看门狗,往上数二十年,我也是厂里一把好手。十几岁还是个青头,就在这做工咯。谁知道钢厂也会倒闭呢?所有人都走了,我也不知该往哪去,这是我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啊……”几杯下肚,老保安的脸上已经泛起红晕,话匣子也打开了。

“好酒!我一辈子莫得啥子牵挂,唯独好这口。话说回来,你一个女娃儿,酒量也倒挺好。”

刘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想起从小跟刘十三喝的那些酒。说起来她跟他生活了这么些年,别的啥都没学会,就练出一个铁胃和一肚酒量。

她顺势把卤味朝老保安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说:“爷爷,既然您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您能不能把当时的事详细告诉我?”

“都说莫提这件事了撒,我说出来也没人信……”老头垂下眼:“那些穿官袍的前前后后问了十几次,厂里的领导也问了我好多次,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他们却说我往空了吹(撒谎吹牛的意思),说我冒皮皮,装神弄鬼……连厂里的人都笑我是白日里喝多了,把脑壳喝坏了……”

“爷爷,我信!”刘凡啪地放下酒杯:“您告诉我吧!”

“呵,”老保安一声苦笑:“你也不会信。”

“爷爷,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刘凡想起这短短两天的经历,一下也红了眼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相信的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外面的雨淅淅沥沥。

“……你看了报纸撒?”老头慢慢地开口。

“看了,报道说有人劫持了一个婴儿,并故意引爆化工原料,趁乱逃亡。”

“婴儿……他手上确实有个小娃娃……”老头看着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但在我看来,无论是’他’,还是追捕他的那群’东西’,都不是……都不是人。”

老头虽然已经有些醉了,却把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20:23:24
“什,什么叫都不是’人’?”刘凡被这个回答弄得莫名其妙。

老保安叹了口气:“你让我讲,我也讲不清楚。但反正我觉得就是这样,他们不是常人,不是像我跟你这种’人’。”

刘凡被老保安的一席话弄得莫名其妙,她盯着对方醉醺醺的脸,一时间竟也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年纪大了,神智不正常。

“爷爷,这……”刘凡斟酌了一下:“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正常?”

“正常人?正常人能单手就把拇指粗的钢筋掰弯吗?正常人能够平地里就飞起十几丈吗?正常人能在被人把脑壳劈穿之后,一点事都毛得么?”

刘凡被老头一连串的问句彻底搞蒙了,过了好半天才说:“爷爷,你说这些,是您亲眼看到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就我一人活了下来。”老头又干了大口酒,瞅着刘凡:“我说了吧,你也不会信……”

刘凡怕把话堵死了,赶紧辩解:“我不是不相信您,可是这种事情要讲证据的吧,您有什么证据呢?”

“你要看证据是吧,我就给你看一哈证据。”

老头脾气直,再加上喝了酒,猛地站起来,从墙上取下一大串钥匙。

“你跟我来。”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20: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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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安带着刘凡绕到钢厂侧边,那里竟然又一扇小门。他颤颤巍巍开了锁,带着刘凡往里头走。

借着即将暗淡的天光,灰扑扑的工厂在雨中犹如一只庞大怪兽的尸体,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曾经的道路早已皴裂,杂草丛生。

老保安带着刘凡穿过废弃的浇筑间,朝里面一栋两层的水泥建筑走去。他已经有些醉了,加之雨天路滑,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幸好刘凡及时掺住他。

“这是熔炼间,像这样的熔炉有五个,”老保安用下巴指了指其中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说到:“当时的爆炸就发生在这儿,你格我来。”

俩人上了二楼,老头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看到柱子上那个缺口毛得?”

刘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一根粗大的水泥承重柱,大约近一米厚,在水泥柱上有一条细长的裂口,缝隙的深度均匀,将近两毫米,看上去就像是水泥柱不堪重负自行开裂的一样。

“这就是您说的证据?”刘凡疑惑。

“你觉得这个裂口是哈子造成的?”

“豆腐渣工程?”

老头摇摇头。

“……我亲眼见到那些个人,仅一刀下去,就把这水泥像划豆腐一样划开了。”

老头半醉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惧。

“那时候我还是车间主任,事发当时我就在那,”老头抬手指向楼下漆黑的某处:“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来,来到我身边的。”

刘凡张了张嘴,半响才听见自己问:“是报纸上那个男的吗?”

“对,报纸上那个。他穿一身青挂衫,被血染红了,全身都是伤,喘着粗气,两眼通红。手里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布包,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我说不好是什么东西,飕飕冒着寒光。”老头咽了咽口水:“我还没来及喊,他就把那布包往我手里塞,让我无论如何帮他藏起来,我低头一看,那个布包里裹着的,是个小娃娃。”

刘凡心里一惊:“你是说婴儿……”

“对,一个小娃娃,”老保安没有发现刘凡的异样:“我被他吓虚咯,哪里敢接!推开他就大喊起来,我也忘了我喊了啥子,大概就是问他是哪个?咋个跑进来的?当时下午交班的时间,莫得多少人,但也有四五个运钢的,他们听见我的声音,纷纷聚拢过来。”

“就在这时,另一群黑衣客冲了进来……不对,他们是飞,飞了进来……”老头的声音颤抖着,愈发语无伦次起来:“他们指着青挂衫,让他把娃娃交出来,青挂衫不依,两边就打了起来……”

“我莫得见过那种打斗……我年轻的时候也傲斗犟,喝多了也打架闹事,但不是那种打斗。那些个黑衣客闷凶哦,窜进窜出,稀奇得狠!我连看都看不清……反应过来的工人也被吓坏了,有人想起到外面喊人,但莫得跑两步,背后黑影一闪,倒在地上就成了死人,我根本莫得看清他们是咋个死的,接下来想跑到外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都倒了,我吓得腿杆一软,跌在地上。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些黑衣客是群狠人……他们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青挂衫也是霸道,抱着娃娃,还硬是打退了几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太重,他可能真的能杀出重围……按我说,横竖也是抢来的,他只要扔掉娃娃,也多能逃出去,可他偏是个硬骨头。一路扑爬跟斗,被逼到熔炉边上的。”

老头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堆,突然沉吟一声,不再说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瞅见,瞅见……”老头踌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追上来的其中一个,一刀劈开了那青挂衫的头!”

“你说什么!你说我爸被人……?”刘凡失声叫道,几乎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闭上嘴。

幸好老保安此刻正沉浸在回忆里,对刘凡的话并没怎么留意。

“……然后呢?”刘凡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接着问道。

“……我忘了。”老保安喃喃道:“只记得隐约听到哭声,天地间顿时白光一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熔炉爆炸了。我不知道啥子时候已经躺在厂房外头,热气喷得我火瞟瞟的痛,我想活命,我不想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爬起,啥子都不管了,不顾一切往前跑,就这样活了下来。”

“我猜当时那群黑衣客,都死在了里头,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但那个青挂衫,我不晓得。”老头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迷惘:

“如果他死了,那是谁把我救出来的呢……可如果他没死,一个脑壳被劈开的人又能去走哪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老头的眼神渐渐迷离,喃喃用方言低语着,似乎这件事已经困扰了他很多年。

一老一小就这么站在傍晚昏暗的废弃车间中。

“爷爷,我想问你一件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凡先开了口。

“你问。”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老头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睁大了眼睛。

“你问这个做啥子?”

“您刚刚说您那时候是车间主任,算是领导层,按道理即使钢厂倒闭,也会给您一笔补偿,再找到工作也不是难事。为什么您现在会在这看大门?”

老头不自觉抖了一下,过了几秒,缓缓开口,声音竟有几分悲凉。

“酒后误工,被车间开除了。”

跟我猜的一样,刘凡心想。

刘凡从小就帮老刘买酒,接触过各式各样的酒鬼,她知道一个人在喝多了的时候有多荒唐。

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指鹿为马,简直是不能再稀松平常了。

要说刘凡在回到爆炸原址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对老头说的话有半分相信的话,那么在对方提到老刘身中数十刀、头被劈开两半的时候,她已经从心眼里彻底失望了。

姑且不说这么多年跟老刘相处,从没见过他身上有伤,一个脑袋开了花的人,怎么可能带着自己辗转南下,还照顾了自己十几年?

什么劈开水泥,什么飞檐走壁,都是天方夜谭。

大抵是看金庸古龙看多了吧。

“呵,我说什么了,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所有人都说我那天喝麻了,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走大运了。”

老头的声音不大,很快飘散在空洞的回音中。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4 20:2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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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凡心跟老头走出来,一路上俩人都没再说话。

眼看快到门口,刘凡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盘绕在她心里的问题。

尽管此时她觉得其实问不问都没太大意义了。

“您刚刚说的那些人是本地人吗?他们有没有提到过任何姓名,或者从哪来的?”

“肯定不是本地人,他们的口音很怪,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名字,至少我没听到。”

老头挠挠头:“他们的其中一个,似乎提到过一个地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叫做东风破。”

刘凡看着老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好。

东风破,我还周杰伦呢。

“爷爷,谢谢您。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虽然心里满是难掩的失望,但刘凡还是恭恭敬敬谢过老保安,转身离去。

老头站在后面,酒气已经过去了,身子又萎靡下来。他看着还没走远的刘凡,转身朝自己挥了挥手。

他的眼睛忽然落到了她的左手上。

瞳孔顿时一缩!

她的手……她的手!

自己这么多年真的是喝酒喝糊涂了,怎么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年那小娃娃如果还活着,果然应该也有十六七岁了啊!

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车间工人的家属,她就是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细雨之中,老保安双腿一晃,差点没摔在地上。

这么多年了,每次他与别人讲起当天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不嘲笑他是酒醉后的异想天开,满口胡言。

他承认有很多事都随着时间逐渐模糊,甚至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或许是真的做了一场梦而已。

可爆炸前发生的那一幕,却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

那一刀,不偏不倚落在那个怀抱孩子的男人头上,由上至下,瞬间劈落,见血封喉。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粉嫩的小手,从襁褓中伸出,向虚空之中抓了两下。

持刀之人大惊,急忙收刀,可已经迟了。锋利的刀刃顺着切口,朝小手的指缝中间劈去。

鲜血顿时染红了那只粉嫩的小手,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了整个厂房。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震动起来……

钢筋,板材还有……熔炉里翻滚着的火红钢水。

下一秒,一片空白。

刘凡手上那条细长的疤痕,像冰锥一样提醒着老保安,他看到的一切绝不是痴人说梦!

都发生过。


看着刘凡的背影,老保安的喉咙动了动,最终没说出一个字。他的舌尖还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但他暗暗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喝了。

再也不需要喝了。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5 13:4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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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细密,顺着刘凡的发丝落在脸颊上。

天快黑了,雨却没见任何要停下的意思,山中的天气便是这样,常年潮湿,气温不低,却透着冷冽刺骨的寒意。

县城没什么夜生活,大部分店铺在日落之前就打了烊,偶尔擦肩一两个本地人,回头用怪异排外的眼神打量着她。

便匆匆消失在路上。

刘凡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离开家,第一次搭动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泪流满面的家人,充满惊喜的久别重逢。

谁料却是一栋废弃已久的工厂,和一个酒鬼的胡言乱语。

是自己抱的期望太高了。

十几年前的事,早已时过境迁,或许自己的家人早已像工厂的工人一样辗转离去。

她的过去或许早已跟那张发黄的报纸一样,被人忘记。

该回家了吗?

可是我的家在哪呢?

我真正的家。

刘凡鼓起勇气把手伸进书包,攥起那张报纸,她只要轻轻一抛,就能把它扔在路边的泥泞之中。

她的过去就会和那些浑浊的积水融为一体,化为尘泥,等待艳阳高照之时一并蒸发,永远烟消云散。

她可以立刻跳上回市里的火车,她可以回到住了十七年的地方,回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她可以回到熟悉的学校,回到喧闹着的同学之中,做回那个平凡却无忧无虑的自己。

但真的可以回去吗?

她快把手里的报纸攥出了水。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5 13: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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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凡在天黑下来之前走到了客运中心,回城的大巴还剩最后一班。她买了一张在火车站下车的票,站在狭小的客运中心外面,等待喇叭里传来的发车通告。时间还不晚,不少大巴仍在陆陆续续进站,从车上下来的乘客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走哪里?”

“盐塘、热河、马鹿有没得?上车马上就走,快得很!”

蜀南依天险而居,地势险峻,山峦之间散落许多村镇,大巴难以到达,所以本地人会先在县城的客运中心下车,再从这转小巴往返周边的农村。县城车站的进出站口停着一大片“野猪儿”(自营小巴),司机们吆喝着目的地招揽生意。

“妹娃儿,走哪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刘凡身后响起。

“呃,我……”

刘凡刚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买了车票,脑海里忽然闪过老保安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地方叫东风破。」

“盐源走不走?马上发车,别人80,收你70可以咯。”身后的中年妇女带着太阳帽,拿着一瓶矿泉水,脸颊红里发黑,一看就是本地人。

“不,我不去盐源,请问您有没有听过……呃,我要去东风破。”刘凡想了想,纠正自己道。

“东风破?”不出刘凡所料,中年妇女皱起了眉头:“没得听过这个地方吖!”

“哦,那没事了。”刘凡怏怏。

“妹娃儿你等哈啊,我给你问问哈。”

中年妇女似乎不甘心到手的客人就这么飞了,还没等刘凡阻止,就摸出手机,飞快在上面按下一串号码。

“狗强,有个妹娃儿说要去什么东风破,你晓得在哪里不……莫得啊,你个问问别的司机……对,东风破,晓得莫……再问问……”

中年妇女扯着嗓门问了一圈,最终还是朝刘凡摇摇头。

“妹娃儿,你有没有记错哟?我们的司机都没得听过这个地方哦。”

“没事了。”刘凡轻声道:“谢谢阿姨。”

尽管自己早有准备,但一丝失落仍划过刘凡的心。

中年妇女走开了,刘凡从口袋里掏出车票,车站喇叭里传来通知上车的广播。

该回家了。

“妹娃儿,你刚刚说的地方,是潼(tong)风堡(pu)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凡身边站了个麻杆一样的男人。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5 13:46:19
他依在栏杆上,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叼着烟,一口黄牙,眼窝深陷鼻翼高耸,穿一件沾着油渍的风衣,手上戴这某种风格的银饰,看上去不像汉族。

“潼风堡?”刘凡有些吃惊——东风破、潼风堡,两个词听起来确实有些相似。

“你知道在哪里?”

“以前在农村赶圩的时候有听说过,滝江往西的山里,平日里没得车去。”黄牙的普通话口音很重,刘凡废了好半天才听懂:“你要去就要包车。”

“离这里远吗?”

“说远也莫得多远,两三个小时吧。”黄牙嘬了口烟道。

“包车多少钱?”

“夜车不好开,”黄牙伸出手:“三百。”

刘凡捏了捏书包,买完酒自己还剩下七百多,去看一眼也不亏,万一真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呢?

“你要是现在走,半夜前还能赶得及,再晚山里起雾,就开不得了。”黄牙催促道。

“……行吧。”思想斗争了半天,刘凡咬牙说。

“先给钱哦。”

刘凡付了钱,黄牙领着她穿过出站口密密麻麻的小巴和面包车,走了段马路,只见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桑塔纳停在路灯旁的黑暗中,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从挡泥板到挡风玻璃上都粘着一层厚厚的黄泥。

刘凡不仅暗暗咂舌,三百块真是给多他了,这个车会不会半路上报废都是俩说。

“你放心,”黄牙似乎看出刘凡的犹豫:“这里的路外地人认不得也开不了,再好的车来了都毛得用。”

刘凡踌躇了几秒,还是上了车,黄牙摇下车窗,点了根烟,一踩油门,桑塔纳消失在细雨蒙蒙的夜色中。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5 13: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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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久到啊?”眼看就要11点了,刘凡终于憋不住问道。

车开了将近三小时,沿着狭窄曲折的山路兜兜转转,起起伏伏。蜀地夜凉如水,细雨蒙蒙,除了车头灯那点昏黄的光线之外,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我都还没急,你急个抓子,”黄牙把捏着烟头的手伸出窗外,跟着CD机里的乡村摇滚哼了几句。

“我记得是过了凉山,顺着滝江一直走就差不多到了。我还纳闷呢,这都开了几十公里了,咋个还没到。”黄牙似乎心里也没底。

“你究竟是在哪听说的?”刘凡忍不住问。

“赶圩的时候听说的。”

“你在哪里赶的圩?听谁说的?什么时候听说的?”

“我们乡下赶水圩的时候听得的,谁说的……货郎吧,要么就是那些苗汉,或是藏区下来的喇嘛,我咋个记得清楚?”黄牙一耸肩:“至于啥子时候听说的……十年前?十五年前?肯定不是现在噻,现在哪个还去赶水圩这么老土哟。”(*赶水圩,沿水边赶圩的意思,过去深山里的村寨,汽车进不去,因此每个月初一十五会沿着水边赶集。)

十五年前!刘凡差点没背过气去。

自己算是被他彻底耍了,白骗了300块,那人信口开河的话自己怎么就信了?

刘凡握紧了拳头,一方面是恨自己蠢,另一方面是恨眼前这个二皮脸。

夜已深,周围一辆其他的车也没有,黑暗就像没有尽头。又朝山上开了一会,黄牙把车往路边一停,熄了火,装模作样叹口气:“我看再往前开也不对头,怕是找不到了,回去吧。”

好么,三百块就带我兜了三小时的风!刘凡气得握紧拳头,但却毫无办法,只能同意。

可黄牙却毫无发动汽车的意思。

“怎么不走?”此时刘凡才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妹娃儿,300是送你来的钱,你看我车也开了几小时,也给你努力找了,怪你去的地方太偏,没找的就是没找到,这也不能怪我。”黄牙突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你这个钱花的不冤枉,可回去的钱还是要重新算的。”
楼主:foxfoxbee  时间:2019-12-15 13:47:26
“你要多少?”刘凡咬紧牙。

黄牙坏笑着把手伸到刘凡面前:“夜车双倍,六百。还要加两百油费。”

800块!感情对方要往黑里宰!刘凡又气又怕,捏紧书包:“我没有这么多钱!”

“价格嘛好说好说,免费带你回去都行……”黄牙忽然凑上来,把手按在刘凡的大腿上:“你给我摸一哈,我就当今天做善事了。”

“你要干什——”

还没来得及挣扎,黄牙突然朝她扑过来。

刘凡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别碰我!!”刘凡一边躲着黄牙凑上来的嘴,一边大喊。

“你叫,你个使劲叫!”她的叫声却让黄牙更加兴奋起来:“老子就乐意听你叫!”

一盆冷水把刘凡的心泼了个透凉,大半夜的,这种荒郊野岭,她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黄牙一把褥起她的校服,伸手去解皮带,他的手就像老虎钳一样钳住了刘凡的手腕。

“放开我!!”

刘凡拼尽全力,一口咬在了黄毛的胳膊上,硬是隔着衣服把对方的一块肉撕了下来,黄牙的风衣上顿时浸出鲜血,他吃痛松手,愣了片刻,一巴掌打到刘凡脸上。

*“你个女表子婆娘儿,老子鈤你妈啦麻皮,敢咬老子?!”

刘凡的脸顿时肿起半边,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声,可她知道,自己唯有这几毫秒的机会——

啪的一声,她趁黄牙没反应过来,弹开安全带扣锁,抓起书包朝对方头上全力打过去!

感谢黄冈练习题,感谢所有语数英课本,这几件加在一起甩出去的重量跟板砖也差不多。

黄牙吃痛怪叫,刘凡顾不上喘息,拔开门栓,跌跌撞撞跳下了汽车!

“老子日你妈个B,看老子今天啷个收拾你——”

黄牙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凡也顾不得掉在车里的书包了,没命地往前跑。

没过多久,一道黄光照在了路的前方,黄牙竟然把桑塔纳发动了,开着车优哉游哉地在后面追她,就像是猎狗玩弄一只受伤的兔子一样。

怎么办!靠两条腿怎么跑得过汽车?

往森林里跑!!

刘凡一咬牙,转头向灌木丛里冲去,甚至没来得及听见黄牙在身后大声的叫喊。

冲进森林,他就追不到我了——

还没跑两步,刘凡脚下一空。

山里的夜晚实在是太黑了,她根本没看清楚,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木背后,是一个比悬崖好不了多少的大陡坡。

刘凡连一声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向山底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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