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金危机悬疑作品:《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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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9-06-11 05:54:33 更新时间:2020-11-11 15:40:40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7-03 21:41:00
原本就很肥大的袈裟,此时看上去更加的宽松。披披挂挂地耷拉在贡嘎身上,随意飘荡。
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四顾张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往何处。
阳光毒辣,赤脚踩在马路上,渐渐有些灼热。
一辆墨绿色的十轮卡车冒着黑烟,啸叫着从街道上驶过,扬起一阵烟尘。差点就把迷迷糊糊的贡嘎带倒。这些二战时期美国人留下的军用汽车,至今还坚强地奔驰在密支那的街头。让人有种时光回转的错觉。
这个忽然出现铃铛,本来就充斥着一股莫名的蹊跷。而这个诡谲的印记,仿佛又在告诉贡嘎,它同样也暗含着一股凶险、死亡的气息,和令人心悸的未知。
但关键是,它们如约而至,都在自己的身边出现过。都和他有着某种牵涉。
几个头顶坛罐,身穿特敏和各色衬衫的女人交头接耳,说笑着从贡嘎身边走过。他们的脸上,涂满了白色的香木粉。经过贡嘎身边时,一下子恭敬起来。有一个妇女拿出一瓶水,躬身用左手递给贡嘎。贡嘎合十躬身,伸左手接过,谢过女施主。
眼望着街道上熙熙融融的人流,以及遍地高大遮天的树木。贡嘎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几个人居然没有找到警铃。
贡嘎想着,眼光忍不住就朝着街头旁边的一处树林望去。片刻,他快步朝那边走去。
这是一处几近荒芜了的空地。空地被一些低矮的树木占据,偶尔有小片空地。树林中间,杂草丛生,灌木遍布,垃圾成堆。
贡嘎望着眼前的景致,皱了皱眉头。收拾了一下宽松的袈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去。因为赤着脚,他走得非常小心翼翼。
原来是这样一处地方。小小的警铃落进这样的地方,倒真是不容易找到。
他慢慢地走进这片荒地深处,脚板下面,不是有很多尖锐物威胁着他的一双肉脚。走了片刻,贡嘎不想再再进去了。因为他感到,这样的环境里,能找回警铃的几率很小。
正在犹豫,忽然眼前有人影闪过。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一阵枪声,骤然响起。
“砰砰砰……砰砰……”
贡嘎迅速蹲下身子,循着枪声,拨开灌木,抬头望去。
“砰砰——”
随着枪声,一个身影从树林间显身。并且飞步朝贡嘎藏身之处跑来。片刻,又向左边一折,迅疾地从贡嘎身边跑过。
贡嘎看得清楚,大为惊异。
竟然是既昂。
正在惊异之时,从后面又跑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各自拎着一把手枪,杀气腾腾,紧跟着既昂跑出树林。
“一定要干掉他!”后面那人恶狠狠地用英语喊了一句。
贡嘎的心里一震。很显然,既昂正在被人追杀。
贡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1 09:50:00

因为修改的原因,小说停了一段时间。现在搞定,闲话少叙,继续贴下去:)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2 09:24:00
当他跑到林口时,忽然就有枪声响起。贡嘎知道一定是既昂和追踪者干了起来。他顺着枪声,拨开树丛,快步靠近过去。
枪声响过几下以后,再次消失。贡嘎漫无目的地在树林中转悠。顺着山势,穿出一片树林,再淌过一条小溪。渐渐地就走向山林深处。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眼前的景致也越来越狰狞起来。贡嘎停下脚步,左右环视。在这种地方迷路,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抬头望了望树梢。虽然这里阳光无法射入,但大致还是能够辨别出太阳的方位。他想了一想,选择了一个方向,沿着一处山脊,继续往上。
走着走着,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贡嘎疑惑,疾步走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他已经走到一处悬崖了。
他站定脚跟,探出脑袋朝下面张望。只看到陡峭的山崖下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山崖笔直地插在河流里面,任河流在它的身边拐了一个弯。
贡嘎倒吸一口凉气。转身离开悬崖边缘。四顾张望,选了条路径,慢慢回身。
没有想到刚走几步,就看见眼前树林中有人影闪动。他赶紧蹲下身,就地找了个灌木藏了起来。定睛细看,竟然是那两个追杀既昂的T恤。
贡嘎注意到那两个人手提武器,四处张望,正顺着山脊,慢慢朝自己逼近。他一阵紧张,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捏在手里,准备在危机时和他们拼命。
既昂呢?
这两人正在靠近,细细搜寻着走过的每一寸地方。
贡嘎蹲在那里,严正以待。忽然感觉身后有细微动静。刚一回头,嘴巴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他刚要奋力挣脱,却见眼前那人,竟是既昂。
“嘘——”既昂示意他噤声,随后放开手掌。两人紧挨着猫下腰,注视着对方。
那两个人不紧不慢,左顾右盼,似乎是准备用鼻子把他们俩嗅出来。
贡嘎回头望了望既昂。既昂也正在望着他。两人都愣了一愣。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2 09:25:00
“你有枪吗?”贡嘎忽然记得他鼓起的口袋。
既昂摇头,把手伸进口袋,张开手指,口袋再次鼓起。
贡嘎瞪大眼睛,无语地望着既昂。既昂也望着他,黝黑的脸上,忽然咧嘴一笑,目光狡诈。
“这是吓唬他们呢,嘿嘿……”
再次抬头时,已经能够看清那两个人的鼻眼了。后面是绝壁,看来只有和他们硬来了。但对方有两支枪,动起手来,实在没有把握。
既昂忽然捅了贡嘎一下。
“你听着,回到宏远寺,到我的房间去,在床沿的毛竹里面,有一个东西。你把它收起来藏好。这个很重要。”
贡嘎注视着他。
“你呆着别动,我去引开他们……”既昂说着,挺身而出。
“别出去……”
“不行,否则两人都走不了!”
贡嘎还想阻拦,但为时已晚。既昂忽然跳出灌木,猫腰向旁边跑出几步。那两个追踪者忽然看见既昂显身,连忙持枪逼近。
既昂望着对方,慢慢后退。片刻,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几十米处,河水的搅动声汹涌而深邃。
两个追踪者见此情景,对视一笑。举枪刚想逼迫既昂,却见既昂身影下蹲,又忽然一个窜起,展开双臂,两腿一蹬,向着深深的悬崖,纵身跃下。
两名T恤大惊,急步赶上。低头向悬崖望去,只看见下面河水湍急,哪里还有既昂的影子。
贡嘎也没有想到既昂会有此一举。他有些震惊。既昂这样做,明显就是让自己有机会脱逃。
一抬头,却发现两名追踪者已经发现自己,正在举枪逼近。
贡嘎暗暗叫苦。自己那身枣红色的袈裟,实在是太显眼。这下,他可真是无路可走了。
那两名追逐者同样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穿袈裟的猎物。他们的眼中,杀意顿起。举着枪,缓慢地朝贡嘎走来。
忽然,他们的脸色大变,举着枪,愣愣地望着贡嘎后侧面,停下了脚步。
贡嘎惊异,慢慢回头,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草丛中间,兀自冷冷站立着五六个人影。一身迷彩,全副武装。
贡嘎见状,暗暗惊异。从这几个人的神情衣着,他猜测很有可能是缅甸的少数民族。刚才他们一直往北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又不巧在荒野山区脱轨下车。不知不觉,已经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缅甸有很多少数民族,而且个个强势彪悍。他们不仅雄踞一方,而且还合法拥有自己的部队武装,连军政府都无能为力。外族人持枪擅闯少数民族领地,这种举动无疑是在自寻死路。而且一定会死的很惨。
那两名T恤仿佛有些慌张。不禁回转枪口,和他们举枪对峙起来。
“胆子倒不小!”那五六个人中,有一人上前一步,狠狠地喝了一声。随即,就是一阵枪栓拉动的声响。
“你们两个,把枪放下!”
贡嘎听得真切,却也大吃一惊。
——对方说的,竟然是纯真的汉语!
而且很明显,这两个人听不懂汉语。因此他们依旧高举手枪,不知所措。其中有个人喊了一声。语气怪异,贡嘎没有听清。
那边的队伍中间,忽然有一人跳了出来。他环抱着一挺机枪,身上面斜肩带背,缠着一长串弹链。弹链上黄灿灿的子弹,让人心惊胆战。
“最后一遍,把枪放下!”他猛喝一声,声如洪钟。
对方见此情景,早已经吓破了胆。而且语言不通,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慌乱之间,一人扣动扳机。
“砰——”
那边几人一猫腰,随即抬手,向着这两人同时开火。枪声爆起,眼前的两人登时血肉飞溅。他们的身体向后高高弹起,瞬间毙命,跌落悬崖。
之后,一行人收起武器,陆续走上崖边,探头向下望了片刻。
有个人没有和他们一起张望。他回过身子,冷眼巡视四周。忽然端起手里的自动步枪,警惕地朝着一处灌木后面的枣红色物体,慢慢逼近。
其他人同时无声地散开,持枪相向,慢慢地合围过去。
贡嘎抱着头,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来。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2 23:00:00
(六)



这段时间,昂丘总会做到一个类似的梦。
这个梦,诱发了他阵阵强烈的耳鸣。这种耳鸣是久违的,这让他时常因此而长久地呆望着天边。
天边的云朵极具变幻。昂丘从中看到了风起云涌,激荡翻腾。
每当此时,一股冲天的喊杀声和枪炮声,便会隐隐传入他的耳朵。而他怀疑这只是一种幻听。
他把这事对素尤讲了。素尤转过脸,勾手捋了捋额头垂落的几根头发,冲着他婉约一笑。四十年了,这笑容一如往昔。
今早的梦境,就是被素尤喊破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素尤已经煮好了满满一锅米饭。她正在用勺子把米饭往盆里盛。
他赶紧起来。帮着素尤把米饭装进担子。
素尤干活的时候,很像是一阵风。他总是被撇在后边。他刚刚想到要去做的事,转眼就被她抢去。偶尔独立做件事,素尤总会别过脸,笑望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
他们做了早课。还给佛主上了鲜花。随后才担着担子出了门。
在布施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年轻人。不禁有些吃惊。
看来这年轻人真的如既昂所说,有点麻烦。
回家的路上,他担着空担子,一直不说话。心里面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撂着。素尤静静地跟在身边,陪着他一路沉默。
两人走进村子,穿梭在那些凌乱的木屋之间,拐了好几个弯,总算到了家门口。他们的木屋,被几棵高大的树木遮蔽着。房檐四周,绿草小花,满目皆是。
忽然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昂丘和素尤不禁一愣。
“请问,这里是罗村吗?”那两人见有人过来,开口用英语问道。
“是的。”昂丘也用英语答应着,放下担子,开门后让素尤进屋。
“那……请问这村子里,之前是不是有个缅甸玉石王的?”其中一人诚恳地问。
缅甸玉石王。
昂丘的心里一紧。他没有立即回答他们,抬起头仔细打量。
这二人三十出头,高鼻梁白皮肤,身上各自背着个很大的背包。牛仔裤,旅游鞋,太阳帽。初看上去,似乎是一对旅游者。
见昂丘迟疑,两人立即迎上一步,继续解释道:“我们是美国人,是来旅游的。我们听说之前这个罗村里住着一个缅甸玉石王,擅长玉石的鉴别和雕刻。不过据我们所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就是想知道,这个缅甸玉石王,他的后代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昂丘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随便他们把它理解成是没有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只想马上进屋去。
“老先生……”其中一个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昂丘已经推门进屋,反手便把门合上。
踏进门槛,背靠着房门,昂丘有些不安。他靠了一会,这才走进院子。见素尤已经在洗衣服了。
“是谁呀?”素尤麻利地搓揉着衣物问。
“两个旅游的美国人,问路的。”昂丘低头整理着担子道。
“美国人鼻子真是高,不知道走路会不会撞树上……咯咯……”素尤的很多想法,总是会令人有些惊喜。
昂丘没有说话,进屋后一手拿出个杯子,一手提了把竹椅,安顿好以后,他便无声地坐下喝茶。有些沉重的眼神里面,闪闪烁烁。
他们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慢慢地从暗处走出来,无声地瞅了昂丘一眼。又低头挨着昂丘的脚板,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
早饭以后,昂丘嘱咐素尤,关好房门,别和陌生人交谈。自己带着一些贡品鲜花,换下基笼拖鞋,套上一条长裤,一双胶鞋。出门后向着山间走去。
虽然年近六十,但身子还非常硬朗。没有多少时候,一座百来米高的小山峰,就被他踩在了脚下。
这是一座荒山。和密支那无数的小山一样,山势还算平坦,树林密布,郁郁葱葱。平时难得有人上来。
但就在这座荒山里,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山路,一直通往山顶。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空地,空地上面有一棵参天的菩提树。古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菩提树庞大的树冠,黑压压地,笼罩着整个空地。就像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尽心尽职地呵护着一方土地。
而就在树荫下一处空地上,有一个奇怪的土包。土包用碎石垒成,足足有半人高。表面被人整齐地码上了一层小石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草。
土包的正面,竖立着一根木板。
昂丘走近土包,熟门熟路,就在木板旁一块磨光的石头上坐下来。解开包裹,把里面的贡品一一拿出来,依次摆放在土包前面的一块石板上面。之后,又拿出三根清香,点燃了,晃了几晃,小心翼翼地插在木板前面的一个香炉里。
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凝视着木板上面。
木板上面,白漆黑字,有一排竖写的汉字,斑驳不堪。
“中国远征军新38师搜索连六排排长 胡根发”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3 23:07:00
“排长,我来了。”他对着木板说,一脸的自然,就像是坐在自家客厅里和客人说话。
说罢,他又把一些鲜花放在面前。然后点燃了两支烟。一根自己叼着,另一根翻转过来,放在排长面前。
做完了这些,他又拿出一块抹布,细心地擦拭起那块木板来。木板日晒雨淋,腐朽程度已经非常厉害。他稍稍用力一点,木板竟然“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昂丘一阵心疼,赶紧捡起断裂的木板,端起来看了又看。那股神情,就像是当年抱着受伤的战友查看伤势一样。
木板在他的手里继续散裂,几乎提不起来。他无奈地放下,把插在地上的半截木板也一起拔出来,又把所有碎片都归拢一起。
他得赶紧去找个好料,为排长做一个新墓碑了。
“排长,素尤做的菜,味道不错吧……”昂丘转手把几样小菜挪了挪,在心里暗暗叫道。“是你让我娶她的,你就是我们的大媒人呀……”
想到这里,昂丘的脸上,忽然漾起一阵笑意。
他在两只小酒盅里倒了一点酒,拾起一只酒盅,和排长对酌了一口。然后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姿势。抬起头,默默地远眺山下的原野。
多少年来,无数次,昂丘就是这样跑上山来,和排长闲聊,陪排长静坐。坐在这里,他就能重回一段岁月,就能想起无数张脸孔,无数个声音,和无数个硝烟弥漫的场景来。他非常享受这种时光,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天色黑了也不知道。这时,素尤就会带着大黄上山喊他回家。
眼下他闭上眼睛,竭力让思绪回到过去。一刹那,他的耳边,喊杀四起,枪声大作。
“砰——砰砰——”
几声枪响,让昂丘一时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砰砰……”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这枪声不是来自自己的回忆,而是近在咫尺。
昂丘一惊。迅疾一个转身,潜入坟墓的另一侧。伏在坟墓上面,抬起脑袋,小心地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张望。
眼前树林茂密,一时什么也看不到。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下昂丘听清楚了,枪声就来自山道方向。而且枪声明显发自两支不同的手枪。也就是说,那边应该有好几个人在枪战。
昂丘想了一想,猫腰从坟墓后快步向空地边缘的灌木中跑去。刚刚隐身起来,就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他朝山道方向张望了一会,终于看见有两个人影,正急匆匆朝山顶跑来。其中一个,似乎还有些跌跌撞撞。
等他们两人上到山顶之后, 昂丘一下子就看清了,这两人,不就是早上在自家门口向他打听缅甸玉石王的美国人么。
他有些疑惑,同时内心深处也紧了一下。就在这时,他又看清其中一人搀扶着另一人,转眼间便到了菩提树下面。原来另一个人受伤了。昂丘看到他的左肩上面,鲜血淋漓。
两人背着大背包,暂时就在菩提树下停下,检查了一下伤口。之后 ,又绕到菩提树的背面,朝着他们身后的山道方向张望。
片刻,昂丘看到从山道里面,上来两个男人。他们猫着腰,双手持枪,一前一后,相互掩护呼应,一副标准的搜索姿势。
这个空地,除了这棵菩提树,没有其他任何屏障。如果那两人继续搜索前进,很快就能发现树后那两个美国人。从形势上看,那两个美国人手无寸铁,一副平民的样子。而对方却有武器,满脸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两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这种对峙,落差悬殊,其结果没有一点悬念。
而且对方明显就是要把这俩美国人置于死地。
昂丘不免有些心动。他顾不上细想,决定帮他们一把。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挥手就朝着杀手的侧面扔去。石块准确地飞到山头一侧的矮树林中,发出一声响动。那两人果然发觉了动静,翻转身就朝响动处慢慢逼近。
趁此间隙时刻,昂丘再次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眼前菩提树后的两人轻轻扔去。石子打在一人背后,他警惕地回过头,一下子就看见了山顶边缘的灌木丛后面,正有个人在朝他们挥手。
两人稍稍犹豫,便马上朝灌木丛快速跑去。就在那两人朝矮树林逼近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滚落到了灌木丛后面。
稳定身子,两人定睛一看,也认出了昂丘。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7 08:46:00
“原来是老先生……谢谢了。”其中一人伸手握了握昂丘的手,还是用英语说道。而另一人肩膀中枪,疼得他呲牙咧嘴。
“别说话,跟我走。”昂丘轻声说了一句,回望了一下山头上那两个杀手。顾不细问,就带着两人沿着一条隐秘的山梁,慢慢下山。
一路上昂丘在前,他们在后。三人连走带滑,很快就脱离了追踪者。在一处山势平坦处,昂丘慢下了脚步。
“从这里一直往下走,没有多少时间久能出山了。”昂丘停下脚步,一指前方说。
那两人搀扶着,朝眼前望了望,面有难色。
“先生,多谢你救了我们。”一人还是客气地致谢。
昂丘听罢,心事重重。他望着山下,停顿了一会,轻声问:“你们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人。”一人迟疑了一下回答说。
昂丘一楞,心底间的那股疑虑再次升起。
“哦,对了,我叫马克,他叫吉米……”那个扶着同伴的美国人声音洪亮,介绍着自己,“我们是美国人,是来缅甸旅游的。并且,还想打听一些事。”
——打听一些事。
“我们是来打听一下有关缅甸玉石王的情况。”
昂丘分明感受到了对方眼光中的那几分揣测。他估计对方已经了解了一些有关缅甸玉石王的信息。显然是有意隐瞒着什么,并且看上去还在试探着自己。
对此,他更加有些担忧了。不知道今天一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刚才他也是看这两人身处危机,才有此一举。否则的话,他见了二人,肯定会远远地躲过。对于他们四处打探缅甸玉石王这事,说实话他心存忌讳。
但事已至此,也已经不可能改变。是凶是吉,也只能看天意了。
“找个地方,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昂丘上前检查了一下枪伤,“不过,这里没有像样的医院呀……”他说着,小心地揭开枪弹击穿的衣物,查看伤口。手枪的子弹嵌在肉内,吉米需要一个小手术。
马克听了,不禁焦虑起来,他望着吉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而吉米因为流了不少血,已经开始有些恍惚。
昂丘想了一想,还是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走,到我家去,我来替他处理伤口。”昂丘说着,走到另一侧,和马克一起扶住了吉米。
“谢谢你先生!”马克惊喜,连连致谢。
昂丘不再说什么。他带着两人下山后,直奔罗村。
昂丘带着两个外国人走进村庄,而且一个还有伤。这付模样,令半道上遇见的几个村民都非常好奇。好几人都朝着昂丘打招呼,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两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
看到这样的情况,马克忽然一脸犹豫,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老先生……”他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我叫昂丘。还有,我并不老。”昂丘走在前面,并不回头,随口说道。
“哦,吴昂丘……”马克微微一笑。马上又恢复正色,“吴老先生,我们还是别到你家里去吧。”
昂丘一楞,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马克,“不想救你的伙伴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有什么危险。”马克实话实说。这个念头,他也是刚刚想到。他已经领受到了那两个杀手的冷酷手段。他相信,一旦被他们获知昂丘的身世和住址,一定也会对他下手。那可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昂丘一惊。沉着脸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马克的脸上,掠过一丝为难。这时,他肩膀上的吉米轻声呻吟了一下。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7 08:47:00
昂丘站定,望着两人,一阵沉默。
果然有危险,和之前预料的一样。昂丘的眼前,马上就浮现出素尤的身影。心里不免一阵翻腾。
“吴昂丘,谢谢你帮我们突围。你是好人,我们不能给你添任何麻烦。”马克说着,放下吉米,帮他紧了紧绑扎在肩头的布条。这令吉米再次疼得咬牙切齿。
“什么麻烦?”昂丘追问一句。
马克已经搀扶着吉米转身,朝前迈了两步,却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同时也担心地望着同伴。耷拉在他肩膀上吉米,满头大汗。他的伤口似乎在在流血,每移动一步,肩头的伤口就被扯动一下,钻心地疼。
“吉米,加油。我带你去医院。”马克轻喊。扯起吉米,转身就向村外走去。
昂丘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恍惚之间,他忽然觉得眼前景物飞逝,一下子让他回到了过去。
“站住。”昂丘脱口而出,快步迎了上去,伸手扯住吉米的另一个胳膊,拽着他们两人就往回走。
“跟我回去!”昂丘语气坚定。
刚才的那一个恍惚,让他看到了那些倒在自己眼前的战友。那个时候,只要有人负伤,那即便眼前是枪林弹雨,也会有人上去把受伤兄弟抢下来,没有人会因伤而被遗弃。
而眼前的一幕,却让昂丘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遗弃一个负伤的战友。即使和对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见死不救,总让他心意难平,联想到了很多,胸口也隐隐地疼。何况以他的眼光看,这两人,应该对他们没有恶意。

对方使用的是小口径手枪,穿透力有限,因此吉米的伤口并不深。昂丘用一把小刀,在火苗上消毒以后,拨开皮肉,帮他做了一个清创急救。整个过程中吉米咬着牙,忍受着钻心蚀骨的疼痛。在帮他把子弹挖出来时,昂丘不觉再次有些恍惚。恍惚中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和兄弟们并肩战斗的那些岁月。
素尤到山上挖了很多草药。拿回家洗干净,又放进石臼里捅烂。随后把糊状的草药,小心地涂抹在吉米的伤口上,外面再用纱布缠紧。
马克看上去还是有些异常。他把吉米安顿好以后,自己足不出院,只是就在房前屋后转悠张望。警惕之意,油然流露。这几天来,一如既往。
好几次昂丘都想开口问他。问他到底在提提防什么。或者说,那两个追杀他们的人,到底是什么来由。但看着马克紧皱眉头,坐立不安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没有提问。
如果马克感到有必要对自己说明,那他自然会对自己说的。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8 12:52:00
这天,昂丘推开自家后院的木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诺大一个后院里,堆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破烂玩意。这些东西,都是昂丘这些年来在附近山间原野里拣回家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从村民手中买下来收藏起来的。
那些东西,锈迹斑斑。有些几乎已经提不起手来。且很多已经残肢断臂,几乎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却被昂丘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从这些破烂中间穿过,来到东侧的一间木房子前,推门进入。
木屋阴暗,蛛网遍及,充斥着一股沉沉的霉腐。中间是一个破桌子,几把椅子。四周堆放着一些箱子,上面有些灰尘。
昂丘走进屋子,随手关上木门。整个屋子更加黯淡起来,只有对面的一扇窗户透射进来一股光亮。
一走进这个屋子 ,昂丘马上就感到了一种踏实安静。多少年来,这种感觉从来也没有消失过。在过去的四十年间,每当心里涌起一股纠结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安静地坐上半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这样,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就会坦荡很多。之前经历过的所有艰辛和失落,都会因此暂时的消散。
而今天他走进这个屋子,却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这个马克,怎么看也出现得非常蹊跷。加上他还提及过缅甸玉石王这个人,这让昂丘有些紧张了。
按说如果他感到紧张,就不应该再把他带回家里,但他却不是这么想。他感到,如果马克两人真的会给自己和素尤带来危险的话。他不带他们回家,危险也同样已经存在。
前天,他在村里遇见一个老友。这个老友告诉他,这几天,有两个外国人在村里四处打听缅甸玉石王后人的消息,最后也就是他把他们指引到昂丘家门口的。
也就是说,那天马克两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时,早已经打探清楚了很多情况。因此,前天他再怎么回避,也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了。说不定,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早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这不,自己一个人偷偷上山去看望排长,他们两人马上就出现在了山上。很有可能就是尾随自己上的山。而之后又被人追杀,他暂时还猜不透是什么原因。但从马克吞吞吐吐的模样,和他这几天来的那股警惕劲来看,这两杀手,一定是冲着他们下死手来了。
相反,把这两人安置在自己身边,每天都在自己的视线之下。这种情况,要比不知道他们整天在哪个角落里窥视自己,更让昂丘感到安心。他现在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以后有机会,再小心试探他们的底细也不迟。按照他的观察,这两人的眼中透着有一股坚韧和执着,一股书卷气。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他们的手掌柔软光滑,也没有那种常年玩枪的痕迹,应该不太会是那种亡命徒。
但饶是如此,昂丘还是心怀戒备。因为这两人,让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年对素尤的承诺。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必须要保证素尤一生平安。
素尤。
想到这里,昂丘忍不住在心里喊了一声。
他上前,伸手把住箱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随后用力揭开盖子,推到一边。
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几支长枪。最上面的,是一支被包裹得严实的中正式步枪。
昂丘伸手提出步枪,揭开包在外面的几层油纸。翻转过来,仔细端详。这枪木柄上的油漆几乎已经褪尽。但却依旧油光发亮。枪身发蓝部分也依旧闪着一股黝黑,还有一层浅浅的枪油。
这是排长身前的最爱。这支枪,他实在是用得顺手。当年在缅甸打仗时,就算美国人的汤姆逊如何厉害,排长还是舍不得把它扔掉。很多时候,排长就是这样,手里提着汤姆逊,背上还斜跨着这支中正式。用他的话讲,这枪就跟自己兄弟一样,丢不开。
想到这些,昂丘无法不想起排长和许多战友。如今,他们正静静地躺在密支那各处,等着他某天如约集结归队。
想到有天自己总将归队,他再次想起了素尤。
想到了素尤,昂丘不禁伸手握住枪栓。枪栓表面有一层油脂,轻轻一拉,哗啦一声,声音闷闷的,手感却非常顺畅。
这些年来,他精心保存着这支中正步枪。每个一段时间,他就会拿出来擦拭一遍。然后重新涂上油脂,包裹起来。有时候,他也会压上子弹,揣着它跑进深山老林,放上几枪,顺便捎上几件野味。听着清脆的枪声回荡在林间,昂丘的耳边便会引起一阵耳鸣,轰然作响。对他来讲,保存好这支步枪,就是保存了一个时代,以及那一个个活生生的音容笑貌。
而今天他忽然想起中正步枪,却是因为马克和吉米的到来。还有,就是那两个杀手。他们的出现,让昂丘感到了一丝威胁。
他把枪平放在桌子上,开始拆卸。又找到一块抹布,开始擦拭部件上的油脂。
每一个拆卸的动作,依旧还是那样的熟练,就像是在拨弄自己的手指一样。没有多少时候,他就擦拭完毕,并且把枪安装起来。
他最后把枪提在手里,另一手用抹布撸了几下。拿在手里,掂了几掂,忽然举枪瞄准。
久违的感觉,令他有种再生的滋味。
他又在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整整齐齐,黄灿灿一片。
那些子弹,是他几年前从外面面弄来的。中正步枪的制式子弹在缅甸很多地方还在使用。
压弹入仓,满满五发,步枪好像也一下子有了活力。他一甩胳膊,再次举枪,对着窗户瞄了又瞄。片刻,感觉还不过瘾,他索性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持枪伫立,仰天长长吁了口气。
呀——
紧闭的院门忽然大开。昂丘猛然转身,抬手举枪,迅疾朝着门口瞄准。
院门半开着。素尤一手扶门,另一手拿着木盆,木盆里盛着一半的菜干。此时,她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盆一晃,几乎脱手。
“昂丘,你在做什么!”她定下神来,皱着眉头,有些生气。
昂丘见状,连忙收手。竖起步枪,枪口朝天,上前扯住素尤。
“呀,我吓着你了……”
“你又在摆弄枪!”素尤一脸担忧,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惦记着你那些英雄事迹那。”
昂丘笑笑,手中一紧,便把她扯近自己。又在她胳膊上抚了抚,以示安慰。
我那点英雄气概,可不都是为着你。他在心里喊。
“我是想准备一下,进山打些野货。好久没有这样了。”昂丘呵呵一笑,搪塞着。一边伸出手,抚摸着她瘦弱肩头。
素尤还是有些气急,她朝他一瞪眼,抽手拨开昂丘,“ 别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一定又在想你的那些弟兄了。”
素尤说完,仰起头,原本埋怨的神色,也有了一些转变。这么多年来,她怎么会不知道丈夫的所思所想。她所担忧的,也只是丈夫过分沉溺其间,伤神伤心而已。
呵,这次你可没完全猜对。昂丘得意地想着。他放下枪,一把抱住素尤。
“走开……”素尤挣扎,拿起木盆就往他头上砸去。昂丘纹丝不动,素尤没有一点办法,“你又疯了……”
昂丘亲她。素尤拗不过,咿呀咿呀地承受。好久之后,她才挣脱。
“头脑有病!”素尤啐他。低头理了理头饰,掸了几下特敏,又扯了几扯。
“嘿嘿嘿。”
“我跟你说……”素尤恢复常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脸惊诧地告诉昂丘:“那两个人不见了!”
昂丘一愣,拉起素尤,快步赶往前屋。
进门一看,果然不见两人影踪。他们的背包,也同时不见。
昂丘提着枪,就在屋子里外转悠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
“素尤,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昂丘有些不解,更加有些担心。
“我也就出去了半个小时,回来就看不到他们了。我出去时,还给他们送过吃的。”素尤说着,提起桌子上的竹篮,却发现满满一蓝米饭,如今已经颗粒无剩。
昂丘看在眼里,心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8 12:53:00
中惊诧。
吉米的伤势,这几天恢复神速。他现在除了一点疼痛以外,并无其他大碍了。这也要仰仗素尤的草药,令吉米的伤口没有一点感染迹象。
刚刚伤愈,便匆匆不辞而别。昂丘估计,他们要么真有急事。要么,就是不想给他带来某种麻烦,甚至是危机。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9 22:17:00
(七)





那天下山化缘,贡嘎回来得有点晚。
大师兄办完法事,回头不见贡嘎的影子。他以为贡嘎一定是想家了,溜回去看望家人了或者怎么样。这种事在短时出家的男子中间,很是普遍,因此他当时也没有太在意。看天色已晚,也就不再等待,独自回了寺院。
没有想到一直等到晚课时候,也不见贡嘎影子。大师兄不免埋怨贡嘎,这也太过分了点。如果这事被住持得知,贡嘎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戒规惩治。
一直到晚上熄灯就寝时,贡嘎才匆匆跑进寺院。他自知做错,首先找到了大师兄,请求他的宽恕。
当大师兄问起晚回的缘由时,贡嘎只说是去会故友,忘了时间。
大师兄生性宽厚,见贡嘎一副知错模样,训斥了几句之后,也就没有再计较。但要他补上缺席的晚课,并且三天内加倍诵经,以示对他贪恋尘事的惩戒。
贡嘎认错,满口应允,转身就独自去了寺院正殿,对着佛像,匍匐跪地。一个人默默地诵念经文。
夜晚中的大殿上下,灯火依然璀璨。密支那电源供应极不完备。但各个寺院大殿里面,却照样一年四季灯火通明。人们宁可自己点着油灯摸着黑暗过日子,也要把宝贵的电源供奉给佛主。照亮了佛主,仿佛也就照亮了他们内心的一片天地。
贡嘎跪倒在地,内心默念。念着念着,很快他就走神了。
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半天来的经历,真的是跌宕起伏。这么多莫名惊诧的事,就像是早就串成一串,专门等着自己去经历似的。
既昂生死不明。
想到那个险峻的悬崖,贡嘎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然深深地担忧着既昂。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反反复复,扑朔迷离。
同时他又想到那两个追杀既昂的杀手。还有那几个讲一口流利汉语的少数民族战士,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想到那些荷枪实弹的少数民族战士,贡嘎没有想到自己擅闯禁地,却还能如此轻易地全身而退。
想着这些,贡嘎的腰板渐渐直起。合十的双手,也有些懈怠起来。脑海里翻腾激荡,神色也有些动荡起来。半跪着的身姿,被身后的灯火照耀着,影子斜斜地在贡嘎眼前一路投射,就像是中国书法中一个长长的拖拽。
出神之间,忽然另有一个长长的拖拽出现在了旁边。贡嘎一愣,回头张望。在他的身后,却原来另站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住持。
贡嘎心里一惊,赶紧恢复姿势,低头默诵。
住持六十上下,身影消瘦,不苟言笑,目光锐利。身着宽大袈裟,合十于胸前的双掌上面,缠绕着一串佛珠。他背着光,无声地站在贡嘎身后,抿着嘴,紧皱眉宇,冷冷地打量着地上的贡嘎。不怒自威。
贡嘎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威慑。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跪倒,微闭着眼默默诵经。
片刻之后,贡嘎睁眼,却发现跟前的影子,悄然消失。回头观瞧,一脸威严的住持早已经不知去向。
对此,贡嘎深以为然。不禁重新静下心来,虔诚诵经。
无论如何,不能对佛主和住持有丝毫的不恭。这是任何一个信佛者走到天边也不敢逾越的底线。
夜深人静,蚊虫飞舞叮咬,这让贡嘎感到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坚持念完晚课所有经文,又加念了几遍忏悔经,这才动了动身子,准备起身。
久跪之后,不免有些腿麻腰酸。贡嘎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一抬头,就朝着眼前的佛像望去。

楼主:昆金  时间:2009-09-09 22:18:00
灯火闪烁之间,佛像晶莹剔透,完全以一种与白天完全不同的色彩显现在他眼前。
这个佛像,据说是用整块缅甸玉石雕琢而成,看上去非常的庄严高贵。有了这种高贵质地的衬托,再加上佛像沉静宽厚的目光,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由衷的敬仰和膜拜。
按照缅甸的习惯,在佛像的背后,还有一大块贴金的衬板。这块衬板,被做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这就是传说中佛主头顶上的七彩光环。它和佛像相映成趣,浑然一体,更加显示出佛主至高无上的法力和威严。
说实话,平时跪在这里诵经时,贡嘎甚至不敢抬头细看上面的佛像。而眼下四顾无人,他又刚刚诵经结束,所以才稍稍多看几眼。
他发现这个佛像的巨大衬板上面,金碧辉煌,贴满了厚厚的金箔。并且依稀有一些纹理。在白天,这些纹理基本上看不清楚。只有在灯光的映射之下,他才得以偶然发现。
这是一些发散状的纹理,呈条状。就像是太阳的光辉一样,从衬板的中央向四处辐射出去。这种纹理,同样也寓意着佛主法力无边、普度众生、荫庇四海。
看到这里,贡嘎不禁低下头来。和所有人一样,他也不敢过多过久地注视任何一尊佛像。
贡嘎低头合十,缓慢后退几步,转身出了正殿。
一个人走在寺院的长廊里,四周有些黑暗。山风阵阵,树影浪涌,期间还夹杂着一些虫鸣惊鸟的声响。
一副景象,忽然涌进贡嘎的脑海。仿佛一下子触动了贡嘎的某根敏感神经。他不禁慢下脚步,细细揣度。
这幅景象,一直就在不停地变幻着。就像是天边一大片积雨云。每时每刻,都无法定格下来。
很多很多的景象,此时一下子涌进了贡嘎的脑海。那个既昂、那个死尸、那个警铃、那个饲养着无数癞蛤蟆的旱井、沉默注视着自己的威严住持,还有刚才那座肃穆尊贵的佛像……这些景象一下子就像掉进搅拌机里一般,合在一起,交相辉映,相互纠缠着在贡嘎的眼前翻腾。
幻觉吗?
贡嘎抬起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一时间感到天地交融,混沌一片。而自己也真的有些轻飘飘起来。这种感觉,让他一阵惊异。
但不久他就感到,似乎另有一股思绪,正在自己的脑海里涌动。它好像就在自己的脑海入口,呼之欲出,但就是不清晰。
这是一种非常无奈的感受。有的时候,我们都会体验到这样一种记忆空洞。明明已经想到了什么,或者,已经感觉有什么东西跃入了我们的脑海。但这种东西却一直在游移着,无法定型。我们穷尽所有的力量,试图让它安定下来,清晰起来,但它却不肯轻易就范,活蹦乱跳,似乎是存心要跟你逗弄一番。它让你兴奋,让你惊奇,让你坐立不安,你知道这就是一种崭新的思想火花,或是一种顿悟,一种参透,一种联想,而你却就是拽不住它。
那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绪,眼下正拼命地折磨贡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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