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求生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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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3-22 18:25:53 更新时间:2021-03-26 01:33:30

楼主:阳山49  时间:2021-03-22 10:25:53
一次求生之搏

作者:托马斯 贝利 阿尔德里奇 译者;蜀山

一天上午,当我路过我家和办公室之间的波士顿市场的时候,遇见一位在那里的购物中心独自徘徊的绅士。我习惯于专心致志地走路,人多拥挤的街道就径直穿过,很少观察周围的人或事物。但这个人那张奇特的脸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的眼神黯淡无光,披头长发灰白肮脏。从他的眼睛和头发看,在我看来,
已经像六十岁的人了。而从其它方面看,却只不过三十岁。那充满活力的年轻身姿,那弹性十足的步伐,以及那令人起敬的头型,都是不协调的,吸引了不止一双好奇的眼睛。他让我感到激动,因为我痛心地怀疑他要么拥有别人的头,要么拥有别人的身体。 他显然是个美国人,至少就他的上半部分而言,新英格兰的面容是毫无疑问的,显然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但又奇怪地既年轻又苍老。 在到达公园街大门之前,我已经按我的思路对他开始了他并不知觉的观察;然而,一整天下来,这个眉头紧锁白发苍苍的苍老年轻人却像幽灵一样在我和我的猜想之间漂浮游动。
第二天上午,我在购物中心再次与他相遇。他懒洋洋地斜靠在绿化围栏上观看两个破产船主忍痛放置在池塘里的两只模仿遇险的小帆船。帆船在无风的海洋里漂浮行驶,这展示了对岸上船主疯狂的无助缺乏同情心。在那位绅士观看他们的窘境期间,眼中曾闪现一丝亮光,很快就消失得比原来更加阴沉。我怀疑,在他的经历中,也曾经经历过那种在海上漂泊,无法到达港湾的困境,这些模式玩偶的场面也许就是他自己经历过的场面的写照。
“那个人应该是有故事的,我很想知道,” 我以半大的声音说,不过在中途停了下来,就像从池塘那田园般的宁静中出发,到特瑞蒙特街那忙碌和喧嚣中结束一样。
“你想知道吗?” 我旁边一个声音大声问道。我回过头一看,是H——先生,他是我的邻居,听到我在自言自语地说话便嘲笑我,并补充道:“哈哈,如果你愿意和我比赛讲稀奇古怪的故事的话,我可以把那个人的故事告诉你,我很愿意听奇怪的故事。”
“看来,你了解他啰?”
“了解,也不了解。我不了解他的个人身份,但我了解一些有关他的奇怪故事。他在巴黎被埋葬的时候我碰巧也在巴黎。”
“埋葬?”
“哦,不是埋葬,不过从某种角度说也相当于埋葬。如果你有半小时时间的话,” 我的朋友H——先生继续说,“让我们坐在凳子上,我要把我所知道的,两年前在巴黎造成巨大影响的事件全告诉你。” 那位先生本人就站在那里,就像作为一张完整的浪漫插图的正面一样站在那里。
楼主:阳山49  时间:2021-03-23 08:18:09
三个人正坐在一个有大窗户朝着温德姆场的会客室里,背对着占据房间的另外两个人的米尔 多琳正在一处角落里读道德杂志,不时停下来擦拭他的眼镜片,真正值得留意观察的不是他眼前起居室,那里坐着米尔 多琳和一个仅凭英俊面貌就能够直接判断其家庭地位的年轻美国人。那个下午的巴黎再也没有比菲利普 温特斯更幸福的人了,对于他来说,生活已经变得那样的美好,以至于他不再为今天以后而担忧,未来可能会失去什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极度的快乐总是会预示某种忧郁的预感,某种转瞬即逝的悲伤,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天晚上,当他从休息室站起来,临别前体贴地把朱莉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那一刻,温斯特意识到了这个微妙的暗影。 一个粗心的观察者也不会认为他是巴黎最幸福的人。

多琳先生放下他的报纸并趋步向前,“如果那房屋,” 他说,“就像切尔波利先生所说的那么好,我建议你立即向他靠拢。菲利普,我本想陪你在一起的,但是,实际情况是我因为帮助你为这位小姑娘选择居所而失去了她感到太悲伤了。记住,进城的最后一班火车五点离开。请确保不要错过,因为我买了明天晚上沙丁鱼剧院的新喜剧戏票。过了明天晚上。” 他笑着补充道,“这里的小朱莉就会变成一个老太婆——从现在到那时就是一段那样的美妙时刻。”
第二天上午,火车载着菲利普在巴黎方圆三十英里范围内找到一处最好的位置。去切尔波利先生的庄园只花了一小时林荫道路程。这个年轻人就像梦游一样在房间之间穿行,检查暖房,牲口棚,草坪,一直有雅雀在不停歌唱的树林地带,在和切尔波利先生共进晚餐,完成购买事宜之后,立即踏上返程,在车站刚好赶上末班特快火车。
当巴黎的尖顶和圆顶建筑物身影混合着黄昏的闪烁灯火呈现在菲利普眼前时,他似乎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到巴黎他就驱车直奔他的旅馆,桌子上却只剩下几封信。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上面写的什么就把旅行包扔到一边去寻找更适合的服装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米尔 多琳那里,而车子却就像在散步一样,那辆他在车站租用到的出租马车似乎在爬行一样慢。最终它还是到达了温德姆场,在米尔 多琳的旅馆前面停了下来。门一开菲利普就跨出了第一步。服务员特别顺从地默默接过他的披风和礼帽。菲利普想的是难道他现在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吗?
“多琳先生,” 仆人慢吞吞地说,“不能在这里会见先生,他希望先生去会客室谈话。”
“小姐在吗”——
“在。先生。”
“她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先生。”那人好奇地看着显然无法掩饰惊喜之色的菲利普,并回答道。
这是上天赐予他的首次特殊机会。他与朱莉的见面总是有多琳先生或其他家庭成员在场。一个有教养的巴黎姑娘有权利真正地了解她的爱人。
菲利普没有打开楼梯间的灯,他怀着一颗明亮的心,一步两级地登上楼梯,快速冲过留有他爱人最喜欢的花的淡淡香气的灯光明亮的客厅,悄悄推开会客室的门。
房间里光线黑暗,枝形吊灯下面搁板桌上立着一个单薄的黑色首饰盒。一支燃烧着的蜡烛,这个耶稣殉难十字架,一些白花散落在旁边的桌子上。朱莉 多琳死了。
当多琳先生听到安静的屋里突然传来的惊叫声时,他立即从书房里跑回来,发现菲利普像幽灵一样站在房间当中。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温特斯才了解到降临在他身上的灾难的细节。
前一天晚上米尔 多琳回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还是安然无恙的,还嘱咐她的女仆第二天早上早点叫醒她。到了那个钟点,那姑娘进入房间时,米尔 多琳坐在椅子上,好像睡着了。蜡台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底座,一本半开着的书落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当那姑娘看见床上没有睡人,她的女主人仍然穿着晚礼服的时候,就开始着急了。她冲到米尔 多琳旁边。她并不是睡熟了,而是死了。
立刻就向菲利普发送了两封电报,一封发往城市车站,另一封发往他的旅馆。第一封因为他在路上而错过了,第二封被他忽略了没有拆开。当他到达多琳先生家的时候,那男仆以为温特斯已经知道米尔 多琳家的死讯,才聪明地打破噩耗下尴尬的常规,直接进入会客室的。米尔 多琳的财富,她的美丽,她的突然死亡,以及这一浪漫故事,在某种程度上附加了她对这位年轻的美国人的爱,吸引了人群来见证葬礼仪式,葬礼仪式在Rue D‘rageseau教堂里举行。 尸体将要安放在多琳家族在蒙马特的墓地里。
楼主:阳山49  时间:2021-03-24 08:39:13
坟墓有必要花点语言来描述。首先遇到的是锻铁栅栏,通过栅栏你可以看到一间小小的前厅或门厅,门厅的尽头是一道巨大的橡木门,门里面是一段不长的向下通往坟墓的石阶梯。幕穴有十五到二十英尺见方,巧妙地与 天花板相通,不过没有光线。里面保存有两个棺材,一个装的是去世多年的多琳夫人,另一个是新的,一方表面上可以看到J D这样与佛勒-德利斯交织在一起的字母组合。
送葬队伍停在葬礼现场围起来的小小墓园的大门前,只有直系亲属才被允许进入坟墓。一支细长的,如同天主教堂中使用的那种蜡烛,燃烧在尚未盖上的石棺脚下,在墓室的中心投下一片昏暗的光影,加重了那些似乎挤在角落里的阴影。在这样闪烁着的亮光下,棺材被放置在它那花岗石外壳里,沉重的石板虔诚地盖在它的上面,橡木门在它生锈的铰链上移动,关上了顽固地在黑暗中窥视的那缕不确定的天光。
多琳先生蜷缩在四轮马车的后座上,用他那黑色的大披风紧紧裹住自己,他处于过度悲伤之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是车里的唯一乘客。墓园林荫道上有车轮碾压的声音传来,随之又消失了,蒙马特尔墓园的一切都归于平静了。车辆在主出入口结队分流,以一种近似表达宽慰的感觉匆匆驶向不同的街道。
当菲利普像一个在睡梦中被意外叫醒的人一样睁开他那困倦的眼睛时,车轮的嘎嘎声已经消失在夜空中了。他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向漆黑的周围凝视。他这是在哪里?霎时间,现实向他扑面而来。在他跪在那石头匣子旁边那段时间里,他已经被抛弃在坟墓里了,或许他是晕倒在那里了,在那样的庄严典礼上,缺失他一个人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的第一反应是一种出于本性的恐惧。不过这种恐惧就像其突然产生一样迅速消失了。生命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那样宝贵了,如果说死在朱莉身边是他的命运的话,难道履行他那天早上表达了上百遍的誓言不正是自己的愿望吗?几年时间,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最终必须放下烦扰,为什么不放下呢?自责的剧痛与思念如影相随,他不可能够如此轻率地忘却他沉醉于其中的爱。圣母的神圣名字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嘴里喊出来。 当他为了她而守护生命的时候,不拼搏而放弃不就是懦弱吗?难道说,面对生存和死亡之间遇到的困难,如果这些困难属于人力可控的类型,并克服这些困难,不是他的责任吗?
有了一种像女人一样精致的条理性,他就有了那种在宁静时无论多么缓慢都以一种欢欣方式在跳跃的意志,能用灾难来衡量它的力量的意志。
那种在相同情况下可能影响大多数人的对超自然的敬畏在他心中失去了效力。他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能在短暂的期间内获得解脱的私人空间里。那一空间里包括他所爱的那个女人的遗体,因而又增加了整个事件的恐怖感,而他却以此获得慰藉。如今她已经是一具漂亮而惨白的尸体了。她的灵魂已经远去,那么,她这纯粹的精神是否能够回归,是否能够用她的爱来庇护他呢?这个地方不可能不会产生某种仁慈的想法。 当他站起来,在黑暗中伸出双手时,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完全从他心中抛开;但他的头脑太健康太现实了,不能长时期沉溺于这样的遐想之中。
作为吸烟者的菲利普口袋里恰好有一盒火柴。经过几次失败之后,他最终正对着黑暗的墙壁成功划燃了一根,并且在那短暂的亮光下发现了之前遗留在坟墓里的蜡烛。这将有助于他检查墓室内部的衔接处,如果能用某种方法强力移开内墓门,并且到达他有点儿模糊印象的栅栏门,他就有希望让人听到声音。但是那橡树墓门就像墓壁一样坚固地衔接在一起,无法移动。即使他拥有必要的工具,也没有可供移动的衔接口,那种衔接口设置在外面。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菲利普若有所思地斜靠在墓壁上,凝视着从蜡烛芯分离出来的蓝色扇形火焰来回摇摆。“无论如何,”他想,“这个地方还是通风的。”突然。他弯下腰灭掉了烛光。
他需要依靠那只蜡烛存活!他曾经在某个沉船事件的记载中读到过那些幸存者是如何利用一名乘客暴怒地扔在船舱里的少数几只蜡烛而生存了多个日子的。而眼下他却已经在开始燃烧他的生存希望了!
楼主:阳山49  时间:2021-03-25 08:44:21
在短暂的蜡烛照明期间,他看过他的手表,表针停留在十一点——到底是当天的十一点还是前一天晚上的十一点呢?他记得,葬礼在十点钟离开的教堂。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多少个小时了呢?他在坟墓里昏迷了多长时间呢?哎呀,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像蜗牛爬行一样缓慢地计算那像燕子飞行一样快速消失的宝贵时光了。
他捡起蜡烛独自在石台阶上坐下。他是一个乐观的人,不过,当他衡量自己的逃生几率时,前景还是让他充满恐惧。当然,会有人想念他的。他的失踪环境会引起他的朋友们的警觉,他们会组织起来寻找他,但是,谁会想到去蒙马特尔的坟墓里寻找一个活人呢?警察的预案会设置一百个寻找他的情报,会进行拉网式的搜查,就连停尸房里可怜的尸体也会翻过来看一看,每一个侦探的口袋里都会有一段一分钟时长的对他的描述,而他——却在多琳家族的坟墓里。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人们最后看见他的地方是这里,这一点应该是热心于本案的侦探自然而然会想到的。还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或许不会回来取蜡烛台了,难道是计划中这样安排的吗?又或许,多琳先生难道不会为这充满鲜花芬芳的私人空间送进新鲜花圈来替换吗?啊,那是多么难以置信机会啊!如果那其中的任何机会不尽快出现的话,最好都别再出现了。他能够自己维持多久的生命呢?
温特斯用袖珍小刀把燃烧了一半的蜡烛平均切成四段。他暗自策划道,“今天晚上,我要吃下第一段蜡烛,明天,吃第二段,明天晚上,第三段,后天,第四段。然后——我就等待!”
那天早上他没有吃早餐,除非一杯咖啡可以称为早餐。此前他从来没有那样饥饿过。现在他是饥不择食了。不过他还是尽可能延长进食的时间。根据他的估计,大约接近半夜时分,他决定吃那四顿奇特餐食的第一顿了。蜡烛碎片非常难吃,但它能发挥应有的功能。尽管出现了一些新的不适,他的强烈愿望是延续时间。湿漉漉的墓壁,从看不见的暗处透过来的冷风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坚持走动是他唯一的热量来源。
偶尔,一种睡意向他袭来。他就全力以赴驱散睡意 。睡觉,对他来说就是意味着死亡,他已下定决心要活下来。
在他来回摸索地宫的石头地面期间,一种奇特的幻觉掠过他的脑海,感觉恍惚就像他正沿着墓壁逃离坟墓一样。沉寂已久的声音讲出了他早已忘记的话语,他孩提时代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在黑暗中逐渐出现。他的整个生活经历,包括这一年来由相爱到死亡,由甜蜜到痛苦的变迁,像一幕幕全景缩影在一秒钟内从他的眼前浮现过去。睡觉的渴望已经离他而去,但饥饿感再次向他袭来。
“一定快到早晨了,” 他推测道,“或许太阳正为我们夫人的墓碑镶嵌一抹金色,或者,也许巴黎正笼罩在蒙蒙苦雨中,我上方的土丘被雨水浸湿,正色泽灰暗。巴黎似乎像一场梦。我曾经真的有过那种美好的时刻在它那美妙的林荫大道上漫步吗?啊,那就是甜蜜人生情感中的乐与苦!”
菲利普清楚地意识到阴暗,寂寞和寒冷正在向他袭来。他大脑的紧张引起了不良反应。他越来越没精打采,瘫软在石阶梯上什么也没想。他的手恰好掉在一段蜡烛上,他抓住那段蜡烛立即津津有味地吞食下去。这让他获得了重生。“真神奇,” 他想,“我没感觉到渴,会不会是因为我吸入了这里潮湿新鲜的空气而满足了身体所需的水分?我的嘴唇两天没沾过一滴水,仍然没有渴的感觉。谢天谢地,睡意不再纠缠我了。我认为到此时人才算清醒过来了。我这沉重的眼皮就像一种无痛的毒药。毫无疑问,可怕的瞌睡与此有关。”
这一瞬间就像几个小时那么长。现在他已经轻快自如地在坟墓里来回走动过了,此时,他正斜靠在墓门上休息。他不止一次想自己躺倒在装有朱莉遗体的石棺里去,不再为求生而拼搏了。
只剩下一段蜡烛了。他已经吃掉了三段,不是为了满足饥饿,而是出于预防动机,他把它当作一个人为了安全而服用一些令人不快的药物。 时间正在迅速流逝,即使是这种可怜的营养替代品也就要耗尽了。 他推迟了耗尽的那一刻。 这次他给了自己很长的禁食期。 他手里拿着的那半英寸长的蜡烛对他来说是一件神圣的物品。 这是他对抗死亡的最后储备物。
最后,伴随着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低沉心情,他把它送到嘴边。然后他停了下来,然后他把那蜡烛碎片扔过墓室,然后橡木门被突然推开了,菲利普眼花缭乱的眼睛看到了蓝天映衬下多琳先生形状的轮廓。
当他们把半闭着眼的他带到宽阔的日光下的时候,多琳先生注意到菲利普不久前还像乌鸦翅膀一样乌黑的头发,有一些已经变得灰白了。他眼睛的黑色部分失去了光泽,眼光也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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