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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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5-11-03 04:16:26 更新时间:2020-11-12 14:47:11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2 20:16:26
第一章(一)
站在巷子口看进去,弯弯曲曲的巷子一直通到天边。天是灰色的,积了些云层,郁郁累累,将坠未坠的样子。年代久远的石板路磨的油光,路旁还堆着丁点残雪。一阵风过,废纸与塑料袋在半空幡然起舞。

巷子的墙壁是灰褐色的,染着各种渍痕,斑驳残损。墙上有一溜的红色大字:拆迁,字弯弯扭扭,颜色却很正,在灰色天空的衬托下仿佛一串鲜血。巷子口另有黑色毛笔写着不起眼的三个字:绒花巷,很端正的隶书。“是这里了。”方离自言自语了一声,摸出口袋里的字条看了一眼:绒花巷49号。

方离张望了一眼,迈开步子走了进去。皮鞋后跟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叮叮……”单调的声音,益发衬得四周的静寂。沿路的人家都搬空了,门窗大开,房间里因为采光受限,黑呼呼的。方离看了一眼,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觉暗影似是潜伏着些东西。她加快了脚步,叮叮叮的一串声音滑过冰凉的石板路。

45,47,49……方离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屋子。这一路,惟有这家是关着门窗的。铁门生了绣,挂着沉甸甸的链子锁,没有上锁,看起来人在家里。铁门里另有明黄色的木门,被风雨漂的苍白。门口的台阶从中裂开一缝,一株嫩绿的小草探头探脑。台阶旁边搁着几袋垃圾、几只空酒瓶子,两三只老鼠在其中觅食,听到方离的脚步声怔了一会儿,却也不逃走,继续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撞的酒瓶子骨碌碌地滚动着。

方离心头的不安还在增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两道高墙夹着窄窄的一条道路,象极酒瓶子的端口。巷子口外面的大街上车来车往,十分热闹。那车龙流水马如龙的繁华,明明隔着自己不过百来米,却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再看巷底,依然是弯弯曲曲通到天边。石板路的油光与灰色天宇的清光交织融汇成奇怪的光影,冥洌色的一片天地,似乎连着了另一个空间。方离打了个寒颤,慌忙拍门,哐啷哐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巷子。半晌却没有人应门,方离不甘心,拉开铁门,一边敲着木门一边问:“请问钟老师在吗?”

敲了一会儿,她停住手中动作,依然没有人回应。她疑惑地将耳朵贴近木门,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门却在这时咯吱一声开了,方离吓的后退一步,不慎踩在台阶边,差点摔到地上。

门只开了一缝,露出一只充血的眼睛,眼珠子滚来滚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离。方离稳住身子,微笑着问:“是钟老师吗?”那人不答,只是瞪着她,看起来不太友善。

“我是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的方离,南浦大学的梁平教授介绍我来找你的,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听到“梁平”两字,那人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一些,将门打开。一股呛人的酒气扑鼻而来,方离忍不住皱紧鼻子,旋即觉得有失礼貌,又松开了。那人并没有注意她,自顾自地转身入屋,穿着棉衣的臃肿身子一晃一晃地隐入暗影里。

风推着木门徐徐地敞开,屋内的情况也徐徐地暴露在方离的眼前。只是屋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全貌,隐隐绰绰中只有一个印象:脏乱。及待进屋,那感觉就更明显了。方离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恐不小心踩着什么或是撞到什么。房间里有股臭烘烘的膻味,跟酒味搅在一起,全往她鼻子里冲。她闭住呼吸,依旧不能消除那种恶心的感觉,而且身子也起反应,浑身痒痒的,好象万千虱子在爬。

房间里唯一能看得出主人曾经身份的是那排大书架,放满了书,墙角还堆着一些,摞的很高。此外,桌凳都很粗劣,挨墙放着一架十四寸的电视机,感觉时间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年。那人把木凳上的东西随手拨到地上,指着凳子对方离说:“坐吧。”

方离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坐下。那人隔着桌子也坐下,顺手摸过桌子上的酒瓶子,虽然没喝,但一直握在手里。看得出来,他有极大的酒瘾,握着酒瓶才能安心。桌子上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方便面、袜子、药丸、啃了一半的鸡爪……方离看了一眼,赶紧移开了视线。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站起身来递给那人。那人瞟了一眼,并不接,说:“放在桌子上吧。”

一刹那,方离有收回名片的想法,沉吟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在桌子上,现在杂乱的桌子又添一样东西了。她悻悻然地坐回凳子上,说:“你是钟东桥老师吧?”

那人鼻哼了一声,说:“我早不是老师了。你有什么事,快说。”他一仰脖子,咕噜噜地喝了一口酒。

“是这样子的,我查到你1986发表在《民俗民风》里的一篇文章,提及曼西族独特的灵魂观,还有他们神秘的巫经……”

“那是我编的。”钟东桥打断她的话,“曼西族早就被各大民族消化吸收了,早就没有曼西族了。”

“可是我查到的资料……”

钟东桥根本不给方离说话的机会:“那时,为了评职称,就乱编了一篇文章。”

“钟老师,我听说你下乡时曾走遍了整个瀞云山区,根据史料记载,瀞云一带曾是曼西族主要居住地,而且……”方离耐着性子想把话说完。

“我再说一遍。”钟东桥瞪大眼睛盯着方离,“那篇文章是我编的。”他充血的眼睛炯炯发亮,象饿狼的眼睛,方离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怵,没说完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房间里是短时间的静寂,钟东桥大口喝着酒,不时瞟方离一眼,神情有点恶狠狠的。此时,方离已适应了房间的光线,将钟东桥的模样看了清楚。他四十多岁,脸色灰土,下巴密密麻麻的胡渣,脸部肌肉松施,眼睛下大大的眼袋可以装酒了。他穿着一件旧棉袄,肩部破了线露出里面的棉絮,肘子、袖口、衣襟处油光发亮。在他身后的书架上搁着个相框,照片上有年轻时候的钟东桥,挤在几个学生中间,笑容和煦。方离细细看了一眼照片,又看着钟东桥,实在没有办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钟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我早不是老师,去他妈的老师。”钟东桥忽然发了火,提高声音。他啪一声将酒瓶按在桌上,站起身来回来踱着步,神情激动地叫嚷着:“你知道吗?我是强奸犯,钟东桥是强奸犯,你知道吗?你知道强奸犯是干嘛的吗?”

方离身体僵硬,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回走动的钟东桥,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去他妈的,你会不知道?”钟东桥忽然逼到她眼前,挥舞着手,“你们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一边勾引男人,一边摆出圣洁的模样……”方离吓的站直了身子,凳子也被她踢翻,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你们这帮婊子,全是装模作样的好手,虚荣,轻浮,两面三刀……”钟东桥继续逼近方离,嘴巴唾沫四溅,有几颗落到方离面上。她被他恶狠狠的神情吓着了,连着后退,眼看着就退到墙角,无处可退了。这时,里屋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很轻,但这屋子弹丸大小,方离听的清清楚楚。

情绪激动的钟东桥戛然收声,挥舞着的手也停了半空,顷刻他放下手,身子委顿下来,看了方离一眼,慢腾腾地说:“对不起。”说完,他转身入了里屋,门帘子一幌,把他的身子遮出,也隔住了里屋的光景。

方离凝神细听,里屋隐隐传来喁喁细语声,很轻很轻,如蚊子的叫声,隐隐约约,似乎有也似乎没有。她收摄心神,想起方才钟东桥的举动犹有后怕,伸手摸着额头,一片冰凉。她笑了笑,在心里暗道,方离呀方离,你怎么变得如此胆小了。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2 20:17:00
她边笑边摇头,不慎脑袋碰着一物,发出沉闷的一声。她转头,对上了一张脸,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傩面具。这面具大概是正常人脸庞大小,用的料是黄杨木,雕工精细,色彩鲜亮。脸颊模仿人的肌肤涂了浅黄色,唇红眉黑,低眉敛目,宝相庄严,但额头以上却雕成火焰状头发,令整个面具透出一种妖魅气。

方离对傩面具颇为熟悉,细细观察半天,却看不出来面具所雕之神为何人。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面具,正要按键时忽然觉得不对,手机屏幕上面具的眼睛怎么是开着的呢?

她抬头看着面具,那眼睛分明是闭着,低头看屏幕,眼睛却又是开着的,眼珠黑若点漆,神采飞扬。方离略作沉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具,按下拍摄键。低头看屏幕上面具的照片,那眼睛还是开着的。她不由的好奇心起,伸出手指戳向面具的眼睛。一点,一点,手指离眼睛越来越近。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2 20:19:00
第一章(二)
眼看就要摸到傩面具上的眼睛了,听得身后一声低喝:“你在干吗?”方离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手,回过头来看着钟东桥。他很恼怒的样子,鼻孔翕动,大踏步地走过来,刚才被方离踢倒的凳子又被他踢到了墙角,撞翻了一摞书,扬起灰尘无数。

“你父母没教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摸一下。”方离惶恐地说。

“摸你妈个头,滚,滚出去。”他拎住方离的衣领,往门口方向推。未曾见过如此无理的人,方离也恼怒了,挣脱钟东桥的手,说:“钟先生,我自己会走,不劳你了。”

“那你快滚。”钟东桥没有再推她,只是挥舞着拳头。方离整整衣衫,横了他一眼,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木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震的方离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她回头瞥了一眼尚在震动的木门,心里浮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门口那几只觅食的老鼠已不知所踪,装着垃圾的塑料袋在风中窸窸作响。天色晚了,光线黯淡,更衬得石板路的油亮。方离看着手机上的傩面具照片,面具栩栩如生,特别是一对眼睛光彩灿灿,猛一看似是真人画了脸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不解地皱起眉头。一阵风从巷子底扫了过来,象冰刀刮着她的脸。她打了个抖嗦,连忙将手机放进包里,大步往巷子口走去。

叮叮叮的声音一直尾随着她,走到半途,方离心中发毛,疑心身后有人跟着。沿途墙壁上洞开的窿窟似乎随时要吞噬一切。她越走越快,离巷子口十来米时,憋了一口气小跑过去。一出巷子,汽车驶过发出的嘶嘶声亲切地淹没了她的耳朵,大街上华灯初上,桔红色的光芒安稳着她的心。方离吁吁地喘着气,暗笑自己的多疑与胆小。回头再看绒花巷,正渐渐地隐入黑暗里。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2 20:20:00
接下去两天下了小雪,整个南浦市薄薄地施了一层粉。方离无事外出,成日里窝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偶而想起绒花巷与钟东桥,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惟有那张照片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绒花巷里的一切是真实的。她翻查目前已经发现的傩面具资料,希望能够找出面具上所雕的神为何神。忙碌了两天,没有发现类似的或是相同的面具,她悻悻然地放下资料,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出神。

忽然听到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抬头,颇有些诧异。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是非盈利的民间组织,并无外联单位,一年难得有几次敲门,敲门的还全是推销的。她疑心门外的人走错地方或是推销的,并不搭理,想着过一会儿,对方自会无趣离开。

然而敲门声还在持续,非常有节奏,不休不止的样子。方离好奇地打了门,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刷地亮出证件,问:“你是方离吧?”

“是的。”看到警察,不管有没有犯事,心里都会微微发怵,方离也一样,不安地看着他们。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说话的圆脸警察面无表情。

“有什么事?”

“一会儿就知道。”

看着他们帽子下严肃的脸,方离好生疑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抓起外衣与包,跟着他们出了门。去公安局的一路,她还试图着跟他们说话套一下原因,但他们冷眉冷眼不搭理她,她十分气馁,转头看着窗外。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稀少,俱都匆匆忙忙的,带着一脸的冷漠。不知为何,方离又想到了钟东桥的那张傩面具,那双眼睛。事实上她昨晚做梦时,就梦到这张双眼睛,忽然地睁开将她吓醒。

“到了。”车停了,其中一个警察推了推发怔的方离。方离惊醒,跳下车,跟着他们走进森严的公安局办公楼。走道上的光线不好,给人一种压拟的感觉。及待在审讯室坐下,方离才完全清醒过来。警察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握在手里,暖呼呼的感觉顺着手臂游走。

“方小姐,请问你认识钟东桥吗?”

方离沉吟了片刻,说:“谈不上认识吧,因为工作的缘故,见过他一次。”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什么地方见的面?”

“前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去过他家,就是绒花巷49号。”方离说完这话,两位警察相视了一眼,交换了眼色。方离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警察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问:“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1个小时左右。”

“你找他什么事?”

“是这样子的,我是从事南绍民间文化保护工作的,钟东桥曾在1986年发表过一篇关于曼西族奇特宗教观的文章,我想向他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不过事与愿违,他好象很不愿意谈。”想到那天钟东桥断然否决的态度,方离依然有些不能释然。

“曼西族?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呀?有这个民族吗?”

“有,根据史料记载,曼西族是南绍地区最神秘的一个民族,有它自己的文字与宗教。在公元13世纪左右,因为蒙古军入侵,南绍地区连年战乱,曼西族避祸分散迁居,此后历史上再无提及。不过曼西族文化对整个南绍地区有着重大的影响,都说河洛文化是中原文化源头,那曼西族文化也可以说是……”说到自己熟悉的专业知识,方离忍不住侃侃而谈。两位警察听的直皱眉,终于打断了她:“方小姐,我们不是来讨论曼西族的。你跟钟东桥先生是否起了争吵?”

“争吵?”被他打断话题,方离一下子回不过神,想了想,说:“谈不上争吵吧,钟东桥好象受过刺激,情绪容易激动,当时我是被他吓着了,但是争吵就算不上吧。”

两位警察又交换了一个眼色,说:“方小姐,能否将你们见面的情景详细说一遍。”方离点点头,非常配合地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出。到她说完,圆脸警察皱着眉头:“就这些?”

“是,你还想听什么?”方离奇怪地看着他们。

“方小姐,前天傍晚时分钟东桥被人杀死于自己家里,他手里拿着你的一张名片。”警察慢吞吞地说着,一边留意方离的脸色。方离微微动容,其实她早猜到事情跟钟东桥有关,但想不到他被人杀死了。“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什么,解释?”方离失笑,“你们不至于认为我杀他之前,先递上名片,然后还说声多多关照。”此语一出,两位一直板着脸的警察也忍俊不住,咧开了嘴巴。随即他们惊觉,重新板了脸,但屋内气氛却改变了,轻松了不少。

“我想,也许当时他想抓一样东西,正好抓到我的名片了吧。”方离淡淡地补上一句,不过细想钟东桥屋里乱七八糟的光景,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对了,他家人呢?”

“钟东桥是一个人住的,没有任何家人。”

方离一怔,想起那天的咳嗽声,说:“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听到他里屋有人咳嗽,当时他还进屋去呆了一会儿。”

“我们查过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此外屋内还有方小姐你的鞋印。”说完这话,警察又摆出一副你如何解释的表情。方离默然半晌,回想那天在钟东桥屋里时,确实听到了一下声很清晰的咳嗽,绝对不是幻觉。“那只有一个解释,先我之前,有人也来找他,我来之后打断了他们,他就躲到里屋了,而这个很有可能是凶手。”方离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但又感觉站不住脚,倘若那人真是凶手,为何还要发出咳嗽声引起方离的注意呢?

“方小姐,我们只找到了你跟钟东桥的脚印和指纹。”

方离耸耸肩,说:“那超过我的专业范围了,我没办法帮到你们了,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她的说话口气十分轻松,一点都不象嫌疑犯,倒叫两位警察无从下手,两人相视了一眼,寻思着如何突破。审讯室的门忽然推开了,一个高个警察挟着一股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两位警察霍然起身,异口同声:“徐队。”高个警察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将手里拿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桌子,偏头看着方离,说:“听说你被带来了,我特来看看。”

方离惊讶地看着他,说:“大徐,你什么时候调到市局了?”大徐是徐海成的外号,两位警察面面相觑,徐海成吩咐他们带方离来时,可没有说过她跟他相熟。

“过来大半年了,是你不关心老朋友呀。”徐海成戏谑地说。方离微微一笑,自从她出社会工作后,是与旧友疏离了很多,却也是不得已的,旧时的生活并不欢欣,她是能忘则忘。徐海成看到旁边两位同事满脸疑惑,于是指着她说:“这位方小姐,是我在孤儿院自小一块长大的老朋友了。”

方离接下话茬,感慨的口气:“是呀,那时大徐很照顾我。”一语间,旧日生活场景重现脑海。孤儿院里的孩子无依无靠,只得成群结队寻求庇护,相互之间便有倾轧,方离总是被欺负的对象,而那时候的徐海成年龄大个子大,总是保护着她。这话也勾起了徐海成的记忆,微微走神,审讯室里一下子哑雀无声。

片刻,徐海成回过神来,说:“你们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伸手去抱桌上那叠资料,没有抱稳,最上端的资料滑了下来,方离忙伸手帮忙,却依然有几张照片滑落在地,其中一张掉在方离的脚边。她弯腰捡起,不免扫了一眼,当即“咦”了一声。

徐海成从她手里拿过照片,笑着说:“这可是机密,你不能看的。”

“可是这照片上的姿势……”方离依然一副惊奇的表情。

徐海成看了一眼手中照片,说:“这姿势是有些古怪,可是你也没必要惊讶成这样子吧。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2 20:21:00
方离连迭摇头,说:“这姿势不只是古怪,它是一个符号。”这下子徐海成惊讶了,问:“什么符号?”

“你让我再看一眼。”

徐海成一声不吭地将照片递给方离,她接过,对着灯光一照。照片上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脚,头埋在胯间。“什么符号?”徐海成凑近她身边看着照片问。

“据说曼西族跟埃及人有着相似的灵魂观,他们相信人是可以重生的。埃及人是将肉体制成了木乃伊,等待着新的灵魂进入身体,而曼西族却是要将灵魂锁在死去的身体里,等待着下一次的重生。如果我没有估错,这个人嘴巴里,鼻子耳朵里都塞了豆子之类的东西。”说到这里,她看着徐海成,后者却无所表示,不置是否的样子,继续问:“你说这个身体姿势是什么符号?”

“一年前曾挖掘一座古墓,据考证可能是曼西族贵族的墓,在墓楣上雕着这个姿势,目前学术界对这个符号的作用有争论。但大部分学者认为,这个姿势代表着一种期望。”方离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徐海成急不可耐地追问:“什么期望?”

“对重生的期望。这个符号意思就是……”方离看着照片,沉吟片刻, “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我会回来。”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5 19:54:00
第一章 (三)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默,三位警察相视了一眼,一刹间心头也荡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顷刻,徐海成咧嘴一笑,拿过方离手中的照片,说:“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顿了顿,他瞟了方离一眼,又说:“你没估错,他耳朵鼻孔确实是塞了黑豆。我们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得谢谢你。”

方离莞尔一笑,说:“大徐,你客气了,我现在可是嫌疑犯呀。照片上这人是钟东桥吧?”照片上那人头埋在胯间看不清楚,但方离感觉出是钟东桥。

“是他。”徐海成点点头,戏谑地说:“现在你的嫌疑更大了,懂这种姿势的人可不多。但是真搞不明白,杀个人为什么还要搞出这种姿势呢?”

“是他杀吗?”

徐海成盯着方离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方离侃侃而谈,“除非这个杀人犯别有居心,否则不可能还好心地期盼他重生。”

徐海成微微皱眉,沉吟不决,片刻,他把手中资料交给两位同事,对方离说:“方离来,你跟我去现场看看,希望你能给我点启发。”

方离随徐海成上车,车子驶出公安局汇入车海里。正值下班时分的交通繁忙期,路上车子排成长龙缓缓蠕动着。天色灰暗,街角未融的积雪分外洁白。车开的很慢,方离将车窗打开一缝,凉风在头顶回旋后扫到脸上,让人精神大振。徐海成连开车,边将发现钟东桥死亡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明天便是绒花巷拆迁的最后期限,今天中午工作人员到钟东桥家里催他搬走,结果发现大门敞开。那人以为他自觉迁走了,还高兴了一刻,及待进屋发现尸体,吓了一大跳,连忙报了案。从尸斑分析,钟东桥前天傍晚死的,死因是匕首刺透心脏,流血过多而死。匕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现场只有钟东桥、方离的指纹和脚印。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绒花巷。从车子里跳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方离打了个抖嗦。眼前的绒花巷与前天来时有些不同,但一眼望过去,弯弯曲曲的没有尽头,总叫人不安。石板路中间一串杂乱的鞋印,想来是警察们留下的,污浊不堪。路中间的雪化了大半,渗了一大滩水在路上。路两旁的雪却是干干净净的,闪着寂寞的清辉。

“走吧。”徐海成推推张望的方离,两人并列走着,鞋踩在融化的雪水里,冰凉的感觉透过鞋底传入脚心。

钟东桥的门口更是脚印杂乱,门大开着,还有三位警察在清理现场,寻找线索。看到徐海成,齐齐站起身敬礼问好。徐海成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房间里还是乱七八糟的,跟前日方离来时没有什么改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里屋的门帘高高钩起,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仅有一床一橱,但比外面要整洁许多。地面铺的是青色的塑胶地毡,正中间一大滩干涸发黑的血迹。钟东桥就是被人在此杀死,并且摆出手脚相连头埋在胯间的姿势。尽管钟东桥的尸体早已移走,但看到那滩血渍,回想起照片上钟东桥的姿势,依然叫方离心神不宁。

“你看,他就坐在这里,面朝着房门,头埋在胯间……”徐海成指着地上画着的人形说,方离随着他的话调整视线。忽然她心中一动,蹲下身子看着房门。徐海成迷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傩面具呢?”蹲下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墙壁,方离记得那墙上挂着一个傩面具。

“什么,什么面具?”

“那个墙上挂着的面具。”方离快步到外面的墙边,细看墙上还留着一个面具大小的印子,浅浅的,颜色白过墙壁其他地方。看来这面具挂在上面也非一天两天。

“你们谁有看到墙壁上的面具吗?”徐海成问那三位同事,那三人都摇头,纷纷说:“我们进来时,这墙上什么也没有。”

“方离,这面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徐海成好奇地问。方离沉吟,终于摇了摇头,没有将面具的诡异之处告诉他。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5 19:55:00
第二章 (一)

这场春雪过后,连着几天的小雨,天空始终是灰色的。一片苍茫雨意里,伞下的人们看起来象受了潮的纸人。南浦大学的校园里有着萌动的春色,远远看过去,浅浅的一层嫩绿飘浮在枝头,近看却什么也没有。

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方离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放轻脚步走到一楼一间教室的后门。她先从门缝里张望了一眼,然后悄悄地闪进教室在最后一桌坐下。讲台上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衣着整洁,慈眉善目,正讲的眉飞色舞。他就是梁平教授。

“……傩文化产生距今七千至一万年间的新石器时代,其发源地是长江流域,远远早于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周代治礼后,神权旁落,才为宫廷正史所遮蔽……傩作为一种精神驱鬼、祈福免灾的文化现象,不独为中华文明所有,而是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可喜可贺,傩文化正从一种隐性文化变成了显性文化。”

随着长长的一声下课铃,梁平结束了讲课。学生们抱起笔记书本,三三两两,谈笑着走出了教室。待学生散的差不多了,方离才站起,走近讲台,叫住收拾东西要走的梁平:“梁教授。”

梁平抬起头来:“哦,方离,你怎么来了?”

方离笑着说:“教授的课还是讲的如此生动,真是百听不厌呀。”

梁平呵呵一笑,说:“方离,你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

“那里,是事实。”方离微作沉吟才说,“教授,你听说了钟老师的事吗?”

梁平叹了口气,说:“何止听说,警察还来找过我,问是不是我告诉你钟东桥的住址。没料到他就这么走了呀,算起来,比我还年轻十岁的。当年他在学校里,跟我关系不错,我们两个很聊得来。”

方离犹疑了一会儿,问:“教授,他怎么是强奸犯?”

“这事我也不清楚。几年前他带着几个学生去瀞云山区考察民俗,回来就被人告了强奸。他年轻,为人风趣,又是单身,平时就有些女生迷他。那时候我劝过他避避嫌,免得将来惹上麻烦,他是不听我的。后来他被抓起来,我还代表学校去看过他,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肯说。后来定了罪,他就坐了五年牢。”梁平摇头嗟叹,甚为惋惜的样子。“对了,方离,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关曼西族事呢?”

方离摇摇头,说:“他不肯说,还说那文章是他编的。”

“嗯,我就知道你白费功夫。以前我问过他,他也是不肯说。”

方离无奈地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事,从包里掏出手机,说:“教授,你帮我看看,这傩面具雕刻的什么神呀?”

梁平拿过手机,对着光一照,呵呵笑了,说:“好个方离,是不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了,好骗呀。这哪里是傩面具?分明是人画了脸谱。”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5 20:01:00
看到好多老朋友,sakyboy、薛定谔之猫、风忆幽兰、魔的ID……感觉真亲切。:)希望你们能看的开心。

新朋友们,希望你们喜欢我的小说。

一切都理所当然:我的小说都是发过结局的,其实现在去找,也应该能找到结局的。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7 23:39:00
想飞怎么会没看到呢?公园也来了呀,抱抱。好多老朋友,看到你们真好。
放心好了,我不会挖坑的。我的故事都是发过结局,其实你们现在要去找,都能找到的。

第二章(二)
“不,教授,这真的是傩面具。”

“哦?”梁平收敛笑容,拿起老花眼镜戴上,又细细看了几眼。“方离,你怎么可能是面具呢?你看……”他把手机摆到方离眼前,“你看这双眼睛神采飞扬,分明是活人的眼睛,面具怎么雕的出来?”

方离低头一看,正迎上那双黑若点漆的眸子,一瞬间恍惚失神,仿佛被电光击中。因为是她亲自拍的,当时情景历历在目,自然知道照片上是傩面具而非活人。经梁平一提醒,才发现这面具过分逼真,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认为这是活人画了脸谱。这面具真是诡异之至,明明挂在墙上是低眉敛目,拍成照片却是开着眼睛,而且貌似活人。方离有些缓不过劲来,心头慢慢地漾开一种奇怪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从她第一脚踏进绒花巷就埋在心里了。

梁平推了推走神的方离:“怎么了?方离。”方离回过神来,想了想,说:“教授,这确实是面具,你看看上面所雕刻的神是什么?”

梁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啧啧称奇,说:“我接触傩面具差不多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逼真的面具。唔,面具上的神嘛,额颊饱满,眉目祥和,看来应该是正神,但是这种头发一般又出现在妖魔里的,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神。”

“教授你以前也没有见过吗?”方离不甘心地问多一句。梁平摇摇头,两眼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具,说:“这神有些奇特之处,方离,我看得查查资料,等下你把照片发到我手机里。”梁平把手机还给方离,方离接过,应了声:“是。”

梁平摘下眼镜,看了一眼腕表,说:“方离,等下我还有点事,改天我查到资料再打电话告诉你吧。”

“多谢教授。”方离笑意盈盈地说。两人先后出了教室,在门口互道再见,然后各取了一个方向。方离漫不经心地往教学楼大门走去,走廊里的地面湿漉漉的,墙面上挂着串串着水珠。同学们抱着书,三三五五从她身边经过,笑声朗朗。方离羡慕在瞟了他们一眼,她是从来不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岁月。

外面还在下雨,濛濛地笼着天地。方离站在台阶上张望了一眼,下面上来一位男士,收伞的幅度大了些,洒了她一脸的水。有一滴落入眼中,她忍不住啊一声。那男人惊觉,偏头看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方离笑了笑,捂着一只眼睛看他,一下子怔住了。眼前这位男士相貌俊秀,似曾相识。那男人看她神色古怪,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方离怔怔地答。她拼命地搜索记忆,等到确信自己从来未见过这男人时,他已走进教学楼,挺拔的身影穿过光线黯淡的走廊,然后忽然一幌消失了。明明以前不曾经见过,但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方离又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这才打伞离开。她的办公室离南浦大学很近。她办公室所在的办公楼总高六层,很旧,大部分的公司都搬走了,甩剩无几。方离所在的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在六层,基金会的会长很少来,固定办公的就是方离一个人,另有两名学生长期在这里做兼职,一般周末会过来。为了工作方便,方离将多出的一间房简单打理了一下,安排为自己的住处。所以除了外出办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度过。

回到办公室,她喝了杯水,把手机上的照片输入电脑,然后打开POHTOSHOP软件,把明黄色的皮肤换成正常肤色,又将红唇与黑眉的颜色调浅,再将火焰状头发抹去,换成黑色头发。一幅图片出现在电脑上。

方离霍然挺直腰板,瞪大了眼睛,捏着鼠标的手也在轻轻发颤。过了一会儿,她打开图片集,翦下一个男士发型贴了下去。现在电脑上赫然就是南浦大学教学楼门口洒了她一脸水的男人,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何,方离心底忽然冒出一股寒意,她颤抖着手关掉电脑。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作响,甚至感觉到心脏撞击着胸腔。她一把抓过桌面上的手机,动作过大撞翻了桌子上的一摞书籍。她顾不得捡起,从手机翻出傩面具照片,按下删除键,看着面具画面慢慢地消失,她才觉得自己才缓过劲来。环顾四周,不知道为何却始终有种异样的感觉。身后一排排书架上堆放的陈年旧籍都散出一种古怪的气息,似乎要吞噬着她。

窗外的天空又是阴沉沉地暗下来,四周静的可怕。因为不愉快的孤儿院生活,方离养成了远离人群的习惯,即使成天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她也不会觉得寂寞孤单或者害怕,相反,她非常喜欢这种安静,但此刻的安静却叫她透不气来。她忽然很想有个人来陪着她,那怕一句话也不说。

“不行,我得出去走走。”方离自言自语了一句,抓过桌子上的包和手机,正要走向门口。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逼了过来。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08 08:39:00
呵呵,回楼上的朋友,是我打错了。昨晚急着发贴,都没有检查,是PHOTOSHOP软件。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10 16:50:00
第二章(三)

那人来的很快,吧哒吧哒声响彻整个走廊。顷刻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停住,敲门声却没有响起,屋内屋外一片静寂。是谁来了呢?方离蹑手蹑足地靠近门边的窗子,正想挑开窗帘看一眼,门却忽然开了。她吓的一大跳,扯动百页窗跟着稀里哗拉的乱响。来者也受了惊,浑身一震,撞着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他低喝了一声:“方离,你干吗?”

“啊,会长……”方离看清楚来人是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会长郭春风,脸上大哂,讪讪地说:“会长,我正准备开门。”

“哦?”郭春风犹有不信,疑惑地看着她。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微微发福,长相普通,衣着考究。他拥有一家影视公司,一家广告公司,是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的出资者之一。

“会长,你怎么来了?”方离转移了话题。不过,事实上郭春风来的也古怪,他很忙碌,自一年前基金会成立,他仅露脸四次。第一次是基金会成立日,他请了不少媒体记者大肆宣传,第二天报纸就刊登他的照片及相关评论文章,称他为新时代的儒商、古文化的保护者。他虽然是文化人,但本质是个商人,没有益处的事情是不干的。虽说这基金会是非盈利性的,但为他添了不少声誉,而且方离收集与研究的一些民俗,也被他大量用在广告创意上。其他三次都是他带朋友或是客户来参观,事先通知了方离。方离会每个月会去他的总公司汇报工作情况,时间视郭春风的心情而定,他兴趣来了,会跟方离滔滔不绝地谈半个小时的古文化。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忙,方离的汇报也只是走过场。

这句话将郭春风问住了,他稍作沉吟,说:“路过,正好路过,好久没来了,想着过来看看。对了,方离,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下班?我知道你工作很勤奋,但勤奋过头也不好。”

“会长,我就住在这里,你忘了?二个月前你同意了我才搬过来的。”

郭春风做了个回忆的表情,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对,对,对,你说过,你说过的。”他喃喃地重复着,神情略显焦虑,眼珠转动,眉头微锁。他的言行举止都与平时相背甚远,方离大感奇怪,正想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忙。走廊里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叮叮叮的甚是悦耳,那是高跟鞋鞋跟敲打磁砖的声音。这会儿会有谁来呢?方离有点身陷云里雾里的感觉。

郭春风微微转身目视着走廊方向,脑袋飞快地摆了一下,通常这个小动作都意味着有情况,示意对方停止行动。果然,脚步声戛然而止,隔了半分钟又响起,却是渐行渐远。与此同时郭春风的手机响起。方离并不迟钝,明白郭春风约了人在此幽会,但不记得自己住在这里,所以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的模样。她眼珠一转,马上说:“会长,有朋友约我吃晚饭,我得先走了。”

“噢?好,好。”郭春风似是松了一口气,但却过了一会儿才侧身让出道来。方离穿过他身侧,一脚踏上走廊,只瞥见暗沉沉的走廊尽头一条婀娜的身影闪入楼梯间。“我走了,会长再见。”

郭春风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起一直在响的手机,压低声音说着话。方离走的远了,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站在门口没动,走廊里的灯光给他的后背镀上一层浅黄。他说话声隔了距离传来,嘈嘈切切,听不清楚,却让人心生疑虑。

方离甩甩脑袋,心想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她快步走到楼梯口,那女人的身影早消失不见。楼道里也是静悄悄的。这会儿,办公的公司差不多都下班了,整栋楼安静极了。待走到三楼时,忽然听到头顶响起叮叮的脚步声,频率跟刚才一样,声音是往高处去。看来那女人藏在五楼走廊里,待她走过才又出现。这两人究竟要干吗呢?搞的如此神秘,方离心里直犯嘀咕,以郭春风的财力要幽会也不可能选在简陋的办公室呀。

下到底楼,方离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伞,又不方便上楼去拿,只好顶着细雨跑到附近的面馆要了一碗拉面。等吃完面,看时间才过半小时,细想自己竟是无处可去。幸好外面的雨下大了,面馆的生意冷清,她又坐了半个小时。雨渐渐地停了,她寻思着他们也该离开了,离开面馆慢腾腾地往办公室走去。潮湿的柏油路浅黄色的灯光流淌,象打碎的钻石,十分华丽。空气清冽,偶而的几点雨星飘落脸上,叫人精神大振。远望办公楼,灯光寥落,夜色也掩盖不住的败落气象。

穿过绿化带,就到办公楼前的室外停车场。停车场空着大半,仅有的六七辆车里,郭春风的银色宝马份外的醒目。原来他还没有走,方离停住了轻快的脚步,抬头看六楼,却是灯火全无。黑灯瞎火他们在干吗?难道真是幽会?方离踱着步,进退两难。天气还是冷,她站了一会儿,脸颊都冰凉,只好跑到一楼大堂里坐着。

这一坐,坐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有人下来,方离渐渐地不安起来了。她想了想,终于上到六楼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听了半天,始终没有声音。方离大着胆子敲了一下门,也没有人应门。于是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灯,办公室跟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桌几上多三个纸茶杯,其中一个有着红红唇印,另一个整杯满满的水,还有一个半杯水里掺着烟灰。看起来好似有三个人在此聚会。

方离松了一口气,将茶杯扔进垃圾袋里。走到窗边挑起百页窗帘看了一眼,郭春风的银色宝马还在。她洗漱了一番,看时间差不多就睡下了,睡了一会儿,总觉得心神不宁,忍不住又爬起挑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整个停车场只有那辆银色宝马,外壳泛着冷清的金属光泽。这时已过午夜,郭春风会去哪里呢?方离想了想,拨通了郭春风的手机,嘟-嘟-嘟,电话接通了只是没人接听。

方离不甘心,继续打,依然是没人接听。她看看电话,又看看楼下的银色宝马。重新穿上了衣服跑下楼,绕到车前,只见郭春风趴在驾驶座,方离轻轻敲打车窗,并呼唤:“会长,会长。”郭春风依然一动不动。她手机撂在方向盘旁边,指示灯一闪一闪地照着挡风玻璃,上面隐约写了几个字,似乎是用水写的。

方离凑近,细细分辨,“我”、“回”、“来”、“了”。方离长长地抽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了钟东桥死时摆出的姿势。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10 17:06:00
静,好久没见你了,一切安好否?
好多老朋友,我不一一问好了,还有新朋友,欢迎你们。:)
这个故事可能会写的比较慢,因为我吸取了第七夜的教训,不想中途再出现修改情况,希望大家有些耐心。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15 09:19:00

各位朋友大家好

因为这个故事刚开头,前面部分可能会翻来复去的改,比如我刚贴的第二章部分,我自己就觉得有改的必要。为了不让大家的思路跟着我一起转来转去,我决定先写几章后再贴。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0 10:20:00
奈何堡堡主:有缘吧。:)
murphymak:你这句签名档我喜欢。
木贝贝女::)是新朋友。
vivianchueng:好久没见呀。
爱多错多:你个ID名,真叫人唏吁。
张4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更改了。
2点5楼:好,我来了。
angel_tang :不好意思,我是边写边贴。
静:盼着你的喜讯呢
天使媛米粒:永远有多远,几年前好流行的一句话
小美人鱼儿好。
qiqilady:喜欢才跟呀,不要看我的名字就跟。:)
曾经一片空白:huangying
抱抱飞飞
爱上谁的歌:你说的没错。
boyagirl:谢谢你,老朋友。
sakyboy: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皮斯阿司:你好,谢谢支持
胖胖娃娃:一看这名字,就想到我小外甥女小时候的样子。
小米爱大米:好可爱的名字呀。
lovelady:你的网名让我想到喜欢的小说《小妇人》
淡蓝之魅:我在天涯短信里留言了,希望你把事情先搞清楚。

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让大家久等了。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0 10:22:00
先贴出第二章(三)里修改的后面部分:

方离连着拨打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状态,她更加不安。呆坐了片刻,重新穿上衣服下楼,楼道里的灯昏昏欲睡,角落里暗影重重。她一口气跑到一楼,还没有站稳,面前一阵风过,银色宝马象发了疯似的冲向停车场出口。哐啷一声巨响,出口处的栏杆从中撞断,车子冲上了辅道。恰有一夜归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吓得从车子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躲闪着。保安亭里趴打盹的值夜保安被声响惊醒,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

银色宝马象脱了缰的野马,在辅道上横冲直闯,跟着一个趄趔,冲上了人行道。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撞在一棵美叶桉树上,树身摇晃,冬天残留的枯叶离树飘风。这一幕看的大家口瞪目呆,整个街道安静极了,风过阵阵嘶嘶怪叫着。夜归人坐在道旁的积水里吁吁喘气,惊魂未定。

方离打了个抖嗦,清醒过来,往出事地点跑去。跑到半途,又是轰然一声,火苗蹿起,热浪扑面。她后退半步,用手遮脸细看,车子的前半部分一团火焰很大很旺,风刮着火苗呼啦啦地作响。

“那是什么?”停车场的保安也跑了出来,指着车子喊了一声。方离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因为火是从车子前面撞毁的部分开始烧的,整个车厢变得很明亮,在后面的玻璃上似乎贴着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大约也就是人脸大小。方离还没有看清楚,又是一声轰响,车子后面也烧起了。在火苗蹿高的过程里,那椭圆形的东西一晃而没。方离脑中也是轰然一声巨响,这东西她太熟悉了。

“啊,好象是……人脸!”保安叫了一声。

火越烧越旺,将整个车子紧紧裹住,寒风搅动着火苗变幻着各种狰狞的造型。身边的保安在不停嘀咕是否看错了。方离不置一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静静地聆听着消防车的汽笛划破长空。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0 10:23:00
第二章(四)

郭春风的葬礼在四天后举行,那场大火将他烧成了几根残骨,调查的最后结果将事件原因归为酒后驾驶。那位骑车经过的夜行人口供起了极大作用,他说当时看到郭春风红光满面,两眼发直,状若癫狂。

方离一身黑衣从办公室下来,刚走到停车场出口,恰巧遇到那晚另一目击证人停车场保安,他穿着便服,拎着行李袋,看到方离主动打招呼:“方小姐,我辞工了。”办化楼里的单位不多,他几乎人人都认得。

“哦?”方离停住脚步,轻轻地应了一声。保安凑近她身边,神秘兮兮地说:“方小姐,那天晚上你真的没有看清楚吗?”不待方离回答,他又说:“我看清楚了,绝对是人脸。”他说的激动,唾沫星点粘在嘴角。

“方小姐,我觉得这幢楼有些不吉祥。”说话间,他扭头看着办公楼,两眼瞪大,十分警惕的样子。方离受他影响,也不安地看了一眼办公楼。一团墨云正好聚在屋顶,象是西游记里妖魔出现地那股黑风,办公楼的外墙苍白的可怕,墙面上的陈年旧迹象蛛网交错。

“方小姐,你要小心。”保安又神秘兮兮地叮咛了一句,拎着行李走了。方离走出停车场,上了人行道,道上的绿植都开始冒新芽了,除了那株与宝马车相撞的美叶桉树。树杆黑糊糊的,枝叶残损,这个春天与它无关。

赶到市殡仪馆的大灵堂,追悼仪式快要开始了。来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郭春风的员工和往来商人。灵堂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有一群人围着一位富态的老年男子小声唏吁着。那老年男子名叫于从容,南绍民间基金会的最大出资人。他是一位成功的实业家,也是一位慈善家,每年捐助不少钱财帮助失学贫困儿童,方离就是受惠者之一。当年她在孤儿院时,于从容对她资助甚多,她的大学学费与生活费都是他资助。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隔了于从容同他欠身打招呼。他看到她了,微微颔首,又继续跟身边的人细语。

灵堂里陈放着郭春风的大幅照片,家属们两眼红肿,面目凝重。行礼的人甚多,都排成一个列,方离顺着人流到灵前行礼,与家属握手。灵堂的两侧呈雁形排满了花圈与纸扎,其中不少是价值不菲的鲜花圈。其中一个白菊花扎成的花圈特别醒目,方离不免看多了几眼。然后她浑身一震,花圈上附着的悼词居然写着:沉痛悼念我的好友郭春风,落款:钟东桥敬挽。

方离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着眼睛再看,一字不差。死人给死人送花圈?她缓缓地转过身,扫视着满灵堂的人,俱都黑衣白花面目沉重,似极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方离一个个地扫了过去,寻找着……

一只手轻拍她肩膀,她低呼一声,转身看到是于从容,连忙收起惊吓的神色。于从容微微皱眉,说:“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于叔。”

“这个周末我让司机来接你,你阿姨想你了。”于从容口中的“阿姨”是他的妻子关书娴,她身体不太好,平日里隐居在家。很是喜欢方离,隔段日子不见,就会叫司机来接她去家里玩。

“是,于叔。”

于从容说完,走到郭春风的家属面前又安慰了几句,然后带着司机离开了。方离在人群里搜查了半天,到处都是黑衣服的人,象一群群黑乌鸦来来去去,但就是没有她想看到的人。她再看白菊花圈,留意到下方写了一排极小的字,春日鲜花惠顾电话:*******。她偷偷地掏出手机,将白菊花圈拍了下来。

追悼会一结束,方离拨通了春日鲜花的电话,对方店员告诉她店面地址。她发现原来离市殡仪馆并不远,走路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店员是个小姑娘,笑脸相迎:“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想定一个花圈,白菊花的。”

“请问您喜欢什么式样呢?”她边说边拿来出一本画册递给方离。

方离不接,拿出手机调出花圈照片给店员看:“就是这种式样。”店员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诧异地看了方离一眼,一个从葬礼上拍下照片来定花圈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迟疑了片刻,说:“没问题,请问您什么时候要?”

“这个花圈什么价格?”

“727,很吉利,就是请安息的意思。”

方离说:“为什么比钟东桥的价格高这么多呀?”这话是她随口编的,不料正好唬住了小姑娘。她脸色微滞,分辩:“不一样,他一下子订了四个呀,那当然是要优惠点。”

方离惊呼:“什么?四个!全是送给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三个没取货,他还没有打电话通知我备货。”小姑娘摇头。方离蹙眉,问:“什么意思?”

店员脸上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说:“这个钟东桥好奇怪呀,八天前来订货,说要四个白菊花圈,取货的时间又不定,只是说会提前两天通知。我都想不明白,难道他知道他的亲戚朋友要死?而且还是四个人呀。”八天前正是钟东桥神秘死亡的日子,他死之前来花店订下花圈的目的是什么呢?

“钟东桥是不是方脸,有一对大眼泡?”

店员偏头想了想,说:“对,就是这个样子,身上还有股怪味,我都没想到他会定这么贵的花圈,而且还是一次性付款。”方离追问:“今天是他自己来取货的吗?”

“不是,是我们帮他送过去的,我们有这种送货服务。昨天他打电话告诉我们人名,地址,时间,我们今天做好,就送这去了。”

“昨天他打电话了?”

“是呀,电话里他的声音好奇怪呀,象是在飘,听的我心里直发毛。”小姑娘抖抖肩膀,象是要抖掉身上的虱子。过了片刻,她睁圆眼睛看着方离,忽然醒悟过来:“你为什么总问他的事?你是来买花圈的,还是……”她一着急,连客气用语都省了。

“你猜对了,我不是来买花圈的。”方离微微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下次我要买花圈,一定光顾你们这里。”说完话她赶紧离开鲜花店,在小姑娘未变脸之前。走了几步,听到后面一声嘀咕:“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走到十字路口,正好红灯,方离停住脚步,整理着纷乱的思绪:钟东桥在临死前来到花店订了四个花圈,其中一个已经送给了郭春风,还有三个是送给谁的呢?那意味着近期还会有三个人死亡,他们会是谁?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1 20:32:00
大家好。:)
敲:不是没人看,是大家以为我没有更新。
宝宝宝宝要抱抱:呵呵,我家沙发大,你放心可以坐下好多人。
红荷好,我一定加油。
意识流饺子:呀,你们那都下雪了呀?天寒地冻吃饺子,平生一大乐事。
huluba:在我写蜃景时,你就出现了:)
乌乌久灵:是,昨天开始会持续更新了。
vivianchueng:)谢谢你一贯的支持。
抱抱飞飞:听说你做了新发型,要记得秀一下哦。
七色小鹿: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谢谢你夸奖,在天涯,你是一步步看着我成长的人。
cashbb:不要急,我现在天天会来更新的。
观之笑之:呵呵,小说改编成电影那是我的梦想,可惜是可遇不可求的。
66:别夸我了。
skltt:你好。
天天天好:看到你的名字,想到小时候的口号:天天向上。
sakyboy:一起飘。
murphymak:呵,你这个记号不算小,很醒目呀。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1 20:34:00
第三章(一)

走过十字路口,方离上了一辆到市公安局的巴士,想着要找徐海成告诉他这件奇怪的事情。公安局的办公大楼一如既往的森严,方离虽然心底坦荡,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怵。在楼道里,迎面碰到那天给她录口供的圆脸警察,方离记得徐海成叫他“小张”。小张笑着同她招呼:“是不是来找徐队呀?”

“是,他的办公室是哪个呢?”

“那个,不过他心情不好。”小张给她指了指徐海成办公室。方离问:“哦,怎么了?”

“绒花巷的开发商来头不小,找了我们上头,勒令我们早点破案,要不就让他先拆房子。”提起这事,他露出忿然表情,“你知道呀,破案需要时间的,急是急不来的。上头就知道催徐队,可把他气的。”

“那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昨天同意他们拆房子了。方小姐,你去吧,除队在办公室呢,你正好陪他说会儿话。”小张友好地笑了笑。方离微笑着道谢,然后敲徐海成办公室的门,隔一小会儿听到回应:“进来。”她推门进去,徐海成看到是她,很惊讶地说:“哟,你怎么来了?”

“专程来找你的。”方离笑着走到他桌子前椅子坐下。徐海成的桌子上撂着几本书,最上本赫然就是《中国五大消失民族探秘》,方离拿过随手一翻,就到了曼西族这页,看来徐海成这段时间没少看这本书。

“钟东桥的案子怎么样了?”

“靠,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别提了。”徐海成脸色一沉。方离扑噗一笑,说:“大徐,你的脾气还跟以前一样呀……”顿了顿,她慢腾腾地吐出两个字:“火爆。”

“方离,你专程来嘲笑我呀。”徐海成佯意瞪她一眼。“当然不是了。”方离一肃脸容,“其实,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奇怪的事情,我想跟你说说……”她略作停顿,寻找合适的措辞,郭春风的死与钟东桥送花圈,还有停车场的保安信誓旦旦地说在宝马车里看到人脸……这几天的事情真是千头万绪。

徐海成饶有兴致地看着方离:“说呀。”

“是这样子,前几天,我们基金会……”方离刚起了头,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跟着门被啪地推开,小张警察扶着门把,唤了声:“徐队……”话语打住,他瞟了一眼方离。徐海成自然明白他有话要说,但碍着方离这个外人在场。他站起来走向门口,顺手带上门。门被掩上一瞬间,传来了小张的半截话:“钟东桥家里……”

半分钟不到,徐海成回到办公室,对方离说:“你的奇怪事情,改天再说给我听吧,今天我有事情要外出。”他边说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方离迟疑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离开公安局,她马上拦住一辆的士:“去绒花巷。”出租车开出半分钟,听到后面传来了警笛的鸣叫声,方离想了想,从包里找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说:“师傅,不用找了,有没有捷径到绒花巷的?”

司机从内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钞票,行到十字路口处,车头一扭,滑入一条小街。跟着一路,七拐八弯的全是小街小道。街道两旁有些小商贩摆着地摊,车子滋的一声滑过,难免掀了这个的布,撞歪了那个的摊,于是车屁股后一串的骂娘声。这位出租车司机看来是久经考验,神色不动,将一辆出租车开的圆转如意,仿佛是摇控的玩具车。不过方离就坐的心惊胆战,有坐过山车的感觉,眼看着前面一堵墙就要撞上了,忽然一个大转弯,又是路了。心脏几起几落,寒天里还渗出一身汗。

车子到达绒花巷口时,警车还没到。方离刚跳下车,那出租车就滋的一声汇入车流,余下一阵尾风将方离的头发掀乱。方离以手当梳子拢拢头发,打量着绒花巷,其实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巷子了,大部分房子都被推倒了,到处都是半载黄砖、残瓦碎砾,几辆大型的推土机轰鸣着,所过之处皆成平地。绒花巷的上空弥漫着白色烟尘,风一扬就有石灰粉末落到眼睛里。

放眼看过去,再无初到绒花巷那种感觉,这里变的十分开阔,其中一堵残墙特别醒目,因为残墙前围了不少建筑工人。看方位正是钟东桥房子的旧址,方离想到警车片刻就到,连忙走了过去。青石板路被砖头残砾堵住大半,很不好走。到处都有失去家园的老鼠惶惶然地东蹿西奔。

尖尖的瓦砾隔着皮鞋戳着肉,还能感觉到疼痛,片刻黑皮鞋便被划了不少印子,方离也顾不得,在碎砾间跳来跳去,靠进那群围着残墙的人堆。还没到墙边,先听到有人说:“孙大头,你输了,我早就说了这个是女的,这么长的头发,你还有啥好说的?快拿一百块钱来。”

另一个声音着急地说:“靠,你凭啥说长头发就是女人,现在留长头发的男人大把。”话音未落,围观的人一片嘘声。先前的声音说:“孙大头,你这个孬种,输不起就别玩,奶奶的,再不拿钱出来,老子要掏你腰包了。”

方离从人缝里张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瘦高个男人揽住另一人的肩膀,一手伸向他裤兜,那个被揽住的男人头大如斗,身体壮硕,肩膀来回晃动甩开高个男人的手,说了句:“靠,他妈的你耍无聊,不陪你玩。”他跳向一边,然后往停着一辆推土机走去。瘦高个男人冲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说:“没种的东西。”

在瘦高个男人面前是一堵半截的墙壁,墙已经被震裂震松,墙面上一条拇指宽的罅隙正簌簌地掉着沙粒,在断墙中间支着一具半截的骷髅,肩膀以上部分没有了,肋骨被截断,一根根尖尖地冲着头空,象刺刀一般。想必当时推土机一撞,墙坍成两截,骷髅的头部在另半截里。果然,再看墙内的地面,有半个头颅骨在地上,头颅骨上还粘着几撮长长的头发,另外几块砖头上也粘着头发,还有些手指碎骨散落在地上。

原来,钟东桥房子的墙壁里藏着尸体。

方离忽然想起,这堵墙正是当初挂着傩面具的墙壁。她估摸了一下位置,当下打了个寒颤,骷髅所站的位置正是悬挂面具的位置。估量着骷髅的高度,她再度打了个寒颤,那面具悬挂的位置正是骷髅脑袋的位置,也就是说,她当时曾跟这具骷髅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着一个傩面具和一块砖。想到这点,方离忍不住全身一阵摇晃,脚下的砖头也跟着晃动,令她险些摔倒在地。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2 21:24:00
太晚了,不跟大家一一问好了。

第三章(二)

这会儿,警笛声由远及近,遇上徐海成难免有些说不清楚,方离连忙离开现场往巷子深处走去.走了一会儿,恰逢一堵断墙,她闪入墙后,往来路张望了一眼,徐海成正率着一群警察,雄纠纠地往钟东桥家里走去。

待徐海成一干人到了现场,开始勘查与盘问目击证人后,方离继续往巷底走去。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离开了绒花巷,又走了几十分钟,才绕回到大街上,直走的双脚发软,脚上的皮鞋刮痕斑驳、惨不忍睹。

等了半天才晃悠悠地驶来一辆大巴,因为是下班高峰期大巴车上挤挤攘攘的全是人,她握着拉环,一路的晃荡,象极挂在杆子上的鱼干。等下车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好不容易挪回办公楼。刚走进一楼大堂,从椅子上霍然站起一人,轻声唤她:“方姐。”

方离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桔枝,她是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的大四学生,长期在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做兼职工作。“桔枝,你怎么来了?”方离凝神想了想,今天并不是周末。

何桔枝双手揪着衣角,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方离,说:“方姐,你能不能留我在你这里住两天呀?”

“没问题。”方离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正想要个人来陪,最近发生太多古怪的事情了,一个人住在冷清的办公楼里,她也有点害怕。顿了顿,方离关切地问:“是不是又受欺侮了?”何桔枝是瀞云山区贫穷桔农的女儿,生性温和朴实,常受同寝室的室友排挤与捉弄,以前她还为此在方离面前哭过。当时方离心颇戚戚然,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在孤儿院里受欺侮的情景,也因为这个原因,一惯与人疏离的她待何桔枝甚为亲近。

“没有啦,方离姐,你还当我以前那样子呀。嗯,那个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回宿舍。”何桔枝打住不语,言下之意方离自然明白,她嘴角微哂,心道:现在的大学生呀。

说小会儿话倒解了不少乏,方离与桔枝相偕上楼,热了剩饭,又炒个几个鸡蛋当菜。两人都出身艰苦,丝毫不以此为苦,吧唧吧唧地吃的津津有味。吃完饭,方离先洗澡了。何桔枝开了电脑上网,这是她每次到基金会办公室的闲兴节目。方离知道她平时节省,从不进网吧。但年轻人对上网都是乐此不疲的,她也不例外,是以每次都到基金会办公室解馋。

洗完澡,方离坐在卧室里看书,但是思潮起伏静不下心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翻江搅海,特别今天下午那半个骷髅头不时地从眼前闪过。忽然,听到何枯枝的一声惊呼:“方姐。”方离隔着房间懒懒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方姐,好奇怪呀,你过来。”

方离放下书本,披衣起床,走到外间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装着日光灯,白色的灯光照着宽敞的办公室和原木色的桌椅,一室的冷清,特别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何桔枝坐在电脑前,微微缩着身子,屏幕上的光映着她年轻油脂丰沛的脸,T字区发亮,她的眼睛里也似有幽光闪动。

“怎么了?”方离一手扶着桌子,探过头去一看,顿时愣了,屏幕上赫然是那张傩面具的照片。她记得清楚,那天匆忙关了电脑,根本就没有保存下来。“这张照片哪里来的?”

方离的声音微微发颤,何桔枝感觉到了,回眸惊异地瞥她一眼,说:“就在我的文档的图片收藏夹里,一打开就能看到。”方离收摄心神,问:“什么东西奇怪了?”

“方姐,你看,这图片眼睛里有东西唉。”何桔枝边说边放大图片,很快屏幕满满当当地被一对眼睛占据了。按理说图片一放大,分辨率会降低,图象也会变虚,奇怪的是这对眼睛依然黑若点漆,只是变得分外的大。这瞳孔的正中,依稀有一个符号,也可能是个大字。方离盯着看了半天,没来由的一阵晕眩,她赶紧移开视线。

何桔枝依然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喃喃地说:“这个人,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一定见过,我想想。”

“这是人吗?”

何桔枝愕然地抬起头,问:“这不是人吗?”

“这是一个朋友演舞台剧的照片,别研究了。”方离决心不说明真相,她拿过鼠标,关掉电脑。“不早了,桔枝,早点睡吧,明天你还有课呢。”何桔枝有点不乐意,犹豫着点了点头。

两人躺在床上,扯了一会儿闲话。今天下午方离走路累着了,虽然心神不宁,也很快地进入梦想。只是梦中的情景特别乱七八糟:钟东桥揪着她衣领大吼大叫;然后忽然变成了自己站在墙壁前,一只枯爪掀起傩面具,露出黑洞洞的两个眼窟窿;一堆大火,有个人脸在火里载浮载沉;旋即又变成了黑衣白花的葬礼,她四周张望,寻找着一张可疑的脸,忽然一对眼睛凑了过来,不断地放大,变成了铜铃大小,眼睛里某个符号也在不停地放大,越来越清晰……

就在快要看清楚那个符号时,方离忽然醒了,浑身汗水如雨。她摸着凉凉的额头,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身体犹为余悸,阵歇式地颤抖着,被子也跟着她的身体一起抖动。隔了半分钟,方离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呢?何桔枝去哪里了?

她披衣起身,推开了通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何桔枝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着她的脸,象是抹上一层浅蓝色的釉色。

“桔枝。”

何桔枝浑身一震,飞快地抬起头来,眼睛瞪的极大,瞳孔深处似乎迸射出一道蓝汪汪的光,一晃即没,她恢复正常神色,露出怕被责备的神色,怯怯地说:“方姐,我睡不着,所以……”

“你在玩什么?”方离正准备走过去看看,何桔枝迅速地关电脑,说:“没什么,没什么,睡觉了。”她伸着懒腰往方离这边走来,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楼主:若花燃燃  时间:2005-11-25 09:56:00
呵呵,我不一一问好了,小鹿,我估计你叫徐海什么吧?:)
回KOKO:一般情况下每天都会更新,但有时候我外出或是对新写的章节不满意,就会耽误。这象这一次,这个两天前就写好了,可是我不满意,一直到今天早上,忽然想通了,所以就贴了。
我的键盘可真短命呀,才用了八个月,就正常衰老了。

第三章(三)

一整晚方离都没有安睡,恶梦连迭,醒来时大脑却又是一片空白,躺在床上听了半天的雨声,嘈嘈切切,象筛子在筛东西。窗外的天幕是浅灰色的,今年的春天又冷又灰。她叹口气,跳下床,腰酸背疼,昨晚走了长路的双腿也微微肿胀。

何桔枝已经走了,估计是去学校了,其实她的课程大半都结束了,但因为她有心想留校任教,所以平时也跑到系里替系领导跑腿,增加印象分。

方离洗漱一番,又吃了点东西,等坐到电脑前,已快近午时。她有些没精打采,看着窗外发了半天的呆,忽然想起了昨晚半夜里的梦:不断凑近自己的眼睛,还有瞳孔深处不断放大的字符。她浑身一震,顿时完全清醒了。赶紧打开文档,然后打开图片收藏夹,里面有几百张图集,都是关于民间文化,其中傩面具与傩戏傩舞的照片点了多数。她大致找了一下,并没有找到钟东桥家里拍下的神秘傩面具。

想了想,方离打开start菜单,从“我最近的文档”点击该文件,不料出现一段话:该快捷方式指向的项目“傩面具200.jpg”已经更改或移动,因此该快捷方式无法正常工作,是否删除该快捷方式?方离握着鼠标,怔怔地想:何桔枝为什么要删除这张照片呢?

正发怔间,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来人不只一个。脚步声到了门前,敲门声响起,笃笃笃,敲得很有力。方离赶紧开门,门外站了三个警察,当先正是徐海成。方离又是一怔,问:“大徐,你怎么来了?”

徐海成掏出证件一晃,神情严肃地说:“我们是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跟平常大不相同。方离很好奇,瞥了他身边的小张一眼,后者努力板着一张脸,视线不敢与方离接触。

“坐吧。”方离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送上茶水,然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大徐,有什么事?”

“方小姐,请问你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在哪里?”徐海成带着研究的神色看着方离,小张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方离沉吟片刻,哂哂地说:“在绒花巷。”她怯怯地看着徐海成,他神色不动,一点也不意外,看来他是知道方离去过绒花巷。

“你为什么去绒花巷?”

方离坦然直言:“我是听到你们两个谈话,提到了钟东桥家里有情况发生,好奇才去的。”

“这是方小姐第几次去绒花巷呢?”

“第二次。”

“方小姐,你要实话实说。”

方离瞪圆眼睛,她实在有些不习惯徐海成公事公办的嘴脸,说:“什么意思?”

徐海成交握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九天前钟东桥在家里离奇死亡,之前只有你一人造访过他,假设当时你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杀了钟东桥。众所周知,钟东桥是有犯罪前科的,假设当时他可能对你有性骚扰,而你无意中杀了他,为了逃避责任,你利用你所学布置了一个离奇的犯罪现场。昨天下午,当你听说钟东桥家里有情况,你便心虚了,生怕自己拉了什么罪证,所以抢在我们之前到达了现场……”

“大徐,你……”方离气的说不出话来,想不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虽然理解他身份特殊,但她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徐海成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说:“方离,我现在的身份是警察,请你配合我的调查。”

“好吧,徐队长,如果你所说属实,有什么理由我还会特意在死者手里塞一张我的名片呢?”

“这正是高明之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按照一般的犯罪心理,都是想着抹去一切犯罪痕迹,但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抹掉指纹与鞋印,所以你采用一个大胆方案,故意留下一张名片……”徐海成侃侃而谈,方离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她冷哼一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逮捕我呢?”

徐海成无奈地皱着眉头,说:“方离,堵气也没有用,你还是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吧。”方离犹疑了一会儿,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的行为确实有值得怀疑之处,当下按捺心头的火气,说:“昨天下午我去找除队长,是有关钟东桥的事情……”她将郭春风离奇的死亡,与葬礼上出现钟东桥送的花圈,以及钟东桥临死之前定了四个花圈的事情说了一遍。

“后来,我听到你跟小张的对话,知道钟东桥家里有情况,忍不住好奇,就跑过去看了一眼。你们若是觉得我要去消灭罪证也没有办法。”方离一结束回话,早就想开口的徐海成急急地嚷开了:“方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我怎么说呀?我们会长死时,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当时调查出来说是酒后驾驶,唉,总之这段时间的事情都那么奇怪,我有点找不着北了。”方离委曲地分辩着,“昨天我找你就是说这事的。”

“郭春风在此聚会的哪三个纸茶杯还在吗?”

“我当时就扔到垃圾筒了,后来也就忘了。”

“你真是的,太粗心大意了。”徐海成伸出一个指头点着方离,忽然想起她不是手下的刑警,连忙又缩回了手。“好了,你把那春天鲜花店的具体位置跟我们说说,以后呀,一旦发现什么异样情况,先通知我。”

“知道了。”她翻出手机里的花圈照片给徐海成看,又把春天鲜花店的电话告诉小张。徐海成当即要求她把照片发到他手机里。一番忙碌后,徐海成与小张等三个警察起身告辞,方离送他们出门:“慢走,张警官,除队长。”

徐海成回过身后,冲她脑门佯敲了一下,说:“还赌气。”方离笑着躲开,又说了一句:“随时欢迎徐队长来逮捕我呀。”徐海成摇摇头,带着小张与另一名警察急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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