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青春》(小城市底层人物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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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0-08-18 04:41:00 更新时间:2022-01-29 16:48:22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2 14:02:39
畸形青春 86


这一切都被黄长喜看在眼里了。毕竟是亲侄女,他无法做到不管不顾,无动于衷,替晚辈的终身大事操心是长辈的本能。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认为康帅是个不错的孩子。作为裁判,他给康帅打八十分;作为女方家长,他认为康帅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虽然要是换做他自己的女儿的话,他死也不会同意,可站在旁观者清的客观角度上他完全认可康帅。康帅有诸多优点:首先是勤快能干,能挣钱,这是最基本的;另外他家里还有房子,又没有老人要负担;而且人还正派,不花花儿!唯一缺点就是长得丑。可长得丑不耽误过日子呀,再说他有这么个明显的缺点就会主动矮王业美半截,以后结婚过日子也能做主说了算呐。只要向康帅要份五七万的彩礼,把欠他和其他债主的债还上,那么他姐姐也可以跟女儿一起搬走,家里的地可以交给他种吗。看康帅那副样子,王业兴是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的。
黄长喜打定主意之后急忙向王业美要了她邻居家的电话。工程行将结束了,这事儿必须尽快定下来。但电话打过去却没找到自己姐姐,那邻居说她在外村做工,建议他过了七点再打来。黄长喜七点五分打过去,得到了和上午一样的答案。黄长喜就这么惦记到了八点,打过去,这回终于找到了自己姐姐。
王业美妈妈这几天正在十几里地外的一块人参地薅草,因为路远,她每天就算骑自行车也要早出晚归。天蒙黑时到家算早的,只要稍微多干会,就要顶着夜幕回家了。
王业美妈妈刚到家就听邻居说她弟弟已经打过两个电话找她了。她一听就紧张了,以为是女儿出了什么事,连饭也没顾上吃,衣服也没顾上换,连礼貌都忘了,带着一身泥巴就急急地到邻居家等着了。弟弟再打来,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王美出什么事儿啦?”
黄长喜被问得一愣,一时茫然姐姐怎么会得出这一结论,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没……怎么的……挺好的……”
这个回答让她心里悬在半空中的石头噗通一声落地了,心里一阵激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这是她希望的,可接受起来却不那么情愿,她不客气地问弟弟:“没事儿你一劲儿打电话干啥?”
黄长喜也顾不上挑剔姐姐的态度了,直接郑重其事地说:“姐,我跟你商量个大事儿……”黄长喜几乎是一口气把他想的全说出来了,连姐姐提出疑问的间隙都没留。王业美妈妈焦急地等待弟弟说完,然后迫不及待地问:“丑是怎么个丑啊?”让儿女出去打工居然打出了个女婿!这让人太意外了。这个意外太大,一两句话说不清,她只能先捡最重要的问。
“有点豁嘴儿……不厉害……”黄长喜也不隐瞒,只是说完后又马上对自己的话注解。
王妈妈听到弟弟的话,在第一时间便气愤难填了!亲弟弟居然劝自己把女儿嫁给个有缺陷的人,难为他怎么想得出!她马上把这件事与阴谋联系到了一起,他是不是图了别人的几个钱,就不顾亲情,想把她女儿买了?业美妈妈想到这又怒火中烧了,大声喝问:“小喜子你怎么想的?你外甥女好胳膊好腿,也没风流不正经,怎么就得嫁个豁嘴儿呀?俺们娘们儿是穷,那怎么穷就得这么让人糟践吗?……”王妈妈说着几乎要哭了,她感觉自己和女儿受到了侮辱,她也同时在担心女儿是否已经上当受骗了!
“你想哪去了……”多年的感情淡漠已经让这对姐弟产生了疏离感,造成了沟通障碍,“谁糟践你……那小孩儿不错,我是看好了。这边儿彩礼钱比咱那边儿高……”黄长喜想用尽可能多的物质优越来打动姐姐,可却适得其反了,业美妈妈对生活的态度并没有和贫穷一起坠落——甘愿屈从现实生活中困苦的摆弄和驱使,而是还有一条叫“自尊”的绳索把她的生活吊在理想的半空,只是贫穷实在太沉重了,自尊被扽得太紧,已经痛苦地铮铮作响了,这导致王妈妈在关于钱的问题上有时过于敏感了,就比如听到弟弟的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彩礼高又能怎么的?我就是穷死也不能卖儿女……你小子拿人什么好处了?”
“什么话!”黄长喜几股怨气一起攻到脑子里,差点冲炸了头。这是真正的侮辱。人很能承受侮辱,但面对这种侮辱时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暴跳如雷的。“我他妈真贱!我傻*,吃力不讨好,拿热脸贴你那冷屁股去!我吃饱了撑的、我没事儿闲的、我脑袋叫驴踢了、彪了才跟你提这事儿、才给你姑娘保媒拉纤儿……我看你姑娘跟人家好,干活儿不干活儿的都跟人在一块儿摽着,动不动就一块儿出去了,我怕你姑娘吃亏……拉倒吧拉倒吧,就当我没说,你们爱咋地咋地,就当我没说……”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2 22: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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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用你说,王美一辈子的大事儿我能不上心吗?我一会儿和他唠唠,把事儿定一下,等这边儿活儿干完了就把你接过来瞅瞅,你就知道啦……”黄长喜有种莫名的喜悦。他不是康帅请的,这事儿对他也没什么明显的好处,他也不是那种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角色。他只是掉进自己挖得坑里了,在被质疑之后他拼命的为自己洗脱罪名,而现在他还只是“疑罪从无”,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撮合成,这样才能真正洗刷自己的冤屈,为自己平反昭雪。
康帅很无辜,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被人不待见的新姑爷了。
打定了注意的黄长喜就只等着在合适的机会跟康帅好好谈谈了。这种合适的机会很好找,只要想,几乎时时刻刻都很合适。在第二天的午饭后,在下午开工前那个休息的当口,黄长喜走过来拍了拍正准备小憩片刻的康帅的肩膀,无比亲切地笑说:“来,大帅儿,咱爷俩交交心!”
康帅一时间被他弄得比刚睡醒还糊涂,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怎么成了可以交心的“爷俩”了。他没做错事,没被扣工资,活也没差,那他突然间这么热情是为什么呢?出去玩儿过了,钱花冒了,想跟自己借钱堵窟窿?他是外地人,如果一走了之杳无音信的话自己找谁去?跟他没深交,钱这么借出去,九成九就是肉包子打狗了,扔水里都不没回响儿。
康帅一边想一边随着黄长喜去交心的地方。康帅很快想好了事情的处理办法,多了不能借,可他开口了也不好驳回,就算是看在王业美的面子上送他个二三百块钱吧,他自己也是个出苦力打工的,也是用血汗换来的几个子,不是那些偷、抢、贪、骗,挣钱如同大风刮来一样容易的财主们。
黄长喜把康帅带到了施工楼的阴凉里,用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康帅瞧。这次的笑与上次给吕奎说情时的不一样,没有低人一等的献媚,也没有主动递烟。康帅立即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黄长喜不是求他,倒像是跟他谋划什么共同利益。
“咱们爷们儿在一块儿干了俩月活儿了是不还没唠过嗑儿呢?”黄长喜距离康帅很近。
“嗯。想跟黄师傅喝点儿,老也逮不着机会。”康帅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与黄长喜的态度般配。
“可不是么!”黄长喜深深认同,“就今天晚上,就你和王美咱三个,不带别人……”
康帅虽然已经决定静观其变了,可还是不禁产生无限疑惑——自己,他,王业美,这是什么搭配?
“大帅儿今年多大了?”就在康帅疑惑时,黄长喜的又一个问题已经到了,语气亲切得就像是多年未见的世交长辈。
“二十三。”康帅对局面没把握,说起话来就不自觉的谨慎了很多。
“属虎是吧?那就对了,俺家王美属蛇,今年二十。”
“啊。我知道。”
“对对,你俩好哈!这些事儿她肯定都跟你说过了……”
“你俩好”让康帅听起来很刺耳,难道他找自己交心的真正意图是“保护”他的外甥女来了?
“是,我俩挺好。我和她对脾气,投缘,我看她就像看着我亲妹妹了似的。出来干这么苦的活儿,别人能看得下眼儿不心疼她,我看不下眼儿……”搞清了对方的目的之后康帅的话马上变得有针对性了,态度也不再那么模棱两可了。可康帅想当然的判断并不是黄长喜的目的,所以黄长喜只顺着自己的思路听到了他们俩 “对脾气,” “投缘,”对于康帅说的话的真正意思根本没听明白,反倒把嘴笑得又咧开了一圈儿。
“那是,你俩这缘分不浅哪!外人都能看出来。就我看你俩站一块儿哈,就觉着可合适了,就像一家人儿似的……”
康帅再次否了自己的判断。他说把王业美当妹妹黄长喜马上说他们像一家人,这明显是恭维呀。难道是让自己帮忙说说,给王业美涨工资?这是开始就定好的,就算他对王业美好,和娄勇熟,提这事儿也不大好啊。不过几百块块钱对于王业美来说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小数目,她哥药死黄长喜家的猪要赔三千,如果工资不涨的话,那她这两个月就等于白干了。面子没有钱重要!这个忙得帮,否则都对不起王业美真心实意地叫他的那声“哥!”如果不行的话,就把他自己的工资暗地里添上,权当是涨了。他虽然也没什么钱,可这几百块对他而言远没有对王业美那么重要。
“我没那命,俺家要是有王美这么个人我也不用活这么孤了!黄师傅,你有话直接说吧……”康帅的语气里一点戾气都没有了。他说得是真话,他确实不止一次的幻想过王业美是他的亲妹妹,兄妹俩在一起不富裕却温暖甜蜜地相依为命……
黄长喜见康帅态度这么恳切,自己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我昨天晚上把你和王美的事儿跟她妈说了,她妈也没说不同意,托我来问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帅的头瞬间像贫血者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时一样强烈地眩晕了一下。他事先对黄长喜的目的想了一万种可能性,也没有这个……
“俺们那边的彩礼呢,比你们这边儿高点儿,得个六七万块钱儿……”黄长喜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注意事项”和他们那边的规矩,又点到为止地说出了业美妈妈的不满,暗示康帅一切都要遵循他们那边的规矩办。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13:5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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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长喜的话康帅一句没听进去,他正专注在万分不解地想着事情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就到了这种程度。
“王美知道吗?”康帅打断黄长喜。
“她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儿她知道啥,咱们定了就行……”黄长喜说完继续着自己的滔滔不绝……康帅隐约意识到这是个“阴谋!”只要彩礼不含糊就要把王业美给嫁了,而且还完全不用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康帅想着想着就火儿了。
“黄师傅你先等会儿……”康帅又一次打断了黄长喜,“你怎么就认准了我们俩有那层意思呢?”康帅的脸沉到了底。
黄长喜被康帅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你俩不挺好吗……天天在一块儿……”
“‘挺好’就得有别的事儿?‘天天在一块儿’就得是那关系?你问她了么?你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么?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么?怎么在你眼里男女在一块儿就那点不伦不类的事儿了吗?”康帅皱着眉,质问黄长喜。不过黄长喜却不认为康帅有多么的大义凛然,说这种话,莫不是想赖?还是让彩礼吓着了?既想要人又不想出钱,哪有这好事儿……
“康帅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没意思你对俺家王美那么献勤?动不动就把她领走了,谁知道你们……你叫旁人怎么看……”
黄长喜的话彻底激怒了康帅。康帅没大声喊出来,而是咬着牙根儿,声音低沉地瞪着黄长喜说:“把这埋汰事儿往自己亲外甥女儿身上安,你还算是长辈吗?要不看你是她舅,我不把你一嘴牙砸掉我跟你姓!我康帅儿要是跟她有一点儿不清白,一个大雷打下来现在就活劈了我!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对她那么好?但凡你对她好点儿还能轮着别人么?这些话我权当你没说过……”康帅的眼神如同刀子剐过身体一样脱离了黄长喜,迈开大步走了,把黄长喜不尴不尬地晒在了当场。
康帅明知道王业美对整件事一无所知,可当再次面对她的亲切时康帅却控制不住地不自然了。看着王业美不住地跑前跑后、干这干那,康帅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遏制不住地想:这个人如果是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与这个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如果他的家里同时装上他们两个人会怎么样……康帅深知想这些没谱,可还是没办法不想;虽然这与自己构筑的梦想区别很大,可眼前的麻雀总比梦中的凤凰吸引人。王业美在康帅的心里本来就是个值得同情,应该呵护的妹妹,可经黄长喜这么一提,她却勾起了康帅内心的无限渴望。康帅这时才想起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他面对王业美时没有一点自惭形秽的卑微;而王业美也完全把他当成了亲人,看他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异样。他们之间没有一点隐瞒,也没有一点多余的顾及,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会成为一对标准的平凡夫妻。康帅一直都幻想着不平凡的爱情,平凡的生活对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既然是妄想,那为什么不风生水起、波澜壮阔?吃不着葡萄葡萄才是酸的。康帅只是个俗人,如果能的话他最想拥有的就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一切。康帅的理想在与现实的战斗中节节败退,在黄昏初成的时候彻底被现实歼灭了。他开始后悔回绝黄长喜时的言之凿凿;指责他时的大义凛然,傻子!当时怎么能把话说死呢!自己以后的余生里可能都碰不上这样的机会了……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16: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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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帅确实把话说死了,而且还带着些许的仇怨。可这样的不礼貌并没有锁死黄长喜的心。他虽然在心里痛骂了康帅的不知好歹,可还是更多地替康帅想了。他在用自己四十多年积累下的人生阅历分析过之后,认为造成康帅这种表现的原因应该是“抹不开!”他看出了康帅本身就有挺强的自尊心,再加上他的所作所为,比他们这些人一直都是高出一格的。他发脾气应该是装的!依据是他发脾气是在得知王业美不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一定是担心王业美不同意,他先一厢情愿地答应了,如果自己外甥女不同意,他不就颜面扫地了吗!所以康帅才会不停问他王业美是怎么想的。这小子,有这方面想法好好说呗,急眼干什么,犯得上吗?!
在分析透了康帅的心意之后,黄长喜当晚又把自己外甥女叫出去交心了。面对王业美,黄长喜就不需要那么多开场白了。
“活儿也快干完了,这帮人儿各奔东西,可能下半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你和康帅儿那事儿你打算怎么整?”
这种话王业美已经听过很多了,所以不像康帅,还需要反应时间。她马上做出了正常反应——埋下了瞬间便已涨红了的脸。
“说话呀!这么大丫头了,说这事儿你秀蜜(害羞)什么玩意儿呢!”黄长喜连被动的权利都不给王业美,自主权就更是妄想了,它不属于这个老实的女孩子。
“俺俩也没啥呀……他是对我挺好,那也从来都没往那上边儿想过呀……”王业美打心底里不想说这事。她没那么害羞,如果康帅真的对她有什么表示,她也不会这样,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可康帅什么也没表示过呀,他给自己的感觉就是自家的哥哥,问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太过于荒唐了,解释对她而言都是对自己和康帅的侮辱。
“他没跟你提过,工地人儿可都把你俩当真事儿唠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那些外地的咱不管,爱说啥说啥,爱怎么想怎么想,活儿干完了咱还认识他们是谁?可咱们家那些人不行啊!回家一说,你一个大姑娘,好说不好听啊!家里人得怎么看你?在背后得怎么议论你?你就算是不在乎,你让你妈脸往哪搁?下半辈子头还能抬起来了么?十里八村儿你还能找着对象儿了吗?”
黄长喜这套话正戳着了王业美的心,一下把她的心给戳乱了。
“我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们说什么?有什么说的……”王业美委屈、不平、气愤又担心地喃喃说道。
“你有没有事儿不行啊,那帮王八犊子还管你有没有事儿吗?他们就图自己嘴痛快,还管你有没有事儿……”
黄长喜的一番过来人的见解把王业美震住了,委屈地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又一次不知不觉地涌到了眼角。
“这事儿我跟你妈说了,”黄长喜乘胜追击,“你妈也听你提过康帅儿,你妈也……不反对!听你的。今天中午前儿我又跟康帅儿说了,他是想同意,就是知道你不知道这事儿之后又反桄子(反悔)了,怕你不干,他掉价,就没同意。你明白没?现在吧,你得和他做点表示,让他知道你同意,那就行啦,剩下的事儿舅给你办……”
王业美的脑子乱极了,乱到无法正常支配她的语言和行为……
“怎么的,你不乐意呀?说话呀……”黄长喜急切的追问。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20:55:43
本人由于个别原因要离开个十天半月,告别电脑,不能更新,请不止一次看过我帖子的朋友们见谅!我也会在今天晚上多更新几篇。虽然我的帖子点击率只有一千多次,在论坛里是不足道的,但就这一千多人看过我写的东西已经是我倍觉感动与骄傲了。我想说的是:我是用心在写作的!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21:2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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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王业美也不知道这句不是是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她舅舅理解的那个意思。
“对吗!我觉着你也不能不愿意。康帅儿对你多好!他那人也好,不就是那脸…..没事儿,你就是找个没毛病的那模样儿也不一定就多俊……你得抓紧时间哪我跟你说,等过两天儿活儿干完了再想说啥就不赶趟儿了……”
黄长喜像中邪了一般,玩儿了命地想把王业美和康帅撮合到一起,这事成了他必须做的,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这个必须做的理由。
王业美的思维直到躺在床铺上之后才基本恢复正常。黑暗清静的夜沉淀了她的思绪。她和康帅的一切开始有顺序地从始至终,按着起承转合的戏剧形式一幕幕在脑子里过着,故事没经过剪辑,很凌乱,很琐碎,占用了大量的时间,但却对王业美产生了足够的吸引力。她圆睁着一双清净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顶棚,仿佛那就是播放她大脑里的故事的投影,她已经忘我地投入到了其中,她的表情会随着故事的悲伤而阴郁,随着故事的感动而蹙眉,随着故事的凶险而恐惧,随着故事的欢乐而微笑……当剧情进行到今晚的时候她的表情出现了深深的为难,剧烈的矛盾让她的一对舒展的弯眉紧紧锁在了一起,互相盘根错节、交织萦绕,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面对这一切,王业美却像是个迷失在陌生街市上的孩子,除了茫然无措她感受不到别的……
王业美虽然是个思想单纯、阅历单薄、见闻单一的女孩子,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对披着绚丽霓裳的缤纷世界的大体轮廓都描述不出。可这一切都不妨碍这个女孩子编织关于她另一半的梦想的华丽程度。当王业美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编织这个梦想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还会不断地织进几缕新颜色的丝绒,不断地完善她的梦,绚烂她的梦。
在王业美的梦想里没有康帅,他连边儿都不沾。王业美不假思索地宣布康帅是好人、是亲人,可如果要把他放在爱人的位置上,她就迟疑了、抵触了,她向往的是山花烂漫,不是稻谷飘香。
可她却中了命运的圈套,无知无觉地就被逼上梁山了;没人强迫,可她却不得不与康帅结合成某种关系。连自己的母亲都这么认为,并且同意了!如果自己不违背自己的意愿成为康帅的女朋友,那经过这些人回家后添枝加叶的宣传,自己和母亲会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被唾沫淹死。对于生存在一个保守、单纯、愚昧的环境里的单纯、保守、甚至愚昧的女人而言,名誉就是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人言就是她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们会不惜用生命的牺牲来维护这名誉,以生活的牺牲、幸福的牺牲来博取他人的认可。她们不敢争,只能是想不通,为什么她和康帅真的有什么反而正常、反而能获得认可,而她和康帅关系纯洁,却会被讽刺、嘲笑、诋毁、抨击?王业美只能委屈。“人言可畏”在她的思想里与“法律”一样,都是不可违背的。身为群体动物的人类难免要向群体妥协。王业美辗转反侧一个晚上的结果也只能是这个不能免俗的决定。她是个俗人,俗人永远摆脱不了俗世。
王业美在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想得已经全部是和康帅好了。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实施自我催眠,在心里接受康帅。可她每当在一连串的好后面下结论,把康帅放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康帅那张脸都会格外明显,就像扎进手指头的木刺、梗在喉咙里的鱼刺、躺在眼睛里的沙粒,她不但无法接受,而且是无法忽略地不能接受。
巨大的委屈已经不止一次让王业美有想哭的冲动了,可她连后悔都找不到路径,因为她想不出是在什么地方出的差错,哪个人是不该出现的,哪件事是不该发生的……
昨天下午还只是康帅发生了变化,王业美还是一如既往,而今天他们步调一致了,一人砌了堵墙,与对方隔开了距离;一个人隔,是近在咫尺,两个人同时隔就海角天涯了。王业美不知道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陌生了,那张原本亲切的脸上也失去了感情色彩,变得刻板僵硬,就像是路人甲,像是集市上卖菜的,甚至像是到她家逼债的债主。
康帅敏感的神经早已察觉了王业美的变化,不用问,她这样一定是跟黄长喜交过心了。不过这次康帅却很难再保持理智了,他把王业美害羞、放不开的可能性也想到了,可他还是没有主动向王业美示好,因为他也没排除她是看不起、嫌弃他的可能性。康帅有点儿怯,他不敢主动表示什么,这一次他那脆弱敏感的虚荣心倒是排到了第二位——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他确实已经和这个女孩儿很亲近了——他最怕的是他在她的心里的地位会从一个伟岸的兄长,瞬间沦落成龌龊的流氓!他决定听天由命,他很无知,不知该怎么做,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听天由命。
他和她之后的交流比撒哈拉沙漠里的雨水还要少,在必须接触的时候也会礼貌客气的好像他们俩早上才刚刚认识。他们俩共同地感受到,这种关系比待在楼顶上,承受着灼人的太阳还要煎熬。他们都在期盼着快下班,快点躲开对方……
今晚可能是工程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娱乐”假期,所以每个人都很珍惜,不是什么地方都有这种工作环境,而这里让工人们印象最深的也不是工作,不管是有家事,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还是刚入社会,只需要糊住自己那张嘴的男孩,全都把一半左右的工资花在这儿了。自控,自律只是偶尔被提及一下的口号,没人不懂,却没人遵守,等同于废话。之所以花了一半左右的工资是因为另一半的工资要等到工程结束后才会发给工人们。
男人与男孩最大的区别是男人们很后悔,难受到抓心挠肝,同时又很忐忑,他们要绞尽脑汁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以便应对妻子的质疑(最佳方案是黑社会开发商不给钱!这个谎几乎戳不穿,绝对天衣无缝)。但最折磨他们的还是后悔,尤其是那些家庭责任很重的男人们,他们是有老婆的!他们会在懊悔中无休止的假设这些钱如果花在老婆孩子身上该有多好……他们转变了刚来红山时对这个县开化风气的赞扬态度,他们开始痛恨这个县糜烂的氛围,因为它轻而易举地就剥削光了他们的血汗钱!
而那些男孩儿们就没有这层痛苦了。他们在经济体质上很优越,不但不用把自己挣来的钱分给父母,还可以在自己经济紧张时豪不惭愧地朝父母伸手。所以他们花钱从没有那么多思前想后,只要他们想花,他们认为值得,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花,并且不会在“弹尽粮绝”之后感觉后悔。因为他们从儿时接受的信息就是:人生的意义在于享乐。所以只要他们认为是享乐,那他们就愿意付出一切,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他们活着的目的。而他们不会思考这种所谓的享乐是否有意义,活着、生命是否就只有这个,他们以为自己活得很清楚,很明白,不茫然……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22:34:24
畸形青春 92


就算对这种性交易已经深恶痛绝好多次了,可是那些男人们还是不做迟疑地去赶这场最后的狂欢,他们抵御不了诱惑。对于没有信仰的人们来说(这个信仰与宗教无关,而是指内心对生命明确的态度,对生活坚毅地坚守),政府的取向就是生活的准绳,大众的取向就是生活的方向(不知该往哪走,不随着众人走还能怎么样),所以不能指责他们,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一切,他们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是有始有终——前面已经有那么多次了,所以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次了。
黄长喜在外出之前又找外甥女悄悄地谈了谈,从又向她分析了一遍利害关系,教她趁今晚上这个安静的氛围和康帅把关系决定了,错过今晚很可能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所有的思考都是围绕着规则转动运行。王业美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终于被黄长喜击溃了,她彻底屈服了……
现在是白昼最长的季节,天要到七点半之后才会渐渐地完全黑下来。被自己搅扰的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康帅,在晚饭后百无聊赖地登上了马上就要竣工的那座楼顶。天刚刚开始泛起灰青色,康帅坐在最后一次与王业美毫无顾忌说话的那方楼沿上,把双腿悬在楼外,无意识地瞅着脚下,鸟瞰远方。今天是农历十五,应该有一轮很好的月亮。康帅喜欢被月光照亮的大地,柔静如水的月光总是能轻易地把他带到梦中的世界。太阳照耀下的世界只能让人合乎规则地活着,只有在月光下的梦境里才能梦出向往的生活——可夏天的月亮总是升起的很晚。
康帅这两天已经把自己和王业美的关系想了无数遍了。在塑模出了若干个结局后,康帅最后希望的结局却是自消自灭。与王业美成为恋人,夫妻……康帅怎么想都别扭,怎么想都是悲剧。他想让事情到此为止,正常地过完这最后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然后各自怀揣着对对方的一些美好印象回到各自的生活里,让对方成为藏在心里的一张照片——想起来就翻出看看,想不起来就任其压在记忆深处泛黄。
这种对事物的态度是符合康帅性格的。悲观的人的算术题永远得不出乐观的答案。康帅始终都在心灵深处把自己认定为异类,所以当有人有可能融入他的生活时,他往往都会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把对方排除在外,在他异类的世界里容不下正常人。
绝大部分男人在心情郁闷的时候烟都是必不可少的道具,他们的具体形态是眼神专注却没有目的地凝视着某个毫无概念的方向;吸烟的节奏和频率都很缓慢,香烟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燃尽的。康帅现在就是这副样子。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个已经完全绝望后准备跳楼的。但只是看起来像,他只是被自己的自怨自艾、自惭形秽伤害了,正在疗伤,就像受伤的老虎,需要有一寓僻静的角落来舔舐自己的伤口;不同的是他的伤口是自己咬的,在别人否定、击败他之前,就先自己将自己否定、击败了。
“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以一种陌生的态度在身后响起,康帅不用眼睛就能确定,站在他背后的人就是那个让他自残的“元凶”。
康帅慌忙回头,看王业美站在离自己两米外,穿着他送的那三件T恤中的红色、胸前印着字母的那一件,脸上挂着很礼貌的笑容——稍微苛刻一点,还能从笑容里找着身不由己的不情愿。
“你怎么上来了?”康帅故作轻松地问。
“嗯,我看着你上来了……”王业美说着以同样的方式坐到了康帅的不远处。
“往里点儿坐……”康帅关心地叮嘱。
“没事儿,不怕!”王业美笑说,攥着立在楼沿边上的那高过头顶的钢筋坐下了。
“哥,怎么还搁这为给人盖了个县政府高兴呢?”王业美主动找着了话题,笑说。
“没有,那点儿小成就感不够这么长时间回味!”康帅淡淡地笑说。
“那你坐这干啥呢?”
康帅与王业美的交流方式不在一个频段上,康帅可以改变自己的表达方式和王业美交流,而王业美却做不到,康帅说的很多话她都听得一知半解,就更没办法学着说了。
“有点潮了,等月亮出来,晒晒。”康帅在和王业美说话时一直半低着头。
“哥你真能整,人家都晒太阳,哪有晒月亮的!月亮怎么晒?”王业美笑了两声说。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康帅的话又被她当成笑话听了。
“怎么不能晒月亮?太阳是晒外壳儿的,晒了身上暖和;月亮是晒里边儿的,晒了心里暖和……”康帅说着遥望月亮将升起的方位,视线锁定在远处绵延的山脉中的一段有凹线的山梁上,月亮将从那升起。
“哥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文化儿呢?”王业美接受不了康帅的表达方式,只有盲目地夸赞。
“说笑话儿!我才上过几天学,看过几本书?不把我算文盲就是抬举我了,说我有文化就是埋汰文化人了。”康帅面对王业美的态度就像积满了褪色后的火烧云的天空,多少蒙了层淡淡的阴霾。
“哥,这个活儿干完了,回家能歇两天吧?”在沉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王业美又找到了话题。
“够呛!这边儿要完事儿还得个四五天儿,昨天那边儿打电话,说还有五六天儿也要开始干了。等这边完事儿,那边儿也就接上了。”
“唉!以后不能再和哥在一块儿干活儿了……”王业美叹了声,不无遗憾地说。
“你住太远了。你就是住这我也能领着你……”话说多了,康帅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几天前,“反正我那活儿也不是什么好活儿,也不是你该干的……别跟你舅干了,女孩儿靠真本事挣饭吃的活儿有得是,不用非得跟俺们干苦力,你长的又不丑,学个美容美发,上酒店饭店干个服务员儿,工厂里也行,比这风吹日晒的不好多了…….”康帅在意识到了和王业美已经是今日不同往昔之后给出了些忠告,很像是最后的忠告。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22:44:59
很感谢“沐雪迎风”的支持!让我感觉到了欣慰和神交的快乐!
楼主:二勃  时间:2010-09-03 22:58:01
畸形青春 93


“我真不想留我妈自己在老家…..”王业美开始试探性地表达自己的意图了。
“在外头好好干,干两年有点儿基础了,就把你妈接出来呗。出来讨生活得信得过自己,别总觉着自己比人差,你什么也不差!”康帅绝对不敢往王业美的意图上想,他已经把自己伤了,他已经不奢望了,自卑让他深受其害,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朋友也受荼毒,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不遗余力地鼓励对方。
“我没想过那些……”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哥,我舅跟你说了吧?……”王业美不想再受煎熬了。
“嗯……”康帅心里一颤。让事情就这么静静地过去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把伤口撕扯得鲜血淋漓?
“我舅也跟我说了……”王业美不会跟人表白、示爱,她不知道接下来的程序。
“你别听你舅的……这事儿得自己做主……这回把自己委屈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康帅知道怎么说,可话到嘴边儿又塞住了。他真的不想说那么绝对的话,虽然他知道那么说是对的,可那却是他自己最不愿见的。
不委屈?现在已经委屈了!王业美在心里想。被人不道德、不负责任地宣扬、议论、把名字搞坏难道就不是一辈子的事了?单纯的王业美被舅舅蛊惑得很深,她已经坚定地认为那可能会有的恶语中伤一定会影响她的人生了。
“我不委屈……咱们活着是真事儿,又不是电影儿,哪能像想好的似的,全都是可心儿的呢……”王业美的眼神飘忽,看着各个方向,康帅只能等着被轮到。
只这一句点到为止的话就把康帅的脸说烫了,羞得抬不起头,但却又忍不住偷眼瞥王业美。载着心的那艘船同时撞上了冰山和火山……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王业美等了半天,康帅还是没有一点表示,只好又说:“你是怕我瞧不起你吧?这你放心,我不能瞧不起你,我指定把你当成好人看……”王业美的表白是真诚的,态度也是真诚的,这些话就等于她的承诺。可她的这承诺却犹如雷电一样,当头击中了康帅。从她说到“不能瞧不起你”和“当好人看”之后的话康帅就一句都没听见了。浑身的血瞬间都聚到了头上,而这颗头又像是被架在了火上,血液在脑子里沸腾着,从外表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好像就要炸裂的紫涨。
康帅的脑子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了这两句话,“不能瞧不起你”,“把你当好人看”……王业美给他的待遇是——瞧起了本该被瞧不起的他;将原来不正常的他,当成正常人看了。王业美这个自认为做了巨大牺牲的伟大承诺对于康帅而言却是个最严重的侮辱,她不但让他无以复加地无地自容,而且还让他连反抗、维护自尊的权利都没有。康帅只剩下了“承受这侮辱”。义正词严地宣扬着对等,不歧视,却恰恰说明了宣扬者心里那本能的不对等和歧视的想法。
康帅早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他已经自己把自己侮辱了一回了,可他却还是很傻很天真地让结果又真实地发生了一次,真实地来了回自取其辱!
康帅再不敢面对王业美了,这张无辜又可怜的面孔在这节骨眼儿起到了恶魔的作用,吓破了康帅的胆……
“别别……别这么难为你自己……”康帅慌忙地说着,慌忙地站起身,摆出一副像是落荒而逃的架势。王业美也看出来了,赶忙说:“不难为……”她那老实温柔的语气也变尖利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配不上你……你能找着好的……”康帅尽量加快语速(这让他的发音不清),想尽快表达完自己的态度,然后从王业美视线里逃开。
康帅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如果身边有负赘的东西,他会丢掉一切。
康帅大步走着,不理会王业美在身后那连声的挽留的呼喊。这时一轮满月已经从康帅刚才凝望的山坡探出了头。她那被康帅认为能晒干心灵的光芒已经洒在了楼顶,慷慨地洒满了康帅的身体。但这已经无济于事了,他的心早已入土了。
康帅以王业美追不上的速度逃回了工棚里。虽然这里此时空无一人,可她还是没勇气追进来的。
康帅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般,睁着眼,僵直地躺在床上——刚刚的羞辱让他受了很重的内伤。
过了八点,工人们开始陆续地回来了。表情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满足的。只要有成规模的人群同时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衍生出攀比,不管什么事。康帅知道这些人里不满意,不满足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脸上那副刚从极乐世界回来的表情也是模仿、伪装出来的,他们不想输,不想差人一等。
康帅是第一个躺在床上的,却是最后一个睡着的,准确的说他根本没睡着。在天蒙蒙黑的时候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当他实在受不了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如果不看时针的变化,只用眼睛是看不出变化的,时间就像掉进了混凝土里。不过透过简易的工棚,康帅看到了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这是破晓的标志。工棚里那几只活跃的老鼠也慢慢偃旗息鼓了,它们的休息时间到了。
整整一夜没睡,康帅不是没感到困倦,只是每当他半梦半醒的时候,王业美那张无辜的脸就会浮现,他马上就会被羞愧难当惊醒,浑身冷汗;他会很自然地想起王业美在楼顶对他说的话,然后顿时感觉不寒而栗。她对康帅而言已经变成了一把片烤鸭的刀,康帅只想象一下她,身上就会被剐下一块肉。一想到还要面对她几天,康帅即刻掉进了绝望中。没有人能自愿地献出身体让人随意剐割几千刀,即使是拥有着坚定的宗教信仰的人恐怕也做不到,何况是只被一句劳资承诺约来的康帅。他不用挣扎就打定了注意。静待到工棚里的光线人眼能够适应的时候,康帅就起来收拾行李了。他没刻意小声,他想有人能醒来问他一下,他好借机宣布自己家里出了点事,自己不得不马上走。可没人问他,康帅甚至看到了有好多双眼睛正在偷偷地注视着他。
康帅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他来时只带了毛巾、牙具和两套换洗衣服、两双鞋、一床被褥。他把衣服放到被褥里,用从一位曾经当过兵的工友那学的方法把被褥绑好搁在肩上;牙具、毛巾和那双已经非常破烂的鞋被康帅永远地留在了这个能让他铭记一生的工地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决绝地走在晨雾里。高大的身影掩饰了他内心的卑微,可用关心的眼睛望过去,还是能从这个孤独地走在清晨街头上的身影中看出脆弱,没落,甚至悲壮。康帅已经对自己生活的世界和自己在这世界上的位置认识得很透彻了,他本来可以像台机器一样,按着说明书让自己活得很标准,可梦不是个好东西,她总是唆使人追逐些不现实的向往,让生活混乱,让思想混乱,把本来已经杜绝了的痛苦又带回来了。可也就是因为这梦,人才不是木偶,不是兽,不是行尸走肉……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02 22:02:15
畸形青春 94


康帅在坐上回赫县的客车上之后才通知娄勇和张勇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回来了。工程已经按预期时间完成,娄勇很满意,对康帅的要求不但一口答应,还象征性地表示要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康帅推说是老毛病,在太阳地下晒多了就会犯,歇两天就会自然好了。娄勇也不坚持,撂下句话,哪天请他吃饭。康帅又跟李震联系,告知他已经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工作。李震让他先歇两天。康帅的身体不累,可心已经疲惫不堪了,是该好好歇两天。
车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康帅的心也越来越松弛,就要到家了,一切都结束了。
客车在康帅住的村子的村口的公路上停下,他站在村口望了望,唯一变化了的就是庄稼,全部跟自己走的时候不一样了,尤其玉米,他走的时候它们才刚发芽,而现在它们已经比他高了。
康帅背着行李,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了村子。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打招呼的熟人都问了同一个问题——他走的时候没人知道,所以光这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康帅就把自己这两个月的去向重复说了三五遍。
熟悉的家、熟悉的床、熟悉的透过窗玻璃印在屋地上的光,虽然这座巢里只有他自己,可还是很让他留恋;从远处飞回来时,还是能让他感到亲切。
屋里两个月没人住,却一点也不显得荒凉,康帅知道他母亲常来,来打理一下这座曾经属于她的巢。
康帅躺了一会之后感到饿了,随便买了几袋方便面充饥。肚子填满了,心还是乱七八糟。他在早年做装卸工给人搬家时讨来的一箱旧书里找了找,翻了几本都看不进去……最后还是网络游戏抢走了他的注意力。
刚投入进去,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吵醒了他的手机。康帅有种不详的预感,抗拒地不想接。直到这个电话在半小时内打了不下十遍,才促使他去面对现实;事出了,只有解决一条路,逃避不顶用。
不出所料,打电话的果然就是黄长喜。他措辞含蓄地问康帅是什么意思。康帅首先陈述了早就编造好的理由,然后理智地,条理清晰地驳回了黄长喜的要求,道貌岸然的理由数不胜数,用之不竭。
黄长喜被说得理屈词穷,窝了一肚子气。又去找王业美,让她和康帅说。可昨晚的被拒绝也重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她也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一晚上偷偷摸摸地哭肿了眼睛,只想一下康帅她就禁不住鼻酸眼红,不仅死也不肯给康帅打电话,还第一次夹枪带棒地抨击了舅舅几句。黄长喜两边受气,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他大骂自己犯贱,多管闲事,脑子里哪根儿弦搭错了,想出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自己气自己,肚子里揣着这三股气在火炉一样的楼顶干活,还没等太阳落山,嘴上的水泡就已经鼓得锃亮了。
康帅一直悬着心到晚上,他的电话没再响起,心才慢慢放下了,隐约感觉这段插曲已经划上休止符了。可他的心里还是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不觉得如释重负。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座拼死抵抗外敌入侵的城池,敌人被打退了,但这座城池也狼藉一片了,听到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对自己伤亡的哭号。伤亡惨重,这座城里只剩下了空落落的街巷和遍布的硝烟……
在家里蜗居了两天,康帅已经对方便面深恶痛绝了,他决定赶个早市,买点正经吃的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07 22:11:06
畸形青春 95


镇上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就应该算是每天早上摆着临时市场的这条街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过大部分都是些中老年人,这个时段不适合年轻人。市场里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是卖方,年轻人对这早市上卖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只有那些每天摆弄油盐酱醋的人才会对这里趋之若鹜,而且中老年人对锻炼也很重视,这对他们来说既是购物,也是运动。
康帅赶早市很有针对性,不到处挑,到了早市就直奔纪哥。康帅一年四季吃得菜几乎都是从纪哥这买的。纪哥早年家里着火,他在往外抢东西的时候遇到意外,烧坏了半边脸,从眉毛到脸颊留下了一块永久的淡粉色的疤;纪哥永远失去了半条眉毛,左眼也被永地久遮住了四分之一。不过幸好他当时已经结婚了,而且烧伤也没有夺走他肢体的功能。纪哥很勤快,白天在市场里,早上在这。
“老长时间没看着兄弟了,上哪了?”纪哥见到康帅惊喜地问道。
“上红山干活儿去了,前天才回来。”康帅骑在自行车上,脚撑着地。
“啊——兄弟约点儿什么?今天的豆角儿和洋柿子(西红柿)挺好。”纪哥主动推荐。
“那就约三斤豆角儿,三斤黄瓜,三斤洋柿子,一斤土豆儿。”
“好嘞……”纪哥吆喝着自己动手给康帅挑菜——康帅从不自己挑,这早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纪哥最近怎么样,好卖不?”康帅问。
“一般吧!”纪哥撇嘴,“今年菜价儿高,往常这时候黄瓜、洋柿子这些玩意儿进价儿也就五六毛钱儿,今年到现在还八九毛呢……好了,兄弟。”
“唉,多少钱?”
“十二块钱儿。”
康帅给了十五。
“就这些零钱了,都给你吧……”康帅说着探身把菜提过来挂到了自己车上。
纪哥没在几块钱上多做推辞,他顺手又往装黄瓜的塑料袋里放了把苦苣。
“给你把苦苣,拿回家拌着吃,去火!”
“拉倒吧,你给我也不会吃。哥快留着卖吧!”
“这玩意儿简单,跟拌一般凉菜一样儿,倒点儿辣椒油,没有的话辣椒面儿也行。现在都吃这玩意儿呢,你拿回去尝尝……”
“那行,我拿回去尝尝!”
买完了菜康帅又到了市场里的“尹记肉店”。店老板听力几乎丧失,人都称他尹聋子。他为人及其忠厚老实,家里的生意都靠老婆掌舵。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08 20:38:28
畸形青春 96



尹明见到康帅立即露出了微笑——康帅一直都觉得这些失聪失语者的笑容是最真诚的,给人的感觉就像初春的阳光,让被这笑容笼罩下的人特别舒服。
康帅指着桌子上的里脊肉,竖起食指做了个一的手势。尹明的妻子正在案子的另一端与一个胖男人为一扇排骨讨价还价;这是笔大买卖,她显然很重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了,没工夫跟康帅打招呼,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尹明向康帅招手,指着磅秤的称星让康帅看。康帅扫了一眼,微微点头。尹明把肉装好,含笑打了个九的手势。
康帅付了钱,把肉放到豆角一起,同尹明打了个走的手势。他依然带笑,语气僵硬、直着舌头说到:“来啊!”康帅笑着点了点头。
康帅想着想着就到村里了。刚过了村口的玉米地,一眼望见了陈静姝。装了很多乱七八糟东西的心嚯啷啷剧烈摇晃了两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又摆好了顺序,陈静姝一下跳上了他心里的制高点。康帅疑惑:他走的这些天几乎一次都没想起过陈静姝,她对他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可为什么一见着她就让她把眼睛钳住了呢?他过去对陈静姝的所有想法这时时机恰当地在脑子里重播了一遍,让康帅想起了,她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发生过亲密接触的女孩儿,虽然她可能跟不知多少个人发生过同样的故事,可这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很多人往往只看他一眼目光就开始鄙视了,而她却似乎是无条件地接受了他,虽然他可能只是陈静姝接受的若干中的之一,可谁又能断定之一不会成为唯一呢?而且面对陈静姝时他可以不拘谨地做任何事而不用担心遭到羞辱……
康帅死死盯着陈静姝的背影,看她扭捏作态地端了个脸盆,学主妇样子,一边用右手箍着,一边顶在胁下。盆里隐约可以看到两件衣服。她不时扭头和身边的一个扛着拖把的胖女人说话,康帅这时才认出那个胖女人是胡凤英。他和这女人不熟,可也不陌生。胡凤英打工的饭店老板和李震很熟,康帅曾为那家饭店义务修过几次水管。胡凤英虽然在村里的时候同康帅从来没说过话,可在饭店里却随着老板对他的热情也变得热情起来了,嘘寒问暖的,而且还不停地向老板复述她和他是住在一个村子多年的老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云云,以证明她和康帅非常熟。康帅从那时就对这人腻歪了。从此她也就跟康帅很熟了。她曾和他在路上遇见时很亲近地拉过两次家常,没保留地向他诉说过她家的心酸。康帅不了解胡凤英的性格,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女人有点儿毛病。
康帅骑车赶上来时,理所当然地被这对母女发现了。胡凤英反应最快,率先笑问:“什么前儿回来的?”
“前天。” 康帅疑惑她怎么会知道。
“走了多长时间?”胡凤英又问。
“差四天两个月。”
陈静姝看到康帅,本来还因为母亲在旁边而感到不自在呢,没想到母亲和他这么熟。
“上哪了?”陈静姝问。
“红山。”
“啊……”陈静姝淡淡地点头。他们俩很默契地装出了一种半陌生的关系。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09 21:59:38
畸形青春 97



说了几句话就到陈静姝家的胡同了,胡凤英没做停顿地直接走了进去,陈静姝却煞住了脚,瞧着母亲走得够远了,轻声说对康帅说:“我前一阵儿都上你家去了,你没在家,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姑娘在你家了,说你干活儿去了。她们是你家亲戚呀?”陈静姝的语气里微微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啊,那是我妈和我妹儿。”康帅眉宇带笑地解释。
“噢……”陈静姝点头,小幅度撅着嘴,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找不到表达方式,她在希望实现欲擒故纵,而康帅早就自投罗网了。
“那你一会儿过来呗,我这三天都在家!”康帅强压着迫不及待,殷勤地说。
“嗯,行。那我一会儿就去——拜拜!”陈静姝的时间比较紧,不能跟康帅拖太久。才刚露出点儿含情脉脉的影儿,就挥手拜拜了,而且手挥得很敷衍。
自从上次被陈国梁抓回来,陈静姝已经被“软禁”好几天了,急得她抓心挠肝,她急切地想知道杨毅一伙人的动向;她也担心他们会再来找她,要是让陈国梁看见了,一通污言秽语把他们骂走了,那就太伤感情了。所以陈静姝想尽快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要再来找她了。他们一定在惦记着自己,一定非常想来接自己,所以这电话一定得尽快打,多拖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因此陈静姝就空前地想念起了康帅,想念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她目前正在喜欢的男孩儿。所以当他见到康帅的那一刹那就如同见到情人般的惊喜;在这时康帅就如同她向上天祈祷的实现了的愿望。
陈静姝把这些天积压饱和的扭捏娇媚和含情脉脉对康帅使了点儿,好为自己的目的铺平道路。
陈静姝的这些想法康帅全然不觉,他根本就没去揣测对方的动机,他脑子里想得全部是自己的向往,完全是心想事成,上天几乎从没有这么眷顾过他,这次终于对他垂青了。
康帅几乎是怀着雀跃的心情为自己做得这顿早饭,淘米做饭,掐豆角切肉;猪肉炖豆角,西红柿拌砂糖,拍黄瓜。康帅不时哼几嗓子不知道的什么歌,他不认为这是劳动,这是他正在完成的一项艺术。
康帅从吃饭的时候心情就处在一种激动的忐忑状态了。他时刻注意着门口,想着陈静姝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那。三个月前的那个午后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每当把那个午后发生的事与现在联系在一起,康帅的心都狂跳不已。他也不想想那些,不想用性把他和陈静姝联系到一起。可他做不到,好像不用这个连他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陈静姝就不存在了。而只稍微一想,康帅就难以自持了,疯狂的心跳甚至让他全身战栗,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激动?害怕?紧张?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有。他从没这样过,所以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0 21:15:01
畸形青春 98



等,等,只有等,康帅的生活目的好像只剩了等陈静姝出现,他的双腿带动全身仍然不断地抖着,他自己都为这种身不由己感到羞耻;他寻找各种方式来分散注意力,可无一成功。脑子里自主地构筑着各种与陈静姝见面时的情景,每一个都跌宕起伏,而越想这些,他抖得就越厉害。
陈静姝真正出现时的场景与康帅所有的构想都不一样。她只是平淡无奇地站到了他的身边(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吸引人),带着浅到几乎不存在的微笑,很熟悉,连她的穿着都和两个月前一样。
康帅在狠看了陈静姝一眼之后就矜持地收回了目光,非常忠厚老实地说:“等会儿啊,刷完这个图儿就下线儿……”
“没事儿,不着急——你玩儿的这是什么游戏呀?”陈静姝温柔且客气,两个人一副相敬如宾的姿态——这种关系是陈静姝想维持的,却是康帅装出来的。他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好像双脚正插在冰块里,连吐出的言语都是颤动的。为了不让陈静姝察觉,康帅主动让出了位置。
“你要上哪?”陈静姝问。
“我哪也不去,给你腾地方吗!”康帅拿眼睛指了下椅子。
这张椅子是早期机关里用的椅子。是用粗壮的木料手工制成的,刷着红漆,椅背和座位上包着黑红色的人造革,里头填充着海绵。这张椅子也是康帅早做装卸工时得来的,当时还很完整,虽然不是崭新的,却蕴藏着古朴的风韵,椅子右后腿横称的交叉点上有道裂纹,上面规整地绑了节红铜丝,又为这把椅子添上了一抹沧桑硬朗的金属质感。这张椅子在属于康帅之前历经了多年的岁月磨砺都是完好的,可它在和康帅朝夕相处了几年后却明显地出现了破败的迹象。椅背皮革的棱角处已经有了裂隙,座位上的皮革有了交错的裂痕,露出了皮革最底层针织的白网。
“这么好!”陈静姝对康帅的“好意”予以了热情地回馈,也不退让,直接坐了上去,俨然主人一般。
“哎,你认识杨毅不?”
这是陈静姝的习惯,就是每当她认识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朋友后,就要问自己其他的所有朋友认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是期望得到是或否的答案,她只是想借着这个话头向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新生活。
“不认识。”
“他是……”陈静姝开启了话闸,说了一大堆康帅不感情趣的话,当然这也不是陈静姝考虑的,他只要自己爽就行了,顾不上别人的感受。
康帅用无关紧要的语言答对着陈静姝全情投入地讲述。由于无关紧要,所以都说过什么他完全无意识。他一直在浑身颤抖地做着心理挣扎,他一遍遍地回想着和陈静姝的那些暧昧亲密的段落,他想把那些段落与纯情浪漫联系在一起,可最终却把他的生理欲望唤起到了顶峰。康帅玩儿命地想从陈静姝身上找到让自己心里为之迷恋的东西,可到头来却只引起了他生理的冲动。只有生理冲动……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1 21:47:31
畸形青春 99



无论有怎样的臆想,也还是得面对现实,不管自己想把自己塑造成什么,可最后还是要朝真实想法指引的方向走,这是凡夫俗子的特征,他无法摒弃向往的独木桥,选择道义的阳关道。
在完全屈服于欲望后康帅反而平静了,如同疟疾发作时一样剧烈的战栗消失了,陈静姝的身体成了他的目标,他再不茫然了。
康帅起身走到椅子旁边。这张椅子对陈静姝而言很大,她只占据了座位二分之一的空间。康帅于是毫不犹豫地占据了那另一半的空间。
“哎呀,挤我!”陈静姝嗲声叫道,朝外挪了挪,又让出了一半空间。这似乎预示着她已经默许了康帅接下来将要做的。
康帅又一次与陈静姝零距离,又一次闻到了她的体味,仿佛一条大鱼已经落进了网里,他唾手可得,予取予求。
可是现实却并非如此。
陈静姝还显稚嫩的肩膀就暴露在康帅的眼前、嘴边,她肩背上的每一根汗毛、每一根汗毛下的毛孔的微微突起,都如同在显微镜下一样清晰地呈现在康帅眼前。然而康帅却对这等同于刀俎上的鱼肉表现得束手无策,虽然生理上的冲动早就让他不能自持了,可他还是无从下手;他已经在心里谋划得很周密了,胜利已经被掌握在手里了,可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乱,多年收集起来的道德把他鞭笞得体无完肤,他的心里出现了一幕舞台剧,情节是一个罪恶的灵魂在蓄谋已久之后成功地诱骗了一个无知的灵魂,最终满足了自己龌龊的欲望……
这幕由道德编排的舞台剧在康帅心里演得风生水起,可最后还是被归为小众,没有影响力,什么也改变不了。康帅在被它拨动了一下神经之后很快彻底地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了那让他在午夜难以入眠的原因。
康帅深吸一口气,用了一个慢动作轻轻地把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放在了陈静姝的肩头。康帅的手对于陈静姝而言过于大了,虽然只是落在了肩头,可几乎占据了她上身的三分之一。
“别弄,怪细痒的!”陈静姝坚决地、有些冰冷地说,在康帅的双手做出下一步动作之前把它们搬离了自己的身体。过去的经历康帅没忘记,陈静姝同样也没忘记,所以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场面发生,并且提前想好了对策。她不想与康帅有任何一丁点儿亲密的关系,况且她现在还是“名花有主”的身份。她认为自己要在恋爱中自重,杜绝一切和其他异性的不检点行为。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2 22:04:11
畸形青春 100



陈静姝拒绝的态度和程度已经足以表明她的立场了,可一向敏感的康帅这时却浑然不觉。如果放在正常的时候他早把一切看得底儿掉了,但他现在不正常,现在的他不是那个在社会中的他,也不是独处中的他,而是从牢笼里逃出来的他。他的思维方式和逻辑意识被重新排列组合了。他完全没有考虑陈静姝的想法、意愿、感受,此刻的康帅眼里的陈静姝就是他的目标,如同一只蚌,她的拒绝就是蚌壳,康帅想要的是蚌壳里的珍珠,所以蚌把壳关得紧紧的是理所当然的;而他想方设法打开蚌壳,取出珍珠也是理所当然的。
康帅幽灵般地在陈静姝身后潜伏了一会,时不时地做些鬼祟的小动作。太细微的陈静姝忽略了不计,当动作稍微大一点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用言语回应,坚固地防御着康帅企图对她身体的侵袭。
“你老实点儿不行啊?怎么手脚不识闲儿的呢!”陈静姝又一次背对着康帅说,以遮掩自己的厌恶。
“那你把我电脑占了让我干啥呀?”康帅隐约感觉时机成熟了,“我看电影吧……”康帅说着身子前倾,罩住了陈静姝,夺过了鼠标。陈静姝只看他连续打开了几个文件夹,最后在多个影音文件中选中了一个打开。
陈静姝在看到文件名的时候就基本知道了这是什么,在咽了口唾沫后明知故问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就知道了……”康帅故作神秘。
这种东西几乎是每个单身男人电脑里必备的。康帅在两年前还对这东西追捧备至,可随着后来接触越来越多,在隔靴搔痒和审美疲劳的双重作用下,康帅开始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猫着腰看黄片儿的样子特别猥琐,于是渐渐地将这嗜好淡了(它不但没有促使康帅犯罪,也丝毫没影响到他对异性的态度)。虽然电脑里还会备一些作为偶尔的消遣,可早已不再狂热了。但自从那次陈静姝向他说过自己的经历以后,康帅马上到处搜罗网站,下载了几个G的片子,然后又从中筛选了些适合给女孩看的。他自己一眼都没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会来到的今天。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3 22:25:58
畸形青春 101


影音文件刚打开,陈静姝马上就看出了这视频的性质,她的心就像从高处掉下来一样,猛地抖了一下。不过这时她的心智要比康帅健全多了,心在抖过之后旋即发表了她嗤之以鼻的官方态度:“哎呀,这什么玩意儿,快关了!”
“你不没看过吗?”康帅的语气像极了诱良为娼的皮条。
“没看过我也不看——快关了,怪恶心的!”陈静姝拿眼角余光扫着视频播放的内容说。她的确没看过,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不对此表示鄙夷呢?!
“你不看拉倒呗,我看。你聊你的,我看我的,屏幕一人一半儿,我在这边儿看,你在那边儿聊……”
康帅这个折中的方法让陈静姝没理由再拒绝,也让她不需要再拒绝了。一切都可以名正言顺了,那东西不是她看的,她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了,可事实……
陈静姝来的初衷是要联系杨毅那伙人,要是网上找不到就借康帅的电话联系。可这突如其来的视频打乱了她的计划,搅扰得她把自己的真正目的都忘了。
康帅坐在陈静姝身后,只能看见她的头的转动,看不见她眼睛的转动。
区区十七英寸的电脑屏幕分成两半,视线根本无法保持安分守己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那7.5英寸的世界里。陈静姝的视角稍微一偏就把康帅的那半屏幕尽收眼底了。完全露骨的画面伴着那起伏跌宕的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占满了她的视听,也慢慢地消磨了她的理智。
陈静姝自以为自己做的不露痕迹、神不知鬼不觉,她还有意在自己这半屏幕里胡乱忙着,以维护她的道貌岸然。但她不知道,她频繁咽口水的声音已经把她暴露了。
康帅醉翁之意不在酒。电脑音箱里发出的那一连串带着浓重表演成分的呻吟声一点也吸引不了他,这只是他的饵,它的使命是帮他钓鱼。
可康帅等了半天陈静姝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正在那边和几个网友聊得热火朝天。他思索了一下,分析她大概是因为自己在的关系,她对自己防备得太严了,抵消了内心的兴趣。
得出了这一结论后康帅马上想出了对策,决定用“欲擒故纵”。于是在陈静姝身后自编自导自演地说:“唉,这屋里这么多苍蝇呢?我最烦这玩意儿了!”康帅说着站起身去打那臆想中满屋乱飞的苍蝇了。一路追打到了那间屋子……
房间里只剩陈静姝了,她也终于可以表里如一的真正做自己了。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6 16:52:16
畸形青春 102



好人与坏人都是人中的少数,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人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也是被动地成长,被动地老去,被动地结束一生。被动的表现是人不知道该怎样活,该活成什么样。于是只能茫然被动地接受,接受到什么,认识了什么,什么就成了意义。谎言说三遍就是真理,茫然的人性很脆弱,总会被源源不断袭来的同一种信息、精神催眠,不知不觉中对其认可,对其向往,对其如痴如狂。可那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不知道。
康帅和陈静姝都被精神催眠了。康帅是被对异性偏执畸形的欲望催眠了;陈静姝是被外来的不良信息催眠了。她还不健全的心智抵御不了这种诱惑,而且她的人生观、价值观的胚子也没有否定这一外来信息。
约摸十分钟吧,康帅回来了。他不知道这欲擒故纵应该“纵”多久,他只是按捺不住了,没心思继续“打苍蝇”了。
听到康帅回来陈静姝又忙了起来,可心早已经飞出自己的那片森林了。
康帅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随便和陈静姝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再一次试探性地把双手放到了陈静姝的肩膀上。陈静姝没有任何表示,若无其事地也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回应康帅。无关紧要的话成了他们遮掩真实意图的共同幌子。很奇怪,他们彼此最隐私的欲望已经赤裸地纠缠在一起了,可表面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他们在装给谁看呢?
康帅的手早已从陈静姝的肩背滑到了腰上,在腰上游弋了几圈,然后逆流而上驻留在了她的胸口……陈静姝本能地深吸一口气,她看见了随她胸腔一起一伏的那双大手,她努力地抑制着那又痒又麻的感觉,尽量不让它对自己造成影响。说实话这种强忍着仿佛一切正常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想把康帅的手掀开,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股意愿却又拦着她,让她就这么继续着,还好陈静姝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了,经验相对还是有一些的,所以应对起来也挺轻车熟路的,只是这个氛围实在太撩人,不自觉把人带到了异想的世界了……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7 21:29:29
畸形青春 103



失去理智的康帅正在暗自高兴着,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胜利,他感觉陈静姝已经接受他了,没了理智的他全部由欲望控制着,对陈静姝做了这种种,而当陈静姝被他设下的陷阱捕获之后他却认为陈静姝接受的是他本人。很难解释的现象,康帅的本我与自我互不干涉地交替出现在了彼此该出现的时间地点,没给他的灵魂造成一点矛盾,他真的失去理智了吗?那如此缜密的安排是谁布置的?
如果只满足地停留在这个画面上,那欲望就不会取这么个拥有无止尽延伸的名字了。
康帅的双手在陈静姝的胸口越来越不安分地游弋徘徊一阵之后突然翻了个浪花——那双簸箕般宽大的手在这种狭小的地方活动显得很笨拙,它拨了几次才钻进陈静姝的衣服里——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对康帅来说是个不可思议的变化,如同奇迹的显现……细腻、柔滑、突兀的手感让他的心一阵狂跳,身上又短暂地抖了一阵,但只是短暂的。
康帅有些诧异陈静姝为什么一点反映也没有,虽然这种表现壮了他的胆,助长了他的气焰,可她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还是让他奇怪。
陈静姝又能怎么表示呢?她已经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了,而且她也没给自己准备拒绝,她已经投入到了这个境遇中了。她最初给自己的定位是不允许她主动向康帅要求什么,她也不能对康帅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她只能在心里存着模糊的期待,内心动如脱兔,外表静如处子地接受着……
康帅的手将陈静姝合身的衣服撑得怪异、丑陋不堪,她感觉他的那双手已经把她的上身占满了,他粗糙的手有点剌得慌!她嫩滑的肌肤上时不时会感到几缕丝丝的疼,可这并不能抑制她的难以自持、几乎要哼出声的不安份的嗓子。他们两个人一直延续的交谈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可她却不想掀掉这块遮羞布,她在无法保持沉默的时候随便打开了个QQ空间,看着里面的照片自言自语地问:“这人是谁呢?”然后又问康帅:“这人是谁呢?”她声音自然地放了很小,但当说出来时还是依然显得有点难,带着一触即发的微微颤抖,就像是地震前夕,躁动不安的湖面上泛起的微微涟漪。
“这嗑儿唠的,我哪知道……”康帅既因为故作正常又因为面对这不可思议的欣喜而带着笑腔说,可他的笑本来就是畸形的,再加上他急促无章的呼吸频率,已经让他说得这句话变态了。
陈静姝用从没用过的态度笑了几声。

楼主:二勃  时间:2010-10-18 21:48:23
畸形青春 104



欲火焚身是指那些生理欲望高到不能自持的身体。康帅此时已经是这个状态了。他俯身吻了陈静姝的肩膀,她没反应——两下三下……她依然没反应,她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让他亲起来方便些。此刻她的所有自我防备已经全部撤了。陈静姝被征服了,征服她的不是康帅,而是她自己的欲望。
康帅没吃过猪肉,可无数次地见过猪跑——此时“猪”就在电脑上跑着!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康帅就没有茫然了,刨除本能不说,就算按图索骥他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狗屁“不能吃亏”,该来的快点都来吧……陈静姝在内心呼吁着。她放弃了掩饰,手停了,眼睛也微微地合上了。
康帅已经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了,他只是兀自地亲着,很快就从后亲到了前面,那双一直让他自怨自艾的嘴唇终于找到了伴侣,在这一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与所有人都同等同样的人——这个意义远胜于他在欲望上的满足。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句话在它出现的那天就如同魔咒一般地主宰了后世发生的一切事。康帅得到了胜于生理欲望被满足的意义,就决定了他将失去生理欲望得到满足的机会。
陈静姝怀着期待接受着康帅对她做的一切,她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而当康帅浓情蜜意地吻她嘴的时候她却没感到应有的陶醉,虽然她已经基本被欲望灼熟了,可理智就算是再怎么迷失,也无法把这个吻的异样忽略不计……接吻本应是分开的一对东西的重新合璧,结合得严丝合缝,运作得默契自然,完全是浑然天成。可陈静姝却在这个吻上感觉到了强烈地阻碍,就好像两个组合在一起的齿轮,而其中的一个有缺损,每一次的旋转都会打出一朵痛苦的火花,那种别扭就像坐在一辆奔驰着的四方轮子的马车上。陈静姝感觉自己就像在同别的什么接吻……一种剧烈地抵触很快在脑子里聚成了一个旋窝,她的情绪已经无法安宁了。她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然后如同推开一个侵犯自己的怪物一样推开了康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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