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故事》里头的故事不独属于我，它们属于所有的孩子。让中国孩子享受这些故事是一种天赋人权。我的意思是说，孩子生而为中国孩子，理应在童年获得听中国故事（至少阅读这些故事）的权利。
这是我愿意在网络分享故事的原因。

2关于故事的语言风格。这几天放假，再次细读这些故事——在此之前，我阅读从前的原创作品，《绿色素描》的几个片段，以及《花香湖》中的童话，《独角兽的春天》，《花语》，《给巫婆送信》、《雪花宴》，《巨人生活在沙漠深处》，乃至写于2012年的《采艾》……乃至更早期写的散文作品。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原创的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为什么与《中国故事》的语言风格迥然不同？

写定中国故事最初100多篇稿子的那段时间，我在小学教书，带4年级和5年级。我几乎天天在讲故事，这些故事的文本是在口头讲述故事这个过程中产生的，它们带有浓重的口语特质、并且充分孩童化。
我当时以为，这可能是中国故事在当代重生的一个途径。它们有可能将参与中国孩童的成长，并在童年阅读中获得一席之地。
但是，孩童式的口语风格让某些成年人觉得不适。这是为什么呢？是我的问题吧？是讲述的过程中有其啰嗦之处？
讲故事肯定比写文章要啰嗦些，否则无法讲故事，这是我的切身体会。
我本来想说，这不能完全怪我。但这是不对的。我得把责任承担起来。
真正好的语言，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语言（声明一下，不包括坏人）。
我将在这个夏天寻求这个平衡。兼顾故事文本的口语化与孩童化，同时兼顾文学性，以抵达真正好。

所以，再全面重修一次吧。

1十二生肖上肖记（2021.7.15修订）

一苇 述

很久很久以前，人世间没有生肖这回事。玉皇大帝决定召集各路神仙，开一个上肖大会，选出十二种动物，排定生肖的次序。
那会儿，猫和老鼠是好朋友，它俩像兄弟一样住在一起。
那个猫呢，酷爱喝酒，嗜好睡觉，它深知自己的弱点，在上肖前的一天，预先和老鼠打招呼：“鼠小弟，明天你起床时，唤我一声可好？咱俩一道去上肖。”
老鼠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猫大哥，你只管放心睡觉，明早我一定唤醒你！”
说完，老鼠向猫敬献三杯美酒。
“谢谢你！”猫打了个呵欠，酣然入睡了。

可是，第二天清晨，老鼠独自醒来，独自吃早餐，它没有唤醒猫，自个儿上天庭去了。

不说猫沉浸在甜梦中。咱说说清水潭那边——潭底住着一条龙，龙相貌威武，披一身亮闪闪的鳞甲，本来十分帅气。但是，清晨出得潭来，看着潭中倒影，它觉得美中不足：“要是我能有一对角，那该多好……”
心动不如行动，它探头四处张望，打算找一对角戴上。
真巧，这一扭头，就看见一只大公鸡。那家伙挺直胸脯，骄傲地扬起头上的大角，正威风凛凛朝它走来。
“啊哈，鸡公公！我要去天庭上肖，借你的角戴一戴，行么？”
“哦噢，龙哥哥！我也要上天庭呀，这角怎么能借你？”
那会儿，潭边石缝钻出来一条蜈蚣。那蜈蚣手脚多，爱管闲事，听到它俩对答，就插嘴说：“鸡公公，我早想说你啦——你的头太小，角又太大，你戴着角不好看！我说呢，卸下角来，你更美丽。”
“啊——真的么？”鸡公公爱漂亮，听得这话，马上卸下大角，到潭水边照照自己。
左照右照，还没照好，那蜈蚣又说：“鸡公公，你就把角借给龙哥哥吧！它上肖回来肯定还你的。如果不放心，我来做保人，怎么样？”
鸡公公禁不起蜈蚣的撺掇，点头答应，把帅气的大角借给了龙哥哥。

上肖大会开始了，张玉皇坐镇天宫宝殿，文曲星、武曲星轮翻出题，各路神仙纷纷美言举荐，你说虎勇猛，他说兔温柔……最后，张玉皇钦点出十二种动物，作为人世间的生肖。
不过呢，选出了十二种动物，这事儿还没有完。为什么呢？因为得给它们排座次。十二种动物谁都不甘落后呀，个个抢着要领头。玉皇大帝嫌聒噪，想要一锤定音：“你们中牛力气最大，又能耕田，让牛第一吧！”
大伙儿都满意，连老虎也赞成。谁知个头最小的老鼠有意见，它爬上牛角，与玉帝争辩：“自古鼠咬天开——我要说，鼠比牛大！你不信么？每回我从人前经过，人都大声唤：‘哇呀，大老鼠！’我就从没听谁唤过：‘哇呀，大牛！’可见在世人心中，我实在比牛大。”
老鼠伶牙俐齿，这一翻话可把玉皇大帝弄糊涂了。再说了，天宫宝座虽说华贵舒适，坐久了也不耐烦。于是张玉皇站起身：“果真如此吗？咱去验证一下。”
张玉皇带上鼠和牛，来到人间京城最热闹的市集。
“牛，你走几步瞧瞧！”
牛气定神闲，踱着四方步，走到大街上。可是呢，人们各忙各的事儿，就像没看见它一样。
轮到老鼠了，它一下地，马上狠狠咬了算命先生的脚后跟，紧接着，又去咬卖花女的脚趾头。
算命先生惊呼：“谁？”
卖花女大喊：“哇呀，大老鼠！”
张玉皇看着欢喜，哈哈大笑：“鼠果然精明有本事，就让鼠排第一！”
于是乎，生肖就这样确定下来了：鼠位居第一，牛屈尊第二，接下来依次是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老鼠争了个头名，得意洋洋回到家。那会儿猫刚睡醒，醉眼惺忪：“鼠小弟，现在什么时候了？今天没开上肖大会吗？”
老鼠跳起翘尾巴舞，神气地说：“早开过啦！今天共有十二种动物上了肖。我呢，高中状元，排第一！”
猫一听，只气得猫毛直竖：“你，你，你——你不是说要叫上我吗？”
老鼠满不在乎地说：“叫你是人情，不叫你是道理！谁叫你睡得那么死？我又不是你的跟屁虫。”
这可把猫气炸啦！它喘着粗气，嘴一咧，牙一龇，“呼”一声扑上去，咬住了老鼠的头颈。只见它嘴巴嚼了几下，把那老鼠吞进肚子去。
就这样，世世代代，猫和老鼠成了死对头。

再说鸡。它虽然给玉皇大帝选上，但是只排到第十位。而龙呢，竟然位列第五。鸡一肚子不高兴，心想：“张玉皇把龙排得那么靠前，恐怕和那对角有关系。我呀，这回吃哑巴亏了。”
它见着龙，就向他讨角：“龙哥哥，上肖大会开过啦，你该把角还我了。”
没想到，龙告诉它：“在天庭上肖的时候，玉皇大帝抚摸了我的头角，这角在我头上生固定了，取不下来啦！”
“哎呀！”鸡急了：“不管怎么说，借了人家东西，终归要还的呀！”
龙恭恭敬敬向鸡鞠了一个躬：“对不起，鸡公公。这事儿，咱日后再谈。”
说完，龙一个猛子钻入潭底，回龙宫去了。
鸡气恼嫉恨，拍着翅膀，拼命叫：“龙哥哥，角还我！龙哥哥，角还我！……”
龙躲在深潭底下，总不理会。鸡叫了半天，喉咙叫哑了，力气也乏了，它去到石缝，找着当初作保人的蜈蚣，把龙哥哥不肯还角的事儿，一五一十诉说一翻。最后它说：“你是保人，这事儿可不能不管。”
蜈蚣皱眉想了半天，慢吞吞吐出几句话：“我想嘛，龙哥哥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它总会把角还给你。一年不还呢，十年总还。十年不还呢，一百年总还。一百年不还呢，一千年总还。一千年不还呢……”
鸡瞪大眼，头上的冠子气得通红。它颈一伸，啄住蜈蚣的脑袋，甩几下，吞肚子去了。
从那时起，鸡一见着蜈蚣，就啄来吃。不过，虽然吃了蜈蚣，鸡仍然气愤难平。每日天没亮它就醒来，想起失去的角，总要放开喉咙大吼几声：“龙哥哥，角还我！龙哥哥，角还我！……”

后记：以前，我对这个故事有偏见。拿它讲给孩子听呢——孩子听着觉得有趣，但他不喜欢。
“这个故事只值60分。”他说，“我就不爱老鼠排第一！”对故事，其实他有他的品味，比如说，他给《长鼻子阿哥》打一百分。最近，又将《金银山寻宝记》评为满分故事。
我自己呢，对这解释类型的故事，心里存着警惕，心中根深蒂固地以为，为了解释某事某物而存在的故事，几乎没有另外的价值。谁不会解释呢？那种故事，我想要编多少，就能够编多少。
话是这么说，回到故事本身，它并非全无可取。至少，老鼠的狡诈机灵，蜈蚣的多事八卦，鸡的委屈气难平，都跃然纸上。

本故事参考资料：中国民间故事《关于生肖的传说》，原文本出自钟敬文所编《民间文学作品选》；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绿豆雀和大象（2021.7.修订稿）

一苇 述

一对小小的绿豆雀，在湖坝找了个草蓬蓬，安安稳稳，做成一个窝。
春雨沙沙，春阳暖暖，春风吹呀吹，绿豆雀生了一窝蛋。爸爸孵一天，妈妈孵一天，一天又一天，六个绿豆雀宝宝快要出世了。
这天，树林走来一头大象，要去湖边喝水。走一步，一圈蜗牛压碎了，再走一步，一队蟑螂压扁了。绿豆雀胆战心惊，慌得上下左右乱飞，飞到大象面前，苦苦哀求：“庞大的象啊，请停下您的脚步吧！前面就是我们的家，六个小绿豆雀要出世了，恳请脚下留情，转换方向吧……”
大象不耐烦：“我走我的路，哪管得着每个小虫的死活？顾得你来又要顾他，岂不是寸步难行？”
大象一甩耳朵，两个耳朵像两把蒲葵扇，一下子把两个绿豆雀扇到草丛深处。扇走绿豆雀，大象继续朝前走——绿豆雀的小巢就在前头呀！可是，大象压根不看，一脚下去——巢，压扁了；蛋，全碎了。
绿豆雀啊，哭得肝肠寸断。
绿豆雀啊，发誓要报仇！
它们飞去找啄木鸟：“大叔啊，我们六个小宝贝，还没出世，给大象踩烂了！”
啄木鸟又痛心，又生气：“可恨！大象分明以大欺小。咱们个子虽小，合起力来，未必就胜不过它。”
啄木鸟唤来河边的点水雀，几个小伙伴奋力拍着翅膀，赶上大象。
啄木鸟往大象头上一扑，“嗒嗒嗒”，“嗒嗒嗒”，啄大象的眼睛。
“哎哟，痛死我啦！”大象拼命甩鼻子，可它怎么甩得掉啄木鸟？
啄木鸟啄瞎大象的左眼，又啄瞎大象的右眼。大象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水呢？水在哪里？”大象还没有喝到水呢，渴得要命。
就在这时，点水雀在前头叫起来：“水甜甜，水清清。点水雀，唤亲亲。”
大象心想，点水雀生活在水上，点水雀叫的地方，必定有水。它高一脚低一脚朝前走，伸鼻子一吸：“哎哟，怎么搞的？”
象鼻子没吸到水，撞上一块大岩石。
原来，那只点水雀，刚才站在岩石上叫。
大象鼻子越疼，就越想喝水。
点水雀又在前头叫：“水甜甜，水清清。点水雀，唤亲亲。”
大象听着欢喜：“原来我听错了，水还在前头呢。”
它摸索着朝前走，一脚轻，一脚重，突然，“砰咚”一声，从石崖跌落下去。
原来，这一回，点水雀站在崖壁叫。
咱们傣族人呀，有句话，就说这个故事——“大象败给绿豆鸟，因为人家有朋友。”


后记：林继富老师在《弱小联合胜刚强》提到过这个故事。从结构上看，它与《小鸡崽报仇》相似。从故事精彩程度看，它略逊一筹。
可是为什么我仍然对它念念不忘呢？它让我憧憬西双版纳的林湖小景。绿豆雀，想来毛羽豆绿，小巧玲珑，比豆子大不了多少吧？点水雀，想来机敏，住在水边，时常欢悦鸣唱——点水雀，为啥它总比别的生灵欢悦些呢？这我知道得清楚，因为我的小时候，千百次体会过这种幸福。是的，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待在清澈的水边就够了。只要水清清，水甜甜，点水雀原生的喜悦，便会源源不绝在歌声中流淌出来。

本故事参考文本：
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林继富《弱小联合胜刚强——“小鸡崽报仇”故事解析》；云南傣族民间故事《绿豆雀与象》

3小鸡崽报仇2021

一苇 述

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到大森林去吃虫子。突然，树上跳下来一只大黑猫，一扑，一咬，把母鸡咬死了。
小鸡崽撒腿逃跑，但是，大黑猫怎么肯放过它们呢？它追上去，一爪子扑一个，不一会儿，把小鸡崽全吃掉了。
不，不，没有全吃掉，还剩一个呢。有个小鸡崽躲在毛栗树的树洞里，等大黑猫走了，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现在，只剩下它一个了，小鸡崽孤零零地，哭哭啼啼地，走回家去。

“吱呜呜……吱呜呜……”
小鸡崽一边走，一边哭。

“啪”一声响，一个毛栗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小鸡崽面前。
“小鸡崽，小鸡崽，你哭啥呀？”
“我的妈妈和我的兄弟姐妹，全给大黑猫咬死、吃掉了，现在我是孤儿了，我好可怜呀！吱呜呜……”
毛栗一听，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大黑猫真是欺人太甚！你回去煮一锅汤圆子，我吃了长力气，今晚替你报仇。”
“好呀！”小鸡崽擦干眼泪，答应下来。
它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伤心起来：“吱呜呜……吱呜呜……”

前边是河，桥底下有只螃蟹，见小鸡崽哭得凄凉，问它说：“小鸡崽，小鸡崽，你哭啥呀？”
“我的妈妈和我的兄弟姐妹，全给大黑猫咬死、吃掉了，我现在是孤儿了，我好可怜呀！吱呜呜……”
螃蟹一听，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大黑猫真是欺人太甚！你回去煮一锅汤圆子，我吃了长力气，今晚替你报仇。”
“好呀！”小鸡崽擦干眼泪，答应下来。
它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伤心起来：“吱呜呜……吱呜呜……”小鸡崽一边走，一边哭，它的眼泪“滴滴嗒嗒”、“滴滴嗒嗒”落在路边一坨牛屎上。

牛屎见小鸡崽哭得伤心，问它说：“小鸡崽，小鸡崽，你哭啥呀？”
“我的妈妈和我的兄弟姐妹，全给大黑猫咬死、吃掉了，现在我是孤儿了，我好可怜呀！吱呜呜……”
牛屎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大黑猫真是欺人太甚！你回去煮一锅汤圆子，我吃了长力气，今晚替你报仇。”
“好呀！”小鸡崽擦干眼泪，答应下来。
它继续往前走，走呀走，走到大门口，又伤心起来，“吱呜呜……吱呜呜……”

大门口有三个小伙伴，它们是大石磨、擀面棍和缝衣针，在玩捕快捉飞贼的游戏呢，正捉得欢，见小鸡崽自个儿哭着回来，都停下来，问它说：“小鸡崽，小鸡崽，你哭啥呀？”
“我的妈妈和我的兄弟姐妹，全给大黑猫咬死、吃掉了，现在我是孤儿了，我好可怜呀！吱呜呜……”
“岂有此理，大黑猫真是欺人太甚！”大石磨、擀面棍和缝衣针义愤填膺，“咱们去厨房煮一锅汤圆子，吃了长力气，替你报仇！”

“好呀！”小鸡崽走进厨房，烧开一锅水。大石磨碾面，擀面棍擀面，缝衣针把汤圆子一个接一个放进锅里。
不一会儿，毛栗来了，往锅里下茴香。
再一会儿，螃蟹来了，往锅里下虾米。
又一会儿，牛屎来了，往锅里下蘑菇。
蘑菇一下，一大锅汤圆子喷喷香。小鸡崽盛了七碗汤圆子，毛粟一碗、螃蟹一碗、牛屎一碗、大石磨一碗、擀面棍一碗、缝衣针一碗，它自己一碗。大伙儿美美吃了一顿，个个力气长起来，于是出发去森林。

小鸡崽在前面走，毛栗跟在它身后；螃蟹跟着毛栗走，牛屎跟在它身后；牛屎后面有大石磨，大石磨后面有擀面棍，擀面棍身后竖着根缝衣针。
天上满是星星，但大森林里黑漆漆，啥都看不见。终于，七个小伙伴来到大黑猫的屋子面前。那屋子呀，开着两扇窗，大黑猫在屋里点起了火塘。

毛栗自告奋勇：“我守火塘。”
螃蟹自告奋勇：“我守水缸。”
牛屎自告奋勇：“我守门坎。”
大石磨自告奋勇：“我守门框。”
擀面棍自告奋勇：“我守左窗。”
缝衣针自告奋勇：“我守右窗。”

毛栗从左窗跳入屋，守住了火塘；螃蟹从右窗爬入屋，守住了水缸；牛屎守住门坎；大石磨守住门框；擀面棍跳上左窗；缝衣针跳上右窗。
大伙儿守好了，小鸡崽上前敲门：“大黑猫，我是小鸡崽，来找你报仇。”
大黑猫哈哈大笑：“我点起火塘，正准备烤鸡，你来得正好。”
“伊呀”一声，大黑猫拉开门。大石磨守门框呢，门一开，重重落下来，“咚！”一声响，大石磨砸在大黑猫头上，砸得它眼冒金星，急忙退回火塘边：“哎呀呀，不好，有埋伏！”
毛栗守火塘呢，一见大黑猫，立即爆炸啦，“嘭！”一声响，几百个火星迸出来，全跳到大黑猫身上，大黑猫霎时间着了火，烧得难受，忙跳进水缸。
螃蟹守水缸呢，一见大黑猫，左蟹钳“咔嚓！”，夹住了大黑猫的左屁股，右蟹钳“咔嚓！”，夹住了大黑猫的右屁股：“哎呀呀，不好，有埋伏！”
大黑猫疼得嗷嗷叫，往左窗户逃跑，给棒槌兜头打一棒；往右窗户逃跑，给缝衣针迎面刺一针：“哎呀呀，不好，有埋伏！”
没法子，大黑猫只好走大门逃命，不料一脚踩上一坨牛屎，“噼啪！”，滑了个四脚朝天。
大伙儿一轰而上，一通猛打。
“嘭嘭啪啪！嘭嘭啪啪！”
大黑猫完蛋了。
小鸡崽报仇啦！

后记：这是我最爱讲的中国故事之一，一再讲，一再修。讲呀讲，修呀修，再修不动了，它固定下来，成为它自己。
我喜欢这个故事泼辣辣的生命力，一切都是活的，每一个物品都有生命，就连一坨牛屎、一根缝衣针，也大放异彩。

本故事参考过林继富《弱小联合胜强敌——“小鸡崽报仇”故事解析》；民间故事《三姐纺棉花》；民间故事《小鸡报仇》；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4

咕咚2021.7修订稿

一苇 述

木瓜熟了，风一吹，从高高的树上落入湖水中，湖面溅起个大水花，发出了“咕咚！”一声响。
六个兔子大吃一惊，拔腿跑进树林去。
三只山羊在树下吃青草，看见兔子跑，急忙问：“兔子，兔子，为啥跑呀？”
“大事不好啦，太可怕啦！‘咕咚’来啦！”
三个山羊一听，立即跟上兔子，拼命地朝前跑。
两只小鹿在山坡玩耍，看见山羊跑，急忙问：“山羊，山羊，为啥跑呀？”
“大事不好啦！太可怕啦！‘咕咚’来啦！”
两只小鹿一听，马上上山羊，没命地朝前跑。
一群猴子在树上摘毛桃，见小鹿跑，急忙问：“小鹿，小鹿，为啥跑呀？”
“大事不好啦！太可怕啦！‘咕咚’来啦！”
猴子一听，毛桃不摘了，一个个跳下树，跟上小鹿，四脚不着地，风一样朝前跑。
……
就这样子，一个传一个，狗熊跑起来了，老虎跑起来了。大伙儿慌了神，闷声闷气跑呀跑，跑过一座山，转到另一座山。
山顶上，站着个山神，见老虎跑得急，追上去问：“老虎小弟，干嘛跑得大汗淋漓？”
老虎说：“山神老爷，大事不好啦！太可怕啦！‘咕咚’来啦！”
“咕咚？咕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我听狗熊说的。”老虎问前头的狗熊，“狗熊，狗熊，咕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我听猴子说的。”狗熊问前头的猴子，“猴子，猴子，咕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一个一个追问上去，一个一个都说不知道。
最后，三只山羊问前头的六只兔子：“兔子，兔子，咕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六只兔子停下脚步，想了想：“咕咚么，咕咚是树上的怪物，从树上飞到湖里。”
“带我看看去，”山神说，“我不怕它。”
六只兔子掉转头，带着三只山羊，两只小鹿，一群猴子，一个狗熊，一个老虎，一个山神，走啊走，走回到湖边。
兔子朝木瓜树一指：“看哪，咕咚在那里！”
“咕咚！”
风刮得欢，又一个木瓜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湖里，溅起一个大水花。
“哈哈……哈哈哈……”山神大笑，“原来‘咕咚’是木瓜呀，我们把它吃掉吧！”
山神走进水里，捡起两个金黄金黄的大木瓜，支起大铁锅，煮了一锅木瓜汤，大伙儿一个分一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咕嘟咕嘟”，味道可鲜美了，大伙儿喝了个碗底朝天！

后记：这几天开始复习了，不讲新课，只做练习。我顺手拿起一年级下册的语文书，读到《‘咕咚’来了》，觉得故事的场面特别好玩，动物一个接一个向前跑，游戏感与图画书《月亮的味道》相似。另外，这故事和《老虎不怕就怕漏》一样深有教益。“咕咚”跟“漏”相比，毫不世故，无限纯真。
这是新增的课文，我小时候课本里没有这一篇——这个故事如果我来讲，就这么讲。

本故事参考过小学课文《“咕咚”来了》、肖毛扫描校对的藏族民间故事《咕咚》。

5

谁的本领大2021.7修订稿
一苇 述

从前有一片山坡，山坡上有一间茅屋，茅屋里有一顶王冠。老虎、龙、公鸡、猴子、蛇和熊从森林跑出来，它们都想当王，戴起那顶王冠。
老虎说：“我是百兽之王，这王冠嘛，戴我头上，正合适！”
龙说：“不行！你能飞天吗？你能入海吗？你有我帅吗？”
公鸡昂起头：“要是比本事呢，还是我大，我能把太阳叫出来。”
猴子不同意：“要说脑瓜子，还是我最聪明。我能顺着天梯爬上天，你们行么？”
蛇冷冰冰阴声说：“哼，你们小心点儿！”
熊咆哮起来：“什么？谁敢小看我？”

正吵得不可开交，来了一个人。
“你们别吵了，我来当裁判。”人把六个动物领入茅屋，给它们定规矩，“现在，我把矮门关上，你们轮流到外面去，谁能把大伙儿全吓怕，就算谁本领大，王冠就归谁，怎么样？”
动物们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同意了。于是，大伙儿抽签定次序，轮流出门显本领。

公鸡第一。
它走到门外，面对茅屋，昂起鸡头，扬起翅膀，使出全身的力气，“喔喔喔”大叫起来。大伙儿听到鸡叫，哈哈大笑，丁点儿不害怕。
公鸡鸡冠子涨得通红，回到茅屋，找了个草窝，趴下去，不吭声了。

猴子第二。
它走出屋门，一个跟斗翻上屋顶，迎着风，在屋顶上翻了七十二个跟斗。那屋子盖得扎实，任它怎么翻腾，屋里只听到轻微的“嘭嘭……”声，大伙儿说说笑笑，谁都不害怕。
猴子折腾累了，垂头丧气爬下地，回到屋里，伏在角落喘气，不吭声了。

蛇第三。
它爬到门口，倒转身，竖直身子，吐出蛇信子，说：“我有毒。”
大伙儿都有点怕。但是呢，因为隔着门，屋内的动物并不惊慌。
蛇无声无息从门洞钻回来，身子盘成一团，不吭声了。

熊第四。
它走到门外，用熊掌跺地，一下，两地，三下……地面轻微颤抖。熊确实有点威力，不过呢，没有谁真正被它吓倒。
熊走入屋，环顾四周，说：“我厉害吧？”
龙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本领？”说完，龙头一昂，龙尾一摆，破门飞了出去。
龙一飞出门外，当即卷起大风，云从地底下涌出来。龙左爪子一扬，扔出去一道闪电，右爪子一扬，扔出去一个炸雷。紧接着，狂风暴雨来了，把茅屋打得东倒西歪。
几个动物吓得浑身颤抖。人也竖起了大拇指：“龙，你本领真大。”
老虎不服气：“龙，你把他们吓住了，但我不怕你。”

老虎冲出门外，张着牙，舞着爪：“你们必须尊我为王，否则，我吃了你们！”
动物们吓呆了。
但人很镇定。
老虎来到人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道：“我要吃你，你不怕吗？”
人连忙走出门外，对老虎说：“我也显显我的本领。要是你不害怕，我让你当王。”
老虎以为自己赢定了，不由得得意忘形：“好！”

人绕茅屋走了一圈，牢牢关上所有的门窗，塞住门洞子，然后，他划着打火石，把茅屋点燃。
火越烧越旺，屋里的动物吓坏啦！
公鸡拍着翅膀飞出来，可是呢，大火把它的翅膀烧了一半，从此，鸡再也飞不高了。猴子机灵，上蹿下跳，推开一扇窗，逃了出来。可是呢，火把它屁股上的毛烧光啦，从那时起，猴子无论跑到哪里，总光着个红屁股。蛇也遭了殃，被大火烫掉了一层皮。熊是个呆子，仗着身体沉重，一味在火里打滚，结果全身上下全烧黑了。龙逃出火海，一头钻入水里，水清凉甘甜，比待在火里舒服多了。从此，龙深深潜入水底，很少再出来。老虎跑得快，但还是给火苗舔上了，身上烧出一道道斑纹。

从那以后，动物们都承认人的本领大。于是，人戴上了王冠。岁月漫漫，天长日久，王冠慢慢演化成帽子。
你瞧，你头上就有一顶，不是吗？

后记：这个故事迷人之处，不仅在于对动物特性生动有趣的解释，更在于它对火的威力的阐述，它彰显着火在人类进化历程中的重大意义。
我读这个故事，分外亲切——对于鸡的不能高飞、蛇的年年蜕皮，芦村也有类似的解释。据说玉皇大帝原本想让人长生不老，于是教一只五彩公鸡传话：“人老脱皮，蛇老死。”
结果呢鸡传错了，说：“蛇老脱皮，人老死。”
人当然生气，就把鸡美丽的长羽剪短了，使它再飞不上天庭，人把它养在院落里，逢年过节宰来吃。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中国美丽故事》之《谁的本事大》；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之“人会用火”型

6

狐狸、猴子、兔子和马2021

一苇 述

树林里有个狐狸，它馋嘴贪吃，又爱捉弄人，每日欺负这个，瞒骗那个，四坊八邻，没有一个不曾吃过它的亏。
总而言之，一提起狐狸，个个恨得牙痒痒。

于是乎，猴子与兔子密谋一夜，想出一个整治的法子。第二天露水晶亮，朝颜初开，那猴子跑去离狐狸不远的地方，抓住桃枝荡秋千，一边荡一边笑，只笑得毛桃落了一地。
狐狸听见笑声，跑来凑热闹：“猴尿泡子，干嘛自个儿偷着乐呀？”
猴子一个筋斗从树上翻下来：“狐狸，你知道世界上什么肉最好吃吗？”
“什么肉最好吃？”狐狸馋虫子爬上脸，眼睛亮起来，“什么肉最好吃，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从前周游世界，曾经听皇城根下的美食家说，天下最好吃的呀——莫过于马屁股上的肉！”

狐狸口水“滴滴嗒嗒”流下来：“马屁股上的肉，想来肥美——只是，那很难吃到嘴呀！猴机灵子，你有办法么？”
“办法倒有一个，就看你机警不机警。”
“嘻嘻，天下还有比我更机警的吗？”狐狸把心口拍得“咚咚”响，洋洋自得。
于是猴子就把办法说出来了：“现在，马在山涧边大树下睡觉呢，待会儿咱俩偷偷走到它身后，把咱俩的尾巴和马尾巴牢牢系在一起。这一来，马想跑也跑不掉啦，咱俩放开肚皮，美美吃一顿，怎么样？”
狐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冒失。这会儿天大亮，马该醒了。这事咱俩改日再谈，改日两谈！”
说着，那狐狸摆摆长尾巴，朝着山涧相反的方向，走了。
猴子见狐狸走了，也跳上树，从一棵毛桃跳往另一棵毛桃，不知上哪去了。

狐狸见猴子走了，马上折回来，偷偷溜到山涧边，果然看见马卧在大树下，鼾声如雷，正睡得酣实呢！
狐狸心里乐开了花，蹑手蹑脚走过去，拿自己的尾巴和马尾巴搭在一起，一弯，一钻，一拉，牢牢打上一个死结，然后呲着牙，张大嘴，对准马屁股，狠狠咬下去。
“哎哟！”马从睡梦中惊醒，屁股痛得钻心钻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只觉得尾巴沉甸甸不对劲，以为被恶鬼抓住了尾巴，肝胆都吓破啦，立即疯狂地叫起来，撒开四蹄，拼了性命往前奔跑。
这一跑，却把狐狸颠到地上了。
这可苦了狐狸，它让马拖着在地下滚，往东一撞，撞着大树，往西一撞，撞着石头。“哎哟！哎哟！停！傻马，快停！”狐狸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叫喊，又是哀求。可是，马在山风中飞奔，怎么听得清狐狸说啥？
屁股后头传来可怕的尖叫声，源源不绝，马完全给吓坏啦，以为恶鬼缠身，拼尽全力只想甩掉那恶鬼，无奈怎么甩都甩不掉，于是越跑越起劲。

再说猴子，当时它跳上桃树，在树顶穿梭，紧追着狐狸察看动静。这会儿，见狐狸给拖得这样好看，禁不住拍手鼓掌，两脚直跳。因为欢乐得过了头，一不小心，跳闪了脚，直愣愣从树上掉下来，屁股着地，摔了个通红。
兔子见狐狸翻滚得精彩，猴子摔得绝妙，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止不住，嘴巴笑豁了。
所以呢，直到现在，兔子嘴巴还是豁的；猴子屁股永远红通通，就像初绽的鲜花；狐狸身上的皮总是黄一块灰一块——那是叫马在地上拖出来的；至于马，也落了个后遗症，再也不敢躺地上睡觉了，再苦再累再困，往地上打个滚，立刻站起身来。
这故事有几个教训：坏人必有恶报；太高兴会摔跤；看热闹时，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睡觉，也要防备袭击。

后记：大约小学三年级，周黄耀老师上语文课，拿了本故事书，给我们念这个故事——后来有一节课，他还念过《长发妹》。我对这故事印象深刻，觉得很好玩。它至少有六个趣味点：1狐狸尾巴与马尾巴打结2狐狸咬马屁股3马拖狐狸跑4猴子太高兴摔了跟头5兔子笑裂嘴6马从此站着睡觉。一个故事有这么多优点，简直魅力没法挡！
老赵告诉我，此故事她小时候听过，她爹讲的。可见河南亦有流传。

本故事参考资料：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民间故事《狐狸、猴子、兔子、马》张世荣记录 林卉改写

7

牛偷禾2021

古时候，所有动物都会说人话。
后来，有些动物不知天高地厚，泄露了天机。玉皇大帝生了气，就降下一道圣旨，不准动物说人话。
但是呢，螃蟹装聋作哑，躲在圆滚滚的蟹壳里（那会儿，螃蟹是圆的），完全不理会玉皇大帝的禁令。
话说有一回，牛在水稻田偷禾吃。
螃蟹看见了，立即大声喊：“牛偷禾！”
牛想让它别叫，但是牛已经不会说话啦，只能用牛眼睛瞪它，“哞哞”叫着警告它。
可是呢，螃蟹非但不理会，反而叫得更起劲：“牛偷禾！牛偷禾！”
牛愤恨不过，举起牛蹄子，向着那螃蟹，狠命一踏。“啪”一声，可怜圆滚滚的螃蟹，当场给踩扁了！

因为这事儿，直到现在，螃蟹背上仍留着一个牛蹄印。
螃蟹挨了这一脚，知道祸从口出，再也不敢说话了。

后记：这典故，从前在芦村，是人人都知道的。其实并不是很久以前，就在我的小时候，芦村有水稻田，有牛，小蟛蜞数不胜数。
可是啊，现在，芦村的小孩，他们非但听不到这些故事——就连水稻田、牛、小蟛蜞，也见不着了。
我内心深处，那深重的、无从言说的乡愁，难道仅仅只有我一个人在悲怆地体验着吗？难道你们都觉得，这些事儿一丁点儿不重要吗？难道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故事、所有属于这片土地的文化的根基，就这样被劣质的经济大潮席卷而去，也没有别的人，会有一丁点儿的心痛吗？

本故事参考资料：广州民间故事《蟹的故事》 大可 搜集记录；广东湛江民间故事《牛和蟛蜞》 炮奶奶 讲述 梁振宇 采录；广东电白民间故事《牛踩蟹背》

8

老雕借粮2021.7修订稿


一年冬天，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树上有个喜鹊，家里没粮断了炊，跑到老鼠家借粮。
老鼠很富庶，有个大粮仓。
来到老鼠家门口，碰到两个小老鼠，喜鹊嘴甜甜说：“小沾光，家去问问大沾光，有粮可好借一担？小斗借，大斗还。转过年，打下粮来翻倍还。”
两个小老鼠一听真高兴，转身跑入屋，来到大老鼠跟前：“老爹，门外有人来借粮。”
大老鼠问：“来的什么人？”
“头戴黑褐帽，身穿紫光袍，不高也不矮，是个好人才。”
“说的什么话？”
“他说呀：‘小沾光，家去问问大沾光，有粮可好借一担？小斗借，大斗还。转过年，打下粮来翻倍还。’”
那会儿，大老鼠刚刚泡好一壶茶：“哈哈哈，这话说得好听哪！请他进来坐一坐，暖和暖和。”
喜鹊在老鼠家喝了香茶，吃了点心，挑了满满一担粮，高高兴兴往家赶。

走到半道，遇见个黑老雕。黑老雕正饿着肚子，见喜鹊挑着一担粮，马上往前路一挡，厉声问：“呔！你从哪里来？”
喜鹊吓得浑身颤抖：“刚从老鼠家借粮来。”
“呀，怎么借的？”
喜鹊不乐意告诉老雕，可又怕得罪他，就说了谎：“我在老鼠家门口，碰到两个小老鼠，就说：‘小猫菜，家去问问老猫菜，有粮可好借几担？大斗借，小斗还。转过年，打不下粮不用还。’”
黑老雕一听，嘿嘿直笑，放喜鹊走了。

过一会儿，黑老雕来到老鼠家门口，见两个小老鼠捕快捉飞贼玩得欢，就截停了，说：“小猫菜，家去问问老猫菜，有粮可好借几担？大斗借，小斗还。转过年，打不下粮不用还。”
俩小老鼠一听心里慌，急急跑入屋，对大老鼠说：“老爹，门外又来人借粮。”
大老鼠问：“来的什么人？”
“头戴黑帽子，身穿黑袍子，一脸黑麻子，是个壮汉子。”
“说的什么话？”
“他说：‘小猫菜，家去问问老猫菜，有粮可好借几担？大斗借，小斗还。转过年，打不下粮不用还。’”
大老鼠一听，勃然大怒：“去跟他说：‘没有！’”

老雕听小老鼠说“没有”，脸一沉，装得像聋子一样，说：“我聋了，听不见，靠近些，大声说！”
两个小老鼠走到老雕跟前，大声说：“没有！”
老雕仍然说：“我聋得厉害，还是听不见，再靠近些，再大声说！”
两个小老鼠又再往前走两步，这下子，正好送到老雕嘴边。老雕脖子一伸，一啄，叼起一个小老鼠，飞起来。
另一个小老鼠机灵，大声喊：“你话没听完！我老爹说的是：没有息，不用还！”
“哈哈哈……”黑老雕大笑起来，这一笑，嘴巴张开，小老鼠从空中掉下来，“噼啪”一声，摔肿了屁股。
两个小老鼠飞快跑回家，紧紧关上门。
一个揉屁股：“吓死宝宝了！”
一个捂心口：“幸亏跑得快，差点成了老雕菜！”

后记：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只想记下“小猫菜”“老猫菜”那段话。然而动笔写故事笔记，还是把整个故事重新写了一遍。不过，无论如何我不能接受原故事的结尾。今天给孩子们讲述它，结尾变成这个样子，我就比较满意了——不能让坏人得逞，但要留个教训，至少要让孩子知道，面对坏家伙，得有警惕心。

本故事参考资料：山东民间故事《老雕借粮》 刘士圣 搜集

9

老虎向猫学本领2021

一苇 述

很久很久以前，老虎虽说魁梧威猛，却蠢不拉叽的，啥本领也没有。豹子豺狼欺负它，狐狸兔子捉弄它，搞得老虎灰头土脸，十日里头，倒有九日在挨饿。

有一天，老虎饥饿难耐，肚子“咕咕”叫，突然一只胖老鼠从身边跑过，正要去追，一只猫疾跑上来，一跃，一扑，把胖老鼠按在大青石上。
老虎见猫本领高强，连忙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猫，您太厉害了！我要拜您为师！师傅，求求您，教我本领吧！”
猫摇摇头：“老虎，论身材，你高我十倍。论力气，你大我百倍。我怎么能当你的师傅呢？”
老虎“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苦哀求：“师傅，您刚才那一跑、一跃、一扑，三样功夫十分了得——就教我这三样武艺吧！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情愿做牛做马孝敬您老人家。”
猫听老虎说得恳切，就收了老虎做徒弟。
它把胖老鼠放了，让老虎去捉。可是那老虎笨手笨脚，追了几步没追上，给那胖老鼠逃走了。
猫教训它：“老虎，你天资愚笨，以后定要刻苦学艺。我教你本事，不图你感恩图报，只望不要过河拆桥，不要背后插刀，也就心满意足了。”

从那天起，猫师傅一心一意教老虎本领。那老虎徒弟呢，知道自己笨拙，就踏踏实实地学习。过了一年，老虎掌握了第一招“跑”的窍门，只要发力，就能跑得脚下生风，山林百兽，竟有九十九只赶不上它。
学会了奔跑，猫师傅教老虎第二招——跳。老虎前半年学习向上跳，后半年学习向前跳，终于懂得了“跳”的真谛，从此弹跳自如，逢沟过沟，逢涧跳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第三年，猫师傅教老虎第三招——扑。老虎经过两年的学习，慢慢变得机灵了，才学了三个月，就掌握了朝前扑、跳起来向高处扑、尾巴一扫转身再扑……种种扑腾动作，它练得比猫还娴熟。老虎本来身材高大 ，力量惊人，如今学会“跑、跳、扑”三样本领，融会贯通，不久就跑得比猫快，跳得比猫高，扑得比猫准。
老虎武艺高强，山林百兽不是它的对手，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时日一长，它变得很傲慢，不再把猫放在眼里。
一天，老虎对猫说：“师傅，我向你学了三年武艺，也是时候出师了！来，咱俩比试比试。”
说完，老虎大吼一声，朝猫猛扑过来。
见老虎来者不善，猫转身逃跑。然而，猫跑上山路，老虎追上山路；猫跳过山沟；老虎追过山沟；眼看无路可逃，猫纵身一跃，顺势爬上大松树，站在树顶上，警惕地看着树下的老虎。
老虎待在树底下，又是跑、又是跳、又是扑，使出浑身解数，然而奈何不了树上的猫。
它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收起凶相，露出笑脸，仰起头对猫说：“师傅，刚才徒弟跟你开玩笑。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不敢忘记师恩，求师傅下来，把爬树的本领教给徒儿！”
猫说：“如果教会你爬树，我就会到你肚子里去了。再见了，老虎！你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猫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它跳呀跳，跳到最后一棵树，纵身一跃，出了森林。
所以呢，直到今天，猫都很少到森林去。而老虎呢，它跑得快，跳得远，扑得狠，却终始不会爬树。

后记：记得小时候，在门前乘凉，我爸给我讲这个故事，他当时引了一句俗语，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我父亲是个木匠师傅，也有两三个徒弟，不知道授徒时，有没有留一手？我猜想没有，一来他纯朴，二来他那些徒弟后来个个比他有出息，那有出息处，看来都不是他能教的。我一直觉得我老爸这点十分厉害，他无论教谁，教上一会儿，那徒弟就远远比他强。

10

猴子和蚂蚱争田坝2021

一苇 述

古时候，野兽和虫子都会说话。
蚂蚱住在田坝，田坝可是好地方，不但粮食充足，每天清晨呀，还能喝到新鲜甘甜的露水。猴子王看着眼红，就从山上跑下来，和蚂蚱争田坝。

猴子王装得心平气和，和蚂蚱王商量：“你们小孩子家家，不如住到山上去。我们大人要体面，想住这田坝。”
蚂蚱王不乐意上山：“祖先住田坝，我们就住田坝。田坝肥活活，山上瘦巴巴，我们不到山上去！”
猴子王生气了：“你们这些小不点儿，真是不听话。不如咱俩打一架，谁打赢，谁住田坝。”
蚂蚱王没奈何，只得答应：“打就打！”
于是约定了时间，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又约定了战场，战场是田坝。

第二天天麻麻亮，山上的猴子一个举一根木棍，浩浩荡荡奔下山。一来到田坝，猴子王就唤蚂蚱：“蚂蚱，蚂蚱！快来打架！”
“谁怕谁，打就打！”
一只蚂蚱一跳，跳上一个猴子的鼻子尖。另一个猴子看到，忙说：“别动，你鼻子上有只蚂蚱，等我打死它。”这猴子举起木棍，朝那猴子鼻尖狠命一打。蚂蚱跳得巧，早已逃走，那猴子重重挨了一棍子，仰面倒在地上，死了。
就这样，蚂蚱跳来跳去，猴子穷追猛打。
这场战争从清晨一直打到黄昏，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不容易天黑下来，两支军队鸣金收兵。猴子王吹响口哨，点兵点将。点来点去，只点着自己一个。原来，除了猴子王，别的猴子都给打翻在地，起不来了。那蚂蚱王呢，在另一边清点蚂蚱，蚂蚱都还在，一个个活蹦乱跳，得意洋洋。
蚂蚱王哈哈大笑，问猴子王：“你说，是你们猴子厉害，还是我们蚂蚱厉害？”
猴子王蛮惭愧：“你们蚂蚱厉害。”
“那好，你说，该谁住田坝？”
“唉，我回山上去，你们继续住田坝。”猴子王耷拉着尾巴，上山去了。

所以呀，直到现在，还是猴子住山上，蚂蚱住田坝。

后记：这个故事精短有趣，在这个炎烈的午后，像一道冰镇的甜点。读之，一笑；写之，一笑；修之，再一笑。如此，谓之“三笑小点心”。

本故事参考资料：布依族民间故事《猴子和蚂蚱》 覃大鹏记录整理

11

螺蛳与老虎赛跑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一只老虎，跑到湖边喝水。
湖边伏着一个螺蛳，正在午睡。
老虎唤醒螺蛳，侮辱它：“你又傻，又小，还慢，凭什么叫螺蛳？从明天起，不许你叫螺蛳了，改名为‘螺屎’吧！”
螺蛳高声抗议，尖叫起来：“谁说我慢？我比你快多了！”
老虎笑得捂住肚子，在沙地上打滚。
“你不相信？”螺蛳提议，“明天咱俩举行一场环湖赛跑，怎么样？”
听说要赛跑，老虎很兴奋，因为它是山上的大王，也是跑步的健将。

第二天大清早，老虎来到湖边，螺蛳正在等它。
老虎等不及，摩拳擦掌：“怎么样？开始吧？”
“好，开始。”
老虎一阵风奔跑起来。湖又阔又大，等老虎气喘吁吁跑回原点，却发现，那螺蛳早就抵达了。
“老虎，你输了。”螺蛳慢条斯理地宣布，“事实证明，我比你快。”
老虎咆哮起来：“你根本一步没跑！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你不相信？那明天再跑一次，怎么样？”
“必须再跑一次！明天我跑一程，要唤你一声，如果听不到回应，算你输！”
“没问题。”

第二天，不，第三天了。大清早，老虎来到湖边，螺蛳正在等它。
老虎等不及：“开始吧！”
“好，开始。”
老虎一阵风奔跑起来。跑了一程，它唤一声：“螺蛳！”
没想到，前面立即答应：“我在这里！”
老虎大吃一惊，急得像离弦的箭，拼了命飞奔。又跑一程，它又唤：“螺蛳！”
前方，螺蛳高声答应：“我在这里！”
老虎气急败坏，又再跑了一程，又唤：“螺蛳！”
还是在前方，螺蛳回应：“我在这里！”
老虎吓破了胆子。
它不敢再跑了，掉转身，逃回山林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螺蛳有很多亲戚，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它们每隔一段路，就埋伏着一个。所以呢，跟老虎环湖赛跑，螺蛳永远也不会输。

后记：从前有一回，我到广西去，点了一碗柳州螺蛳粉，翻来找去，没见着螺蛳，就问饭店老板：“螺蛳呢？螺蛳在哪里？”
老板翻了一串白眼：“谁告诉你螺蛳粉里有螺蛳的？”
那老板太没意思了——要是这个故事里，螺蛳们听见这个问题，想必会积极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想想看，满满一个大湖，此起彼伏，全是螺蛳的声音……多好玩呀！

本故事参考资料：袁珂《中国神话史》；《中国民间故事集成 云南卷》；佤族民间故事《老虎和蜗牛》、《老虎走田埂》；僳僳族民间故事《蛤蟆智胜小花兔》

12

义犬情深2021

一苇 述

吉林人黄春旺，家住长白山脚下，平日务农耕作，喜好打猎。他为人仁厚，曾经在雪地上捡拾到一条冻僵的小黄狗，抱入怀中保暖，又带回家驯养，取名“小黄”。过了半年，小黄狗长成大黄狗，与他蛮贴心，整日跟随左右。每每他上山打猎，小黄是个好帮手。

一晚，黄春旺与朋友聚会，喝得醉熏熏往回走，走到半道，酒意上头，见路旁有个草垛子，靠过去坐下，点着一袋烟，烟没抽完，“呼噜噜”睡死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天已大亮，睁眼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他昨晚依靠着的草垛已成灰烬，大片荒野给烧成了白地，只有他身下躺着的一小块草皮仍然青绿，湿漉漉仿佛下过雨。而他自己全身湿透，除外套有狗牙撕裂的痕迹外，毫发无伤。而小黄正趴在他身旁，昏死了过去。
黄春旺深受惊吓，一骨碌爬起身，回想起昨夜情景，推想自己抽烟引燃了草垛子，小黄奋力把自己拖离了险境。他沿着水渍子，走向附近一个小水塘，塘水已经近乎干涸。他明白了，是小黄昨晚一趟一趟往返，用身体沾上水，洒在他周围，救了他。
他回到那片草皮，抱起黄狗，嚎啕大哭。小黄听得哭声，醒转过来，原来它只是累晕过去，并没有死。
黄春旺无限欢喜，从那以后，对待小黄更加亲厚。

却说黄春旺一家两口，眼见已到中年，一直没能生儿育女，只有一个侄儿，却是个偷鸡摸狗的浪荡子。
春旺媳妇说：“咱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这田地、鱼塘、屋舍……无论如何不能交给那个恶侄，总得有个自家骨肉才好。”
她想好计策，就去邻村媒婆家，正好李家集有个头生女芳儿，才十六岁，老父亲生病急着要钱救命，又有一窝弟妹张嘴等饭吃，正托媒婆找人家。李芳儿彩礼要得蛮多，春旺媳妇也不计较，做主订下了这门亲事。没多少天，丰厚的彩礼送出去，大红花轿就抬了回来。
那芳儿哭肿了双眼，两个肩头一耸一耸，一味在抽泣。
黄春旺看着不忍心，就对她说：“别哭了，这样吧，我认你做义女，从今以后，你只在我家养着。以后给你找个年貌相当的后生哥，堂堂正正嫁过去。”
黄春旺说了这话，就出了新房，去找他媳妇，媳妇虽说心疼彩礼，到底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于是公告四邻，认了李芳儿为义女。芳儿活泼勤快，里里外外帮着操持家务，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倒也过得快活。
没想到，到了年底，春旺媳妇有了身孕，怀上了娃娃。
这一来，一家人当真欢喜坏了。芳儿照顾义母，里外打点，十分周全。
一晃眼就足月了，春旺媳妇要生产。因为高龄产子，早早请来个接生婆，那日胎儿发动，疼了半天没生下来，眼看天要黑，春旺侄儿突然闯进家门，急慌慌传来个消息：“芳儿亲爹急病，眼看要死，叫芳儿快快回去，见最后一面。”
一头亲爹要死，一头义母难产，芳儿十分为难，她一咬牙说：“不差这些时，我等义娘生下娃儿再回去。”
黄春旺说：“这边有我呢，不碍事，你回家见亲爹要紧。”
芳儿离了家，急急往李家集赶，春旺媳妇又折腾半晌，总算生下来一个小子。可是，那小孩小脸铁青，一动不动，也不啼哭。
接生婆拍半天没动静，叹口气说：“白欢喜一场，生下个死孩子。”
春旺媳妇急痛攻心，“啊”一声昏死过去，接生婆把娃子往黄春旺怀里一塞：“死娃子不中留，你抱去扔沟里，快快回来照料你媳妇。”
黄春旺眼泪哗哗往下掉，扯起媳妇一件棉袄子，包住娃儿，走出荒野地，见着一道土沟，放下娃娃，转身就走。
没想到，他前脚一走，大黄狗就蹿上来。
“唉，命该如此，徒唤奈何？”他以为大黄狗要吃那个死孩子。
黄春旺强忍眼泪，没有回头，回家照料媳妇去了。

再说芳儿，回到李家集，见她老爹好端端躺在床上：“爹，啥事儿叫我回来？”
“不知哪个给我下了巴豆，一整天拉得要死，这会儿又好了。”
“既然没事，那我回去照顾义娘了，她正生娃哩！”
“啊，你快去！”
芳儿脚不沾地，急急又赶回来。走到半道，“呼”一声蹿出个大黄狗，芳儿认得是家养的小黄，就伸手摸摸它的头。大黄狗一口咬住芳儿的裤腿，硬生生把她往荒野拉。好不容易来到一道土沟，又紧拽住她往下按。
那会儿天蒙蒙亮，芳儿低头看时，原来是她义娘的一件棉袄子，里头包着个刚生下来的娃娃，那孩子脸涨得通红，想哭哭不出声，肚子一鼓一鼓耸起来，肚脐眼上，一根大针顶出来半截子。芳儿连忙拔出大针，抱起孩子就往义父家跑。
黄春旺夫妇见娃儿活过来，十分震惊，无限欢喜。
芳儿拿出大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黄春旺沉吟半天：“料想我那恶侄买通接生婆，陷害我娃儿。这回幸得小黄忠义，芳儿懂事，才救回了孩儿性命。”
于是告到衙门，人证物证俱在，那侄儿无法抵赖，只好招供，判了牢狱监押。
因为经历了这翻灾劫，那娃儿取名“幸得”。芳儿对待幸得比亲弟弟还好，把幸得扶养到五六岁，黄春旺夫妇给她找到一户好人家，堂堂正正嫁了过去。出嫁以后，也像亲女儿一样走动，一丝儿间隔也没有。

芳儿出嫁后，幸得上了学堂。黄春旺得了空闲，总带小黄去打猎。有一回碰到一个狼窝，大狼不在，窝里只有一条青色的小狼崽，那狼崽只有一尺多长，目光灼灼，惹人怜爱。黄春旺不忍心打死它，就抱回家驯养，起了名字，叫它“小青”。
小黄和小青同吃同睡，在家一起玩耍，上山打猎配合默契。
过了两年，小黄渐渐显出衰老的迹象，小青却越长越威武，远近的猎狗都有点怕它。
那年秋天，黄春旺带小黄、小青上山猎鹿，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鹿没猎着，只打到几个山兔子。吃过干粮，黄春旺犯困，在地上铺了些干草，躺下身，睡着了。睡梦中，突然被气势汹汹的犬吠声惊醒。睁眼一看，小黄正对着小青狂吠。他以为它俩打架，就吆喝小黄，待它们平静下来，他又躺下去，睡着了。
睡梦中，又是一阵凶猛的犬吠声，黄春旺惊醒，睁眼一看，又看到小黄疯狂地吠叫，仿佛向小青挑衅。
黄春旺觉得诧异，小黄向来驯顺，性情温厚，为什么这般反常？他起身喝停小黄，喝了些水，又再躺下身去。这回他心里犯疑，并没有真睡，只半闭着眼看动静。小青以为他睡定，突然龇牙咧嘴朝他猛扑。小黄急急跳起，奋力拦住小青，愤怒地吠叫。黄春旺看得清楚，一下跳起，一枪杆子朝小青打去。到底驯养了这么久，不舍得真打死它。他宰杀了一只山兔子，割成两半，一半喂了小黄，一半扔给小青。等小青吃饱，他对它说：“你我相伴这么久，我不忍心打杀你，你走吧！”
小青头也不回跑入山林，不见了影子。
那回以后，黄春旺好久没有上山打猎。

他最后一回打猎，是在下一年的春天。
那时冰消雪化，草木萌芽，黄春旺扛着猎枪，带着小黄，转过一个山坳，突然十几条狼从树林冲出来，一下子把他俩团团围住，黄春旺枪法好，弹药又充足，没费多大工夫就把狼群打散了，伤狼倒的倒，走的走，到最后，只剩下一条大青狼。
那青狼凶猛狡猾，躲闪腾跃十分灵敏，枪弹打不中它，大刀刺不着它，趁黄春旺装枪喂弹药，它突然蹿上来，兜头把他扑倒，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锋牙利齿，就要咬他脖子。
正在危急关头，小黄猛冲上来，一口咬住那青狼的后颈。青狼扭转身，与黄狗扑打撕咬。黄狗体力比不上青狼，被青狼按在地上，青狼低下头，咬住了黄狗的喉管。这时，黄春旺已装好弹药，瞄准青狼，一梭子打过去。
“砰砰砰……”连声枪响，子弹全部命中，青狼应声倒地。
打倒了青狼，黄春旺抱起老黄狗，老泪纵横。老黄狗被青狼咬断咽喉，已经断了气。
他掀起青狼，认得狼腹上的斑纹，果然是小青。
他哀伤地叹息，就地挖了两个坑，一个埋下小黄，另一个埋下小青。
然后他拖了枪杆下山，从此永不打猎。

黄春旺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活到很高的寿数才离世。但是，在小黄死后的漫长岁月，他再也没有养狗。

后记：江帆老师把忠犬故事统称为“义犬救主”，在东北故事圈，这类故事文本繁多。我读着江帆老师的论文，按图索骥，把她所提到的文本一一找来，篇篇读去，想像长白山山高林茂，在过去的漫长岁月，猎人曾经与他们的猎犬相依为命，雄姿英发，逐鹿追狼。
我写成这篇故事，向义犬致敬。

本故事参加文本：江帆《危难之际显忠义——“义犬救主”故事解析》；山东胡怀梅故事《狗命换人命》；辽宁谭振山故事《洞房认义女，黑狗救婴儿》 江帆 采录；吉林民间故事《小黄和小青》 傅明德 讲述 于济源 采录。

13

猫狗结怨2021

一苇 述

古时候有一个人，养了一只猫，一条狗。
猫会抓痒，狗能撵兔子，主人很宝贝他的猫狗，有鱼有肉总少不得它们一份。

有一年，主人的妻子怀了孕。没想到，生下来的不是人类小孩，而是一条带角的小白蛇。主人很害怕，把蛇孩子送到山脚下，对它说：

蛇孩子，蛇孩子，
以后就让上天庇护你，
以后就让大地养育你，
从今以后，你就是你自己。

蛇孩子有灵性，点点头，爬入了深山。
过了三年，一天清晨，突然狂风暴雨，一条白龙撞开窗户，飞进屋里。那白龙吐出一个白盒子，放在饭桌上。
“我要上天去了。”白龙说，“这个宝盒留给亲爹亲娘，想要金银钱米，摇一摇就有了。”
说完，白龙飞出窗外，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再也看不见了。
主人拿起宝盒，摇了摇，说：“想要钱。”
话音刚落，宝盒“哐啷哐啷”响得起劲，打开一看，满满一盒子全是钱。
从此，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货郎，那货郎油嘴滑舌，逗得主人也谈笑风生，两人聊天聊到天黑，话儿还说不完，于是点起蜡烛继续聊。后来，夜深了，困倦了，货郎就不走了，在主人家住下来。
到了半夜，那个货郎悄悄起身，潜入密室，把主人的宝盒偷走了。
丢失了宝盒，主人渐渐穷了下来，后来，家里连肉都吃不上了。猫和狗饿得直叫唤。主人听得心烦，抄起棍子，一个打了一棍子，骂它们：“成天就只知道吃，要你们有什么用？”

狗很惭愧，和猫商量：“不如咱俩出去找回宝盒，替主人分忧，怎么样？”
猫很犹豫：“外头天大地大，满世界找一个小盒子，不是大海捞针么？”
“不怕。我能嗅出宝盒的气味，也认得货郎，慢慢找，总能找到。”
于是狗领着猫，找了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找了一座城市又一座城市。后来，狗凭着灵敏的嗅觉，终于找到货郎的屋子。那一天，天刚黑，猫和狗跳过围墙，狗伏在墙跟下望风，猫爬上阁楼，阁楼有个木箱，箱缝里隐隐约约透露出柔和的宝光。
猫曾经在主人家见过这种宝光，知道宝盒在木箱里头。但是，木箱锁上了，怎样才能拿到宝盒，又不惊动货郎呢？
正发愁，一只老鼠从墙洞里探头探脑，跑了出来。猫纵身一扑，把老鼠按在地上。
“吱吱——”老鼠急急求饶，“不要吃我！”
“如果你不想死，就得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一定照做。”
“你咬开木箱，取出里头的盒子给我，我饶你性命。”猫一手提着老鼠，一手在木箱上画了一个圈，让老鼠沿着线圈咬。
老鼠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啃木箱，啃到三更天，总算嗑出一个大窟窿，它钻进木箱，捧出宝盒，交给猫。
猫叼起宝盒，出了阁楼，三蹦两跳，来到墙根下。狗见它取回宝盒，高兴得跳起来。于是猫在前头跑，狗在后头跑，连夜赶回家。
天蒙蒙亮，猫和狗来到大河边。猫不会游泳，狗让猫趴在背上，驮着猫过河。
河面风大，狗叮嘱猫：“你只管咬牙叼紧宝盒，千万别吱声，再大的风浪有我挡着。”
风一程，浪一程，狗游到河中央。这时，一条鳜鱼浮出水面，游到猫的身边，猫已经很久没吃鱼了，馋得口水直流，头一低，嘴一张，去叼那条鳜鱼。
这下可好，“扑通”一声，宝盒掉进河里，沉落水底。猫怕狗责备，不敢吱声。好不容易游到对岸，猫急急从狗背上跳下来。狗说：“宝盒呢？”
“刚才在河中央，看见条鳜鱼，宝盒不小心，不小心……掉水里了。”
“哎呀！馋嘴鬼，害得我前功尽弃……”狗埋怨着，扑上去，对着猫又打又咬。猫一弯腰，钻入了芦苇丛。狗没有办法，只得潜入河底寻找宝盒。可是，一次没找着，两次没找着，足足找了一天一夜，宝盒还是没有找到。狗没有放弃，第二天太阳升起，它再一次潜下水底，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原来，水底有一只红色大螃蟹，宝盒正被它紧紧抱在怀里呢！狗勇敢地冲过去，一口叼回宝盒。螃蟹急了，张开两个大钳子，狠狠夹住狗的后腿。狗顾不得疼痛，一边奋力往岸上游，一边甩腿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甩开螃蟹，把宝盒带上岸来。
猫见狗找回宝盒，连忙蹿上来：“狗呀，你辛苦了，你真是大英雄！”
“猫，我累坏了。”狗筋疲力尽，把宝盒交给猫，一头栽倒在烂泥里，“我得歇一歇。”
这一歇可好，它“呼噜呼噜”打起鼾来。
狗睡熟了。

猫见狗睡得香，就独自叼起宝盒，跑回主人家邀功。
主人见猫找回宝盒，简直高兴坏了，马上煮了好鱼好肉给它吃，又抱它上炕头：“猫，你真是家里的大功臣！以后你可以一直吃好鱼好肉，永远睡家里的热炕头！”
再说狗，长长睡了一觉，往烂泥打了一个滚，站起身，心里惦记宝盒，肚子饿也顾不上了，一瘸一拐径直跑回家。
主人见狗浑身烂泥，身上滴着脏水，脚一扬，把它踢出门外：“没用的坏东西，蹲门外去！”
就这样，猫得了主人的宠爱，天天吃肉、睡炕，有时还能跳到主人怀里撒娇。狗就只能蹲在门外，为主人看家护院，受风吹日晒，吃残羹剩饭，有时吃不饱，只好吃屎充饥。
狗受了冤屈，愤恨不过，一见猫就龇牙咧嘴追着咬。猫自知理亏，所以见狗就躲，连大门都不敢走，出入总要跳墙头。
一直到现在，猫和狗还是一对冤家。

后记：这则故事流传广泛，随手一查，就找到大量的文本。从前，我一直对它熟视无睹——也许因为对“解释”的故事有所警惕。不知道为什么，“解释”某事某物的故事，总难以引起我的兴趣，除非它有另外的可取之处。
这几日我勾选这个故事，意识到它真正的价值所在——它让被冤屈者共鸣。故事中，猫和狗的形象塑造得十分成功，猫聪明狡诈、逢迎邀宠，而狗忠诚老实，含冤受屈，两个形象在短短的故事中栩栩如生。
2018年7月，我给孩子们讲述这个故事，讲着讲着，大河深处生出一只红色大螃蟹来。这个意象生动美妙，于是重写一遍，让故事确定下来。

本故事参考资料：江帆《动物王国里的冤案——“猫狗结仇”故事解释》；瑶族民间故事《三脚猫和三脚狗》；新浪那效平博文《猫狗结仇》；甘肃民间故事《猫狗结仇》；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4

大雁与青蛙2021

一苇 述

森林边，有一片沼泽地，沼泽地里，住着两只大雁和一只小青蛙。它们比邻而居，度过了快乐的夏天。
秋天来了，树叶落了一地，大雁夫妇商量着迁徙的日期，它们要飞往南方。
听说大雁要远飞，青蛙十分舍不得，因为它是很害怕孤独的。
“呱呱，呱呱！大雁大哥，大雁大嫂，你们走了，谁和我一起游泳，谁跟我一起玩耍？”青蛙越说越伤心，伤心得落下泪来。
“要是你跟我们一起去南方就好了，可惜你没有翅膀，不能飞。”两只大雁也觉得遗憾。
青蛙沉思片刻，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出一个好办法！呱呱——你们瞧，这里不是有一根棍子吗？呱呱——它看上去真结实。大雁大哥你衔住棍子左端，大雁大嫂你衔住棍子右端，我衔住棍子中央。呱呱——就用这根棍子，你们带上我一起飞。呱呱——这么一来，我不就可以跟你们一起旅行了吗？”
“这办法好，青蛙你真聪明！”大雁同意了。

第二天，它们出发了，两只大雁衔住棍子两端，青蛙衔住棍子中央，飞上蓝天。这是生平第一次飞行，青蛙高兴极了，但它沉住气，不吭声，紧紧地咬住木棍子。
飞呀飞，飞呀飞，飞过大山，来到一个村子，有个庄稼人看见它们，招呼种田人观看：“喂，大伙儿快看呀，那两只大雁真厉害，用一根棍子带着个青蛙在飞呢！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大雁真聪明啊！”
青蛙听了，觉得很郁闷，心里直嘀咕：“明明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怎么能说大雁聪明呢？”但它忍着不说话，紧紧咬住木棍子。

大雁继续往南飞，飞呀飞，飞过田野，来到另一个村子，有个男孩抬头看见它们，大声招呼同伴：“快看呀，快看呀，那两只大雁真厉害，用个棍子带着个青蛙在飞呢！居然能想到这么妙的办法，大雁真聪明啊！”
青蛙听了，更郁闷了，心想：“办法明明是我想出来的，怎么都说大雁聪明呢？”但它还是忍住不说话，紧紧咬住那根木棍子。

大雁又再往前飞，飞呀飞，飞过大湖，来到第三个村子，这村子正在办喜事，敲锣打鼓，热闹非凡。有个厨子在烧火煮汤，一抬头看见天上的大雁和青蛙，笑着招呼大伙看：“哈哈，快看快看，那两只大雁真厉害，用一根棍子带着个青蛙在飞呢！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大雁可真聪明！”
青蛙实在忍不住了，大声朝那厨子喊：“呱呱！这办法是我——”
它原本想说，办法是它想出来的。可是，话没说完，青蛙从天上掉了下来。
有人说，它正好掉进厨子的汤锅里；也有人说，它掉进那村子的小池塘，后来就一辈子待在那里了。
呱呱，呱呱，故事讲完啦。

后记：周六带中仔跟俊熹玩，我给他们讲了这个故事，然后让他们复述一遍。两个孩子都讲得很好。这个故事能够讲一遍就能为孩子所记住，可见其魅力不凡。一回到家，我就把它写下来，做成这个文本。
也不记得哪里看来的了，出处待考。

15

猫装活佛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个老鼠国，老鼠国有个老鼠王，老鼠王名叫虔信。
鼠王虔信统领着500个鼠民，安居乐业，过着好日子。
一天，老鼠国来了一位活佛，活佛带来了一只猫。那只猫性情跋扈，动不动就暴怒，它一发火，就张牙舞爪追捕老鼠，抓住了就塞进嘴巴，活活吃掉。鼠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看见那猫的影子就四散奔逃。它们给它起了个恶名，叫它“猫阎王”。
这样一年又一年，老鼠逆来顺受，哀叹自己命苦。
猫阎王渐渐老了，气衰力弱，走几步路就腰酸腿疼——是的，它再也抓不住老鼠了。
没过多久，初生的小老鼠胆子大起来，成群结队跑到猫阎王跟前，放肆地戏弄它，趁它白天睡觉，拔掉它的胡子。
猫阎王见小老鼠软绵绵胖嘟嘟，馋得口水直流。它蹲在寺院的墙根下听活佛讲经，不住地想这件事，想得头顶上的白毛都掉光了，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这天清晨，活佛手持紫金钵，出了门，去西天取经。那猫阎王披上大红袈裟，戴上长长的念珠串，神气十足地迈起方步，走入经堂，坐上宝座，摊开厚厚的经书，高声念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点不假，它装得和活佛一模一样。
听到诵经的声音，鼠王虔信连忙前来听经。它见往日凶神恶煞的猫阎王变成慈眉善目的活佛，不由得又惊又喜，当即发布命令：“全体鼠民，马上齐集经堂，听猫活佛讲经说法！”不多时，老鼠成群结队涌入经堂，齐刷刷跪倒在地，对着猫活佛叩头。
“尊贵的活佛啊！请给我们宣讲佛法。”
猫活佛听了这话，顿时涕泪横流，一边哭，一边忏悔：“过去，我因为愚蠢无知，吃过不少弱小的老鼠，堕落到贪欲的深渊。如今，我通悟了神圣的佛法，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诚心忏悔，从此刻起，改换邪门，追随正道！”
说到这里，猫活佛停顿下来，因为它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讲。但这件事情总得继续下去，于是它继续装哭，越哭越大声。
鼠王虔信恭恭敬敬走上前，递给它一张抹泪的手帕：“活佛大人，你不要悲伤，佛法广大无边，请继续为我们宣讲。”
猫活佛擦干眼泪，带着哭腔，继续讲下去：“下面所讲佛法，乃是至上的经典，请各位牢记在心中，每日晨昏背诵：

你们是老鼠，
美仑美奂的老鼠。
身体轻又轻，
能从地板上屋顶；
眼睛亮又亮，
漆黑夜晚能看见；
绒毛暖又暖，
冰天雪地不畏寒；
相貌真美丽，
十二生肖排第一。
老鼠十全十美！
老鼠毫无瑕疵！
佛祖加持老鼠，
成佛没有问题！”

老鼠们听了这番赞美，个个心中欢喜。鼠王领鼠民齐声祝诵：“活佛讲得真好！活佛讲得真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猫活佛见老鼠虔诚地相信它，就接着布道：“老鼠老鼠，一定注意，以下三点，须要牢记：来到经堂，第一要全神贯注不旁窥；第二要诚心诚意信奉我；第三呢，排队回家要整齐，绝不能左顾右盼及后视。以上三点，便是神佛指示，只要认真执行，必定大有出息。”
老鼠齐声答应：“绝对牢记心间，一定认真执行！”

就这样，猫活佛每日给老鼠讲经。猫讲得天花乱坠，老鼠听得心醉神迷。讲经时，个个老鼠聚精会神，全场鸦雀无声。回家时，队列排得整整齐齐，每只老鼠抬头挺胸面向前方，绝对做到目不斜视。
当老鼠差不多完全走出经堂，猫活佛就伸手捉住排最后的一只。那被选中的老鼠看是猫活佛，以为它专门给自己开小灶讲经，还觉得荣幸呢！也就安安静静不叫嚷。猫活佛把捉来的老鼠放在供桌上。它敲一阵佛鼓，吃掉老鼠半边身子；又再敲一阵佛鼓，才把老鼠完全吃掉。可怜的老鼠凄惨地哀号，但外面只听见佛鼓声，谁能想到老鼠在遭难？
猫活佛每日吃一只老鼠，身子慢慢胖起来，浑身上下又有了力气，慢慢地，它的眼睛又冒出凶光，装活佛的样子，也没有那么像了。

一天夜晚，鼠王虔信的侄儿不停地痛哭。鼠王前去慰问：“孩子啊，如今天高地厚，佛法清明，为什么你不微笑诵经，却哀声大哭呢？”
“我妈妈不见了，我已经三天没看见她。没有人烧饭给我吃，没有人煮茶给我喝。我饿啊！我渴啊！”
“啊，她去了哪里了？”鼠王虔信问，“莫非……”
鼠王想到猫凶狠的目光，却不相信活佛会做坏事。
又一天夜晚，鼠王虔信的妻子放声大哭。鼠王问她：“你贵为鼠王王后，为什么不唱歌跳舞，却如此伤痛悲哀？”
“我们的长子失踪了，如今果子红了他不摘果，沙堡倒塌了他不重建。他一定被猫活佛捉走吃掉了，因为昨日听经出来，他排在最后呀！”
鼠王再一次想到猫活佛，然而他仍然不肯相信。
可是，老鼠国每天都有一只老鼠失踪，鼠王虔信终于对猫活佛生出怀疑。它偷偷跑入寺院，到茅坑察看，果然在猫粪里发现了老鼠毛。
“我可怜的子民啊！我害你们丧失了性命！那个猫活佛，它不是我们的恩主，而是我们的祸害啊！”鼠王虔信悲愤地痛哭。但是，王后拿一条湿毛巾，把它的嘴巴捂住，把它的声音关在屋里，没有传到外面去。

第二天，猫活佛又照常讲经。讲完经，老鼠又再整整齐齐排队出门。当猫活佛故伎重施，捉住排在末尾那只老鼠的时候，鼠王大吼一声：“鼠民们，快回头，看清楚这个恶猫的真面目！”
霎时间，所有的老鼠都回过头去，几百只眼睛齐刷刷看着猫活佛。群鼠又悲伤，又愤怒，潮水一般向猫冲去，把猫团团围住，有的问猫要丈夫，有的问猫要妻子，有的问猫要儿子，有的问猫要女儿。
猫阎王原形毕露，呲牙裂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它一手扯下身上的红袈裟，纵身跳上窗户，想要逃到外面去。但是，因为吃得太肥，它牢牢地卡在了窗格子上。
直到现在，它仍然挂在那里。

后记：这是一个极出色的故事。猫哭老鼠假慈悲，猫穿袈裟装活佛——这个情节，是一个伟大的比喻，它是人类生活某个侧面最本质的投影。
刘守华老师和顾希佳老师都分析过它，追根溯源，寻找它最初的记载——它来自佛家《譬喻经》。随着佛教的流播，它传入中国很久了。唐代高僧义净《根本说一切有部昆奈耶破僧事》第20卷，已把这故事述说得很详尽。
那个故事，题为《老猫》。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演变》；顾希佳《猫儿念佛假慈悲》；西藏民间故事《猫喇嘛讲经》；蒙古族民间故事《猫和老鼠》；福建民间故事《扮成菩萨的老猫》；广东民间故事《猫哭老鼠假慈悲》；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6

猴子与鳖打老庚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片树林，树林里住着个猴子。
一天，猴子下河喝水，见大青石上反转扣着个大鳖鱼，那大鳖鱼四脚朝天，无法着力，翻不过身来，看见猴子仿佛见到救星，大声喊道：“猴兄猴兄，救命救命！快过来帮我翻翻身子！”
猴子连忙跑过去，帮大鳖鱼翻过身来。
那鳖鱼四脚着地，无限欢喜，连声道谢：“猴兄猴兄，你的救命之恩，鳖鱼我没齿难忘！”
猴子问道：“鳖鱼你在水里过得好端端的，干嘛爬上大青石翻跟斗？”
“这事说来话长，水龙王前天封我做了丞相，今日便要陪龙太子出游。没想到，那龙太子顽劣异常，把我反转放在大石上，自个儿嘻嘻笑着跑走了——这事说来没意思。咱们说点别的，猴兄你今年贵庚？”
猴子说：“我呀，是壬申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的。”
大鳖鱼一听，激动得蹦起来：“太巧了，我也是壬申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真是有缘水陆能相会啊！不如咱俩打个老庚，结拜为兄弟，从此两家做亲戚走动，岂不美哉？”
猴子向来独来独往，听了这话，禁不住心头一热。于是乎，两个趁热打铁，在河边插草为香，打了老庚，结拜为兄弟。
从这一天起，猴子与鳖鱼每日在河边相会，谈天说地，十分亲热。

过了些时候，猴子邀请鳖鱼到家里玩，鳖鱼去到树林，只觉得山林处处新奇，猴子上树摘来一篮子桃子，又下地挖来一篮子花生，热情地招待鳖老庚。
鳖鱼问：“猴子老庚，你能上树摘毛桃，又懂下地挖花生，我看你这双手呀，真是聪明灵巧！”
“手大家都有，没啥了不起。”猴子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胜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我的心七窍通透，所以生出大聪明——这是从前一个活佛说的。”
鳖鱼心生嫉妒，暗暗盘算：“我得想个办法，把它的猴心弄到手。”
鳖鱼在桃树林住了两日，跟猴子道别：“承蒙猴老庚盛情款待，心里过意不去。我也回家准备一下，回头请你到我家水府作客。”
猴子说：“这事算了吧，你在水下住，我怎么去得了？”
鳖鱼说：“去得了去得了，我背你去嘛！你跟我一道，水里和岸上是一样的。明天早上，你在河边大青石上等着，我来接你。”

第二天清早，猴子来到河边，在大石上等了一会儿，果然鳖鱼从水底爬出来，把猴子背起，施了个避水咒，平平安安抵达水府。
鳖鱼摆了一桌菜招待猴子，有鱼，有虾，有蚌，有蚬。猴子没吃过鱼虾蚌蚬，只觉得美味新鲜。
正吃得高兴，鳖鱼说：“猴老庚，难得你到水府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
猴子说：“鳖老庚你有事只管说，只要能办到，一定不推辞。”
“那就好，那就好！昨晚，水龙王召见我，说他得了心痛病，要一颗七窍玲珑的猴子心做药。他知道我和你是老庚，所以托我问你要——猴老庚你一向慷慨，一定会应允的！”
听到鳖老庚说出这种话，猴子心里顿时不自在起来。它低头想了想，皱眉说：“鳖老庚要拿我的心敬献龙王，兄弟我怎么能推托？不过，我清早在河边练功夫，翻跟斗的时候，因为怕把心抖坏，就取了出来，挂在那老桃树的梢梢，没有带下来……”
不等猴子说完，大鳖鱼变了脸色：“那——要是龙王派人来取东西，我拿不出猴心，到时你也走不脱！”
猴子连忙道：“老庚不必着急，咱们现在就去取，麻烦你把我背到那大桃树下。”

那鳖鱼一心只想得到猴心，马上背起猴子往岸上爬。它一边爬，一边朝那老桃树张望，果然桃树上有个红色的东西，在风里摇来晃去，看上去就是个猴心。
不一会儿，来到河岸，猴子一个跟头翻上大青石，再纵身一跳，攀上了大桃树。
鳖鱼原以为猴子上树给它取猴心，没想到一抬头，一颗结实的红桃打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它的额头，打得它眼冒金星。
再抬头，看见猴子抱着树枝，对它唱歌哩：

黑心王八不可交，
明里请客暗磨刀！
猴心长在猴身上，
哪有猴心挂树梢？
鳖老庚啊！
从此别过了！
你去龙宫招附马，
我上山去摘毛桃。


后记：从前读唐诗，读到李白“陶然共忘机”，诗下有注解，提到一个“鸥鹭忘机”的典故。说海边有个少年，每日跟鸥鹭玩耍，时间一长，他一到海边，就有几百只鸥鹭飞过来，围绕着他，与他一道欢乐游行。就这么陶然快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一天，少年的父亲知道了这回事，对少年说：“听说海边鸥鹭跟你要好，天天一大群飞来你身边，一点不防备你——明天你趁机捉几只给我。”第二天，少年又到海边去，因为他一心想捕捉鸥鹭，神情样子与往日不同，鸥鹭生出警惕，再也不下来找他玩。
我整理这个故事，一边写，一边想到这个“忘机”的典故——在这个故事里，猴子与鳖鱼亦有过一段好时光，他们打了老庚，陶然友好，每日相聚河边，淡天说地——欧洲故事里小王子与他的狐狸，也有这样相似的好时光。
但是，没有心机的快乐，从古至今都是难得的奢侈。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武陵渔人误入桃源，少年与鸥鹭互不设防，你与我陶然相爱，如此酣醉时光，千金不肯易，亦千载很难逢。
近几年，电视上有好多宫斗戏，我偶尔看一两集，总是不欢喜。所有的勾心斗角我都不欢喜。就连《红楼梦》，里头种种人事纠葛，我都会觉得繁琐，就是诗情灵秀如黛玉，她有些小心思，我也不欢喜。
封闭的宫廷就更甚了，皇宫，那“见不着天日的所在”，真真正正是个“窝”，宫廷里的争斗，是最典型的窝里斗。王小波说中国几千年文明，人也聪明，不知为啥硬是出不了自然科学，真是怪事——想想原因也简单，聪明才智都拿来斗，斗来斗去，其乐无穷——他们对勾心斗角的兴趣，怕比对自然科学之类要大得多吧？——也许，其中真个乐趣无穷，也说不准——前几天，我同事还说我蠢，揣度不出别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话说我是真的不懂，绝非装蒜。
或者说，在内心至深的层面，我觉得，这么样斗来斗去过一辈子，不是枉了此生是什么？
去年读《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外婆给小女孩讲了变成猪的公主的故事，讲完故事，小姑娘很难过，她不喜欢那个故事的结局。外婆说：“如果没有爱，一个故事怎么会有美好的结局？”
至于《猴子和鳖打老庚》这故事，结尾处，幸而猴子机灵，避免了最坏了结局。否则，鳖鱼要了猴心去，对鳖鱼对猴子，都是更深的不幸。
无爱的人生，纵有再多权势再多黄金，纵有再多机巧再多聪明，又有何幸福可言？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的演变》；陕西安康民间故事《猴子与鳖打老庚》；四川民间故事《乌龟与猴子》；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7

老虎不怕就怕漏2021

一苇 述

从前，一个可怕的夜晚，刮着很大很大的风，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每户人家都把自家的大门紧紧关闭。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老头子和老太婆。夫妇俩正要吹灯睡觉呢，忽然想起牛屋的那头牛，因为下雨，牛一整天没到野外吃草，现在一定很饿了。
于是乎，老头子和老太婆一人抱一把干稻草，互相搀扶着，来到牛屋门前。
老太婆说：“今晚怪凄荒的，我怕哩，山上有个老虎，会不会下来偷牛？”
老头子抬起头，望了望牛屋的屋顶，茅草被风吹得呜呜响：“我说呢，老虎倒是不怕，就怕漏。”
老夫妇走进牛屋，走到牛跟前，放下稻草，又互相搀扶着，回屋睡觉了。
话说那会儿，牛屋的角落里正躲着一头大老虎。它到牛屋干嘛？当然是要偷牛了。它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静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屋外的风雨、雨声，牛吃草反刍的声音，老头子和老太婆的说话声，那老虎听得清清楚楚。
老夫妇一走，老虎心里嘀咕：“我是百兽之王，森林里的动物听到我的脚步，逃跑得比风还要快。但是，他们却不怕我，只怕漏——漏是什么东西？啊，它一定是最最可怕，最最厉害的猛兽了！”
正想得发慌，突然，狂风呼啸，天上打下来一道闪电，像一支长长的燃烧的剑，直刺进森林的心脏，紧接着传来一声霹雳，像巨大的猛兽的怒号。
“啊，太可怕了，这就是漏！”
老虎吓得缩成一团，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四条腿软了，站不起来。它全身瑟缩，抖得像寒风中的一片树叶。
就在这时，摸进来一个偷牛贼。由于天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顺着泥砖墙一路摸过去，摸呀摸，摸呀摸，摸到了那只躲在墙角的大老虎。
偷牛贼身穿簑衣，“沙沙，沙沙”响个不停。
“啊，漏来了！”大老虎以为那件簑衣是“漏”的毛皮，胆子完全吓破了，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偷牛贼早准备好一个铁环，麻利地穿在老虎的鼻子上，拿牛绳牢牢拴住。然后，他牵起大老虎，走进了大雨茫茫的黑夜中。
哈哈，你要问，后来呢？天亮以后，老虎看到偷牛贼，会不会很生气呢？
还有，那个偷牛贼，他牵着一头大老虎上街卖，能卖出去吗？
嘿嘿，老实说，这些我就不知道啦！
我只能跟你说说那头牛。那头牛嘛，一直站在牛屋中央，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告诉你吧，那头牛不简单，因为它是一头会讲故事的牛。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牛把故事讲给一个放牛娃听。后来，那放牛娃长成大人，又变成老人，就把这故事讲给他的孙子孙女听，孙子孙女又讲给孙子孙女听，再后来……再后来，就是现在了，现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后记：这个故事我是妈讲的，我小时候她给我讲，等到我弟小时候，又讲给我弟听。我比我弟大十一岁，他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又再听，渐渐体味到故事在好玩之外，也还有深沉的意味——它告诉我们，恐惧教人失去力量，很多时候，力量来源于勇气。

18

老羯胡2021

一苇 述

早时有个财主，没有肉吃不下饭，每天要杀一只羊。
一天，财主说：“羊倌！”
“在！”
“今天把公羊老羯胡留下，我要吃烤全羊，烤个喷喷香。”
财主说完，就去院里磨刀。
这话早给老羯胡听了去，等羊倌拉开羊圈，老羯胡头一低，角一抵，“忽嗤”一蹿，逃了出去。
出得羊圈天地宽，老羯胡专挑草木深长的地方钻。
它跑一阵，吃一阵，不久，来到一座大青山，安顿下来。
这天，老羯胡在坡上吃草，碰见个老虎，暗暗吃惊：“坏事啦，这下非遭殃不可！”
老虎一辈子待在山窝里，没见过老羯胡，见它身体庞大，双角威武有力，不由得有点胆怯：“喂，你是谁？”
“问我是谁呀，告诉你吧！”老羯胡骄傲地歌唱：“头大耳朵长，我是山霸王——昨日吃了三只虎，今日要吃一群羊！”
老虎听得心虚，鼓起勇气问：“你头上长的啥？”
“打虎叉！”
“你腿间长的啥？”
“我嫌吃虎没味道，随身携带一撮盐！”
老虎听在心里，没敢对答，掉转头，逃跑了。
老羯胡赶它身后喊：“呔！好你个孽虫！还不给我站住？今日山霸王游山，正想找个脚力哩！”
那个猛虎，给它的气势镇住，只得低下头，屈了膝，伏在地上，给它当脚力。老羯胡一跃身跳上虎背，一口咬住虎颈毛，四条腿把老虎的身子紧紧钳住。老虎二话不敢说，驮起老羯胡，逢沟过沟，逢坎跳坎，载了它去游山。
这山林百禽百蝶、百兽百虫，见猛虎驮着个老羯胡，只吓得尖声怪叫，乱躲乱藏。老虎以为万物惧怕它背上那个山霸王，心底下更是着了慌。
不多时，湖光山色都看过，游山游了大半天。老虎跑得腿疼，累得气喘，嘴巴“呼嗤呼嗤”往外冒白泡儿。它心想：“今日时运不济，碰上这么个恶霸阎王。这一通可把我压得够呛。得想个办法，把它甩下去。”
公羊老羯胡骑在虎背上，也不好受：“这么蹦跳颠簸，可真不是开玩笑——我的头已经给它颠晕了！如何想个办法，脱离这老虎，觅一条生路？”
恰恰好，前面有棵大柳树。
老虎打好算盘：“等会儿走到树跟前，我猛一扭身，正好撞死它。”
老羯胡心里谋划：“等会儿去到树跟前，我猛一跳蹿，正好上树去。”
一眨眼，已来到树跟前。老虎拧腰一甩，老羯胡趁势一蹿，不偏不倚，跳上一个老树杈。
“哎呀！好歹过了这一劫。”老虎甩掉了老羯胡，没命地朝前跑。跑呀跑，遇见个毛猴。毛猴正在树上吃毛桃，见老虎身上冒热气，跑出一身水，就大声问：“虎大哥，干嘛慌成这样子？”
老虎站住了，定一定神：“甭提啦！不幸碰到那个山霸王，头大耳朵长，把我欺压得真叫惨！”
“啥山霸王？我怎么没听过？长啥模样？”
“它呀——头上举着两弯打虎叉，腿间吊着一撮吃虎盐，四蹄好比野马，全身黑褐，披一件银线大马褂。”
毛猴一听，笑啦：“嘿，我说谁嘞，这准是公羊老羯胡！走，咱俩找它去，我准保叫你吃掉它，吃个血肉不留痕。”
“哼，你这家伙净会诳谎。等会儿危急，你准保上树逃命，把我单独一个闪在火炕里头。”
“怎么，你不放心？”毛猴从毛桃树跳下地，一手扯条藤，一手提支棍，“来，把我绑在你尾巴上！”
说绑就绑上了，绑上就走啦。两个翻过山沟沟，走下山坳坳，攀上山坡坡，远远瞧见老羯胡，还站在那棵大柳树上。
“看，我说是老羯胡嘛！”毛猴说，“准没错儿，就是它。”
但是，老虎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老羯胡见老虎与毛猴绑在一起，绑得那么好看，心里一乐，亮开嗓门儿，大声喊道：“吠！哇啦啦山上卧羊台，叫声猴崽子你过来！昨日你送来三只虎，今儿怎么只送一头来？”
老虎一听，方寸大乱：“好家伙，毛猴拿我送礼哩！”它急急拧过腰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出吃奶的劲儿逃命。跑呀跑，奔呀奔，奔了几十里地，好容易尾巴上的藤条棍棒拉断了，才停下来。
毛猴全身猴毛磨了个精光，给拖了个半死不活，呲牙裂嘴说不出话来。
老虎见它那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跑得满头汗，通身湿——你就知道贪凉，把皮袄子脱光光，还咧嘴笑！”

后记：这个故事结构特别出色，情节流畅又生动。它让我想到古中国相类似的故事——战国寓言《狐假虎威》、唐代柳宗元的《黔之驴》。古老故事在民间重新组合，变得生动迷人。故事结尾尤其精彩，老虎拉毛猴，完全无厘头，实在太好玩了。
我把故事写好，修修文字，读一遍，大笑，再读一遍，还是大笑。这真是我理想中的民间童话故事，情节跳脱，一丁点儿不拖泥带水。一定曾经有过无数小孩儿，因为它而无比欢乐吧！

本故事参考资料：内蒙古民间故事《老羊肖胡》（这个字敲不出来，左羊右肖）（杜东海讲述、孙剑冰采录）；贾芝、孙剑冰《中国民间故事选》。

19

八哥鸟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个豆腐三郎，每日挑担子出门卖豆腐。一天，他路过一丛小灌木，听见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叫唤声：“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豆腐三郎听得叫声可怜，当即放下担子，拨开树丛，朝里面一看，哪有什么小姑娘？原来是一只八哥，它被小孩的弹弓打伤翅膀，鲜血直流，扑腾着飞不起来，眼看着就要死了。
豆腐三郎解下头巾，把那八哥鸟包起来，带回家，给它擦洗伤口，精心包扎好了，每日用上好的黄豆喂养它。过了十来天，八哥的伤养好了，它缓过气来，模样儿变得很神气，拍拍翅膀，飞上屋檐。
豆腐三郎见它又能飞了，十分高兴，拍拍手说：“小八哥，飞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八哥一听，立即从屋檐飞下来，落在豆腐三郎的豆腐担上，又摇头又摆翅膀：“不走哇我，不走哇我；陪着哥哥，陪着哥哥！”

从此，但凡豆腐三郎挑豆腐担出门，那八哥鸟就帮他叫卖：“豆腐豆腐，三郎豆腐；吃了豆腐，发财致富！”大伙见那八哥伶俐可爱，说话儿又吉祥好听，个个围上来买三郎的豆腐，三郎的豆腐生意越来越好，不管磨出来多少豆腐，总是一下子就卖光了。
豆腐三郎在家磨豆腐的时候呢，那八哥就在旁边饶舌说话，给他解闷儿。它聪明伶俐，学顽皮小孩像个顽皮小孩，学千金小姐像个千金小姐，学官府老爷像个官府老爷，学菩萨佛爷像个菩萨佛爷……一句句总学得惟妙惟肖，逗得那豆腐三郎开怀大笑。

三郎的老母亲瘫痪在床，听儿子天天逗弄个八哥，心里生气，就唠叨他：“三郎啊三郎，我从前听得读书人说‘玩物丧志’，真是说得没有错呀！你天天跟这个八哥玩闹，哪有心思磨豆腐呢？这样子下去，啥时候才能挣够钱，请神医大夫给我针灸诊治啊？”
豆腐三郎听母亲唠叨，就皱起眉头，叹一口气。
他也早想请神医大夫给老母亲针灸诊治，无奈神医大夫诊金极高，哪里有钱呢？
那八哥见三郎发愁，它也跟着发愁，听三郎叹气，它也跟着叹气。它站在大石磨上想了一会，突然翅膀一拍小脑袋：“三郎三郎莫发愁，八哥想法来解救！”
当天晚上，那八哥飞进城里，它在城里转了一圈，最后飞入城中最豪华的屋子——县官老爷的府第。话说那县官老爷是个贪官，又是个财迷，平日贪赃枉法，贪了钱就要换成黄金，教金匠打成一串串的金提子。
那会儿，县太爷正坐在书房，手捧着一串金提子，喜滋滋偷着乐哩！
八哥偷偷躲在书房窗外，等县太爷睡觉了，它就从窗户飞进去，悄悄衔起那串金提子，飞回到豆腐三郎家，把金提子放在三郎枕头边。
三郎一觉醒来，见枕头旁边有一串纯金的提子，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忙拿去当诊金，请了神医大夫来给母亲诊治。
神医大夫见诊金丰厚，也就尽心尽力为老太太针灸医治。半个月一疗程，治疗了大半年，老母亲的病慢慢好转起来，她能起身烧饭了，屋子里里外外，也都打扫干净了。

老母亲身体好了，就张罗为儿子娶媳妇。她挽了媒人向东家姑娘提亲，东家姑娘嫌三郎家穷，拒绝了；她又挽媒人向西家姑娘提亲，西家姑娘也嫌三郎家穷，拒绝了。老母亲心里发愁，见三郎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每日跟那个八哥玩耍嬉戏，一点儿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又唠叨他说：“三郎呀三郎，你已长大成人，可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啊！东家姑娘嫌咱家穷，西家姑娘也嫌咱家穷，你却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唉，咱家没有钱，谁家的姑娘乐意嫁你呀？”
豆腐三郎一听，立马笑不出来。他又皱着眉，叹起气来。
那八哥鸟见三郎发愁，它也跟着发愁；听三郎叹气，它也跟着叹气。
那天，三郎磨豆腐的时候，八哥站在石磨上不吭声，等三郎磨好豆腐了，它对三郎说：“三郎三郎莫发愁，八哥想法来解救！”
当天夜里，八哥又飞进城，径直飞入县太爷的府第，那县太爷有个闺女，名字叫玉娥。玉娥性情温柔，容貌十分秀美。八哥见玉娥坐在灯下，真真是个好姑娘，心想这玉娥做我三郎哥哥的媳妇儿，不是刚刚好么？
于是它悄悄飞进玉娥的闺房，等到玉娥熟睡，偷偷衔走了玉娥的一缕魂魄，嵌在金钗上。然后，它衔起金钗飞走了。
玉娥丢了魂魄，一觉醒来，人变得痴痴傻傻的，整日无精打采，喝茶不甜，吃饭不香。县官请了个好大夫来诊治，那好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胡乱开了一副镇定安神的药。玉娥吃了药也不见好，只是一味念叨：“丢了金钗，丢了金钗。”
县太爷大半年前自己丢了金果子，如今女儿又丢了金钗，不由得大为光火，心想这两桩事情定然是同一个人做的。他发誓一定要捉住那个偷金贼。于是他存了个心眼，安排了两个好身手的衙役到府上巡逻，又特意把一串新打的金提子放在书房，在那金提子上系了一条透明的丝绳——只要有人拿起那串金提子，报警的铃声就会响起。
再说那只八哥鸟，它衔了玉娥的金钗与魂魄，趁三郎熟睡，偷偷放在他枕头边上。三郎醒来看见金钗，拿起来细细把玩，越看越觉得精致漂亮，就问八哥：“这金钗，是谁的？”
八哥见三郎喜欢，十分激动：“你媳妇儿的！你媳妇儿的！”
豆腐三郎哭笑不得：“八哥呀八哥，三郎家穷，哪有钱娶媳妇儿呢？”他怕母亲见了起疑心，小心翼翼把那金钗收进一个木匣子里。

老母亲没看到那支金钗，却听到儿子说“娶媳妇儿”，哆哆嗦嗦推门进去，又唠叨开来：“三郎呀三郎，母亲老了，日子不长久，不指望你生财发达，只盼你能娶上一房媳妇，让我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三郎皱眉叹气说：“娘呀，我如何不知你的心事，只是家里穷苦，哪有钱呢？”
听三郎叹气发愁，那八哥也跟着叹气发愁，它低头吃了几颗大黄豆，抬头对三郎说：“三郎三郎莫发愁，八哥想法来解救！”
当天夜里，八哥第三次飞进城，这回它熟门熟路，径直飞入县官老爷的府第，一头飞入书房。县太爷的书桌上正放着一串金提子，八哥鸟悄悄飞过去，衔起金提子，立即飞走。没想到这一回，那金提子的丝线牵动机关，报警的铃铛“叮铃铃”响起来。警铃一响，窗户立即关闭，门外冲进来两个衙役。这两个家伙都是捉贼好手，他们在屋子里跳跃扑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那只八哥捉住，装入一个小铁笼里。
八哥在笼里挣扎，向衙役求情：“两位哥哥，放了八哥；八哥出笼，报答哥哥。”
县太爷见八哥会说话，连夜点灯升堂，审那八哥说：“八哥，半年前我丢失一串金果子，昨日我女儿丢失一支金钗，都是你偷的么？”
八哥招认说：“是我，是我！”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你这小畜生，千刀杀的！快快把偷去的黄金还回来，我饶你的死罪！”
谁知八哥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把头一扬，回骂道：“臭县令，芝麻官！你为非作歹，快从实招来！你贪赃枉法，要就地正法！”
县太爷气得一蹦三尺高：“小畜生，太可恨！来人啊，拔光它的毛，送去厨房，剁成肉酱，我要吃了它！”
两个衙役答应一声，上前打开笼门，抓住八哥，一个捋翅膀，一个捋尾巴，八哥鸟痛得“吱哇哇”“吱哇哇”惨叫不绝，不过一会儿，它全身上下的毛就被拔光了，寒风一吹，哆哆嗦嗦呻吟起来：“疼……冻……疼……冻……”
县太爷哈哈大笑：“哈哈，疼死了好！冻死了好！这才解得我心头恨，好啊！好啊！”

八哥鸟浑身光溜溜，被送到大厨师傅手里。那大厨师傅喝了酒，本来已经睡熟了，这会儿被叫醒做炸酱面，眼睛迷着睁不开，迷迷糊糊拿起菜刀，就要给那八哥开膛破肚。谁知道，那半死的鸟儿竟贴着砧板说起人话来，悲悲切切地求告说：“大厨英明，大厨救命！大德大恩，永世不忘——”
厨师听到鸟儿说话，吓出一身冷汗，当即放下屠刀，松开手来。那鸟儿又说：“大厨大厨，救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大厨心惊胆战，浑身颤抖：“仙鸟神鸟，要放你不难，但是我该怎么向老爷交待？”
八哥从砧板站起身，伸出个光溜溜的翅膀尖尖，出主意说：“这个容易，杀个小鸡。”
那厨师放了八哥，杀了只小鸡，给县太爷做了碗美味的炸酱面。

不说那县太爷吃了小鸡炸酱面，美滋滋睡到大天亮，单说那只八哥，它强忍疼痛，流着泪逃出了厨房，这下没了羽毛，飞不起来，只得撒开两只瘦爪子，在寒风中没命地奔跑，那时节已到深秋，夜凉风冷，只冻得它瑟瑟发抖，差点儿丧了性命。
跑呀跑，跑呀跑，跑到一座城隍庙的大门口，见庙门开着，八哥急急跑进去，它跌跌撞撞，半滚半跳，总算来到城隍菩萨的神像背后，菩萨后背正好有个窟窿，八哥一头钻进去，在里面做了个窝，安安稳稳住了下来。
话说这座城隍庙，偶尔也有人来求神上供，地上丢落着很多米粒。八哥等到没人的时候，就出来捡米吃，它休养了一段时间，新的毛羽慢慢又长出来，长得比原先还要光鲜漂亮。好了疮疤忘了痛，那八哥又顽皮起来，在窟窿里装起菩萨来了。
它见到有人在蒲团跪拜，就装成菩萨老爷的腔调，沉着声音说：“烧纸烧香，鱼米满仓；跪拜城隍，儿孙满堂！”
城隍庙菩萨老爷显灵，大伙儿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传得满城皆知，城隍庙的香火一下子鼎盛起来。消息传到县官老爷耳朵里，县官老爷择了个吉日，备好香烛，敲锣打鼓，乘了顶八人大轿，到这庙里来拜神。他烧了香烛，在蒲团跪下，祈祷说：“求城隍老爷保佑，一佑我本人升官发财，二佑我女儿早日康复。”
八哥听到县太爷的声音，探头一看，见是仇人，分外眼红，它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县令县令，草菅人命；若不悔改，取你性命。”
县太爷听得城隍爷显灵责备自己，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叩头认罪：“小官知道错了，求菩萨大人饶命。”
县令伏在地上，听到城隍菩萨说：“若知悔改，死罪可免。罚你叩七十二个响头，饶你狗命一条。”
县官急忙“咚咚！”“咚咚！”……一连用力叩了七十二个响头，只叩得额头生包，头破血流。刚刚叩完响头，城隍爷接着说：“脱帽，脱帽！”
县太爷连忙脱下乌纱帽。
“拔去胡须，拔去胡须！”
“什……什么？拨……拨胡须？……”县太爷为了保住性命，顾不得痛，只得抓住颔下的胡须，一小把，又小一把，拼命拔，拔呀拔，好不容易拔光了，只拔得嘴角和下巴血淋淋一片。
等县官胡须拔光，城隍爷又说：“你还有什么心愿？只要存心良善，我帮你实现。”
县官想起女儿玉娥，就说：“禀告城隍菩萨，小官有个女儿玉娥，她心地善良，却无端端得了个怪病，整日傻傻痴痴，神智昏昏，求菩萨老爷保佑我玉娥康复安好。”
城隍爷说：“要想安好，女儿嫁掉。”
“这么个迷痴傻人，嫁给谁呢？”
“东门槐树庄，豆腐张三郎。”

县太爷谢过城隍，打道回府，派人到东门槐树庄一打听，果然有个卖豆腐的张三郎。三郎虽说家境清贫，但也算身家清白，模样儿也不差，长得一表人才。县令为玉娥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一顶花轿，强行把玉娥送到豆腐三郎家中。
三郎母子见县令强嫁傻女儿，忍气吞声，不敢怒也不敢言，谁知那玉娥见了三郎，竟然也知道羞羞答答低下头，喝过一杯新媳妇茶，迷痴痴的病，竟然无声无息好了。
县令见女儿神志清醒，心中十分高兴：“城隍菩萨果然灵验，这也算是天赐姻缘了。”

三郎与玉娥结了婚，生活幸福美满，俩人感念城隍菩萨牵红线有恩，备了香烛，到城隍庙去酬谢菩萨。夫妇俩来到庙中，烧了香烛，双双跪在城隍菩萨面前，听得那城隍菩萨说：“烧纸烧香，鱼米满仓；跪拜城隍，儿孙满堂！”
菩萨果然灵验，他们拜过了城隍，到第二年，玉娥就生下一对双胞胎小子。

后记 ：我看了一堆资料，然后脱离所有资料，一笔一画敲下这个故事。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守华老师的话，他说你要做的，是像格林兄弟那样，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而不是拿几个故事版本去拼合。这真是金玉良言，真正的好老师，就是这样子吧！今日教师节，我敲下这些字，向刘老师遥遥致敬。
我做整理编写中国故事这件事，虽说耗时费力，但到今天，总算有了这117篇作品，它们中每一个，都贯注着当时全部的心力和智慧，这些故事，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韵律与味道。看着它们，我如此欣喜。我觉得自己像个牧羊人，我的羊，一日一日，慢慢地，多起来，到今日，2015年9月10日，有117只啦。

本故事参考过顾希佳《“你拔我羽毛，我拔你胡须”——“八哥鸟报仇”故事解析》、浙江民间故事《八哥审知县》，以及其它相关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