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明的时候，他正和几个人在保险柜旁边，一边在本子上登记，一边把行李箱逐个搬出来，递给旁白站着的几个人；那明晃晃的光头左顾右盼，在几个人之中格外显眼。
我默默走过去，才发现最里边还有一个人，懒散的靠着柜子，一身漆黑色西装，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
我恭敬的打招呼说：“越野桑。”
越野淡淡的嗯了一声，有些警觉的看了我一眼。

明说：“Scott君，你也是来借模型的么，先在那边等下，我一会就过来。”
我说：“我是来跟你知会一声，维纳斯从现在开始不可以借出去了。”
明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说：“我怎么没收到通知。你确定么，这台模型现在是准备借出去的。“
我说：“刚提交的申请，系统要等明天才会显示，所以今天你还不知。”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说：“我现在也没有证据，只能是把系统受理的界面打印出来了。”
明接过来看了一下，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查询。

此刻越野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我听说L项目三天前才开始签合同。对方是中资企业吧，双方签字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一个星期。”
我说：“越野先辈消息真灵通。赶上我运气好，三天就签完了。”
越野又说：“PDF版可不作数，必须是合同元件到达法务部才算生效。”
我笑笑说：“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时明走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说：“我刚打电话到法务部求证，维纳斯的确是一小时前被P部门申请，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回调至一级机密了。”
说着他冲我笑笑说：“维纳斯这回也算是找到归属了，我也感到很高兴。”
他从一个职员手中提回一个银色箱包说：“对不住，这台我只能锁起来了。”
那个职员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今天还不是一级机密，我们还是有权借出去的。”
我转头对越野说：“其实我今天没必要特意过来一趟。我是考虑哪位领导要是今天看中了维纳斯，明天以后又得不到，难免怪罪部下办事不周全。”
那位职员听闻此话颇为不服的说：“我们的领导要是看中了，今天之内也可以提交申请。两个项目同时争机型的话，小项目是要给大项目让位的。”
他说的没错。
我皱皱眉说：“这几个机型，贵部门看了这么多次也没结论，现在又提了这么多候选，要是今天之内就能敲定的话，那还真是。。。雷厉风行。”
那人有些恼怒的说：“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行了。”越野轻声止住他说：“既然如此，就先把其他的几个提回去吧。”
越野摆摆手招呼他们几个把箱子提出去。
见他们走远，越野又转过来对我说：“我并不反对你年轻气盛。但是当众说话，不要针对不相干的人。”
我恭敬的垂下目光说：“刚才是我失礼了。”
越野嗯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越野先辈。”我从背后叫住他诚恳的说：“欧美人往往更加欣赏威武大气的造型。奥德赛，阿基里斯都不错；就算没有维纳斯，H项目仍旧会顺利进行的。”
越野顿了顿，回头说：“你的消息也很灵通么。”说罢径直走出去了。

从东京出发，进入北陆高速公路，只要五六个小时就可以横跨日本，到达能登半岛。
转向西南方向沿着日本海一路行驶，就来到一处海岸。
这海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黄色的沙滩，对着一望无际的汪洋。

没有太阳，也没有风。黑云沉沉，几乎贴着海面，层层叠叠的包裹着这一处苍穹，毫不掩饰的孕育着一场，即将翻天覆地的暴风雨。
我放慢速度驶下平整的车道，拐进一处有些坑洼的土道。

她开始四处寻觅停车场，而此时我已经毫不犹豫的把车子驶上了海滩。
海滩上几乎没有人。海浪近在咫尺，在车窗外滚起一片雪白。
我踩下油门，一口气畅快淋漓的跑出很远才停下。

我走下车。浪花蹦蹦跳跳的涌到脚边又退去。
她也下了车，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望着我这样鲁莽的在沙滩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

“这片海滩叫做千里之滨。这里的沙子构造奇特缜密，很难下沉，是日本仅有的一处可以把车子开上沙滩的海岸。”
她听闻此言弯下腰捧起一抔细沙，用手捏了捏，举起来仔细观察它们的构造。

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咸味，不一会就飘起细雨。
我扬起后备箱，铺上一个坐垫，把她拉过来坐上去，然后自己也靠在车尾，和她肩并肩，一起望着这水汽朦胧的世界。

“我负责的项目即将正式展开了。”我轻轻说道：“下个年度我也将成为公司里最年轻的项目主管。前段时间围着工作转，也没怎么去看你，这一转眼又到了冬天。”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失落，低下头淡淡的说:“你忙起来，就是十天半个月连个短信也没有。”
我认真的说：“对不起。”
她说：“你的努力获得了认可，我替你开心。文，我就知道，你在哪里都是最出色的。”
她转过来望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么，你是要在A城一直生活下去，对么。”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的捧起她的手，把她攥在手心的沙子轻轻拍掉，露出干净白皙的肌肤。我望着这片海岸慢慢说道：“我得知这里的存在已经很久了。我总觉得这里很特别，就一直想带你来，却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很多时候。。。我往往想得太多，瞻前顾后，却适得其反，让你感到冷落和不安。”
“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仍旧自顾自的说，“我希望有一台车，停在海边，升起后备箱，给你撑起一片阴影，你可以不必躲避太阳。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定，我是想、永远给你撑一把保护伞。”
我站起身，郑重的拍拍袖口，抖落衣服上的沙子；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取出那件晶莹剔透的宝物，虔诚的递到她面前说：“花花世界，不忘初心。---晨曦，我们结婚吧。”
她惊讶的瞪大眼，望着那一轮银白，却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毫无准备。
我望了她许久，于是捧起她的手，准备将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今早的微风悄然吹走昨夜的尘土
我们各自忙碌着明朝的忙碌
多少个不经意间，年轻的胸怀野草疯长
初心不会改变，只是搁浅在时间的荒芜
那日的风和日丽，被一个任性的影子擅自封存
我终于可以，在沙滩上画下两道车辙
你已经在色彩斑斓的世界越走越远
风尘仆仆

她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举起的手，和视线一起，在那个瞬间凝住。
我没有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没有感到意外。
只是前一刻那些一厢情愿的期待，瞬间化作巨大的悲伤，像海啸一样袭来。
视线有些模糊，随即感到脸颊有一行滚烫的东西滑落。

“文。。对不起。”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阿文，你在哪呢。”电话那边传来大庆的声音，“我今天下班早，要不咱们去吃烤肉？”
“我不去。”
“你是不是又加班？今天正好周五，我可以等你到晚些时候。”
“大庆，我不去。”
“我说，你在哪里呢，怎么讲话有点怪。”
我环视四周，天黑的早，山路上一辆车子都没有；星空很明朗，俯瞰着几个黑突突的山头。
“喂，你怎么了。”大庆的嗓门越来越大，“你没事吧。”
我望着远处藏蓝色天幕下一处肉眼可见的光明，那白色的光柱在冬日干冷的空气中笔直的照向天际，一年四季，不曾动摇。
“大庆，”我轻轻说：“你过来陪我喝酒好不好。”
大庆顿了一下，忽然提高嗓门说：“你什么情况，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呵呵的笑出来说：“A52号国道，富士见观望崖。”

大庆赶到的时候，我坐在车子旁边的地上，身旁歪歪斜斜的倒着几只酒瓶。
大庆把车停下，跑出来喊道：“你疯了么，喝这么多，你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笑着说：“我是来看夜景的。咱们这小山城，连个像样的高台都没有，想看夜景，也只能来山上看。”
我指着远处说：“大庆，你看那边的光，是不是比这星辰还明亮。”
大庆拽着我向车子走去，一边骂骂咧咧的说：“不会喝酒还捉妖。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拼命推开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栏杆前，伸手指着远处说：“那里，有我要做的事情，有我要竭尽全力想守护的东西。”

大庆快步跟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像是一松手我就会爬过栏杆掉下去一样。
我感到阵阵头痛，终于松手任他把我推推搡搡的塞进车里，嘴里只是喃喃的说：“大庆，难道是我太任性么。”

大庆打开空调，掏出一件大衣丢给我，然后自己也伸伸懒腰舒服的坐在旁边。
“阿文，你真不是爽快的人。”大庆有些嘲讽的说：“平时不懂得享受美酒，这回想要痛快的解脱一下，却总是有几分该死的清醒，醉都醉不起来。”
我苦笑了一下说：“窝囊。”
大庆伸手把车内照明关掉，山下稀稀疏疏的灯火就显得格外鲜明。
月光洒下来，照亮他坚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
许久，他淡淡的说：“谁也不是谁的谁。阿文，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你们只是执着各自的路，而你们的路，却没有交集。”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有点亮了。我听见车外有说话的声音，转头一看，褚卿站在不远处缩着脖子吸烟，大庆和他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我晕晕乎乎的爬起来打开门，一股刺骨的寒冷涌进来。

我不解的说：“褚哥，你怎么来了。”
褚卿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说：“大庆把我叫过来的，说你在山里闹事。”
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庆摆摆手说:“褚哥，阿文的车就交给你了。”说着钻进自己的车里去。
褚卿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下，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说：“还等什么，进来啊，不冷么。”
我说：“你的车子呢？你是怎么来的。”
褚卿踩上油门说：“我给你做司机，当然是打车来的。”

打卡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柳川走过来说：“这几周你一直没来打羽毛球，今天跟我们一起打球去吧。”
我笑笑说：“谢谢，但是今天有点累，不想去了。”
柳川举起拳头轻轻敲在我肩膀上说：“这几天看你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压力了。现在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走吧走吧，你来我们正好双打。”

我们几个走进基地一角的职员专用体育馆。我换好衣服出来时，柳川他们已经在一个场地开始热身了。
我走到自动售货机前准备买饮料。
那里站着个人，运动衫被汗水打湿，贴在后背上，似乎玩的正嗨。他弯腰拾起一瓶饮料，一转身正好也望见我。
我恭敬的说道：“越野桑。”
越野也认出我来，只是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我捧着几瓶饮料走回场地，柳川这会刚刚败下阵来，微微喘着气坐到我身边休息，边擦汗边说：“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旁边场地上，越野和几个人打篮球正起劲。
我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问道：“柳川老师，你有听说H项目吗。”
柳川说：“MA事业部的项目吧，有一点耳闻。”
我递过去一瓶饮料，又往柳川这边挪了几寸说：“给我讲讲好吗。”
柳川慢吞吞的说：“我知道的也不多。H项目和L项目一样，都是公司寻求和其他公司合作的先锋项目。H项目成立的早一些，规模很大，很受上方关注。”
我说：“柳川老师果然厉害，这种水面下的项目您也知晓。”
川咧开嘴笑笑说:“我在公司二三十年了，人脉广，很多信息就算不是公开的，也会多少了解一些。”
我说：“ H项目是谁在带队。”
柳川露出一个心疼菜鸟的表情说：“你知道H项目却不知道谁带队？--就是他。”
柳川指了指不远处的越野说：“他叫越野，是MA事业部的超新星，才三十出头就锋芒毕露，你以后有机会最好结交一下。”
之前只猜测越野有参与H项目，没想到他竟然是负责人。
此刻柳川低声说：“你猜H项目背后是哪家资本。”
我说：“我猜是欧美资本，前段时间礼宾部们会说英语的都被叫去接待参观团了。咱们公司平时很少来外客，可能和H项目有关。”
柳川轻轻敲了我一拳说：“蒙对了。对方就是赫赫有名的F集团。”

晚上九点，闭馆音乐响起时，我捕捉到一个送球的机会，于是高高跃起准备痛快淋漓的扣杀后结束今天的战斗。
扣杀效果倒是不错，只是落地瞬间脚一滑，重重的摔倒，借着速度还滑出老远。

虽然临近闭馆周围的人已经不多，但是这样当众摔倒仍旧是件很衰的事。
柳川在对面喊道：“没事吧？”
我连忙爬起来说：“没事。。。”
话音未落，又再次摔倒。
我这才意识到右腿脚踝似乎是扭到了，无法用力支撑体重。

柳川慌张的跑过来说：“是不是伤到骨头了，你别乱动。”
说着想把扶起来，但是我人高马大，他一下子没拉动。
这时身后走过来个人，用力将我架起来，快速走到场馆外的座椅上坐下。
我惶恐的说：“谢谢越野，真不好意思。”
越野没理会，不由分说把我的鞋子拆掉，然后小心的捏住脚踝慢慢扭转，一边问道：“是这里吗？”
此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拼命摇头说：“真的没事，快放下来吧。。”
越野又换个位置捏了捏说：“是这里吗？”
这一捏顿时引发一股疼痛，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越野从包里拿出止痛喷雾对着刚才的地方喷了一汽，然后又拿出一条弹力绷带，三下五除二的把脚踝固定住。

这时柳川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体育馆的管理员。
管理员见状露出夸张的表情，满是担心的说：“ Scott君，你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
越野站起身说：“应该只是扭伤。”又歪着头似乎有些庆灾乐祸的说：“看你摔的那一下，估计得肿好几天。”
管理员听闻此话似乎放心了很多，随即露出一副十分同情却无能为力的样子说：“这个时间我们的保健医生早就下班了，我也不好擅自打开医疗室；Scott君既然不是骨折，不如早些回家，明天去医院看看。。。”
我听闻此话顺势站起来说：“馆长不用忙，我也没事，我们这就回去。”

越野架着我一瘸一拐的走出体育馆，我惭愧的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绷带改天我清洗好了给你送过去。”
越野淡淡的说：“脏了，送给你吧。”
我悻悻地说：“越野先辈的办公区在什么位置，我回头买个新的送过去。”
越野轻蔑的笑了下说：“不用，我打球是不会满地摔跟头的。”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只是孤高冷傲，一开口却这么欠揍。

柳川愤愤的望着灯火通明的体育馆，低声嘀咕道：“这馆长太麻木，连打开医疗室拿点止痛膏药都嫌麻烦。”
此刻越野已经点上一支烟，边吸着边哼了一声说：“养尊处优惯了，关键时候指望不上的。”
柳川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越野君，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后辈，Scott。以后要是有打交道的机会，请越野多多指点。”
越野翘翘嘴角说：“我知道，L项目的负责人。”
柳川点点头，咧开嘴老实的笑了一下。
越野吐出一团烟雾接着说：“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子。”

圣诞节前夜，我们按照约定去大庆家包饺子。
我到的时候，大庆已经在和面了。想起上次大庆和褚卿因为我在山里折腾了半夜，我惭愧的举了举手里的几瓶酒说：“给你带的。”
大庆瞥了一眼，翘翘嘴角说：“这几瓶不赖，算你有良心。”
我坐在沙发上，不经意间瞥见大庆的床上，被褥随意的堆在一边。
我皱皱眉，站起身去把被褥铺好。
大庆见状笑着说：“怎么，嫌我房间乱是不。”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东道主的样子，一会小雨过来，要是在你床上看见长头发。。。”
大庆停下手里的活，认真的问道：“有吗？怎么会是长头发。。。”
我垂下头说：“或者是短头发。。。你又换人了吗。”
大庆不耐烦的说：“你真罗嗦，我今天早上打扫过的。”
我耸耸肩，无语的坐回到到沙发上呆呆的看他干活。
大庆认真的揉面，一边心不在焉的说：“你把小雨当孩子么，她也是大人了。该懂的都应该懂的。”

我给褚卿开门时，他愣了一下，随即认真的看着我的脸说：“今天你看起来。。挺精神。”
我笑笑说：“看什么，快进来吧。”
小雨从褚卿身后冒出来，见到我立刻开心的捧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我买了些糕点，文哥喜欢吃甜食吗。”
褚卿说：“小雨上个月开始打工了，前些天刚发工资，看给她美的。”
大庆探出头说：“小雨打工了？不错啊，什么工作。”
小雨已经洗好手，凑过去捏着面团说：“在大学的图书馆做还书员，就是把同学还回来的书放回原位。”
大庆在一旁快速的擀饺子皮说：“听起来不错啊。应该不累吧。”
小雨默契的给他递着面团，一边悠闲的说：“不累，而且可以接触很多书籍，挺有趣的。”
大庆说：“小雨来日本有半年了吧，也能勤工俭学了，下一步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
小雨格格的笑出来说：“我日语不好，交流起来都难，别说交朋友了。”
大庆说：“理工科研究室女生本来就少；小雨这么可爱，肯定有人喜欢，只是你没注意。”
褚卿接过话题说：“小雨就没有觉得比较喜欢的人么。”
小雨这时正好望着我，听闻这话移开目光，不失礼貌的笑而不语，捉起一只饺子皮开始包馅。
小雨在大庆身边总是显得像兄妹一样的自然。

我坐在一旁淡淡的听，茫然的望着小雨放在书桌上的那只精致的盒子。
那是特有的包装，里面应该是装了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我正望的出神，小雨抬起头说：“文哥要不要过来一起包饺子。”
我淡淡的说：“我不会包，就不去浪费粮食了。”
褚卿不以为然的说：“阿文，你也不能每次都光吃不做。过来过来，让小雨教你。”说罢站起身，几乎是把我拽到桌子前说：“小雨，耐心教教他。”
大庆在一旁不痛不痒的说：“多跟他说说话，阿文最近心情不好。”
小雨望着我说：“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为什么。”

我无语的看了大庆一眼，拿起一只饺子皮说：“那。我该怎么办。”
小雨举起自己手里的饺子皮说：“你跟我学，我捏一下，你捏一下。”
我跟着小雨做了几下，弄出了一只奇形怪状的饺子。我把它放在案板上，这饺子立刻软软的倒在一边。
小雨又把它拾起来说：“这样不行，捏的不够紧，一会煮出来会露馅的。”说着又重新捏了一遍。
我耸耸肩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手笨，还是做不来，你们包吧。”
我刚想起身，小雨轻轻拽住我的衣袖说：“别放弃，多做几个就好了。”随即俏皮的说：“这样，你今天要是做得好，我一会就多给你几个点心好不好。我今天特意买了那个，那个。。。”她想了半天，转头望向褚卿说：“叫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马卡龙。”褚卿说：“叫马卡龙。”
“对对，我这次得记住。”小雨小声的重复了几遍，又笑着说：“上次在研究室，导师给我们发了一些，第一次尝就惊艳到了，还有这么好吃的糕点，一下子就爱上马卡龙了。”
我的手僵住。我才发觉，一些伤痛就像那日的潮水，一波最大的退去了，总会有第二波，第三波，无可阻挠的涌过来。
那道坎，迈过去比我想象的要难。

我拍拍散落在身上的白面，勉强笑一下说：“你们先忙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走到阳台，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翻看。
冷风吹来，这年的节日格外的没有气氛。

不一会褚卿也拉开门走到阳台，反手把门关上，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在我旁边安静的吸。
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小雨那孩子，她语言不通，又不得不去打工接触更多的人，心里的委屈肯定多的是，却从来也没跟我们讲过，平时在我们面前总是笑眯眯的。今天带她买糕点的时候，她还一直念叨说，不喜欢喝酒的男生大多喜欢甜食。”
见我不语，又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今天既然来了，就好好热闹热闹。”

我沉默了半晌说道：“褚哥，新工厂很快要启动了。你们团队是不是也要经常往那边跑。”
褚卿点点头说：“是。打头阵的团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这边估计也是明年会多走动一些。”
我说：“我负责的产品，听说也是准备用新工厂生产。”
褚卿说：“什么时候的产品？”
我说：“春天发布。”
褚卿皱皱眉说：“真快。公司是不惜一切代价赶日程提前启动。”
我说：“现在到处都在要求增加新工厂的订单。刚落成的工厂，这样快速的启动全部产能，真是很少见的操作。”
褚卿说：“的确如此。研发和生产是两回事，新技术应用到量产时会有很多问题。”
我问道：“什么问题？”
褚卿没回答，只是慢慢的说：“很多事很难几句话就说清。新工厂那边，好几个团队都是日夜兼程。我前段时间去过几次，现场的样子真的是令人动容。那种忘我的精神，真的是令人佩服。”
我说：“明年你过去的时候，注意身体，别逞强。”
褚卿把烟灭掉，抬头望着远方漆黑的天幕缓缓地说：“我们团队多年的研发成果，终于快要量产问世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新工厂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是看到了美好的东西一样，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寄。
”阿文，“他缓缓的说：“媒体里光鲜的报道，某些领导在接受采访时的豪言壮语。。。那些东西的背后，是多少无名小卒的忘我付出，每个人，都是拿命在拼。”

车子飞奔在寂静的山间小路上。
只有偶尔驶过路灯才会有一点光亮，更多的时候要靠车前灯才能看清道路。
圣诞节也就是那么回事。人们喜欢在最寒冷的季节找些事由狂欢；然而暗夜就是暗夜，曲终人散的时候，这星辰和往日并没有区别，冷冷的俯瞰这个匆匆忙忙、分分合合的世界。

小雨安静的坐在旁边。
一离开大庆和褚卿，她就变得安静下来。或者说，一和我独处，她的话就不多。
我打破沉默说：“谢谢你带来的马卡龙。刚发工资就买这么高级的糕点。以后不用这么客气的。”
小雨说：“平时都是你们出资买食材，我这点算什么。”
沉默了一会，小雨又缓缓的说：“来日本留学之前我有很多不安，不仅语言不通，而且听说A城是个很不方便的小镇。但是来到这里遇见你们，像亲人一样照顾我，我未曾感到孤单和困窘。我是独生子，现在有你们这几个哥哥，我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幸运。”
我笑笑说：“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你的苦处，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小雨转过头望着我认真的说：“文哥，所以。。。你可以把我当成小妹，不管遇到什么，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对我倾诉的。”
我淡淡的说：“男人和女人不同，并不是什么都会找人倾诉。”
小雨笑了笑说：“反正。。。我只是觉得你心情不好，想为你分担一些。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千万别客气一定跟我说哦。”
“哦？”我笑出来说，“还能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小雨说：“怎么不能。相处的久了，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感到的。文哥，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轻轻踩下刹车，确认两旁没有情况，又踩下油门，快速驶过一处铁路轨道。
小雨见我不语，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私人问题。。。”
“没事。”我淡淡笑了一下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我和她已经分开了。”
小雨低下头，半晌喃喃地说：“难怪你一直闷闷不乐。”
又过了一会，她缓缓的说：“不管怎么说，天冷，你工作又忙，一定要注意身体哦。”

2009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引发了后来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
很多企业业绩陆续下滑，体量小的就相继倒闭。
我所在的A公司也受到一定影响，但是因为领域比较独特，因此似乎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然而五十岚本部长的脾气越来越坏。
他对每个人更加严厉，有时候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与此同时，上方之间的走动愈发频繁。经常会有高层过来开会，五十岚和大山一钻进会议室就是几个小时不出来，有时候彻夜研讨一些话题。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在忙什么，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是和新工厂有关。

又是一年深秋。
这夜格外寒冷。山城不比大城市，没有那么多发光发热的建筑；月光洒下来，在冷冰冰的路面泛起白光，透着刺骨的凉意。

大山和我钻进一家小酒馆。
还没坐稳，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就飘过来，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欢迎光临，二位里面请坐。”
大山把外衣脱下来，我接过来挂在一边，然后自己也脱掉外衣。
此刻那女子望着大山先是一愣，然后高兴的说：“大山，是你吗。”
大山抬头望了一瞬，疲惫的表情瞬间化开，浮起一丝喜悦说：“美希，是你啊。”
那女子亲昵的拽起大山的一只手臂，近乎抱在怀里说：“你可有半年多没来了！”
大山做惊奇状说：“有那么久么。”
美希仍旧拉住大山的手臂不愿放开，婉婉的说：“上次见面是春天，你带了几个人过来喝酒，喝高了怎么都不肯走，在地板上睡到第二天呢。”
大山笑眯眯的说：“美希有没有想我？”
美希脸上露出一丝幽怨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每天都盼你，你却连人影都没有，怕是忘了我吧。”
大山把头凑近她的脸、十分暧昧的说：“怎么会。这许久不见，美希愈发可爱了。”
“你每次只会说可爱，都懒得想其他的话语，真是轻浮的很。”美希转向我说：“这小帅哥，之前怎么没见过。”
大山对着我笑笑说：“这是美希，我的女朋友。”
我的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美希笑盈盈的望着大山，眼里满是欢喜，嘴上却愠怒的说：“这么说，你在这山城得是有多少个女朋友。”

大山曾经是关西地区的营销负责人。由于业绩出色、年轻有为，早些年被调到A城工作。大山单身赴任，在这里一做就是七八年；夫人和小孩一直在关西生活。
大山不是沉沦的人，只是多年商场沉浮，加上本身英俊风流，遇到这种场合也不在乎顺坡下驴，把玩笑开大才罢休。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据说早些年经常让身边的异性误解伤心。
此刻美希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大瓶子说：“上次你没喝完的百年孤独我还留着呢，按照老喝法对吗。”
大山眯着眼说：“拜托啦。”
大山的声音有几分喜悦，见美希走远，随即转过脸揉揉眼，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今早的微风悄然吹走昨夜的尘土
我们各自忙碌着明朝的忙碌
多少个不经意间，年轻的胸怀野草疯长
初心不会改变，只是搁浅在时间的荒芜
那日的风和日丽，被一个任性的影子擅自封存
我终于可以，在沙滩上画下两道车辙
你已经在色彩斑斓的世界越走越远
风尘仆仆



找到了那日的照片。

2009年，和L集团合作的第一款机型顺利发售。
这款产品符合大多数初代机型的特点，外观出众、功能高端，因此导致成本居高不下，价格不亲民，销售数量惨淡。
不过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L集团借助这款产品低调打入日本市场；我们借助这款机型，开辟了A公司创业以来，使用华资企业核心组件的先河。因此，这次合作在战略意义上来说是十分成功的。

几个月之后，H项目也如期落成。与L项目不同，公司为与F集团的合作召开了大型记者发布会。一时间，行业媒体都在报道这个消息，舆论普遍对于此次合作十分看好。A公司的尖端技术配上F集团的大量订单，正好可以快速活用新工厂的巨大产能；同时，A公司与多家海外资本的接触合作，再度验证了这家老牌技术型日企加速全球化的巨大决心。
一时间公司股票涨至创业以来最高水准，每个人都从这些辉煌中看到了巨大的希望。

2009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引发了后来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
很多企业业绩陆续下滑，体量小的就相继倒闭。
我所在的A公司也受到一定影响，但是因为领域比较独特，因此似乎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然而五十岚本部长的脾气越来越坏。
他对每个人更加严厉，有时候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与此同时，上方之间的走动愈发频繁。经常会有高层过来开会，五十岚和大山一钻进会议室就是几个小时不出来，有时候彻夜研讨一些话题。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在忙什么，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是和新工厂有关。

又是一年深秋。
这夜格外寒冷。山城不比大城市，没有那么多发光发热的建筑；月光洒下来，在冷冰冰的路面泛起白光，透着刺骨的凉意。

大山和我钻进一家小酒馆。
还没坐稳，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就飘过来，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欢迎光临，二位里面请坐。”
大山把外衣脱下来，我接过来挂在一边，然后自己也脱掉外衣。
此刻那女子望着大山先是一愣，然后高兴的说：“大山，是你吗。”
大山抬头望了一瞬，疲惫的表情瞬间化开，浮起一丝喜悦说：“美希，是你啊。”
那女子亲昵的拽起大山的一只手臂，近乎抱在怀里说：“你可有半年多没来了！”
大山做惊奇状说：“有那么久么。”
美希仍旧拉住大山的手臂不愿放开，婉婉的说：“上次见面是春天，你带了几个人过来喝酒，喝高了怎么都不肯走，在地板上睡到第二天呢。”
大山笑眯眯的说：“美希有没有想我？”
美希脸上露出一丝幽怨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每天都盼你，你却连人影都没有，怕是忘了我吧。”
大山把头凑近她的脸、十分暧昧的说：“怎么会。这许久不见，美希愈发可爱了。”
“你每次只会说可爱，都懒得想其他的话语，真是轻浮的很。”美希转向我说：“这小帅哥，之前怎么没见过。”
大山对着我笑笑说：“这是美希，我的女朋友。”
我的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美希笑盈盈的望着大山，眼里满是欢喜，嘴上却愠怒的说：“这么说，你在这山城得是有多少个女朋友。”

大山曾经是关西地区的营销负责人。由于业绩出色、年轻有为，早些年被调到A城工作。大山单身赴任，在这里一做就是七八年；夫人和小孩一直在关西生活。
大山不是沉沦的人，只是多年商场沉浮，加上本身英俊风流，遇到这种场合也不在乎顺坡下驴，把玩笑开大才罢休。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据说早些年经常让身边的异性误解伤心。
此刻美希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大瓶子说：“上次你没喝完的百年孤独我还留着呢，按照老喝法对吗。”
大山眯着眼说：“拜托啦。”
大山的声音有几分喜悦，见美希走远，随即转过脸揉揉眼，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大山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似乎并不在乎它们的味道，只是求生一般的往肚子里填。
我默默的看着，脑海里浮现出白天时候上方把五十岚和大山叫去问话，上午进会议室，太阳落山时候才出来，应该是中饭都没吃。

我轻轻的说：“部长，您昨晚熬夜了，今天就少喝点，一会我送你回去休息。”
大山笑笑，揉了揉肉眼说：“总是让你当我的司机。”
他又移开目光，望着桌子上的杯盘狼藉说：“Scott君，和L集团的第二代产品，可不能再做成鹤立鸡群的样子了。”
我想了想说：“您是说要走亲民路线么。”
大山点点说：“成本还得再控制一下。价格没有优势，数量是出不来的。”
这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我说：“尽管L集团很配合，但是单凭现有的数量级，还是不能大幅削减成本。”
大山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的确是难题。”

我喝着热茶，半晌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消耗产能吗。”
大山不语，拿起酒杯慢慢喝起来。
我接着说：“新工厂在筹划阶段，就应该对于何时达到怎样的产能有过详细周密的规划。产能是由销售决定的，销售是由需求决定的。而我们现在每天都无视市场需求，一味的增产，这是。。。”
我控制了一下语气,恭敬的说：“这是我不能理解的。”

大山并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平静的说：“一切都是为了偿却。新工厂的规划是几年前就已经制定好的。那时候谁能想到，巨资打造的工厂刚刚落成，就遭遇这样的经济危机。”
我垂下目光。尽管这些事情我平时耳濡目染大体能够猜到，但是从大山的嘴里说出，还是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奈。
大山见我不语，继续说道： “经济危机才刚刚开始，今后将引发怎样的连锁效应，谁也无法预知。但是。。。”
大山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大萧条是必然的、是可以预见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提前完成偿却，和市场大萧条抢时间。”
我不甘心的说：“生产出来的东西要是卖不出去，仍旧是毫无意义。”
“Scott君，你还太年轻。”大山苦笑了一下，目光里露出几分对菜鸟的怜悯：“投资，偿却，现金流；供给，需求，市场走向。。。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每个企业都在思考的问题。”

大山把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对站在不远处时时望向这边的美希举了举空杯子说：“再来一杯。”
“哎～”美希似乎一直等着大山招呼她，此时脸上露出十分开心的神色，快步走过来跪坐在大山旁边，拿起那瓶百年孤独娴熟的调制着，嘴里甜甜的说：“我看最近好多关于A公司的报道哦，说是又建设了一个最先端的工厂，真的是家大业大。”
大山不语，只是微笑着看着美希认真调酒的样子，目光中露出些许温暖。
美希把杯子递给大山又甜甜的说：“看你们热情洋溢的讨论工作，真的是好帅哦，不愧是在大企业工作的人呢～”
说着麻利的端起空盘子识趣的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咯。”

大山望着美希的背影钻进后屋，才移开目光说：“Scott君，很多东西是高于我们的。从今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事情，我也无法给你像以前那样明确的回答。不管怎样，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该做的事。”

“文哥，我马上就出来了，你稍等。”
我放下手机，从车子里走出来懒散的伸了伸懒腰。

图书馆门前快步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双手提着一个大纸带，似乎十分沉重；她一身简素的小西服套装，贴身的上衣显出纤细的腰肢，颇有几分办公室白领模样，很是飒爽精神；一缕头发垂到肩上，又被风微微吹起，轻轻拂过那年轻美丽的脸庞。
平时小雨和我们聚餐时穿的都很随意，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穿正装，竟是这样清新脱俗。
那一瞬间，我想到一句歌词：
风华模样，落落大方。

我站起身快步迎上去说：“呦，职业女性下班了。”
我接过她手里的大袋子，里面装满了书。
小雨揉了揉手心，开心的笑着说：“在图书馆打工，总不能穿的太随意。”
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借这么多书。”
小雨说：“今天你来接我，我就借机会多借了点。平时这么多可拎不回去。”
我把袋子放进车里，此刻小雨又说：“这是你第一次来A大吧，天气不错，要不要我带你走走。”

我和小雨漫步在A大校园。
我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大学看过。久违的走在这学府圣殿里，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明媚。
在明媚的冬日，也是这样宽阔的长阶上，有两个人影，一个大男孩懒散的半躺在台阶上发呆，身边的女孩拉拉他的衣角说：“文，你陪我在校园里走走吧。”
“校园有什么可走的，在这里晒太阳多好啊。”
“出去了就很难回来了。我想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个角落。”
“谁说很难回来。晨曦，以后你想念母校了，我便随时带你回来看看。”

身边的女孩拉拉我的衣角。我的心猛的一震，转头望去，小雨示意我停住，指着面前的一栋教学楼说:“我的研究室就在这里。”
冬日的阳光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小雨的头发反射出淡淡的红色，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仿佛最柔软的丝绸；一双清澈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来，长长的睫毛下，一汪幽静，波光粼粼，至清至纯，好像和外面这个泥泞的世界毫无关联。
有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在心里拨起一片浅浅的涟漪。

我低头凝望了一会，才发觉这样很唐突，于是收回目光看了看那栋楼说：“看起来也是很有历史了。”
小雨说：“别看外观很旧，里面的设备还是很新的。”
小雨仰头望着，似乎是在寻找她所在的研究室的位置。
我在一旁深深的看着她还带着一些稚气的侧影，半晌轻轻说道：“回去吧，在这里呆久了说不定会遇到你的同学。”
“没关系，我就说你是我哥哥。”小雨甜甜的笑道：“反正我研究室的人也是知道我有一个哥哥在这边的。”
“一个？”我不假思索的说：“不是三个么。”
小雨没有回答，望着我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此刻传来一个声音：“咦，这不是小雨同学么。”

我们回头，不远处站着一男两女，正向这边招手。
一个女生十分兴奋的说：“小雨哦，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小雨拉着我走过去说：“他是我的哥哥。”又转过脸对我说：“他们几个是我的同学，山口君，明子和佳代。”
我微笑着说：“我叫Scott Wen,小雨平素承蒙关照了。”
一个女生笑嘻嘻的说：“是亲哥哥吗，姓氏好像不一样呢。”
另一个碰碰她说：“你懂什么，这叫朋友哥哥。”
说罢颇为夸张的做出激动状说：“小雨，没想到你有这么帅的哥哥。”

小雨被这样轮班轰炸搞得有些害羞。那男生见状大步走上前，十分正式的对我说：“我叫山口，是小雨的先辈。”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这举动倒是十分成熟，和那两个女娃娃截然不同。
我顺势和他握握手，才发现这男生样貌十分斯文，却是握力十足，而且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我说道：“山口君和小雨是一个研究室的吗。”
山口仍旧认真的说：“是的。她是硕士生，我是博士生，我们平时经常在一起学习。”
那两个女生在一旁忍俊不禁的望着我们。
我笑笑说：“经常在一起学习？”
山口认真的说：“是的。信号处理等课程，我会给她一些建议。”
小雨连忙说：“山口先辈平时对我非常照顾。”
我望着山口，露出商务笑容说道：“我们小雨日语也不好，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山口听闻此言表情缓和了许多，真诚的笑了一下说：“我和小雨大多是用英语交流的，小雨英语很好。”说着低头看看小雨又说：“我是先辈，小雨有什么困难，我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她的。”
这一笑又像个有担当的大男孩。
我对这人印象不错，于是说：“那我替小雨谢谢你。”

告别这一行人，我和小雨回到停车场，我打开车门笑着说：“小雨啊小雨，你总说没有男朋友，那个山口对你可不一般。”
小雨默契的坐进去，不以为然的说：“你别误解，他就是热心人，说话办事都非常认真。”
我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一边，自己也坐进去，仍旧忍俊不禁的说：“认真？你没见刚才，简直是要把你从我身边拽走的架势了。”
小雨从纸袋里拿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是导师安排山口先辈带我的，他也是尽职尽责。”

我慢慢开动车子，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奇怪。
我才意识到，和小雨认识以来，她从来是报喜不报忧，不和我们讲不顺心的事。正因为此，原来我一直都在隐隐的担忧这个象牙塔里的女孩，不知道她在我看不见的环境里，是否开心顺利、不受委屈。今天见到她身边有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先辈在照顾她，才觉得这些担忧或许是多余的，总算是感到十分安心。
然而，似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爽。

我淡淡的说：“傻丫头。我觉得这个人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小雨把书放在膝盖上，右手不停的活动着手腕。
我说：“你手怎么了，不舒服么。”
小雨说：“最近右手腕总是有些疼，也不知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腱鞘炎。”
小雨不以为然的说：“怎么会忽然得腱鞘炎呢。”
我说：“现在正是写论文期间，借书量应该比以往多，你的工作量也就大。书很沉，你总是用手拿来拿去，负担过重造成的。”
小雨慢慢点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遇到重的书用两只手拿，别嫌麻烦。”
小雨笑着说：“文哥，你真的很细心。”

我瞥了一眼小雨膝盖上的那本书问道：“全球变暖？这不是你的专业吧。”
小雨说：“现在各个领域都很关注地球温暖化这个话题，我也是出于兴趣就借来看看。”
我说：“这话题早些年就有，只是我念书的时候还没像现在炒得这么邪乎。”
“邪乎？”小雨说，“这是全人类共通的环境课题，早就应该多多关注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我望着前方淡淡的说：“全球变暖或许是事实，但是和人类生产活动真的有关么。”
“这是什么意思哦。”小雨更加奇怪的望着我。
我说：“发达国家正在极力遏制发展中国家的快速跟进。然而现在是和平年代，又不能动粗，所以全球变暖就和人类生产活动挂钩了。”
见小雨不语，我又说：“你说说，人类生产活动，主要集中在哪些国家呢。”
小雨想了想低声说：“发展中国家。”
我沉默了半晌说：“全球变暖只是用来炒作的话题之一。更早开始的还有知识产权。知识产权的真正目的可没有那么高大上，它最露骨的实质、就是把路都封死，让后来人无路可走。”
小雨用陌生的目光望着我。
我继续说：“在不远的将来，还会出现更多类似的东西，它们遍布在各个领域，但是肯定都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小雨眯上眼睛笑着说：“文哥，没想到你心里还有这样消极的一面。”
“消极么。”我自嘲的说：“大概是在社会上呆久了，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本质。”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竟然和一个没出过象牙塔的女孩子讨论这些愤青的东西。
于是我转移话题说：“你该考虑职业规划了吧。”
小雨说：“我研究室的人已经在找工作了。刚才那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已经找到了研究所的工作，明年春天就可以上班了。”
我说：“你也可以考虑企业。你的研究领域很多企业都在关注。你看褚哥，现在是公司里最年轻的特级专家。”
小雨说：“我听导师说，褚哥在大学时候就锋芒毕露。现在出人头地那也是靠实力啊。”
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很想留在校园。何况经济危机爆发后，现在就业情势也不乐观。”
我点点头说：“校园是个纯净的地方，能留下来也是很好的归宿。”

我把车子停在一栋矮楼前。
小雨正把那个袋子抱起来，我不由分说的拿过来说：“这么重，还是我来吧。”
我把东西拎到小雨门房前，又回到车子里取出了一株植物搬上来说：“那这株枫树，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了。”
小雨站在门口说：“进来喝杯咖啡再走吧。”
我说：“也好，我把它搬到阳台去。”

我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
之前我们帮小雨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满屋子都是纸箱；现在收拾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小雨给我冲了一杯咖啡端上来，我感叹道：“果然是女生的房间，就是这么有生活气息。”
我的目光停在床头一只毛绒狗身上，我想了半天说：“这是以前我们去游戏厅抓的玩具吧。”
小雨走过去坐在床边，把那只并不精致的玩具狗抱起来抚摸了几下说：“去年11月，购物中心旁边的电玩城。”
我才想起来，笑着说：“你居然还留着。”
小雨望着我浅浅的笑着说：“因为这是你抓的呀。”

冬日的阳光越过窗帘照进来，房间的光线变得格外柔和；小雨坐在床边，纤细的腿靠拢着垂下来，阳光洒在她半边身上，头发泛出暗红的颜色。
这场景伴随这句话，一瞬间似乎都有些暧昧。
我移开目光淡淡的说：“还喜欢这东西，真是长不大的丫头。”

小雨望着阳台那棵树。那是一株枫树，不到一米高，装在一个大瓷花盆里，树叶已经落的干净，只剩下空空的树枝。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帘，隔着玻璃望着那棵树说：“我这次出差大概三四周，冬天干燥，我怕它旱着，你帮我每周浇点水就行。等我回来以后，再过来把它拿回去。”
小雨望了一会说：“在你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棵树了。”
她顿了顿又说:“看你似乎也不喜欢花花草草；倒是一直养着这棵小树，是自己买的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是大学时候买的。”
我顿了顿，还是淡淡的说：“那天台风刚过，农园到处都湿漉漉的。我。。她看了很多植物，都没有特别喜欢的，后来我们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颗小树苗，树枝折断了不少，叶子上还带着水汽。她说，这树被台风吹坏了，怕是再也找不到买家，放在这里也会慢慢枯死，于是就把它买下来了。”
我脸上有些笑容，回忆着那日的场景，仿佛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文，等有一天我们有了家，把这树种在门前，很多年以后，会长成一棵大树，夏天绿意盎然，秋天艳红似火。”
那声音隔着时空又传到耳畔，紧接着心里跟着一痛。

小雨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后来。。。这棵树跟着我很多年，好像比那时候长高了不少。”我放下窗帘，转过身笑着说：“小雨你知道么，我以为枫树到了秋天都会变成红叶，其实不然，这棵树的叶子就不会变红，天冷了就枯萎落下来。呵呵，买的时候也不懂，也没多问。”

小雨站起身给我续了一杯咖啡，婉婉的说：“文哥，你心里还想着她么。”
“会吧，有时候会的。”
小雨挤出一个笑容来说：“也对，交往了那么多年，也不是说不爱就不爱的。”
“小雨。”我淡淡的说，“我现在。。。只想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我知道。”小雨垂下目光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