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黑色(非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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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2-17 05:01:39 更新时间:2021-12-17 12:54:52

楼主:ty_144578008  时间:2021-12-16 21:01:39
很久以后,我才终于琢磨明白一个道理:生命这玩意,是真的荒凉,就像那西北大漠上的戈壁滩,明明已经走了很远了,抬头,地平线尽头依旧是地平线,孤寂也还是孤寂。情不自禁骂一声:“妈了个巴子!”回音在辽远的荒原上徘徊着,回击着你、痛击着你。
我在一家报社上班,工资很低,毕竟吧,这些年来纸媒每况愈下,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捧起书度过一个下午了。身边大多数朋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讶异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我病了”的证据;只有林守一拍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疯狂大笑。我确实有病。但——有病不是生命的本质?谁没病?你没病?
戚。
工资低的好处就是工作少,上班的时间闲,下班的时间更闲,这让我有时间做一些以前一直想做,但一直没机会做的事。算是弥补生命前半段的一些缺憾吧。
楼主:ty_144578008  时间:2021-12-16 21:10:04
(一)
我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离报社近,房租也低,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小区广场早上的广场舞和傍晚小孩的喧嚣了吧。这些玩意充斥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写出来的,都是寂寞。于是我不得不寻找一处安宁的地方。图书馆,太远了,来回要一个多小时,我去几次后,就没去了。后来是报社附近的咖啡馆,但那里也搅得人不得安宁。多亏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而且就在小区里。
那天,我正思索着小说的情节,就在小区里闲逛着。这是我的习惯——走路的时候思考问题,因为路上的车啊、人啊,都有可能成为灵感的来源,倘若情节构思好了,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下来。小说的思路渐渐清晰,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抬头,远远看见一家叫“顺风面馆”的小店,我环视周围,有些陌生。以前没来过这儿?应该来过,只是忘了吧。我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于是我走进去。
老板是一个中年人,看上去五十上下,头顶稀疏,已经有了谢顶的痕迹。身材微胖,穿着一件陈旧的藏青色外套。面相温和,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但他眼中的光泽却很少,这种少又给人一种莫名的不畅快。莫非我经年累月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恐怕也很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我就一个吃客,关心这么多干什么?我在心里吐槽,旋即笑了起来。
“吃点什么?”面馆老板招呼道。我一面点头,一面打量着小店的环境。座椅不是很新,但擦拭得很干净。地板上摆置了六个垃圾桶,对应着六张桌子。菜单贴在墙上,回锅肉盖房…青椒肉丝盖饭…腊肉豆干盖饭…十五一份,不算很贵。菜单下面是一张“节约粮食”的标语,右上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不是面馆吗?怎么没有面?”我随口问道。
“哦哦,”老板笑道,“面馆听起来好听些。”
我笑了笑,打定主意在这里吃,便坐了下来:“那,来个回锅肉盖饭吧。”
“诶好嘞!”老板转身进了后厨。
回想着刚才的思路,我不自觉地从包里拿出本子。主人公叫卫东,小说讲述了他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挣扎的故事。蓝本是我自己,所以写起来极为顺手。以至面馆老板把盖饭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是点一点头都不打算理会肚子的抗议。他也没有打搅我,驻足看了一下,就走开了。我也不知道写了多久,等我再抬头时,饭菜都已经凉了。我揉揉发酸的脖子,看向老板。他也注意到了我的动静,站起来笑着说:“我看你写得认真,就没打扰你。我再给你热热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让你麻烦了…”我低头看向面前的摆放着的饭菜,不同于其他饭馆,他家的盖饭是把回锅肉单独拎出来炒碟成盘,米饭用小碗盛来放在旁边的,看上去极为丰盛。我抬头看向老板,十五的定价似乎有些低,但我没说话,生意是别人的,自己指手画脚,不好。
面馆老板把回锅肉抬起来,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老板,这儿生意还好吧?”我夹了一片回锅肉在嘴里,对老板问道。回锅肉的味道不错,但真的只是不错,绝没有凭借味道吸引顾客的本事。面馆老板露出思索的神情,想了想,说道:“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哑然失笑,合着作为面馆老板对这个问题还要思考?我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这里挺安静啊。”面馆老板露出笑容,说:“是挺安静。”
那天过后,整整一个月,每天下班我都去面馆,从五点坐到九点。说来奇怪,第二天我去的时候,面馆老板却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直到我详细地把昨天的事描述一遍,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笑着说:“人老了糊涂了。”再后来,面馆老板和我熟络起来,每次看到我也就笑一笑,说一声:“来了?”等到我写累了写倦了想吃点什么了,才招呼他一声。
这里吧,本来不会有任何故事,我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觉得。但是就如同那暗潮之下藏着深渊的兽,这看似平静的面馆,也藏了一些过去从未被世人知晓的秘密。
那是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往面馆走去。已是深秋,寒意渐浓,冷风吹过,伴随着一阵“哗哗”的声响,泛黄的树叶飘落,堆积在散发出淡淡臭味的枯枝烂叶上。
走进面馆,我诧异地看了老板一眼。他还坐在往常的位置,但面容憔悴,气色虚浮。看到我进门,他站起身,犹豫地搓了搓手,问道:“那个,你是作家吧?”
我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怎么了?”我吧,虽然写了挺多东西,但被印成铅字的还很少,“作家”这个名号,我还担当不起。
“我想讲一个故事。”面馆老板坐在我面前,认真地说。我看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楼主:ty_144578008  时间:2021-12-16 21:24:31
(二)
我和她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从大一到大四,四年时间,我们几乎没有吵过架。周围的人都觉得我们会结婚,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和除彼此以外的谁结婚。我和她大四的时候就开始规划要孩子了,并且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我们都是独生家庭,懂得一个人的孤独。所以打算生两个,最好是一男一女。男孩姓陈,给我家留个香火;女孩姓耿,给她家留个念想。抚养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努力,总之不会让谁因为孩子耽误事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当初和她在一起的细节。很奇怪,每当我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时候,就像站在河对岸观看一场盛大的黑白烟火。只知道放烟火这回事,而对烟火的颜色、变化等一概不知。也许,——也许是因为人老了糊涂了,所以记不清了。不然,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她。
我们都住在平夷县,我去过她家很多次,她也来我家歇过脚。阿姨人真的很好,脸上的笑容好像永远都用不完一样。每次我去她家,阿姨都会包饺子,那种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特别好吃——以至后来每次看到饺子我都会想起阿姨的笑脸。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国企,做无聊的策划工作;她去了一家外企,每天四处奔波为了业绩把黑眼圈熬成了红眼球。真的是聚少离多。一年后,她说:“我们开一家公司吧,赚很多的钱,然后四十岁就退休,去周游世界。”我说好。
赶上了时代的洪流,公司发展得很快,没多久就开始盈利了,把商品从国外到国内倒手两次,利润就高得吓人。改革的春风吹满了整片中国大地,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但我似乎成了那条漏网之鱼。成立公司后,随之而来的,是压力,焦虑,是倒时差打乱生物钟带来的身心憔悴。我们依旧是聚少离多,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1994年夏天,我独自从医院沿着人行道走了十公里回到家。一张诊断书,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我开始害怕见她,害怕和她待在一起,害怕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我知道原因,可我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它结结实实地长在我的心里面,像夜晚的影子,无法摆脱。有天晚上我失眠了,黑暗中,看着她眼角悄然出现的皱纹、疲倦的面容,沉默了一个黑夜,等到东方的天空由黑变白月亮悄悄隐去踪迹,我才在困意中沉沉睡去。半年后,我和一个合作过很多次的大客户的女儿去缅甸出差,喝了酒,上了床。醒来后才发现那女的是个处,床单上的暗红一遍一遍刺痛着我的心脏。那客户知道后非要我负责。他那女儿吧,长得不差,他又很有钱,以及……我想着娶了他女儿好像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我给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只疲惫地笑了笑,说了一句:“我累了,就这样吧。”然后就把公司的职务辞了。那天下午阿姨提着饭菜来公司,给了我一耳光,哭着说:“阿姨以后再也不给你包饺子了。”

面馆老板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门外。似乎事情的起源落在了那一纸诊断书上,我忍不住问道:“HIV?”
他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是,她想要孩子。我的精子质量差,没有生育能力。”我呼吸一滞,心里闪过一系列荒诞,像看了一场十七世纪英国的正剧,舞台谢幕后,连自己应该笑还是哭都不知道。沉默了半响,我说:“她知道吗?”
“不知道。”
“那,后悔吗?”
他眼中弥漫着雾气,压着嗓子说:“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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