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佐 《相逢来生少年时》60万字原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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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2-15 21:43:27 更新时间:2022-09-25 12:57:20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4 17:13:54


玉琼卓嘎一惊,佯装镇定地问道:“是谁?”

那个黑影一言不发,慢慢向她走过来。

玉琼卓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举在手里,对黑影叫道:“你不要过来!”

黑影从鼻孔里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踱到离她两三步远处站定,阴森森地道:“下贱的奴隶,你不认识我了?”

借着树林里微弱的月光,玉琼卓嘎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人狰狞的脸。她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那男人举起右臂,道:“这只手你总还认得吧?”

月光下,玉琼卓嘎惊异地看到,那只举起的右臂像一根粗短的树枝,光秃秃的竟然只有手臂,没有手掌!

她失声叫道:“你……你是蒙古人巴特尔!”心知不妙,将手中的树枝用力向巴特尔一扔,拔脚便跑。刚跑出几步,被人迎面一拳打倒在地,腰间挨了重重的一脚。随即耳边响起拉姆尖利的声音:“下贱的奴隶,你还想逃跑吗?”

拉姆骑上玉琼卓嘎,狠命撕扯她的头发抽打她的脸,边打边恶狠狠地咒骂道:“贱奴隶,你也有今天!都是因为你,达旺少爷才不爱我了!都是因为你,巴特尔才被砍掉了手!我打死你!”

巴特尔伸出左手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尖刀,道:“让我杀了她!”

拉姆道:“把刀给我,我不杀她,我要剜掉她的眼睛,割掉她的舌头!我倒要看看达桑旺波再怎么去爱她,怎么去亲她!”

巴特尔狞笑着将刀递给拉姆,拉姆接刀在手,向玉琼卓嘎眼睛扎下去。玉琼卓嘎死死抓住拉姆的手腕,二人用尽全身力气拼死角力,拉姆渐渐占了上风,只见那把尖刀一点点插下,离玉琼卓嘎的眼睛只有寸许了。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这吼声像是从狮子喉咙深处翻滚而出,令人闻之心悸。紧跟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余音尚在树林中回荡,一条巨大的影子突然从半空中窜出,闪电一般扑向拉姆。拉姆猛然间看到一对绿莹莹的大眼睛出现在面前,凶神恶煞般盯着自己,吓得惨叫一声,已被一口咬断脖颈,当场毙命。

巴特尔惊叫道:“狼!狼!”转身便逃,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琼卓嘎艰难地推开身上趴着的拉姆的尸身,坐起身来欣喜地叫道:“达瓦!”那条布达拉宫看门的大狗冲上来扑在她怀中,摇着尾巴在她脸上乱舔,又翻身躺在地上,将肚皮亮给她。

玉琼卓嘎摸出一块糌粑喂了达瓦,扶着它艰难地站起身来。望望地上拉姆血肉模糊的尸体,兀自心有余悸。她长出一口气,对达瓦道:“我们走吧!”

达瓦欢快地在前面领路,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玉琼卓嘎,两只绿眼睛像是黑暗中指路的明灯,玉琼卓嘎心里顿觉安定了不少。走到树林尽头,远远望见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站在小路上,达瓦奔过去,绕着那人撒欢儿。玉琼卓嘎看到那人月光下隐隐发亮的头皮,便知道那是丹增。

走到近前,只见丹增手中提着铁棒,脚下还躺着一个人。他用铁棒指了指那人,道:“我把巴特尔打死了。”

玉琼卓嘎不敢看巴特尔的尸体,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丹增道:“达旺少爷派我来接你,我先到了酒馆,央宗阿妈说你去了龙王潭,我就赶快追过来了。”

玉琼卓嘎点点头,又问道:“达旺在哪里?”

丹增道:“你骑上马,我带你去见他。”说罢走上前来一把拎住玉琼卓嘎的腰带,轻轻一提,便将她提上马背,又对达瓦道:“你回去吧。”那大狗听了,转身就走,一会儿便消失在小路尽头了。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5 07:27:30
玉琼卓嘎坐在马背上,丹增一手提着铁棒,一手牵着马,出了龙王潭,一路向东南方向而行。玉琼卓嘎认得,这是往八廓街去的路。果然,走了一阵,便望见远处一片灯火辉煌,夜晚的八廓街依旧热闹非凡。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情人,玉琼卓嘎早已忘掉了方才险些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她心中急不可待,恨不能让坐下的马飞起来。怎奈丹增走在前面,四平八稳,任她心急如焚,也奈何不得。

她从马背上看着丹增的光头,又注意到他裸露的右肩上刺着一只金刚杵,忍不住好奇,问道:“丹增,你是喇嘛吗?”

丹增没有言语,但从背后看他似乎是点了点头。玉琼卓嘎又问:“你跟随达旺少爷多少年了?为什么要跟着他?”

丹增还是没有回头,道:“自从达旺少爷到了拉萨,我就跟在他身边,有八年了吧。那时,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生能够有缘跟随达旺少爷,这是丹增前世修来的福啊……”

玉琼卓嘎不禁想起六世尊者讲给她的那些因果的佛法,心里默默感慨。正在低头沉思间,只听丹增道:“我们到了。”

玉琼卓嘎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三层石木筑就的小楼前。再往四面看去,原来这座房子就在八廓街上,西北方向便是大昭寺。

丹增将她扶下马来,道:“你进去吧,我就守在门口,有何吩咐你摇摇铃铛我就能听见了。”

玉琼卓嘎沿着小楼狭窄的木梯上了二楼,进到屋里。只见四壁上绘着蓝、绿、红三色的图案,靠着窗沿的地上摆着一圈马蹄形的纯白色卡垫,中间放着一张小小的藏桌。屋角摆着一个藏式柜子,一旁炉子烧得正旺,屋里温暖如春。炉子旁边放着一个大木桶,桶内水汽蒸腾。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笼罩在酥油灯温柔的黄色光晕里,玉琼卓嘎心中顿感格外温馨,只是屋内却不见达桑旺波。她又沿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香烟缭绕,是一间佛堂。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唐卡,上面绘着端坐于莲花宝座上的白度母。玉琼卓嘎跪下来拜了几拜,却仍不见达桑旺波。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6 19:26:51
她转身下到二楼,脱下身上又脏又破的长袍,将身体泡进大木桶里的热水里,立刻感到周身无法形容的舒坦。她仔仔细细地洗净长发和身体,一直泡到热水开始变凉,才从桶中爬出来。

玉琼卓嘎擦干身体,光着身子站在窗前,遥望夜色中大昭寺金光闪闪的屋顶。门口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她知道是谁进来了。她没有回头,红着脸,强忍着快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羞怯地期待着。达桑旺波从身后轻轻抱着她的腰,在她白玉般的脖颈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我的卓嘎,你今天可真美啊!”说着便用双手抚摸起她来。玉琼卓嘎轻轻地呻吟一声,陶醉地闭起眼睛,娇羞地道:“达旺,你先不要急,再给我写首诗吧……”

达桑旺波略一沉吟,道:“这首写给你的诗,我只想到了前两句。因为不知道你会怎样回答,所以还没想出后两句来。”说罢,在她耳边轻声道:“愿与卿为连理枝,敢问佳人何所思……这两句是问你的……”

玉琼卓嘎不假思索,张口续道:“此生唯有死分袂,今世绝不言生离。达旺,若非死别,绝不生离——这就是卓嘎的回答!”

“若非死别,绝不生离……”达桑旺波默默地重复着,心中涌起一阵阵莫名的感动,泪水从眼中缓缓流下。玉琼卓嘎转过身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和他长吻在一起。

酥油灯窜起一个灯花,整间屋子瞬间变得明亮无比,他们纵情地亲吻着。玉琼卓嘎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爱抚,不觉渐渐迷醉,灵魂出窍。恍惚间她攀上了一个极高的山峰,站在山巅之上,洁白的云朵在她身边萦绕,远处隐隐现出一座座被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装饰得异常华美的楼阁,隐隐约约传来飘渺的梵音,让她感觉美妙无比,飘飘欲仙。她从山巅坠落,呼喊着,尖叫着,“噗通”一声沉入万丈深潭。水下的世界如此清澈,水底的每一粒沙都是金的,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她和达桑旺波变成了两条鱼儿恣意畅游,她摩擦着他的身体,他绞缠着她的尾巴,她心中的畅快无法言传,口中却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阵唱歌一般的呻吟。他们纠缠了很久,缓缓浮上水面,一朵朵车轮般巨大的青色、黄色、赤色、白色的莲花,在他们身边盛开,散发出阵阵摄人魂魄的清香……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7 18:12:34
玉琼卓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时分了。她发觉自己光溜溜地躺在卡垫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达桑旺波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一头波浪卷曲的长发,盘腿坐在她身边小桌前,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见她醒了,便将碗凑到她嘴边,道:“你也喝一口。”

玉琼卓嘎撒娇道:“我要你喂我喝。”达桑旺波便在嘴里含了一口酥油茶,弯下腰来吻住她,将嘴里的酥油茶一点点喂给她。玉琼卓嘎顺势从锦被中伸出雪白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又亲吻了一会儿才分开。

达桑旺波道:“来,让我把我的卓嘎装扮起来吧!”说罢揭开玉琼卓嘎身上的锦被,拉她起身走到柜子前。他打开柜门,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袍,帮她一层层穿起来。先是贴身穿了一件光滑柔软的青色内裙,又在外面罩上一件宝蓝色的外袍。那袍子缝制得极其精致,连上面的波纹皱褶上都缀满了美丽的花朵。穿好外袍,又给她腰间系上了一条挂满丝穗的腰带,那条腰带上竟然也镶嵌了许多光彩夺目的宝石。

达桑旺波向后退了几步,端详着玉琼卓嘎,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她。玉琼卓嘎好奇地打开盒子,立刻轻轻惊呼了一声。她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名贵的首饰。她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砗磲手圈戴在右手腕上,又挑了一枚红宝石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枚绿松石戒指戴在中指上,然后伸出手来自我欣赏着,禁不住又是一阵暗自惊叹。

跟着,她在耳朵上戴上两颗镶着绿松石的金耳珠,拣起一条红色的琥珀项链戴在脖子上,最后,又在胸前挂上了一串珠玉串成的璎珞项圈,一串大密腊穿成的念珠。在她忙着挑选这些身上的配饰时,达桑旺波站在她身后,拿着一把犀牛角梳子,将她的长发从头顶对半分开,梳在两边,拿了一件珊瑚制成的顶饰帮她戴在头顶。然后飞快地给她编了一头小辫子,每条辫子上都缀上了珠玉和宝石。

全部穿戴完毕后,达桑旺波又取出一双镂花织锦的筒靴。帮她穿在脚上试了试,尺寸刚刚合适。

玉琼卓嘎从头到脚,华丽光鲜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连达桑旺波都看得呆住了。她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牦牛骨手链,心中默想道,如果阿爸阿妈能看到我此刻的样子该有多好啊……

看到她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达桑旺波忙将她搂在怀里,关切地问道:“我的卓嘎,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玉琼卓嘎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哽咽道:“达旺,我怕……”

达桑旺波不解地问道:“你怕什么?”

玉琼卓嘎抬起头,满脸泪水地问道:“达旺,你告诉我,我是你的第几个女人?你会不会像抛弃她们一样抛弃我?”

达桑旺波抚摸着她满头的小辫子,轻笑道:“我的傻卓嘎,你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但我发誓,你是我的最后一个女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玉琼卓嘎眼中还含着泪水,脸上却已泛起笑容。她仰起头,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央求鸟妈妈喂食一般撅起嘴巴,向达桑旺波索要亲吻。达桑旺波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嘴唇,一只手却往她腰间摸索着解开了她的腰带。他的手穿过她的长袍,在她身上搓揉着,玉琼卓嘎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般贪婪地吸吮着,一边含混不清地道:“达旺啊达旺,好不容易穿起来的袍子,又被你脱掉了……”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8 14:13:23
月亮升上来了。

柔美的月光透过窗棂照着他们赤裸的身体。达桑旺波和玉琼卓嘎静静地平躺在卡垫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享受着欢愉之后的宁静。

“卓嘎……”

“……”玉琼卓嘎握了一下他的手回应他。

“你说,再过两百年,三百年,人们还会记得我们吗?”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化成土,化成烟了……”

“这座房子还会在吗?”

“不知道。可能在,也可能早就塌了……”

“不,它一定会还在这里。人们会把这里变成一个酒馆,给它的外墙刷上显示尊贵的黄颜色,还要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来纪念我们。”

“叫什么名字呢……达旺和卓嘎酒馆?”

“不,人们会叫它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未曾生我的母亲?”

达桑旺波站起身来,披上了袍子,然后将玉琼卓嘎拉起来,给她也披上衣袍,道:“卓嘎,你跟我来。”说着拉了她的手,上楼梯来到了三楼佛堂。

站在绘着白度母的唐卡前,达桑旺波道:“玛吉阿米,未曾生我的母亲。她像度母菩萨一样,虽然没有生我,却像阿妈一般慈悲待我。你知道吗,观世音菩萨看到众生难以救度,不禁流下眼泪,左眼流下的那一滴泪化作了绿度母,右眼流下的那一滴泪就化作了白度母。卓嘎,你的名字就是白度母的意思,她是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你就是我的度母,我的玛吉阿米……”

玉琼卓嘎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她感动地将头歪在他肩头,两人依偎着站在唐卡前。此时,淡淡的月光正好照在唐卡中的白度母那双目半合,面带微笑的脸孔上。只听达桑旺波轻声吟诵道: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就冉冉浮现在我心田……”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09 12:06:25
正如央宗阿妈说的那样,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康熙四十四年,藏历木鸡年的二月已经过去一多半了。

十多天来,玉琼卓嘎和达桑旺波就住在这座闹市中的房子里,几乎没有一刻分开过。每天,他们在大昭寺悠扬的晨钟中醒来,听着窗外八廓街上的鼎沸人声,相拥着直到饿得无法忍耐,才钻出锦被吃几口丹增送来的食物。然后,他们又赶快回到卡垫上,像被胶黏在一起一般,一遍遍缱绻缠绵。直到夜深万籁俱寂,才紧抱着睡去。

达桑旺波又写了很多诗,玉琼卓嘎极喜欢偎在他怀里听他读诗。她好奇这个男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竟能写出如此动人的诗句。有几次,她试着问起,但他似乎不愿提及,每次都岔开到旁的话题。对玉琼卓嘎来说,这个男人始终是一个谜。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却如此富贵,为什么丹增这样的喇嘛会对他如此忠心耿耿……很多次,玉琼卓嘎在梦中惊醒,从卡垫上坐起来,借着月光久久地凝视着沉睡中的达桑旺波,这个方才还在和她温存,让她爱得难以自拔的男人。她坚信达桑旺波对她的爱是真心的,他不会抛弃她,就像他们的誓言那样,若非死别,绝不生离。然而幸福来得太突然,竟让她心里常常涌起不祥的预感,担心某一天会永远失去他。她想起六世尊者开示她的那几句偈语,想到人生如露亦如电,凡所有相皆虚妄,忽然间又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了。她生怕此刻还在她身边酣睡的达桑旺波,下一刻便会化成虚妄的幻相,从她眼前消失。她忙紧紧抱住他,直到再度沉沉睡去。

一天清晨,玉琼卓嘎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喧嚣吵醒。那是敲钟声、击鼓声、吹铜法号声、吹法螺声、摇铃铛声羼杂着沸沸扬扬的人的叫声、笑声、哭声、吵闹声。她忙披上袍子,跑到窗口向外看,只见整个八廓街都被人潮塞满了。成千上万的人摩肩接踵,挤在或宽或窄的街道上,全部向大昭寺的方向潮水一般地涌过去。再看大昭寺,围着环形转经道行走的队伍已经堵塞得寸步难移。一队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喇嘛肩并肩堵在寺门前,形成一道厚厚的人墙。喇嘛们个个手持铁棒,驱赶着拥挤的人群。来自各个藏区装束各异的男女老少们手持转经筒,欢笑的、怒骂的、哭爹叫娘的,像一群密密匝匝的蚂蚁一般缓缓移动着。

玉琼卓嘎吃惊地招呼达桑旺波,道:“达旺,你快起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达桑旺波还未睡醒,他懒懒地打个哈欠,道:“今日传小召,每年此时,有几万人要到大昭寺集会祈愿,缅怀五世尊者。今日是法会第一日,还有十几日呢。”

玉琼卓嘎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兴奋得站在窗边不肯离开。一会儿道:“达旺快来看,那个人的靴子被挤掉了”一会儿又道:“达旺快来看,喇嘛打人呢!”达桑旺波睡眼惺忪地支吾着应付,并不过来跟她一起看。

玉琼卓嘎看了半天,意犹未尽,又问道:“达旺,大昭寺旁边搭了高一个台子是做什么用的?”

达桑旺波道:“那是给仓央嘉措准备的讲经台。”

玉琼卓嘎大喜,双手合十道:“六世尊者也要来吗?我又能见到他了!”

达桑旺波伸个懒腰,道:“传召法会他有时会来,有时不会来。我想他今年不会来的。”

玉琼卓嘎撇撇嘴道:“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知道他今年不来?我说他一定会来的——咦,有个人站到台子上了,是个年纪很大的财主。”

达桑旺波哑然失笑,道:“哪里是什么财主,那是第巴桑杰嘉措。”

玉琼卓嘎也笑了,道:“卓嘎是从工布乡下来的,没有见识嘛。哎呀,怎么拉藏汗也来了,还有那么多蒙古人?他们都带着刀!哎呀不好,达旺你快来看,蒙古人和喇嘛们打起来了!”

达桑旺波起初还在笑,看到玉琼卓嘎一脸惊慌的样子,他便站起身来到窗边。与此同时,只听木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丹增面色慌张地跑进来,道:“达旺少爷,第巴的人和蒙古人动手了!”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0 17:10:47
达桑旺波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第巴桑杰嘉措站在讲经台上,手中高举着一把钢刀,大声地下达着命令。台子上面和下面,层层叠叠全是穿着红色袈裟的喇嘛,个个手持铁棒,严阵以待。讲经台下,拉藏汗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挥动战刀,指挥蒙古兵进攻。王子苏尔扎骑着他那匹白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身后,身披铠甲的蒙古兵像潮水般冲向讲经台。台下的喇嘛们抵挡不住,步步后退,只见蒙古兵寒光闪闪的战刀在空中挥舞,被砍到的喇嘛们惨叫连连,不一时,讲经台前便横七竖八堆满了喇嘛们的尸体。

再往大昭寺看去,几百上千个红色袈裟的喇嘛从寺内向寺外冲,却被密不透风地围在大昭寺外转经的信众堵在门口出不来;而无数的蒙古士兵,正从八廓街的四面八方涌向讲经台。方才还在转着经筒,虔心祈愿的人们,被这从天而降的灾难吓得惊慌失措。几万人哭喊着,嚎叫着,像无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有人被挤倒在地踏成肉饼,有人被蒙古兵砍死砍伤血流成河。眨眼工夫,八廓街竟成了人间地狱。

玉琼卓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住;达桑旺波头上的青筋暴起,牙关咬得格格直响。丹增紧紧握住手中的铁棒,问道:“少爷,怎么办?”

达桑旺波眼里像要喷出火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丹增,跟我来!”说罢竟连靴子也未穿,大步跑出了屋子。

丹增紧紧跟随,急道:“不行,少爷!”玉琼卓嘎此时也如大梦初醒一般,道:“达旺,你要去哪里?”跟着丹增追出去,达桑旺波已经上了楼顶的平台。

丹增和玉琼卓嘎尾随上去,只见达桑旺波站在平台边沿上,俯视着八廓街。他赤着脚,穿着一条白色的锦缎长裤,身上披着长袍,还未来得及穿好,整个前胸和小腹都裸露着。他卷曲的长发迎风飘扬,仿佛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高高举起,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振聋发聩,盖住了八廓街上所有嘈杂的声音。

玉琼卓嘎被那声音震得一个趔趄,她惊异地抬起头,看着这个连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八廓街上所有的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声音震撼住了,瞬间竟然鸦雀无声。几万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全都呆立不动,仰头看着这个站在楼顶的男人。

达桑旺波声若洪钟,响彻了整个八廓街上空:“仓央嘉措在此,所有僧俗人等立刻住手!”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0 17:11:44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1 22:32:44


第四回 未若当初不相识 如此便可不相恋

讲经台上的第巴桑杰嘉措先是愣了一下,待他看清了站在楼顶的人是谁,立即将钢刀抛在台上,跪倒在地,向仓央嘉措拜了下去。

围在他身边的喇嘛们见状都扔下手中的铁棒,台上台下呼啦啦跪倒一片。

几万名藏族百姓见第巴和喇嘛们都跪了,便排山倒海般全部轰然跪伏下来。

拉藏汗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横生枝节的局面。他怒不可遏地抬手遥指仓央嘉措,厉声斥道:“仓央嘉措!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满头乱发,赤身露体,哪里还像个尊者的样子?”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2 13:18:30
拉藏汗铆足了劲喊出这几句话,声音响得让跪在地上的僧俗们听得心中发颤,一些人开始小声议论,“嗡嗡嗡”的人声在人群中散播开来,所有的人都仰面看着仓央嘉措,听他怎样回答。
仓央嘉措冷冷一笑,众人分明都看到他没有张开嘴巴,却听他发出的声音穿云裂石一般,竟比拉藏汗的声音还要洪亮百倍:“我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观世音菩萨以一身而现三十二应身,变化莫测。你敢说,我现在的样子不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吗?”
拉藏汗本来还理直气壮,看到他的责问引得众人将信将疑,心下颇有些洋洋自得。岂料仓央嘉措巧舌如簧,竟反诘得他哑口无言。四下里的信众亲眼见到那个站在屋顶上的少年居然不张嘴就可以说话,更加笃信他就是六世尊者无疑。一时间所有的藏人纷纷伸出舌头以示尊重,以头触地虔诚膜拜。
骑在白马上的蒙古王子苏尔扎游移不定地看了看父亲,又看看四周,竟然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
苏尔扎一跪,成百上千的蒙古兵像听到无声的命令一般,放下战刀,齐刷刷跪在泥水和血泊里。
拉藏汗眼见苏尔扎和蒙古兵们竟然都跪拜起仓央嘉措,整个八廓街上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已跪下了,心中既恼恨又无奈,只好在马上欠了欠身,道:“本王今日甲胄在身,就不下马给你行礼了。”说罢悻悻地一挥手,苏尔扎和蒙古兵们纷纷起立,跟着拉藏汗撤离了八廓街。
蒙古人一走,藏族百姓立刻欢呼起来,人人流着欢喜的眼泪,口中念诵六字真言,“嗡嘛呢呗咪吽”响彻八廓街上空。
仓央嘉措在屋顶盘腿而坐,闭目合十,从腹中发出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信众耳边响起:“……‘嗡’消除天界生死苦,‘嘛’消除非天斗争苦,‘呢’消除人间生老病死苦,‘呗’消除畜生役使苦,‘咪’消除恶鬼折磨苦,‘吽’消除地狱煎熬苦……”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2 14:08:16
@常山渐青 2022-01-12 13:56:14

60万,好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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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一起努力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3 12:54:37
除了拉藏汗,还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跪下。

那就是玉琼卓嘎。

她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惚之际看到八廓街上的人密密麻麻蝼蚁般匍匐在地,身边的丹增也跪了下去。而所有的人都向着那唯一的目标,那个坐在屋顶上背对自己的人无比虔诚地礼拜。昨夜她还抱着他甜睡,方才她还叫他达桑旺波……那个眼中永远闪着清澈的柔光,脸上永远带着调皮的微笑的达旺少爷,那个跟她发誓“若非死别,绝不生离”的多情浪子,顷刻之间化作身披万丈霞光,端坐五彩莲台的尊者。玉琼卓嘎的天塌陷了,像被人从万丈高楼上一把推下,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身子像一具木偶一般摇摇晃晃了一阵,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躺在卡垫上,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头皮刮得青光,身披绛红色袈裟的僧人,正与她四目相对,无限关切地注视着她。

“达旺……”

玉琼卓嘎本能地叫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泪眼模糊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达桑旺波,还是……六世尊者?”

那僧人伏下身来,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住进布达拉宫,我是六世仓央嘉措,游荡拉萨街头,我是浪子达桑旺波(11)——卓嘎,我不该骗你,我就是仓央嘉措。”

尽管早已知道真相,待到他亲口说出,玉琼卓嘎还是难以承受,不由泪如泉涌。她喃喃地叫了一声:“圣尊……”立刻被仓央嘉措伸手堵住了嘴,道:“不要叫我圣尊,我永远是你的达桑旺波……”

玉琼卓嘎艰难地从卡垫上爬起来,对着仓央嘉措跪倒在地,纳头便拜。他一把将她拽起来,道:“卓嘎,不要这样,你难道不认识你的达旺了吗?”说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探过头去就要吻她。

玉琼卓嘎拼命扭过头躲着他,道:“圣尊,不能这样了!以前都是卓嘎不好,勾引圣尊犯戒。卓嘎罪孽深重,死后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仓央嘉措被她挣扎着摆脱了怀抱,一时沮丧无比,颓然坐在地上,眼里竟流下泪水来。良久,他轻轻地道:“卓嘎,你可知道,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4 12:56:02
玉琼卓嘎俯首叩拜着,她身子一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仓央嘉措顿了一顿,道:“卓嘎,我本想一直瞒着你,永远不让你知道我是谁。可是,我实在不忍看到那么多喇嘛、信众被蒙古兵屠杀,不得已显露身份。但是这样一来,不但我的班chan师父,连大皇帝的钦差都知道我沉迷于酒色,不理教务。万般无奈,我只好重新剃了头,穿起袈裟来。明天,我不得不返回布达拉宫,今晚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

玉琼卓嘎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仓央嘉措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说话一样,缓缓道:“以前你问过我的身世,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吧。

我出生在门隅纳拉山下的邬坚岭,我的父亲扎西丹增和母亲次旺拉姆都是信奉宁玛派红教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儿子有一天竟会成格鲁派黄教的jiao主。”

仓央嘉措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又道:“红教教规不像黄教那么严格,并不禁止僧人娶妻生子。因此我从小就见惯了喇嘛娶妻,并不以为有什么奇怪的。

还记得四岁那年,有一天我从外面玩耍回来,发现家里来了一个年迈的喇嘛。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却不说话。我年幼淘气,一眼看到喇嘛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铜铃铛,就跑过去抓在手里摇。阿妈赶忙责骂我,要我放下铃铛,喇嘛却拦住了她,只管让我玩。他一直是笑眯眯的,问了我很多话,我随口应答,一心却只在那铃铛上。最后喇嘛告辞了,留给阿妈一个沉甸甸的口袋,里面装的全是藏银。他叮嘱阿妈要好生看管我,说他日后会再来的。阿妈坚持不受他的银子,但是拗不过他,只好留下了。一直到阿妈过世,她都没有动过袋子里的一块银子。因为她觉得那些钱财不是她的,只不过是替那个喇嘛保管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本来我以为,我的一生和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两样,接下来就是娶妻,生子,然后慢慢老去。十四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位聪明美貌的女子,她的名字叫仁珍旺姆。我们天天在一起耕作、放牧,渐渐彼此相爱了。

有一天,突然有一帮喇嘛和手持兵器的军士,吹着法螺,敲着鼓,前呼后拥着进了村子。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地方,人们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么宏大的场面。那天我和仁珍旺姆正好在一起,看到这么热闹,就拉着她的手跑过去看。我们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去,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见那些喇嘛向我冲过来。我当时怕极了,拉着仁珍旺姆就要逃,没想到那些喇嘛把我拥在中间,不容分说竟将我扶上了一匹马。

我永远忘不掉我在马上回头看仁珍旺姆的那个场景。我大声喊她的名字,她挤在人群里拼命向我挥手叫喊,周围人声嘈杂,我根本听不到她在喊什么。马蹄扬起的灰尘迷了我的眼睛,渐渐地我被喇嘛和士兵们簇拥着,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她了。当时,我还以为此去不过几日,便可回来与她再相聚,谁料这一别竟是永诀。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4 12:57:11
@异少九 2022-01-14 12: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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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好大的支持!感谢!!!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6 08:15:48

我跟随着喇嘛和士兵们一路向北走。他们对我谦恭极了,但是无论我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终于,我们来到了浪卡子。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他对我详细说明了一切。我这才知道,小时候我无心之中触碰的那个铜铃,便是五世尊者罗桑嘉措的遗物。经过这么多年的秘密考察、甄选,我竟被选定为他的转世灵童了。师父给我剃光了头发,受了沙弥戒,取了法名。那年十月,北京的大皇帝下了诏书,我被送到了拉萨布达拉宫,举行了宏大的坐床典礼。从此,我这个来自门隅的乡下小子,好像做了一场梦,居然成为了六世尊者仓央嘉措。

在布达拉宫,我被严格监督学习浩如烟海的佛经。随时随地都有经师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劝诫我用功学经。我呆在深宫里,心里非常苦闷,也非常想念仁珍旺姆。

日子久了,我慢慢发现,我这个转世尊者其实虚有其名,并无实权。我不过是第巴桑杰嘉措的傀儡,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其实我并不在乎六世尊者的名位,我只想见到我爱的女子,第巴和拉藏汗争当西藏的王,和我有什么相干?

后来,丹增被派到我身边来,我立刻请他去家乡寻找仁珍旺姆。几天之后,丹增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仁珍旺姆已经嫁人了。

我当着丹增的面就痛哭起来,把他吓坏了,跪下来向我请罪。我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想办法带我出宫散散心。那天晚上,我换了便装,跟着丹增悄悄溜出宫,去了央宗阿妈的酒馆。

从此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蓄起了长发,化名达桑旺波,一到晚上就溜出去,流连于拉萨街头。我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想麻痹自己来减轻心中的失落;我也先后和几个女人寻欢作乐,想放纵自己来忘掉尘世的烦恼。但是,每次酒醒之后,我反倒觉得更加失落,每次苟且之后,心里却是更加无边的虚空……

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每天日出就放牧耕种,日落就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围坐在炉火边,说话、谈笑,波澜不惊地过一辈子,一直到老死。我真想脱掉这身法衣一走了之,但是根本做不到。师父、第巴、大皇帝都是不会允许的。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遇见了你。”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7 19:25:12

说到这里,仓央嘉措深情地看了看玉琼卓嘎。在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她自始至终都跪伏在地,将头埋在卡垫上,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边,望着暮色中的大昭寺金顶,继续说道:

“缘分真的很奇怪。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自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你了,那种爱甚至比当年我爱仁珍旺姆还要强烈。我在心里苦苦挣扎,逼迫自己默想菩萨的脸,却怎么都无法在心中显现;我强迫自己不想你的脸,心中却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万般无奈之下,我故意亲近拉姆,想将你逼走。没想到那天蒙古人逞凶,当看到你就要被他们欺负的时候,我连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护住了你。我多希望当时蒙古人手里拿的不是鞭子,而是一把锋利的钢刀啊!这样就可以永远结束我的痛苦,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仓央嘉措,再也不会有达桑旺波,而你会慢慢忘掉我,像仁珍旺姆一样,嫁人,生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玉琼卓嘎哭了。她想竭力忍住,却又无法抑制自己。她趴在卡垫上深埋着头,伴着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浑身颤栗不住。

仓央嘉措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一掬清泪黯然滑落,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卓嘎,我要走了。今日一别,可能今生不能再见了。请就此忘掉,你曾经认识过一个叫达桑旺波的人,我们来世有缘再见吧。”

说罢,他转身向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口,又转过头来,哽咽着道:“我这短暂的一生,多蒙你如此待承。不知来生少年时,能不能再次相逢……”

“达桑旺波!”

玉琼卓嘎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冲上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们不是说好‘除非死别,绝不生离’吗?!你怎么如此无情,抛下我一个人走?你走了卓嘎怎么能独自一人活下去?”

仓央嘉措从她的怀抱里转过身来抱住她,玉琼卓嘎像疯了一般猛烈地亲吻他的嘴唇,噬咬他的肩膀,一边哭一边道:“我不管你是达桑旺波还是仓央嘉措,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女人!卓嘎不怕下地狱,不怕万劫不复!”

两人像经过了千百道轮回之后再度重逢一般紧紧相拥,放声痛哭。

……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8 12:12:44
东方渐渐发白,黎明一点点来临,分别的时刻到来了。

仓央嘉措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卓嘎,我回去以后,就请大皇帝废黜了我,我再也不想做活佛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们永不分离。”

玉琼卓嘎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用力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达旺,你要保重”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丹增已经在楼下等候,仓央嘉措恋恋不舍地走下楼,回望站在楼梯口的玉琼卓嘎。二人四目相望,凝视良久。玉琼卓嘎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仓央嘉措却立刻读出了她的唇语: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

深不见底的潭水像墨汁一般漆黑,冰冷刺骨。一条小小的红色鱼儿在水中游弋。远远地游过几条鱼,两条大的,三条小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小红鱼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似乎是想跟它们一起走。她急忙喊道:“孩子,不要过去!”话音未落,一双大手伸进潭水里,一手一条抓住了两条最大的鱼。她忙浮上水面,却见一个面目狰狞的喇嘛,手提一把明晃晃的藏刀,正在一刀一刀剐下那两条鱼身上的肉。两条鱼声声嚎叫,竟如人声一般凄惨揪心……

“达旺!”玉琼卓嘎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仓央嘉措已经离开快两个月了。玉琼卓嘎天天站在窗口,一站就是一整天。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八廓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盼望着他穿着一袭绛红色的袈裟,突然出现在街角冲她招手,步履依旧轻快,笑容依旧顽皮……然而,日复一日,她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大昭寺的金顶开始祈盼,直到夜里清冷的月光黯然洒在空空荡荡的八廓街上,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丹增每天会送上一些食物,她很少触碰。最初的日子里,每次看到丹增,她都要迫不及待地问起仓央嘉措的消息,丹增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后来,她不再开口,只用目光询问,丹增也不答,只是摇摇头;再后来,她连看也不看丹增了,丹增每次进来,也是一言不发,放下食物便离开了。

此刻正是子夜时分。玉琼卓嘎从噩梦中惊醒,瞪大了惶恐的眼睛,盯着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的屋顶,一颗心怦怦乱跳,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咚、咚、咚……”

静谧的夜里,木楼梯上突然响起一阵瘆人的脚步声,踩得楼梯嘎吱作响。丹增绝不会在深夜里过来,难道是他回来了?玉琼卓嘎连忙坐起来,略一分辨,便知来人既不是丹增,更不是仓央嘉措。她不由心中惊惧,忙披起长袍,从卡垫下掣出一把短刀握在手中。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19 12:26:44
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来人似乎穿着一双厚重的皮靴。玉琼卓嘎心中默默的数着一级级台阶,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那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随即戛然无声。她知道,来人已经站在她的屋门前了。

玉琼卓嘎竭力稳住自己,问道:“是谁?”

酥油灯黄色的灯光漫进了屋里,一个矮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进屋里,立在她面前,用手中的酥油灯照着她,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玉琼卓嘎一阵心慌,紧紧握住藏刀,准备给这个随时会扑上来的男人致命一刀。

“你是玉琼卓嘎?”

许久,男人阴森森地问道。

玉琼卓嘎没有回答,却又听那男人问道:“你是六世的女人?”

玉琼卓嘎不出声。灯影下只见那男人嫌恶地皱了皱眉,道:“可惜了六世,被你这贱女人害死了!”

玉琼卓嘎大惊,手中的藏刀拿捏不住,掉在卡垫上。她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六世尊者他……他不在了?!不,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找我?”

那男人撇了撇嘴,道:“六世还活着,不过跟死了也差不多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丹增,你上来!”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丹增从楼下跑了上来,垂首立在那男人身边。

那人傲慢地道:“丹增,告诉她我是谁。”

丹增向那人躬身施礼,然后对玉琼卓嘎道:“这是第巴大人。”

玉琼卓嘎恍然大悟,原来是第巴桑杰嘉措,怪不得自己隐约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传小召那日,她在窗口远远望见第巴站在讲经台上,还对仓央嘉措笑说,不知是哪里的财主站在台子上呢。

她连忙伏地向第巴叩头,泣道:“第巴大人,卓嘎自知罪不可恕。若能救得六世尊者,就是将我剥皮抽筋,卓嘎也心甘情愿!”

丹增在一旁急切地问道:“请问第巴大人,六世尊者现在何处?安危如何?”

桑杰嘉措长叹一口气,道:“六世被软禁在拉鲁嘎采林苑,拉藏汗随时会害死他,生命危在旦夕啊!”

玉琼卓嘎和丹增都急道:“第巴大人,求求你想想办法,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出六世尊者?”

桑杰嘉措沉吟片刻,咬牙道:“如今之计,唯有派人潜入拉藏汗府,将他杀掉,方可救得六世!”

桑杰嘉措的声音阴沉恐怖,玉琼卓嘎与丹增不禁同时打了个寒战,连屋里那盏酥油灯竟也跳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丹增道:“第巴大人,派我去吧!”

桑杰嘉措摇了摇头,道:“不行,拉藏汗早有防备,府内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只怕一只鸟儿也难飞得进去啊!”

丹增跺脚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拉藏汗加害六世尊者不成?”

桑杰嘉措摇摇头,缓缓道:“我思前想后,只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得了六世。”

玉琼卓嘎和丹增忙问道:“是谁?”

桑杰嘉措没有回答,他将两手背在身后,在屋里慢慢踱步。酥油灯将他矮壮的身体在墙壁上投下阴沉沉的影子,像一片巨大的乌云,重重地压向玉琼卓嘎的心头。

他踱了一圈,停在跪在地上的玉琼卓嘎面前。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尖刀一样俯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这个人就是你!”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20 18:37:44
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来人似乎穿着一双厚重的皮靴。玉琼卓嘎心中默默的数着一级级台阶,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那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随即戛然无声。她知道,来人已经站在她的屋门前了。

玉琼卓嘎竭力稳住自己,问道:“是谁?”

酥油灯黄色的灯光漫进了屋里,一个矮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进屋里,立在她面前,用手中的酥油灯照着她,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玉琼卓嘎一阵心慌,紧紧握住藏刀,准备给这个随时会扑上来的男人致命一刀。

“你是玉琼卓嘎?”

许久,男人阴森森地问道。

玉琼卓嘎没有回答,却又听那男人问道:“你是六世的女人?”

玉琼卓嘎不出声。灯影下只见那男人嫌恶地皱了皱眉,道:“可惜了六世,被你这贱女人害死了!”

玉琼卓嘎大惊,手中的藏刀拿捏不住,掉在卡垫上。她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六世尊者他……他不在了?!不,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找我?”

那男人撇了撇嘴,道:“六世还活着,不过跟死了也差不多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丹增,你上来!”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丹增从楼下跑了上来,垂首立在那男人身边。

那人傲慢地道:“丹增,告诉她我是谁。”

丹增向那人躬身施礼,然后对玉琼卓嘎道:“这是第巴大人。”

玉琼卓嘎恍然大悟,原来是第巴桑杰嘉措,怪不得自己隐约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传小召那日,她在窗口远远望见第巴站在讲经台上,还对仓央嘉措笑说,不知是哪里的财主站在台子上呢。

她连忙伏地向第巴叩头,泣道:“第巴大人,卓嘎自知罪不可恕。若能救得六世尊者,就是将我剥皮抽筋,卓嘎也心甘情愿!”

丹增在一旁急切地问道:“请问第巴大人,六世尊者现在何处?安危如何?”

桑杰嘉措长叹一口气,道:“六世被软禁在拉鲁嘎采林苑,拉藏汗随时会害死他,生命危在旦夕啊!”

玉琼卓嘎和丹增都急道:“第巴大人,求求你想想办法,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出六世尊者?”

桑杰嘉措沉吟片刻,咬牙道:“如今之计,唯有派人潜入拉藏汗府,将他杀掉,方可救得六世!”

桑杰嘉措的声音阴沉恐怖,玉琼卓嘎与丹增不禁同时打了个寒战,连屋里那盏酥油灯竟也跳了一下。
楼主:ty_144574097  时间:2022-01-20 18:44:15
上面顺序乱了,多发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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