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和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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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01 07:01:37 更新时间:2022-09-25 12:04:58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1-12-31 23:01:37
楔 子


北朝长禄元年十二月二日,来自奥羽的寒风掠过大和国吉野郡川上地界,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纪伊山区北麓的一个偏僻山谷里,依旧寒气凌冽,几栋略带宫廷格式的简陋建筑,在寒风中萧瑟着无力的倔强。
“橘将监卿,一定要去吗?”主间屋内,虽然有一个火钵在燃烧,一个宫装青年依然觉得有些寒冷,放下手中刀具,紧紧的裹了裹衣物,干涩着略带紧张的问跪坐面前的一个武士打扮的中年人。
“是的陛下,小川弘光传来消息,说是发现紧急情况,说是不方便写信,必须和我面谈。他虽然说要效忠陛下,但也不能让他进入谷中。我只能到他庄上询问究竟了。”被唤做橘将监的中年武士,低着头沉稳的回答。
“好吧,早去早回。”宫装青年无奈的说。
“小川庄离此不过十里,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臣今夜即可赶回。”橘将监摆正身子行了一个礼,正准备起身,又听宫装青年说,“多带点人,一路小心,若是有事,定要保重自身。”
橘将监身子一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重新行了一个礼,这才提刀起身出屋。他背对屋门,大喊了一声便默然不动。
不一会,屋外一阵喧哗,从门口望去,十余个衣衫褴褛者从各处汇集到橘将监面前,夹杂着几个武士打扮的身影。
“小太郎,平次,你二人留守大门!”两个衣衫褴褛者答应着出了大门。
橘将监看看一个有些清瘦的青年武士,犹豫了一下道“三郎,你身体不适,就留下吧。”
“我......咳咳”那个青年声音刚想说话,便被一阵咳嗽打断,他连忙捂嘴想止住咳嗽。
“不用说了,其他人,都跟我走。”橘将监不由分说的拒绝,随后一阵杂乱的刀枪碰撞声响起,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
这个青年武士欲言又止,只好看着众人离开,佝偻着身子放下打刀,欲在门侧台阶坐下。宫装青年叹了口气,大声喊道:“井口三郎左卫门尉!”
“嗨!”门口青年顿时站了起来,抓起身侧刚放下的打刀疾步走进屋内跪下,“自天王殿…….咳咳”他连忙捂住嘴,声音虽然小了,全身却忍不住不停的颤动。
被称为自天王的宫装青年默默的看着井口三郎,等他停止颤动才说道:“就在屋里守着吧,不要再受凉。”
“不用了,陛下,”井口三郎连忙推辞:“我的身体没问题的,我马上就出去!”身体又一阵颤动,他连忙再次捂住嘴。
“好了,不用说了!”自天王厉声说道:“你要是倒下,那谁来保护朕!”
“我需要你站起来!我们一定会回到京都,惩罚那些忤逆之辈!”自天王怒吼了一句,又平息了一下情绪,柔声说道:“你就在这里歇息吧,我去后殿歇息。”然后不待井口三郎回答,也没拿刀,便起身从侧门出了屋。
井口三郎止住咳嗽,默默的向离去的背影拜了一下,抓起打刀,挪到了火钵边上,闭目不语。
自天王出了房间,却没有如他所言去了后面,只是挪到井口三郎视线以外,默默的站在屋檐下佯做欣赏风铃,却听着屋内的动静,直到屋里只有火钵下木柴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却没有出门的脚步声,这才放下心来。
又一阵寒风吹过,游廊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阵脆响,一只孤雀凄厉的悲叫着从上空掠过。自天王抬起头颅,看着院外的风景。天空阴沉沉的,几片灰黑色的云彩在急速的运动着,视野尽头绵延起伏的,依旧是熊野山的几座余脉。此时已过午时,却没有阳光,本应遍山黄叶静谧如画的时节,却是枝舞叶落,显得有些阴沉压抑。
自天王不由想起《源氏物语》里的那首诗,轻声念了出来:
“欲望宫墙月,
啼多泪眼昏。
遥怜荒邸里,
哪得见光明!”
刚一念完,自天王便觉得不妥,自己岂能如此颓丧,如此怎能消灭幕府,复辟成功?他自嘲的笑了笑,反身走进了后屋主间。
屋内灯火微明,大熏笼上烘着些软软的厚厚的日常衣服,帷屏高高揭起,一个女子正斜靠在被褥上,仿佛正在专候自己。这人穿着一件白色薄绢衫,上面随随便便地披着一件紫红色小御衣,腰里束着红色裙带,样子落拓不拘。肤色洁白可爱,体态圆肥,身材修长,鬟髻齐整,额发分明,口角眼梢流露出无限爱娇之相,姿态十分艳丽。她的头发虽不甚长,却很浓密;垂肩的部分光润可爱。
见得自天王进屋,女子忙起身,小御衣滑落也不顾,跪伏在被褥上:“陛下,您回来了。”自天王忙上前扶住,“切勿行礼,你还有身孕呢……”
自天王一边扶起女子,一边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将被褥上的小御衣拾起,披在女子身上。虽然时日尚短,女子身体还没有显形,他依然忍不住伸手轻抚女子的腹部,脸色宠溺。
“云姬,你身上有孕,不要随意走动。”自天王柔声说道。
云姬不是什么贵族名门,但是颠沛流离二十年的自天王并不在意,他的母亲庆祥院,出身本就是近江国甲贺郡的农家,他只想回京都后一定要给她应有的名份。
“陛下,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没有什么事情吧?”云姬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天王。
“没事的,井口三郎受凉,我让他在殿里呆着。”自天王勉强笑着安慰云姬,云姬这才放心的依偎在自天王怀里。
自天王搂着云姬,看着窗外的山峦,和云姬喃喃相语,云姬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自天王只是偶尔应和着笑笑,内心总有不安,感觉今天要发生什么事。
自天王是大觉寺统嫡传小仓宫恒敦的后裔,本来恒敦也按照两统迭立的原则被立为皇太子。然而持明寺统的后小松天皇毁约立自己儿子为称光天皇,称光去世无后又立自己的侄儿为后花园天皇。大觉寺统的忠臣们对此非常愤怒,拥立恒敦的儿子圣承却惨遭室町幕府镇压。圣承有三子,长子天基在比睿山战死,三子教承先被流放隐歧岛,逃亡后于文安元年再次举兵,败死汤浅。次子空因本已出家,知道两个兄弟战死以后愤然还俗,自称尊义王。空因四处汇聚支持大觉寺统的忠臣义士试图夺回皇位,经过近江甲贺时,娶了当地民家女子也就是庆祥院为妻,生了两个儿子,一为自天王,一为忠义王。尊义王因谨慎起见,和自天王住在北川宫,忠义王另觅他地居住,名为河野宫。其后尊义王驾崩,自天王继续扛起复辟讨幕的大旗。
“过几天去看看忠义王吧…...”想到这里,自天王不觉叹了一口气,起身到卧柜里一阵摸索,取出了一个盒子。云姬有些纳闷,那个卧柜她一直在使用,却从未见过那个盒子。
自天王回到被褥里坐下,将盒子轻轻放在被褥上轻轻抚摸,云姬好奇道,“陛下,这是何物?”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1-12-31 23:39:08
“我知道我知道!庆祥院曾经和我说过。”云姬一下兴奋起来,“是天照大御神派遣琼琼杵尊神下凡统治凡间的时候,赐予他护身的三件神器,后来成了陛下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一名八尺琼勾玉,一名真经津之镜,一名草雉剑。”
自天王赞许的点点头,打开了盒子,一对玉石出现在云姬的视野中。对放的两块玉石一模一样,都是一头大一头小,像是两条鱼,头尾衔接着组成一个圆形,大头处都有一孔,似是方便系挂,深绿色玉身上有着暗状条纹,不过细细看去略有不同,一块有9条暗纹,一块有6条暗纹。云姬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露出想拿又不敢拿的神色。
自天王微微想了一下,顺手从身旁拿起一根衣带,又拿起六条暗纹的玉石穿了起来,一边说道“当年大伯和三叔发动禁阙之变,想攻杀后花园那个混蛋,却被他逃脱,只是拿回了草雉剑和八尺琼勾玉,这就是八尺琼勾玉,有九条暗纹的叫天玉,有六条暗纹的叫地玉,他们合在一起,象征着我们天皇一系对凡间诸国的统治。”
“哦,这就是八尺琼勾玉啊,原来是一对。”云姬继续盯着玉石。
“天下人都以为这八尺琼勾玉是一块玉,只有天王家族嫡传才知道是两块,当然,持明寺统的混蛋们可能也知道,所以草雉剑和真经津之镜都有形代,只有八尺琼勾玉没有,因为需要公开的时候,先代天王们只会出示天玉。”这时,自天王已经将地玉串好,轻轻将玉挂在了云姬的脖子上。“以后你要好好保管它,等以后孩子成婚生子,你再传给他的正妃。”
云姬欣喜的摸着地玉频频点头,自天王道:“你可将它藏好了,不然母上可要说你了。”云姬点点头,将地玉塞进胸口,遮掩好衣带依偎在自天王怀里。
过了许久,自天王见窗外乌云层积,似有雨意,这才示意云姬起身,自己将天玉挪到中间的位置,关上盒子,正准备放回卧柜,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站住!”自天王心头一紧,心头更是不安,回头对云姬道:“你且藏好,我去看看。”
云姬有些恐惧的点点头,自天王四下扫视一遍,没有佩刀,自己把佩刀放在了主间。这时又传来两声惨叫,距离似乎更近了一点,自天王忙拉门而出,没有放下手中的木盒。
自天王疾步走进主间,正看见井口三郎被数人围住,虽然已经拔出打刀,全身却不停的颤抖着,他知道,那不是井口害怕,而是井口有病在身。井口三郎见自天王进来,更是大急叫道:“陛下,快走!”自天王忙扑向自己落在地上的太刀,对方数人中貌似带头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井口三郎发动了攻击,可怜井口三郎平时虽称骁勇,此时却重病在身,只是勉强防住右侧进攻,却不及躲闪左侧攻击,刀光一闪,从左肩到右腹部,被劈开一道硕长的伤口,鲜血顿时喷溅出来,只来得及再叫了一声“陛下快走!”便倒地毙命。
此时自天王已经抢到太刀,忙扔掉木盒,拔刀出鞘,摆出一个中段防御的动作。来袭数人攻击数次,虽给自天王留下伤口,却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自天王欲要反击,却无法突破敌人围攻,双方陷入僵持。
两个袭击者头目又对视一眼,年长者突然收刀回鞘,向自天王行礼道:“自天王殿下,吾乃赤松家家臣平氏教盛之后丹屋太郎教真。”年幼者虽未收刀,也跟言道:“吾乃赤松家家臣平氏教盛之后丹屋次郎教平。”
自天王没有回答,继续戒备。
“幕府答应我们,只要我们带回你们兄弟的人头和神玺,就允许我们赤松家再兴家名。”丹屋教真继续说道。
数年前,播磨守护赤松满佑袭杀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教,曾经试图迎立尊义王,被吉野方拒绝,后来赤松家被幕府灭族,只有赤松满佑之侄孙政则活了下来。
“自天王你虽然勇猛,却难以抵挡我们的围攻,最终难免一死…….”
这时,云姬从侧门进入主间,见屋里剑拔弩张,井口三郎倒毙在地,尖叫一声晕倒在地。一个袭击者正欲砍杀,丹屋教真大吼止住,沉声道:
“如果你停止抵抗,交出神玺,我以教盛公的名义发誓,绝不骚扰妇孺,否则……”
自天王估算一下双方的战力,知道确如丹屋教真所言,又看看瘫倒在地的云姬,想起了她肚中的孩子,只能绝望的赌一把了,他提起太刀指着丹屋教真道:“你们发誓…….”
丹屋教真们依言做出了誓言。
自天王手一软,太刀跌落,他跪到地上,慢慢拖过木盒打开,天玉静静的躺在里面。几个袭击者都警惕的看着自天王,收起了武器。
丹屋教真弯下腰仔细的看了一下天玉,正如幕府使者所言形状,便满意的向自天王点点头,拿起木盒捧住,又向丹屋教平点头示意,丹屋教平默默的提刀站到了自天王侧后。
自天王悲戚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姬,又看了一眼丹屋教真,闭上双眼诵念起另一首《源氏物语》里的诗句:“
冷露凄风夜,
深宫泪满襟。
遥怜荒渚上,
小草太孤零。”
念罢便不再言语,只是挺直身体,弯下头颅,露出白皙的后颈。
丹屋教平看看自天王的脖颈,又看了一眼丹屋教真,见他并无什么表示,就抡起打刀,向着自天王的脖颈劈了下去…….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2 09:05:41
第一卷烟雨江南
第一章 我不想穿越啊

明月如钩,清风如纱,稀疏的白云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中默默的飘逸着。远处东方的地平线上,恍惚有了淡淡的晨曦,太阳却迟迟不肯露脸,像是慵懒着不愿意起身的孩子。一望无际的竹海边缘,一片人类建筑开始有了公鸡的啼鸣声,即将从睡眠中苏醒。这片建筑被竹海包围着,背后是连绵不绝的龙池山,从北面大门沿着小路出去,两边远远有丘陵的形状,中间是一大片稻田,稻穗随着清风微微的起伏,隐隐有一阵花草新生的气息混杂在稻田的泥土芬芳中弥漫,这是大明南直隶毗陵府义兴县山区的一个普通清晨。
这片建筑北侧和大片稻田的交汇处,有一块空旷的场地,这块地明显是人为夯实过的,和周围的稻田豁然不同。场地上一边是摆放整齐的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一边是两个空空荡荡的武器架,场地的北边,一条小路穿过稻田,穿过村庄,穿过小镇,变成宽阔的大道,通向远处的义兴县城,再远处穿过滆湖和京杭运河,就是丹徒县城,那也是毗陵府的府治。
一只狸花猫轻轻卧在一处屋顶上,静静等待自己的猎物出现。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隐约有个黑影在远处一闪而过,狸花猫下意识的扑了上去,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松动的瓦片坠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一声脆响,它懊恼的叫了一声,起身跃向另一个屋顶,继续自己的等候。
屋里醉卧的柴炅被坠瓦的脆响惊醒,缓缓的睁开双眼,他无力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环境:窗子,桌子,凳子,床头柜,烛台……嗯,没有问题,他又闭上了眼睛,昨夜烂醉如泥,被谁扶到床上也不知道,直到现在他的头还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等等!情况有些不对啊!窗子怎么那么多格子?桌子是仿古式的,凳子也是仿古的,床头柜也是仿古的,现在还用烛台?柴炅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晨光,屋中陈设隐约可见,柴炅慢慢打量,这屋子虽然简陋,陈设却是古色古香,头前下方地上放着一个陶制唾盂,隐隐有呕吐物的臭味,桌子上放的是书籍砚台和笔架,笔架上架着几只小型毛笔状物体,墙边的衣架上挂着几件衣物,老式双扉木门闭合着,上有一个大大的门闩没有闩。“唐总也没必要给我安排这么高档的特色房吧?”柴炅有些得意的想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他愣住了,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内衣是一件柔软型纯棉男士内衣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手感那么粗糙?他自然而然的低下头打量,愕然发现自己穿的衣物没有纽扣,更不是对称的,而是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盖在内面…….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柴炅知道,这叫右衽,是古代汉族的着衣形式,一直到清末民初才逐渐消失。他开始感觉不妙,猛地抬起头,却没有自己熟悉的天花板,只有中间高耸两侧倾斜向下的椽子和瓦片,就像是他昨天刚看过荆川公园里陈渡草堂的一间屋子。他疯狂的开始寻找电灯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屋里也没有电线电灯的一点痕迹,他想起自己的手机,连忙跌跌撞撞的冲下床去,可冲到衣架前才发现,那不是他熟悉的西装西裤,只是几件古代风格的长衫,手机更是不见踪迹。桌子上也没有手机,门被反锁着,从门缝里往外看,是几间陈渡草堂风格的估计,从窗户往外看,是一大块平地,稍远处隐约是几个石锁的形状。那笔架上的棍状物都是毛笔,古意盎然的床头柜上只有孤伶伶的烛台……他沮丧的回到床上坐着,脑袋又是疼痛,又是茫然。
“唐总搞什么飞机啊……绑架也没这么温柔吧?难道我是穿越了?”
柴炅是明州一个黄酒厂的销售人员,中学毕业后虽然拿到了某学院的通知书,却没有去读,而是选择了入伍,当了两年义务兵就退伍进入了黄酒厂,从片区终端维护做起,花了几年时间,就爬到了省级经理层级,负责东海省的销售工作。前几天毗陵的经销商唐总打来电话,说是给毗陵商场供的货出了什么问题,而毗陵的业务员又被公司安排去了西域旅游,他只好亲自赶了过来。事情是小事情,稍微花点小心思,柴炅就把事情解决了,商场很满意,唐总更满意,再加上合作一直良好,请吃一顿饭再正常不过了。唐总和柴炅合作几年,知道柴炅是历史爱好者,就专门安排了一家荆川公园附近的火锅店,目的就是可以顺便逛逛荆川公园。
荆川公园是纪念谁的?唐顺之啊!柴炅当然很清楚,唐顺之是明朝人,字应德号荆川。这位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全能选手,可是他在网络论坛上几次敲晕慕洋犬的打人金砖:在中国政治史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在中国思想文化史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在中国武术史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在中国军事史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在中国数学史里仍旧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在中国地理史里也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和他相比,达芬奇算个啥?柴炅管毗陵业务以后,也来过毗陵好几次,都因为工作繁忙没有来得及寻找便匆匆归去,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还没进公园,唐总就自我介绍,原来他是荆川公的后人,家族里每年都有例行的祭祀活动。柴炅当然是礼节性侧耳倾听,不时表示赞赏,充分表达了一个年轻后辈对先贤的追思,可一进了陈渡草堂,柴炅就从业务员模式切换成了网络愤青模式,让唐总只能侧耳倾听。柴炅先问唐总家族里有没有《六编》的家族私藏本,回答没有,再问家族里有没有传男不传女的什么武术,还是回答没有,柴炅只能失望的点点头,然后就切换了模式:看到荆川公雕像,感慨席舟而亡的慷慨豪气;看到书桌,嘀咕不是明朝中期风格;看到房屋结构,嘲讽不是明朝制式……..连唐总接电话没有看到,想和他说什么也没有看到。唐总先还有气,可是看他见到荆川公画像就毕恭毕敬的样子,也就不好说什么,只能连声夸他虽是会稽人比他这个嫡派传人还熟悉荆川公的事迹。
一直到出了公园大门,柴炅这才恢复了业务经理的交流模式,连声向唐总表示歉意。
“没事没事,柴经理熟悉历史,值得学习啊!”唐总恭维道,然后话音一转:“金陵的黄总带了两个西川**厂的同行来,我想大家都可以交流交流,也没有征求柴经理意见就让他们过来了,抱歉抱歉。”
“唐总客气了,抱什么歉呢!,我正想认识西川的朋友呢。”柴炅显得毫不在意。
于是两个人谈笑风生,一路走进了火锅店。
包间里,唐总的办公室主任正在陪着黄总和两个西川人说话,见他们进来忙起身相迎,唐总让她去叫服务员上菜,然后便介绍柴炅和对方认识。
黄总是业内老相识,两个西川人都是老做销售的,性格圆滑口齿流利,很快就熟络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不一会儿,菜品铺满桌面,鸳鸯火锅开始沸腾。
办公室主任问上什么酒,黄总反问这店允许自带酒水不,唐总说这店的老板是老关系,自带没问题,黄总便说西川人刚送了一款酒放车上,正好品品。唐总表示没有问题,柴炅自恃有白酒一斤多的酒量,也表示没问题。办公室主任便找黄总拿了车钥匙,和一个西川人走去停车场,搬了一个纸箱回来。
同时进来的,还有火锅店的老板,果然和唐总是老朋友,一阵客套之后,也加入了酒局,一群人开始杯筹交错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柴炅和年轻的西川人开始较起劲来,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崇拜唐顺之,一个人崇拜苏轼,两个先贤到底谁更全能?两个后世粉丝开始为各自的偶像较起劲来,好在都是做销售的,没有像在网络上撕破脸,但是也开始了暗自的较劲,先是话里藏枪,后来就转到了酒量的拼搏上,其他人多少有了酒意,也没有在意,反而推波助澜起来。
先趴下的还是柴炅了,他的酒量虽然不错,也只是在不嗜酒的沿海地带不错,而西川人的酒量虽然不是特高,却也是嗜酒省份,而那个年轻西川人明显是其中佼佼者,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年长的西川人,在不动声色的调整着场面的节奏…….
柴炅绝望的坐在床沿上,双脚空悬,任由鞋子滑落。
“我不想穿越啊!”
他回想着自己大醉前的情形,脑海里不断浮现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整个思维都有一种混乱的,不可言说的疼痛。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他穿越了,他还有孤儿院要回报,他还没有结婚生子,他很想冲出房间,去看看是不是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
“当…..当…..”,门外先是有了一串脚步声停下,然后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此时,在柴炅以前存在的那个时空里,太阳系地球亚洲太平洋西岸大龙汉国的网络上,某视频网站发布了一条视频:
本UP主金陵消息:
《业务员饮酒过量身亡,同桌人被追究相应责任》
苏炅是会稽某黄酒厂旗下的一名省级销售经理,因工作需要到东海毗陵市参加了经销商组织的饭局,饭桌上苏炅被频频敬酒,据在场人员交代,他总共饮酒应在1000毫升以上,散席时已经神志不清,第二日上午因饮酒过量抢救无效死亡,事发后,该黄酒厂支付了丧葬补助金、工亡补助金、亲属抚恤金等共计132万元。
根据有关部门出具的《死亡证明》显示,当时同桌的唐某黄某等人均有劝酒行为,有关部门将会依法对唐某黄某等人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
据悉,苏炅自幼父母双亡,由句章县孤儿院抚养长大,孤儿院院长表示,苏炅是孤儿院成立以来成就最好的孩子,平时勤奋好学,努力上进,靠自己的拼搏才获得今天的成功,他一直关注孤儿院的建设维护,关注弟弟妹妹们的健康成长,他的死,是孤儿院的一大损失,孤儿院将查清苏炅的死亡真相,追究相关单位及个人的责任。
本UP主呼吁各位亲亲,喝酒虽快乐,多少要适量,不仅是自己,对同桌人也要注意哦,不然出了事,对别人对自己都不是好事哦!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3 08:37:44
第二章 戚继光?


听到敲门声,柴炅有些恐慌,不知道会进来什么人。
屋外的敲门声没有响多久便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道:“生亮?生亮?柴生亮?”
另一个声音答道:“他肯定还在睡呢,昨天元卿兄灌了他那么多酒。”
“可是早练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师虽然不在,三师也是很严格的。”
“嗯…...还是进去看看吧,能唤醒最好,要是不能唤醒,也只能叫元卿兄去和三师解释了……”
“嗯”前者答应了一声,只听得一阵钥匙铁锁的碰撞声,应该是拿出钥匙开起锁来。
柴炅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缩回被窝,顺手拉起被子,蒙头装睡。
不一会,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两人在床前站了一会,一人依床沿坐下,拉开柴炅头上的被子,轻轻拍了拍柴炅的肩膀唤道:“生亮,生亮……”
柴炅前世是做销售的,生意应酬,常有装醉的时候,何况这时候本来就头脑昏沉,便装作从睡里惊醒却又不愿意醒来一般,眯着眼睛道:“你是谁啊……”
那人答道:“我是明达啊,快起来吧,早练要开始了。”
站着的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快起来吧,”
柴炅故意低声咕哝着问道:“你,你又是谁啊……”
那人无奈的回答:“我是正安了,你快起来吧。”
“我是生亮,让元卿兄去…..”柴炅硬着头皮继续装睡:“我不起来,我要睡觉...…”
明达又拍了拍柴炅的肩膀,柴炅故意不回答,嗯嗯了两声表示抗议,明达无奈,起身和正安对视了一眼,正要说话,屋外传来一声钹响,跟着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明达二人看了一眼柴炅便转身离去,匆匆掩上了房门,隐约听见两个人议论:
“这个生亮也真是的,上午才束发下午就喝醉,老师回来看他怎么交代。”
“也不是他的问题了,要不是元卿兄那么灌他,他也不会喝醉……”
“那等会三师问到怎么办?”
“照实说了,看三师怎么处理元卿兄了。”
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柴炅这才缓缓睁开眼,这时晨光逐渐明亮,屋内的各种事物也显现出了轮廓,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大体的物件都已经看到过,只是在窗侧角落里倚靠着一只长枪,粗略估计也比自己高了。他不由苦笑,这身体还是文武双全呢…….
在他穿越过来的时候,网络上已经流行穿越题材的网文了,他在闲暇之余也看过几本,所以对穿越的概念并不陌生,可真轮到自己了,还是难免惶惑。醉酒后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又摊上穿越这么大个事,就更加焦躁了。躺着也不是办法,他猛地坐了起来,试图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屋外应该是列好队伍了,一个青年声音问:“柴炅呢?”
不知道是明达还是正安回答:“昨天喝醉了,现在没法起床。”
“和谁?”
明达和正安都支吾着不吭声。
那青年声音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元卿呢?”
不知道是明达还是正安回答:“昨天和我们把生亮送回来以后,他说是朋友家中有事就去邻村了。”
“哼,又去和一帮细赤佬(小混蛋)厮混,还真以为大哥一走,就没人管得了他了。”青年声音顿了一下,“好了,不管他们,你们跑起来,目标是龙池镇,然后返回。”
“是!”一群人基本整齐的高声吼答,然后开始跑动起来。
脚步声很快远去,过了一会,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柴炅吓了一跳,忙重新躺下装睡,眯着眼睛看着门口。不一会,一个劲装青年推门走了进来,他连忙闭上了双眼。
青年大致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这才问道:“柴炅?柴炅?”
柴炅哪里敢醒来,只能装不耐烦的嗯了两声,把被子紧了紧,然后便觉得青年来者凑得更近了,似乎在观察自己,不一会便感觉自己的肩膀又被人按住摇了两下。他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试图推开对方的手。
“哼!”那青年收回手,很是不悦的道:“才束发成童就醉成这样,平日里多好的一个孩子…….”
青年思虑了一下,又说道:“多半是鹤征这个混账干的好事,我就不惩罚你了,看大兄回来如何处置你吧。”说完便转身离去,关门走人。
没多久,跑步的人群回来了,青年的声音开始整顿队伍,喊起口号,人群开始运动起来,时不时有呼喊声响起。
脑袋里虽然还有些昏沉,但是不时的呼喊声让柴炅开始镇静下来,开始思索面对的局面。
毕竟在以前那个时空是做销售的,柴炅很快就进入了业务模式:我就是一件商品,现在相当于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市场,那么就用4w分析法吧……
1.优势:这个屋里的东西几乎都有明清风格,而刚才几个人都没有辫子,这意味着这个时代大概率是明朝某个时代,这么说,我应该比这里的人多了几百年的历史积累知识储备,这是很大的优势。
2.劣势:我对这里还一无所知,所以我要尽量多做市场调查,收集各方面资料,了解这个时代,尽快融入人群。
3.机会:我是魂穿,这具躯体是他们熟悉的,他们没有怀疑,我要融入他们的圈子,我要活下去!就算穿越到这个时空,我也不能丢了龙汉人的脸!
4.威胁:虽然目前暂时没有威胁,但是万一被人识破,我多半被当做妖孽砍头焚尸,所以我面临的处境是处处威胁,哪方面都不能懈怠。
柴炅想来想去,把自己目前状况总结成了一句话:少说话,多听人说。要尽量多的了解资讯,重建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理清头绪,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那么再思考一下目前获得的信息吧:
首先,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一个武装组织里,我还有武器傍身,不过刚才他们说老师,三师,这不应该是门派里的称呼啊,也不是山寨镖局啥的,难道是武馆或者世家?
其次说到老师的时候,不管是那个明达和正安,还是后面进来的三师,语气都对他很尊重,这个老师的威望很高,我要表示尊重,那个三师还叫大兄,嗯,他的年纪应该就30左右吧,那个大兄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我都二十八了…….
突然想起“束发成童”的含义,他顿时心生感不妙,忙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感觉软糯软糯的,再摸身子骨,也像中学时候没有长开的感觉,他顿时紧张起来,忙摸了摸胸口,还好是平平的,不放心的又捏了捏小衣里的物件,这才放下心里,“枪在心尤在啊,”他瞄了一眼墙角倚着的长枪,窃窃自喜:“嗯,比以前十六岁的时候还大了些。”
放下心来,他又继续思考,明达和正安应该是师兄弟的关系,不过正安的脚步有些虚浮,和黄总有些类似,练武的少年怎会如此?还有那个元卿兄,按明达他们的说法,是把自己前身灌醉的罪魁祸首,不过看他们的言辞,并没有愤恨之思,反而有戏谑之意,多是平时亲昵惯了,我的这次醉酒,多半是一场玩过头的少年游戏吧?想到这里,柴炅不由自嘲了一下。而那个三师唤元卿兄为鹤征,还说他是孽障,却又没有仇恨之意,看来多半是师门子侄了。
屋外的呼喊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那群师兄弟结束了早练,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听不清的交头接耳。
柴炅正在胡乱的想着,屋子里忽然亮堂起来,屋门大开,一扇阳光倏地扑了进来,然后便是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生亮贤弟起床了!生亮贤弟!”三个人影破开晨光闯进屋门。
柴炅大惊,忙闭上眼睛装睡。
粗豪声音大笑道:“生亮贤弟啊,你怎的如此不耐酒啊,昨日才开了三缸曲阿封缸酒,你就倒下了。”他嗓门虽然大,但是抚摸柴炅的动作却很是轻微。
旁边一人不满道:“元卿兄,生亮贤弟昨日才束发,以前从未饮酒的。”
另一人又道:“就是,害生亮弟今日不能早练,还不知三师会如何处罚他。”这二人的声音柴炅还有些印象,应该就是明达和正安。
元卿兄大大咧咧的收回手摸摸头,不以为意道:“都是我的错了,我等会去找三叔领罚。”
先前那人道:“就怕三师也不罚你,就待老师归来后,禀告老师了。”
“啊……”那位元卿兄顿时说不出话来。
感觉有些冷场,柴炅佯装从睡中醒来,含含糊糊对三人道:“再…拿..酒..来…….”
明达和正安脸色一僵,元卿兄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是好贤弟,还没喝够。”
柴炅故意无力的推了一下他道:“你是谁啊……..”
元卿兄又是一阵大笑:“俺是唐鹤征唐元卿啊,每次比枪都要胜你的大师兄。”
柴炅前世只是历史爱好者段位,喜欢明朝也不知道唐鹤征是谁,却知道古人有取名又字的习俗,就没在名字上纠结。他思忖这唐鹤征唐元卿兄定是个豪迈大气之人,便咕哝道:“不过欺我年幼罢了,来日沙场相会,吾必斩汝于马下。”
一听这话,床前三人都笑出声来,尤以唐鹤征更甚。笑了一阵,唐鹤征正想开口,忽然听屋外有人叫道:“元卿师兄,戚将军来信了!”
“元敬师兄的信?我马上来!”一听此言,唐鹤征又说了一句“贤弟安心休养,我稍时便来。”不待众人反应,转身跑出屋去。
明达和正安面面相觑,正待说话,却见柴炅在那自言自语,“戚?…..元敬?……”
他猛地坐了起来,“戚继光!!!”






第三章 金手指是?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4 00:04:30
第三章 金手指是?


“戚继光!!!”柴炅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古往今来,有同姓天经地义,再有同名的就少了,而且随着名气越大就越稀少,可还同字的那就几乎没有。抗倭英雄戚继光这可是大牛啊,一定要找机会抱住。他心想:“我是那个唐鹤征的师弟,唐鹤征又称呼戚继光师兄,那我也是戚大牛的师弟了……..
他正沾沾自喜,却突然感觉屋里安静的有些不正常,这才发现,明达和正安二人都面色不悦的看着自己,他不禁有些忐忑:“怎么了?”
明达低沉的说道:“生亮,直接唤人姓名,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戚将军和你有罅隙吗?”
柴炅茫然的摇摇头。
“戚继光将军字元敬号南塘,你可以称他为元敬兄,也可以称为南塘兄,直呼他的姓名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柴炅似乎明白的点了点头。
“你看你,姓柴名炅,我们为啥叫你生亮,还不就是你现在还没字,我们就给你取的号。”明达一把拉过故作矜持的正安道:“你再看正安贤弟,他虽然比我小,但是我和正安相交十余年无所谓,可给人介绍他的时候,也得说此乃金匮赵工部之子名一宁字正安,平时都得唤正安呢…….”
然后顿了一顿,有些促狭的看了柴炅一眼,“当然,赵一宁的名字也可以叫的,要么就是有仇有怨,或者和青小郎抢位置了。”
正安也就是赵一宁略带腼腆的补刀道:“青儿是鄙人犬子。”
“看你这样子束发也没有多久啊…….”柴炅不满的悄悄瞥了他一眼,“难怪身体这么虚。”
然后对着明达懵懵憧憧道:“你又是谁啊…..”
明达脸色一变,转头不说话,赵一宁答道:“王兄名梦禄字明达,苏州太仓人,我们师兄。”
暂时只能问这么多了,柴炅故意嘀咕了一声,然后腰一松,头一歪,又躺到床上了。
王梦禄听到顿时回过头来,疾步跨到床前,拍拍柴炅肩膀,又在鼻头前探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对赶上前来的赵一宁道:“他估计是酒劲还没散完,不过应该没事,我们食早去。”
赵一宁点点头,端起床前的陶制唾盂,和王梦禄一起出了屋门,顺手掩上房门。
两人刚走,柴炅的肚子便咕噜响了一下,他这才觉得饿了起来,可自己本来就在装醉,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只有先撑着,等会看看有没有机会着点吃的,撑着撑着,他还真睡着了。
没有多久,他又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除了赵一宁和王梦禄,还有四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关切的围着他,一见他睁眼,都摆正身子,齐齐的行了礼道:“师兄!”
王梦禄从柜上端起一碗粥吹了吹:“好了好了,现在见了柴师兄,都放心了吧?让开让开,别占地方。”
少年们们嬉笑着退后,眼睛却还是关切的看着柴炅,柴炅有些感动,却又尴尬不知道他们姓名,只能微微向他们生硬的微笑着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吧,二师估计马上就要开讲了。”赵一宁拍拍一个少年的肩膀道。
几个少年嗯了一声,又向几位师兄行了礼,这才退出屋去。
王梦禄示意赵一宁把柴炅扶了起来,自己坐到另一边床沿上,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粥,递到柴炅嘴边。柴炅还真有些感动了,自己才一穿越就有了好兄弟相伴,他还在感动,王梦禄突地大叫一声:“张嘴!”
柴炅下意识的张开嘴巴,便感觉一个汤勺状物体塞了进来,把一勺稠物倒在了舌头上,背后赵一宁用力往前一推,他差点吐了出去,忙闭上嘴咽进喉咙里。
赵王二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两人一边喂粥,一边闲聊起来。
柴炅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诱导着他俩,这才对自己所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
如今是大明嘉靖三十六年六月,这是南直隶毗陵府义兴县地界的一个小村庄,有位大儒辞官归来在此隐居,本省同年周围缙绅都送子弟来求学,大儒文武双全,便干脆开了这个私塾教授学子,私塾分两堂,用柴炅前世的话讲就是两个年级,一个蒙堂大致教三百千,学子多是十二岁以下幼童,以识字为主,初熟四书即可,主要由二师授课;一个经堂大致教四书,对五经也有涉猎,便是为科举做准备了。主要由先生授课。
大儒有教无类,学生们可不这么想,积年累月下来,官宦子弟和商民子弟各自拉帮结派,不过商民子弟有投靠官宦子弟一派的,官宦子弟也有和商民子弟走得近的,比如赵一宁,其父是大儒同年,在帝京吏部任职,却和柴炅王梦禄等人性情相投,经常厮混在一起,商民一派虽然势弱,不过大儒三兄弟管理有力,大师兄唐鹤征性情豪爽,平日多有照应,双方倒也势均力敌,又都是同门,日常都不过是口舌之争。
先生上月应某朝廷高官所邀,至今未归,这些时日,经堂课程也基本由二师代课。
只是谈到老师的名讳,赵王二人都没有提及,概以老师或先生代替,而他的两个兄弟,也以二师三师代替,至于戚继光戚元敬师兄,只听唐鹤征提起过几次,应是先生在北方收的武弟子。老师到底是谁,柴炅也怀疑过是不是唐顺之,只是这里是义兴县山区,唐顺之是毗陵府府城里的人,应该不是。他又隐晦诱导过一次,赵王二人便很是诧异的看着他,他连忙转移话题,也幸好二人没有怀疑他。按照他们的说法,自己是老师的得意弟子,品学兼优,文武双全,每个月考,都是前三,所以才独占一室,而赵王二人,就只能合住一间了。
有了赵王二人的介绍,柴炅多少对私塾的情况有了了解,到了午食的时候,赵王二人各自从怀里摸出一个袖标套上就匆匆离开,估计他们今天是值日吧,柴炅正在瞎想着,一个小同窗送来饭菜。饭菜很简单,不过碗米碗蔬而已,柴炅很是不屑,但是一来饥饿难忍,二来不知情况究竟,也就囫囵下肚,聊以充饥。却好在那个同窗不虞有他,又比较崇拜他,更是容易套出话来,柴炅这才知晓,私塾里平日饮食皆是如此,塾规一旬末日方得肉食,塾中同窗基本富有,也只能出外偷食。自己被灌醉,也是因为昨日束发,二师许了半日假期,几个同窗出外庆祝,自己贪了肉食,才被唐鹤征所乘。
吃过午食,柴炅体力基本恢复,假称想出去透气就跟着小同窗出了屋,对整个私塾布局和周围环境做了基本的了解,嗯,这是前世搞市场营销的基本常识:熟悉自己所辖区域,尽量全面,不要局限在业务领域,因为你要做的是从市场中发现商机,而不仅仅是只考虑如何完成工作。
中途遇上一个头戴四方巾年过而立的儒士,少年连忙鞠躬行礼,“邦瑞见过二师父。”柴炅也跟着依样画葫芦,这人甚是温文尔雅,问了那个小同窗几个问题,淡淡训导了几句便离去。
柴炅便问:“邦瑞啊,你姓啥来着,吾现在头晕,怎么也记不起来。”少年不作他想道:“师兄你呀,以后少喝酒了,在下姓徐,双人徐,南都应天府人。”柴炅忙表示歉意。
早上见过的三师在场地上给几个同窗指导枪术,花枝招展很是好看。柴炅在前世部队里是刺杀好手,而部队刺杀术很多都是脱胎于古代枪术,两者多有相同之处,就停步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索然无味,招式确实华美亮丽,不过没多少实战价值。柴炅脸上木然,心里觉得自己虽然穿越前在酒池肉林泡了几年了,找根木棍也能单挑几个。过了一会,三师停止指导,柴炅不情愿的跟着徐邦瑞上前行礼,三师诧异的盯了他一眼也没有在意,只说让他以后可饮有度,不要再喝醉,明日且要早起,不可懈怠,便不再理会。
徐邦瑞又带着柴炅去寻了赵王二人,远远看见二人确实合居一室,正在各自埋头苦读,柴炅也就没有吱声,带着徐邦瑞悄悄走了。而唐鹤征却一直不见,不知道去了何处。
柴炅跟着徐邦瑞去了他们住所,闲谈中有意无意引导着话题,对处境有了更多了解。
太阳西斜,还没有到落山的时节,私塾里突然响起一阵锣声,徐邦瑞们大喜,招呼柴炅一起去食堂,柴炅有些愕然,心想这不才5点过吗?便一边答应着一边貌似不在意的问徐邦瑞现在什么时辰了,徐邦瑞不在意的回答酉时一刻或二刻吧,食堂一般都是酉初不定刻敲锣的,柴炅不懂,也假装不在意的嗯哦着跟进了食堂。
食堂在经馆后面,两个教室大小,如寺庙里的斋堂一般,长凳长桌分列两边,中间一张方桌,二师和三师正坐在上面,默然不语。柴炅刚想跟徐邦瑞走,却觉得有些不对,停下步来一看,左边的都是幼童,再看右边多少都是青少年,郑王二人也在其中,这才走了过去。在郑王二人中间挤出一个位置,想要悄声说话,两人都示意噤声,只好闭口不言。又过了一会,学子们基本到齐,二师便一拍响木,念了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两边学子跟着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此时,几个戴着网巾的厨工端着碗筷和饭菜出来,一个人摆碗筷,一个人盛饭菜,所有学子们都正襟危坐一句句跟着二师诵读。
柴炅一边装模作样的跟着诵读,一边看着饭菜,不由暗自吐槽,前世佛寺里吃的素斋也有几个菜呢,这里却只有一菜一饭…..
不一会,所有人的饭菜都已盛好,多数厨工退出,只留下两人端着木桶拿着饭勺侍立。
二师止住领诵,把响木一拍,众人这才开始吃饭。
对于柴炅而言,一碗饭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想来肯定有不够吃的人,便拖慢速度且看别人如何。不一会,果然有人把空碗推到桌前,默默举起右手,就有厨工上前加饭。柴炅这才把饭吃光,依样加了饭,只是他再想加饭举手的时候,厨工却无动于衷,赵一宁示意他放下手,自己举手让厨工多加了饭,分了一半给柴炅,此时三师有些惊讶有些警告的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晚食结束后出了食堂,王梦禄不悦的问柴炅怎么忘记塾里“食不二添”的规条,幸好正安反应快。柴炅这才恍然,忙向赵一宁致谢,又向王梦禄致歉,说是自己酒意未尽,饿的忘记了。王梦禄摆摆手道:“旬末休沐时出去,好好制制你心中饿鬼,。”
周围认识不认识的几个人都低声窃笑起来。
回到屋里,柴炅拿起长枪舞了几下,又翻翻桌上的四书和春秋,开始对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生存有了信心。
躺到床上,他开始回忆这一天里的经过,首先肯定的,这不是一个楚门的世界,因为他发现自己看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合乎逻辑的行为轨迹,即使最为关心自己的赵王二人,也没有把自己当中心。这是他做了几年销售形成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次,按照穿越小说的逻辑,他是一定应该有金手指的,那么金手指是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体力没有加强,智力没有提升,皮肤没有加厚,速度没有飞跃…….想来想去,自己好像比本时空土著也就多了几百年记忆而已,可这是穿越惯例啊,哪个穿越众都有,算什么金手指,直到他百无聊赖的思考唐鹤征到底去哪里了?一张图表出现在他脑海里:
《客户资料表-唐鹤征》…...
下面的表格内容柴炅很熟悉,姓名、性别、年龄、地址......
他恍惚又回到了后世做片区零售终端的时代......
尼玛,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柴炅气得在床上站了起来,哆嗦着指向屋顶怒吼:“老天爷,你塔码也太坑我了吧!”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5 00:07:25
第四章 老师唐顺之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三师在外面高喊:“柴炅,发生了什么事!柴炅!”柴炅苦笑一声,知道是自己乱叫把人招来了,只好下床去开了门。
门没全开,三师一下子挤了进来,一手拎灯笼一手拎着长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柴炅故作腼腆状,“吾正要入睡,一只老鼠从我头上爬过去…….”
跟在三师后面的赵王二人窃窃偷笑,三师狠狠的瞪了柴炅一眼,拎起灯笼四处查看了一下,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板着脸对柴炅道:“君子遇事当镇之以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柴炅只好恭谨的表示受教,又转身感谢了几位同窗,三师这才领着众人离开。
关上房门,上了门闩,柴炅这才松了口气,很沮丧的回到床上躺下,不过他好歹也是做过销售的人,打脸吃屁家常便饭,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喃喃低语道:“生活就像弓虽女干,既然没法反抗,那就享受吧。”
做销售的一大原则,就是尽量挖掘可以利用的资源,既然金手指就这样了,那肯定还是有用的,以后多研究利用吧…..
柴炅苦笑着把唐鹤征的客户资料表调了出来:
姓名:唐鹤征年龄:19 照片:……(工笔画)
学历:童生
单位:私塾(不详)职位:大师兄(?)
住址:大明南直隶毗陵府(不详)
关系程度:好友
家庭关系:不详
社会关系:戚继光(师兄)
性格:粗犷豪爽(不详)
兴趣爱好:枪,酒
交往历程:
1,入塾后相识,,交往密切,志趣相投。
2,束发日灌酒,导致宿主肉体死亡。
……
看完表格内容后,柴炅对自己的穿越原因才算有了点了解,多半是和醉酒有关,不由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恨他还是爱他,呆了半晌,这才尝试唤起其他人的表格来。
赵一宁和王梦禄的表格很快就出来了,徐邦瑞的表格有一处奇怪,学历居然是“------”,柴炅猜测是不需要学历的意思,那么什么人不需要学历呢?一时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戚继光唐顺之的表格虽然凝结却全部空白没有内容,他也尝试过凝结二师和三师的表格,结果毫无动静,任他念想几次也不出来。如此许久,他简单概括出了规律:
知道真实姓名的人才能凝结成表格。
自己在本时空了解到的内容才能在表格里显现,前世的记忆虽然还在,却无法显现在表格上。
唐鹤征的表格和赵王二人的表格显示速度不一样,应该是使用越多,显示速度越快。
……….
至于其他还有啥功能,只能留待以后发掘了。
柴炅念头一转,散掉客户资料表,开始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切,穿是已经穿了,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这个躯体据说也是富家子弟,何必还留念那个需要阿谀奉承的经理岗位呢?至于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有国家的关心,院长的爱护,应该都能健康成长吧。而自己要想在这个时空里安之,那就必须要去适应这里的社会环境吧……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书籍和墙角的长枪,慢慢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柴炅益发融入了私塾的环境,已经能熟稔的在每个人的字和名之间自由的转换,也与侍郎公子张世平为首的官宦派有了唇枪舌剑的交锋,凭着后世营销工作的话术积累,几乎是次次占了上风,让小跟班们更是崇拜,少有的几次受挫也是对经义的理解上有所欠缺,柴炅虽然拿醉酒未复搪塞过去,自己内心终究明白自己还没有真正融入科举时代的教育模式。
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柴炅在后世接受的教育比较全面,语文数学历史地理音乐体育,而在戚继光唐顺之的年代,讲究的是文以载道,除了三百千,就是四书五经,什么数学历史,地理音乐都只是不算分的选修而已,这家私塾还能有体育(强体)课,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过没有办法啊,来都来了,总要安身立命啊,柴炅暗自鼓励自己:“前世先贤们连和尚庙里都能卖梳子,就当这是个陌生市场,总不能说不熟悉就放弃啊。”
于是柴炅就暗自开始给自己加量,晚食之后,待同窗们散去,便回屋中取出长枪,先去场地上持枪跑步然后挥手压腿,活动开身子后,然后回忆着前世部队刺刀术“三防一刺”的要求,把几个刺刀术的基本动作移植到长枪上。当然,为了遮掩,有人看的时候,他也习练着三师传下的枪法,三师来看过两次,后来就没再来了。
入夜黑尽以后,柴炅这才停了操练,回屋点燃了两个烛台。巡房的二师批评他奢靡,他振振有词的说是为了保护眼睛,二师是个明理之人,见他说的有理,又确实是为了读书,也便由了他。至于买蜡烛的开销,柴炅是在床头柜里寻到的,除了上层的数百文铜钱,下层还有一堆银子,柴炅用手掂了掂,估摸着有半斤多的重量,按前世的了解,明朝一斤折合597克,按一斤折十六两算,每两37克多,那么,怎么也应该有十两左右吧?而且,据说在丹徒县城里,自己还有个家仆在等候着差遣,他当时就对远在会稽的家庭产生了万分憧憬。
而今的物价,柴炅也打听过了,至少在这个村里,一两银子可以换1100文铜钱,而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而几日前自己被灌醉的那顿酒,买单的王梦禄也不过给了一两银子。说起当时情况,赵一宁还有些不满的道;“那只做熟的肥鸡算一钱吧,五斤羊肉算两钱吧,三斤牛肉算一钱吧,三斤杂果算五分吧,三缸封缸酒算三钱吧?怎么也不到一两银子啊,他这是显阔,到哪里都显摆他太原王家要胜过琅琊王家。”
太原王和琅琊王怎么回事柴炅暂且没兴趣,他现在在意的是蜡烛的价钱。龙池镇离私塾不过数里,隔日就要跑上一趟,休沐的时候去了镇上找到杂货铺,铺里的蜡烛价钱是2文一只,一听这价钱,他恨不得马上掏钱走人装一回大款,只是销售人员的本性让他顺口说了一句:“先买一百支,优惠多少?”
那掌柜顿时一喜,盘算了一会道:“如果是一百支的话,以后还要……那就180文吧。”
柴炅低下头装出一份犹豫的样子,掌柜急道,“再送火折子两个,以后购买,一百支按170文算。”柴炅满意的付了铜板,又以检验火折子为由,让掌柜每个都用了一下,学会火折子的使用办法,这才拎着一百支蜡烛回了塾里。
柴炅买蜡烛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挑灯夜读,他要维护自己文武双全品学兼优的形象,何况塾里规定,经堂每月一考,前三才有单间住,第四名-第十名住双人间,剩下的和蒙堂的都睡四人间。从小就幻想一人独寝的他可不想再与人同寝,前世的孤儿院和部队的生活,他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在穿越的第三个晚上,柴炅就惊讶的发现,前世只知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他,居然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把《大学》全文背下了,那可有3000个字啊,记忆力提升,应该又是一个穿越带来的金手指。而在前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意中搜索到宋朝进士郑畊老的资料,当时不认识那个畊字,就好奇的搜索过他的资料,这才知道他对四书五经的字数做过统计,“四书”总字数为十七万多字。五经总字数好像也不过十五万字出头,于是他决心把四书五经全背下来。
到了月考的时候,先生不在,代管的二师只出了一个四书题:“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柴炅大呼侥幸,他刚好把四书背完,这句话前世又学过,此时正好用上,只是没熟悉八股文的写作模式,这才被张世平和另一同窗胜过,屈居第三,不过好歹保住了单人间。
能够擦线过关,柴炅惊出一身冷汗,连呼侥幸,随后更是挑灯苦读,在塾里赢得一片赞誉,连二师都被惊动,劝他爱惜身体。
丹徒城里的仆役不知听谁说起,也拎了200支蜡烛过来。他叫柴富,年过四旬,身形矮小硕壮,动作矫健有力,面容忠厚,虎口却有老茧。他说是句章柴家的家生子,话语之间甚是骄傲,却对柴炅很是留恋,再三表示想留下来照顾少爷,却被闻讯赶来的三师横枪怒视,只好悻悻离去。
这一日,二师正在讲解春秋,一个仆从匆匆进屋对他低语,二师不由大喜,立刻放下书籍道,“汝等先生回来了,且随吾去迎接!”然后便匆匆出了教室,学生们紧随其后。
一群人匆匆出了大门,刚走出场地,便见远处一行人走来,前头带路的做衙役打扮,中间十余人举着几面旗牌也似官府中人,中间夹着两抬轿子,众人便停下等候。二师虽然还能保持冷静,学生们便低声议论起来。
稍候片刻,那行人来到近前停下,两个五旬老者分别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柴炅暗自觉得左侧老者有些面熟,一时间不记得是谁,想来应该是身体以前的记忆吧,嗯,多半是老师。
学生们止住言论,纷纷行礼,柴炅也随着大家作揖道:“老师好……”
面熟老者抚须不语,神色欣慰,右侧老者笑言:“荆川贤弟,你这些学生很不错嘛。”
柴炅顿时呆住了,荆川?唐荆川?他这才反应过来,老者面相依稀和陈桥草堂里的荆川先生画像吻合。他喃喃自语:“唐顺之?”全身不由自主的颤动。
声音虽小,旁边的王梦禄却听到了,连忙肘击了他一下。
柴炅没有理会,他真的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激动,只觉得黎宗瑞士林共饮了凌黛玉,羊丽娟高唐邂逅了牛德华,心里怎一个酸爽了得,不由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纳闷的看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及起身,直接膝行到两个老者面前伏下身子,
“老师啊,我好想你啊!”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6 00:03:54
第五章 赵文华

柴炅这一跪,其他人只好跟着跪了下来,只剩下二师孤伶伶的站着,没办法啊,都是学生,人家都跪了,你不跪,是对老师不思呢?还是不念呢?
唐顺之看看自己二弟,二师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安排的,他只好无奈的说道:“都起来吧…..”一边伸手扶起柴炅。
此时应该有眼泪啊,柴炅故作拭泪状,顺势站了起来。哀叹此时没有洋葱傍身,只好又嚎啕了两声,低着头继续使劲拿衣袖擦着。
“好了,不要让客人笑话。”唐顺之故意不悦道。
柴炅悄悄张嘴拿衣袖在舌头上擦了点水印,这才抬起头来,这时候,眼眶便微微发红了。
“你等且来拜见赵司空!”唐顺之侧身让开旁边的老者。
众学子也随之起身,随着二师向那老者行礼,然后拥着二者回了私塾。
塾里没有专门的客堂,唐顺之遣散学子,只唤柴炅跟随,还有二师和刚好归来的三师一起进了自己的居室。
柴炅还是第一次进老师的居室,虽是举止方正,却是趁着老师几人寒暄的时候,眼珠子四处打量,只见室内布置甚是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便只有一个书柜一个衣柜,地上放着几个凳子。
“梅村兄,此乃吾二弟正之,三弟立之。”唐顺之指着二师三师道:“承德,明德,此乃赵大司空,此次钦命江浙防倭事宜,过些日子就要回帝京了。”三人起身互相作揖然后坐下。唐顺之又目视柴炅道:“此是吾徒柴炅,上月束发,未字,与梅川兄可是句章同邑了。”
柴炅一边作揖一边在脑海里形成客户资料表,“赵文华?句章人?……”表格上虽然一片空白,但是他前世的记忆多少还有,这个赵文华不是好东西,先是认了严嵩为干爹,后来又诬杀了抗倭大将张经,最后还绕过严嵩给嘉靖送春药,在士林中臭名昭著。更关键的是,他回北京不久就被人举报贪污,最终腹痛而死,被三朝皇帝追债子孙。正是刷声望的好对象啊。进入陌生市场,最快捷的办法是和主流市场受众有共同的敌人……
这时赵文华颇有兴趣的问道:“哦?柴小友可是鸣鹤柴家子弟?那可真是同邑之人啊。”他倒是有了兴趣,转头对唐顺之道:“传闻柴家乃前周皇室后裔,鄙邑素有诗书传家之美誉。”
“赵大人乃县邑高第,鸣溪乃乡野僻壤,小子恐惹乡议,不敢高攀。”柴炅起身正色作揖道。屋里的几个人以及站在门口的仆役们都呆住了,这是摆明了划清界限啊,赵文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唐顺之略略沉思后沉声道:“竖子怎可如此无礼!出去!”
柴炅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向唐顺之作揖,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唐顺之这才起身对赵文华道:“都是鄙人施教不力,致竖子狂言无忌,尚请梅村兄见谅!”然后深深的弯腰揖拜,唐正之和唐立之,连忙起身跟着作揖。
赵文华虽然恼怒,但他正想请唐顺之出山,自然不会因小失大,误了正事,便故作大度道:“应德贤弟怎的如此拘束,此不过小儿狂言罢了,我辈中人,岂可计较。”
唐顺之道:“承德,明德,你二人去取了戒尺,挞罚三十,再命他把孝经抄十遍!”唐正之和唐立之领命而去,赵文华却没有出声阻拦。
此时屋内只剩他二人对立无语,一个塾中仆役盛了茶具来,里有五个茶盏,却见屋里只有两人,不由愕然。唐顺之命他泡好两盏,便挥手让他离去。
“梅村兄,此乃义兴雪芽,其品不下临安龙井的……”唐顺之端起一个茶盏言道。
“哦?那鄙人可要品尝一二。”赵文华端起茶盏细观片刻,品了一口方道:“其形紧直锋妙,其味清香淡雅,其汤 灵透,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唐顺之不由捻须微笑,他对赵文华这个同年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能够如此说,以后柴炅若是遇到或有小挫,他却不会主动计较了。
赵文华又呡了一口茶,这才放下,正色道:“应德贤弟,不知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他和唐顺之是嘉靖八年的同年,当年又是一起入京会试,知道唐顺之文韬武略,熟悉倭情,这次奉旨巡视抗倭事宜,他便早早的给唐顺之写了信,邀请他一起去武林共察抗倭事宜,一路上唐顺之提出几次建议,都是深有见地,切实可行,于是,他向唐顺之正式提出邀请,希望他重新出山任职。
唐顺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矛盾,他也是很想有所作为的,隐居山林,教徒授业,并不是他的理想,赵文华的邀请,他不是没动心过,但是赵文华严党的背景让他很是忌惮,如果他被赵邀请重入仕途,必将被视为严党,被士林所唾弃。
看着唐顺之沉默不语,赵文华心知肚明,又道:“如今江南倭寇横行,民不聊生,应德欲弃万民而不顾乎?”
话说到这份上,唐顺之不能不回答了,“且容应德思索几日,梅村兄回京之前,定与答复!”话虽如此说,他的神色还是有些茫然。
话说到这份上,赵文华也不想逼的太急适得其反,于是又说了几件当年应试往事,便起身告辞道:“愚兄事务繁多,无法在此久留,就在南都静候佳音了。”
唐顺之本想挽留,可看看自己的房中摆设,再想想自己的纠结,不由叹了口气,只能闭口不语,默默的侧身相送。
两人谦让着出了屋,门口仆役吏从们连忙跟上,一群人往塾外走去。
经过经堂只见一群学生围在窗前,屋内传出一阵笞咑之声,唐顺之轻哼了一声,有学生回过头来见是老师,忙躬身行礼,其他人也跟着行礼道:“先生……”
一群人弯下腰,便露出屋内的景色,柴炅正跪在孔圣画像前,背对窗户,唐立之马着脸站着旁边,唐正之在另一侧正手持戒尺用力鞭挞着。
赵文华驻足看了一会,没有说什么话便扬长而去,唐顺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上。
见到老师和赵文华背影不见,王梦禄忙对室内悄声叫道:“二师,老师和那大人都走远了。”唐正之听了,没有停下动作,但是力度却明显放轻放缓了许多,目无表情的唐立之却加速念道:“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完……”唐正之愕然的看着唐立之,随即恍然,停手对窗外学子道,“来两个人,把他扶回屋去。”回头对柴炅道:“十遍孝经,不可忘记。”
柴炅刚回答了一声是,屋外涌进来一群同窗,抢着把他扶了出去。
刚才的事情,他们都已有所耳闻,此等少年正是风华正茂之际,虽然没有后世的中二综合征,却也是颇有推陈出新之信念,对倡善灭恶最有精神的时候,赵文华的背景他们从师长处多有耳闻,只是先前赵文华官大名显,随人众多,哦不,是老师在前,不敢肆言,却闻师兄面言羞与同邑,自是大为钦佩,即使张世平也两次鞠躬表示甘为附骥,随旗所指。
不一会,唐鹤征提着一包袱匆匆闯了进来,急道。“你等休要呱噪,还不速速离去,吾乃与生亮贤弟疗伤。”说完便把大多数人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徐邦瑞帮忙。
柴炅来不及反对,唐鹤征已经一边解开包袱一边对徐邦瑞道:“去给师兄打盆水来!”然后便给柴炅解开上衣。可怜柴炅两世为人,还没被男人解过衣裳,大囧,后世话语脱口而出道:“兄贵且慢动手,我不是小受啊…..”
“兄贵?这是什么称呼,你平时都称吾为兄台啊?”唐鹤征没有停止动作,只是好奇的问道:“小受是谁?”
柴炅彻底无语,把脑袋死死埋在枕头上,拖延着唐鹤征的脱衣速度,暗自想,“他真要行龙阳之事,我是从与不从呢?”还好徐邦瑞很快抬了一盆水进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生亮啊,你这次可是出名了,自从张半洲大司马死后,江南的人对赵文华都恨之入骨,但像你这样敢当面羞辱他的,可真没几个。”唐鹤征一边说着,一边让徐邦瑞打湿毛巾,在柴炅的背上开始揉拭起来。柴炅忍不住呻吟,唐鹤征略微放松力度,“忍住了,附近一个兄弟家里刚好有跌打药,我就带来了,这样揉揉,你的击打伤才好得快。”
旁边徐邦瑞知情达意的拿起旁边包袱里的油膏递给了唐鹤征,唐鹤征一怔,笑道:“邦瑞不错,以后一定能中秀才。”徐邦瑞神色黯然,嘀咕道:“你考了这么多年还没考上呢。”唐鹤征呵呵两声,然后便开始给柴炅檫拭起来。
柴炅虽然疼痛,却没有陷入昏迷,从唐鹤征和徐邦瑞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慢慢理出了头绪:唐鹤征虽然是唐顺之嫡子,地道的书香门第,他却从小看了《江湖豪客传》以后便不愿意读书,常以鲁智深武松自诩,整日与毗陵府的城狐社鼠们为伍。家中父叔常与规范,祖父唐宝却甚是喜爱,他便只是在塾中挂了名,父叔稍有闲隙便去与那帮闲人厮混,这些年每年都参加院试,却怎么也没法上榜,只是过了府试,挂了个童生的名号。
唐鹤征正逗弄徐邦瑞起劲,门卫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逆子,害己还要害人吗?”唐鹤征顿时哑口不言,只是默默的抹着油膏。旁边的徐邦瑞立时站了起来行礼,“先生…..”
柴炅正欲起身行礼,唐顺之已经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柴炅,到我屋中来......”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7 00:10:34
第六章 报世仇1

虽然挨了一顿打,但是柴炅并没有怨言,一来他清楚当时鞭挞的力度并不大;二来他前世就知道,有时候惩罚才是保护,何况,他当时说那句话,就是做一个投资。而现在唐顺之的召唤,就是验证这次投资是否成功的时刻到了。他起身穿好衣物,抑制心中的激动,慢慢走出屋去,唐鹤征和徐邦瑞都没有言语,呆呆的看着他出去,又互相对望一会,轻轻的跟在了后面。
来到唐顺之屋前,柴炅先是想举手敲门,却发现门开着,他不由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自己已经穿越了时空,他忙又按此时的礼节作揖,正想开口时,屋内道:“进来吧。”
柴炅应了个是,起身走进房间,只见唐顺之坐在凳上,斜望着窗外,面容清矍,身形笔直,便走到近处,又深深的做了一个揖,“先生,您唤我?”
唐顺之坐正道:“先前为何那般说?”
“严党蒙蔽圣上,专擅朝政,滥杀忠良,霍乱天下,天下士人皆欲除之而后快,赵梅村认贼作父,实乃奸佞小人,小子虽弱龄,也知羞与同邑。”柴炅不假思索的回答,这句话,他已经准备许久了。
“哦,那为师与他来往,不也是奸佞小人乎?”唐顺之没有动容,淡淡的问道。
“严党虽恶,却掌禀朝政,而今江南板荡,倭寇横行,先生心系天下,志存高远……”柴炅又深深作揖道,“实乃……学生不敢置喙。”
“哼,还不敢置喙。”唐顺之起身在屋内来回走着,他心里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学生所言,确实戳准了他内心的想法。嘉靖八年和十八年,他两度为官,何尝不是有一颗辅佐圣君,兼济苍生的雄心壮志呢?如今东海沿岸各处倭寇横行,民不聊生,他未尝不想有所作为,赵文华几次邀他出山任官,还确保是抗倭清海的实务官,这如何不让他心动?只是赵文华的背景他很清楚,作为科举同年,平时偶有书信来往,诗词唱合还可为士林所谅解,此次共行武林也可说是为了抗倭大计,但若接受赵文华的邀请为官,势必被视为严党一流,为士林所唾弃了,甚至身败名裂,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虽然很纠结,不过这般心思,肯定是不能和一个学生说了,虽然这个学生平日就很是喜欢,今日更见风骨……
他又踱了几个来回,见柴炅一直默然肃立,这才想起前日已经与他做了束发礼,在经堂里也呆了三年了,便问道,“尔欲以何经为本经?”
柴炅前世便知道,明朝科举制度,士子可以从《诗》《书》《礼》《易》《春秋》中选取一经为本经参加科举考试。他略略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穿越优势更适合《春秋》的发挥,便回道:“学生欲治春秋。”
“嗯,你那十遍孝经不用抄了,”唐顺之重新坐回床榻道:“抄一遍《春秋》吧…….”
“不是吧?先生?”柴炅有些绝望,春秋本经两万字左右,《左传》二十万字左右,要是再加上《谷梁传》和《公羊传》,那又快九万字了。
“只是本经了。”唐顺之和衣躺了下去。
……
唐顺之的归来,并没有对私塾的生活影响多大,只不过经堂的授课,从二师唐正之换回先生唐顺之,早操除了三师唐立之带队,偶尔也换先生唐顺之而已。唐顺之也确实是个奇人,即使不是他带班早操的早上,也是早早起来,独自进行运动。
有了他的存在,唐鹤征也大大收敛,基本上没再出去厮混,至少早操是每天都来点名的。柴炅冷眼旁观,唐鹤征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没入经堂,还在蒙堂里跟班,听徐邦瑞说十堂课里有四五堂课在梦会周公,还有三四堂课消失无踪,但是《四书章句集注》的背诵及理解是远超徐邦瑞等一般小学弟的,只是他心思没放在读书上面,只要父叔们稍不注意,便跑去和一帮泼皮闲汉斗鸡博骰去了。他之所以每日参加早操,除了喜好武艺以外,也是为了避免父亲追索盘究。
这日傍晚,刚用过晚食,唐鹤征便叫嚷着要去塾外散步消食,此时晚霞漫天,落日回照,天空一片晴好,远处炊烟群起,田间农夫皆荷锄牵牛渐归,众学子皆有些心动,但平日里晚食后都是在塾里活动片刻,便各归各屋,于是都犹豫的看着正座上的师傅们。唐立之正想呵斥,唐正之微笑着示意他勿言,然后回头对唐顺之道:“兄长,今日天色尚好……”
唐顺之看了看屋外的天气,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学生们,便说道:“去吧,天黑之前务必回来。”
众学子顿时开心的齐声行了一个礼:“诺!”然后各自结伴而出,唐鹤征也是喜笑颜开的呼朋唤友,譬如柴炅,赵一宁,王梦禄,徐邦瑞,都是平日里来往密切的商民一派。
十余人出了塾门,只见暮色苍茫,远近如画,便不由得走远了一些,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村子旁,远远望见,几个人正聚在一处议论着什么,唐鹤征眼尖,陡然喊道:“关四郎,你在此何为?”
几人皆闻声回头望来,皆是乡民模样,见是唐鹤征等一群学子,略微辨识了一下,一个乡民跑了过来,对唐鹤征抱拳道:“唐小哥,怎地这么晚了还过来?”
唐鹤征抱拳回礼,然后回头对诸人道,“此乃关慕云,家中排行老四,虽乡中务农,唔,却乃关武安王后人。”他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皆熟悉他的为人,自是不信,那关羽当年家眷皆在西蜀,纵是千年以降,又怎会流落到东吴旧地务农。大明立国两百载,民间已经形成了歧视链,众人虽未入庠,也以士人自居,对乡间小农多少有些蔑视,不过看在唐鹤征面上,都是微微点头示意。
那关四郎自是明白,也不以为忤,也四处拱手示敬后才道:“那处本是荒地,旁边是我家田地,我闻得其地无主,便求得乡里同意,欲拓荒为地,也算为家里做了贡献,哪知道没多久就挖出个棺材朽木,大哥怕事便报了乡里,都长赶来,便命我不准再往下挖,明日把土回填,如此一来,二哥三哥怨我,只怕诸位兄弟心里,也是笑话我了。”
“汝都长教训极是,先贤有云,吾辈行事当敬天法祖,存亡继绝,纵是他人祖地,岂可随意毁掘。”赵一宁抢先愤愤的说,其他几人也附和而言。
关四郎闻言,不好出言辩驳,只是乞望着唐鹤征,显是求他帮忙出个主意。这人虽比唐鹤征大个几岁,往日里却总是小哥来小哥往,对唐尊崇备至,唐鹤征自是有心帮助,却怎么也拿不出个主意,正搔头弄脑的时候,却瞥见柴炅没有参加几个学子的议论,静静的在那里看着远处。
唐鹤征心头一动,走到柴炅身旁道:“生亮贤弟,帮忙出个主意吧。”
柴炅想,每到一个新市场,要在当地迅速建立自己的小圈子,这样才能更好的融入市场,了解市场,这样才能更好的拓宽自己产品的销售渠道,自己来到这个时空,首先就是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目前自己还和家族远隔千里,谈不上臂助,那么唐顺之这个大牛就一定要抱紧,唐家私塾这个小圈子一定要彻底融入。要做到这两点,唐鹤征都是个良好的切入点,他一定要显示自己的价值出来。
他故意沉思了一会,拉着唐鹤征到一旁悄声道:“那个关四郎和你关系如何?”
“人不错,铁杆兄弟啊,没说的。”唐鹤征拍着胸脯保证,一副义盖云天的样子。
“嗯……”柴炅又假装沉思了一会,道:“你将他叫来。”
唐鹤征顿时一喜,忙对关四郎招了招手。那关四郎正眼巴巴的看着二人,一见招手,忙小跑着过来。唐鹤征脸色一正,“此乃会稽柴公子,大周世宗柴皇帝之后。”关四郎忙躬身向柴炅正式行礼,“柴公子。”
柴炅没有回礼,径自问道:“《三国志通俗演义》你可知道?”
关四郎答道:“书没看过,故事听唐小哥讲过数次。”唐鹤征面露得色。
“尔既尊武安王为祖,可知武安王因何而亡?”
关四郎这便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唐鹤征不满道:“我是专门与你讲过的……”他这才恍然大悟道,“演义里讲,先祖败走麦城,被那吴将马忠设下绊马索所擒,而后不肯归降东吴,才被孙权所杀。”
听了这话,柴炅便道,“看你是元卿兄好友,我便与你个主意,切勿告诉他人。”然后便倾身到关四郎耳旁,悄悄说了几句,关四郎听罢大喜,连连向柴炅作揖,然后转身便想跑,唐鹤征一把拽住,“你们都说啥啊?”关四郎赔笑道,“唐小哥,现在不可说不可说。”然后小心翼翼从唐鹤征手中脱开,跑回自己族亲群中。
唐鹤征转问柴炅到底说了啥话,柴炅也是笑而不答,只道:“元卿兄,日后关四郎自会告诉与你。”唐鹤征只好无奈的一起回到同窗群中。
徐邦瑞好奇问道:“元卿师兄,为何那关四郎哭丧着来,又欢天喜地的走了呢?”
唐鹤征神秘莫测的道:“我与你生亮师兄给他出了主意,他自是欢喜了。”见徐邦瑞又要追问,忙又说道:“至于什么主意,你且莫要问,日后自有分晓。”
此时天色将晚,一行人忙赶回了私塾。
数日后,塾内仆役闲议着一个故事,邻村农夫关四郎拓土开荒,掘出一个古墓,墓碑说是东吴将军马忠之墓,正乃关氏杀祖元凶,关四郎痛哭流涕,呼曰为先祖报仇,于是砸了墓碑,毁了棺木,将尸骨奉于祖宗牌位前告慰列祖列宗,然后挫骨扬灰。掘墓还是掘墓,不过有了替祖报仇的名头,不仅族中为此奖励他家良田一亩,知县闻讯后,也为他家免了新拓田地造册工费,还免了他家三年赋税,并手书牌匾“忠烈传家”送进了关家祠堂。
唐鹤征和徐邦瑞这才知道柴炅给关四郎出了个啥主意,都跑去给柴炅表达了敬仰之意。至于过了几日,关四郎带了几个闲汉来请唐柴二人饮酒,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唐鹤征不胜酒力,被柴炅扶了回来。
柴炅却是暗自欣喜,他本来只是想扩大交际圈勉力为之,不料酒量大增,杀翻全场,且不说现今江南甜绵润口的封缸酒,估计即使前世的衡水老白干、泸州老窖原浆,也能轻松上两斤,这可以算是穿越福利的第三根金手指了。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8 08:21:48
第七章 传统枪术
值此一役,唐鹤征算是大败亏输,虽然不明白柴炅的酒量是如何增加的,但确实是亲眼目睹没有弄虚作假,已经远非他能比拟,也不敢提改日再战的话。文采上他更明白自己差的不是一筹半筹,便打算在武艺上狠狠修理柴炅挽回颜面。
这一日,唐立之又教授了一个枪法新招数,一待早课结束他刚宣布解散,唐鹤征便意气风发的向柴炅提出了对战,柴炅连连推脱。这可和穿越前的柴炅大相径庭,旁观的唐顺之本来很是支持学生对战,往日学生便有戳伤砸伤也不在意,而柴炅也是其中佼佼者,每逢比赛都是踊跃应承,这时见此情景不由问他为何?
柴炅道,“学生近日梦得一前朝大将传授一套枪法,言是战阵枪法,出必伤人,”其实哪来的前朝大将,都是他思忖几日,给自己勉强回忆起的部队刺刀术找的一个出处。在他回忆中,后世刺刀术虽经常对战,但是练习用枪头是特制的钝头,防具也是准备充分,而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在塾中找到类似用品,而先生和三师都没有教导对战,他更加对自己移植刺刀术形成的枪法充满了自信。
唐顺之心中暗自一哂,《论语-述而篇》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从来不信那些神魔之事,哪来什么梦中传术,这柴炅不知在何处学来几个招式,也要如此糊弄,不过他也没有言语。
“生亮你放心,我不会伤到你的。”唐鹤征大大咧咧的说道,然后退了两步,双手持枪,摆出了准备进击的姿势。
不过在柴炅眼里,他的动作满是破绽,真要动起手来,只怕也就是一招两招的功夫,而现在手持的长枪枪头虽然是钝的,他却终究担心对唐鹤征造成伤害。他先是摆出预备式,左脚跨前一步,身子以右脚为轴,向右转了半面,微微下沉,两腿略曲,脸色一肃,一股战阵之气油然而生。唐鹤征感觉对面的柴炅和往日颇为不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由得紧了紧手中长枪,态度严肃起来。这时候柴炅却收了势,苦笑着看向唐顺之。
明朝儒生是通学六艺的,对武艺并不排斥,前有王越王阳明军功封爵,后有卢象升力战而亡,略通武艺者更是比比皆是,远不是清朝的文弱书生可比。
唐顺之亦是其中佼佼者,他虽是大儒,却也是真见过血的,当年从河南中州神枪杨松处学艺过来,经过桐柏山遭遇山匪,曾手杀过数人,归乡后为安宁桑梓,也在义兴山地扫荡过数次山中贼寇。此时一见柴炅的动作不由笑容一僵,这可真是战阵枪法。他和唐立之交换了几次眼色,终于点了点头,唐立之放下枪转身往后走去,他同时说道:“尔等稍待。”
见他这么说,唐鹤征也收枪而立,好奇的打量着柴炅,几个正准备离开的学子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反身回来站定观望,王梦禄忙招呼赵一宁抬了一个椅子过来,请老师坐下。
不一会,唐立之提了两杆木枪从后面走回,后面还有两个仆役一人抱着一付皮具。
柴炅有些惊愕,那两杆木枪的枪尖是木头的,钝头无锋,只是在枪头尾部缠着厚厚的铁皮,想来是为了比拟实重的,而那皮具也很像后世的防具。他内心不由感叹,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这些东西了,后人真比前人聪明吗?只不过站在前人肩膀而已。
唐立之收了两人长枪,将两杆木枪发给他俩,两个仆役默默上去,分别给他俩缠上皮具。柴炅看了看身上逐渐被固定的皮具,皮具主要是以硝制过的水牛皮为主的半身防护甲,保护的是身体躯干,在腹部和胸部位置,都有附加铁皮镶嵌,另外有一条镶铁牛皮带缠住颈部,两块牛皮护住双手。虽然没有头盔护面,但是柴炅依旧有些震撼。
两个仆役绑好皮具,又拉了拉,这才向唐顺之行了个礼,默默的走到一旁,唐立之则重新拿起长枪,走到两人圈外站定,这时候,唐顺之才道:“开始吧。”
唐鹤征舞了一个枪花,然后开始围着柴炅转了起来。
柴炅右脚后撤,身子侧转,左脚跟着唐鹤征的脚步画圈,始终保持身子侧对他,眼睛却顺着枪杆死死瞄准他胸前。
一进入斗战状态,唐鹤征俨然换了一个人,再无平日里的轻浮急躁,显得颇为严肃认真,尤其此时的柴炅和往日大为不同,他内心里自然有了一丝警惕,没有像往日一般随意。
而柴炅虽然每日练习,已经大致熟悉了身体,也对另一个时空里的拼刺训练尽量进行了回忆,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对战,内心也是以防御为先,等待唐鹤征出现破绽。
两个人转着大小圈子,场面有些沉闷,年幼的徐邦瑞悄声问身旁的王梦禄:“王师兄,今日两位师兄怎么了?都转了这么久也不动手啊?”
他声音虽小,唐鹤征却是听得清楚,不由习惯如往日般想回头笑骂几句,可他手上稍微一顿,正欲侧头,柴炅却看准机会,一枪直刺了过来。他不由一惊,忙挥动长枪,将柴炅来枪拨开。柴炅枪头偏移不到半尺,却没有回枪,而是反拨他的枪头,然后又径直扎来。他退了半步,重新回拨,然后正欲进步回刺的时候,只见柴炅枪头迅速沉下两寸,身子一正一矮,同时左脚踏出,口中一声大喝:“杀!”两手同时用力,往前一送,唐鹤征只觉得自己右胸突然传来一阵闷痛,脚下来不及退步,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地上。
唐顺之心头一紧,从石锁上站了起来,
唐立之也忙大叫一声:“止!”然后拎起长枪冲进战圈想拦住柴炅追杀,柴炅却并没有追击,只是继续摆了预备式严阵以待,他这才冲向唐鹤征,想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未及他近身,唐鹤征已经抓着长枪从地上站了起来,“咳咳,这枪不算,我没准备好。”
唐顺之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唐立之定睛看了侄子胸上没有血迹渗出,这才放下心来,退出圈外道:“继续。”
唐鹤征又咳嗽了两声,慢慢的摆好姿势。
柴炅没有说话,他也进入了斗战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战友们对刺的时候。他又像当时一样,没有立即刺杀,只是伸出长枪,和唐鹤征的长枪轻轻碰击了两下,这样的动作,在原来的时空是问候对手可否无恙能否继续战斗的意思。唐鹤征却是不了解的,他立时重重的拨开柴炅的枪,开始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柴炅冷静的一边招架,一边缓步后撤着。唐鹤征攻了几次,也是无效,不由得有些焦躁,手上便失了分寸,一枪刺老后收回的同时,身子不由有些前倾,这时柴炅正退跳到空中,见此情景,左手一滑,捏到右手处,右手同时一滑,捏到枪尾处,然后双手一用力,枪头便刺中了唐鹤征的左胸,这一枪柴炅人在空中,力度自然没有先前重,唐鹤征只是略微退了两步。
唐鹤征一怔,呆立不动,周围的同窗不由议论起来。他不由有些脸红,勉强说道:“这枪不算,再来。”便又重新挺枪冲向柴炅。这一次柴炅胜的更是简单,他见唐鹤征有些失了章法,待唐鹤征冲来,他将唐的长枪向右一引,然后身子一转,唐鹤征便要从右边冲过,他却回过身来,倒过枪尾,击打在了唐鹤征的颈带上,唐鹤征应声倒地。
柴炅跨步上前,做了一个原地竖扎的动作,在他腹部敲打了一下,退了几步持枪而立。
唐鹤征晕晕乎乎的摸到枪,挣扎着起来,嘴里滴哝着:“不算,再来,不算,再来……”
“够了,输就输了……”唐顺之又从石锁上站了起来,“好男儿知耻而后勇,连输都不愿意承认,还谈什么成大器!”
“柴炅,可愿与为师斗上一场?”唐立之将手中枪扔给一个仆役,默默的走到柴炅面前,向唐鹤征摆了摆手,见唐顺之没有出声,唐鹤征只好将手中木枪呈到三叔手中,红着脸退后几步,让出了位置。
看来老前辈们总结出来的三防一刺果然有水平,胜过了唐鹤征的柴炅更是自信,抱枪对唐立之道:“先生,刀枪无情,还是披上护具吧。”
“护具?”唐立之先是有些不解,随后恍然道,“不必,你若刺到我是你的本事。”
一听这话,柴炅很是不忿,便道:“请先生指教!”然后右脚后撤,左脚虚扣,再次摆出了三防一刺的预备式。
唐立之也没再说话,只将长枪一举,平摆在了正中,气势开始凝聚。很快,柴炅就感觉到了压力,自己恍若又回到前世第一次学习拼刺时面对教官的场景,他顿时想起了教官的话:“当你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犹豫,如果犹豫,只会让自己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只有尽快发动攻击,制造乱局,你才有可能战胜敌人,保全自己。”他不由大吼一声,试图拨开唐立之木枪进行一个突刺。只是乍一接触,柴炅便感觉不对,三师的枪杆并没有阻力,只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拨到,他连忙收住才突出一半的长枪,便感觉有枪从左边袭来,他忙使出一个防左刺的动作,可是依旧没有碰枪的感觉,只感觉右边又有枪袭来,忙又做了一个防右刺的动作,还是没有枪,如此这般反复几次,他都没有碰到枪,他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可还没来得及庆幸,一支枪从正中平刺而来,他不及防范,只觉得左胸一阵疼痛,就如唐鹤征先前一样,仰面躺到了地上。
唐立之没有上前,只是收了枪,退后两步站定等候柴炅起身。
随后柴炅用尽了了全身解数,什么骗左刺右,骗右刺左,都没有办法突破唐立之的防御,反而稍不留神,便被唐立之中心突破,然后便只有仰面躺下和退后数步的选择了。
如此多次,柴炅一身伤痛,终于呈枪致礼,表示认输,“多谢三先生指教!”
没等唐立之出声,已经起身的唐顺之抢先言道:“柴炅,到我屋中来……明德,你也来……”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09 12:47:51
第八章 唐家枪的诞生


进了屋,唐立之本想站到唐顺之身旁,唐顺之摇摇头让他坐下,他便在旁边提了根椅子坐下。跟在后面的柴炅不明唐顺之是何用意,只好站到两位师长面前,有些拘谨的行了一个礼,不过唐顺之要他坐下,他连忙道,“先生面前,怎敢失礼。”
唐顺之没有勉强,直接问道,“你这枪法,究竟是何人所授?别拿什么梦中授艺搪塞于我。”
柴炅这才反应过来,唐顺之是儒学大家,可不是那些乡民村氓可比,梦中授艺对他那是说不通的,支吾了一会,总算重新编了一个说得过的理由,“月前先生去了武林,学生偷去塾后林中练枪,一个老人用竹竿将学生击败,方言他曾随宁庶人与新建伯战于鄱阳,兵败后流落江湖,便以行船为业,言其膝下只有一女嫁到龙池,他来探望又不习惯,见我月下练枪,不忍枪法失传,便传了我三夜枪法就走了,学生也问其姓名,其也不答,学生讳其出身,故以梦中授艺托之。”
唐顺之这才点点头,表示认可道:“确实不便与人言……这样吧,尔后若有人问及,便说是老夫所授的……”
柴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唐顺之,他现在的身体虽然才十五岁,可心理上却是两世为人加起来都过四十了,后世做的又是销售,当然不会以为唐顺之是为了占为己有,反而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防范将来可能发生的政治风险。这样的师长,在后世真是少有,习惯了尔虞我诈的他不由有些哽咽,感激的望着唐顺之,郑重的又行了个大礼。
坐在旁边的唐立之道:“你这套枪法确有可取之处,但是你为何败给吾,汝可知缘由?”
柴炅心理上已经过了中二时期,自是心服口服的诚心向唐立之也鞠了一躬道:“学生不知,诚请三师教训。”
唐立之直言道:“一,那人多是弓兵出身,授你的多是弓兵被敌迫近时的群战枪法。”
柴炅不由一惊,三师真是高手,后世虽然没有弓兵,但后世刺刀术何尝不是远攻武器无效后的近战技术。
“故腾挪较少,枪为短兵,”柴炅不由点头,心想确实如此,后世战场上要么人挤人,要么被人围着或者围着人,哪里有空间给你腾挪,至于刺刀,本体长度不过二三十厘米,自己在部队用的八一杠步枪还不到一米,即使套在最早的鸟铳上也不过两米多,而自己现在手持的长枪也已经快到三米了。
“故你的枪技过刚不柔,少了很多变化。”柴炅连连称是。
“二, 练时间不长,故枪技不合,动作不畅。”柴炅已经无话可说了,自己的穿越福利里可没有把长兵器悟性加到宗师级,自己就一荒废功底几年的普通退伍兵,能够把刺刀术移植到长枪上已经很不错了,何况才穿越月余,哪能谈什么酣畅淋漓,如臂使指,自己又不是什么龙霸天。
“三,你的身体并不适合练枪。”柴炅有些懵了。唐立之看了他一眼,继续冷静的说,“你心思灵活,双眼活泛,脊柱松软,腿短手长……”柴炅有些绝望,他虽然不明白三师说的理由是什么意思,却很明白三师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底气的低声辩解道:“我不是也练成老人教的枪法了吗?”
“那只是因为他那套枪法是军中制式,普及众人要简洁易学。”唐立之毫不留情的驳道。
柴炅闭口不言,刺刀术本来就是后世军中一项适于所有兵士的常规技能,而且实际战绩就发生在刚才。只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后世实战刺刀术,竟然不敌被后世贬为花哨无用的传统武术,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这还让他以后怎么混啊。
他却不想一想,古人靠的就是这冷兵器养家护院,杀人放火,固然有花哨的东西,可是不为直播卖艺的真正练家子怎会没有几招实活,又怎是后世通用的,弹尽粮绝后的无奈之举可以比较的。后世军队主要依靠的是机械远攻能力,和古人比较近身冷兵器,那完全是业余嘲讽专业了。
唐顺之道:“明德也不可如此说,柴炅习练时间尚短,身为士子当以举业为重,学枪只是强身健体了。”
这话若对于普通士子,那确实算一个台阶了,可对于身为穿越前期初职业是军人的柴炅来说,就有点羞辱了,他心有不甘的道:“先生说的是。”
唐顺之又道:“炅啊,你是要走举业之路的,这套枪术还是可以练,用以健体防身,那也够了,只是以后不要轻易显露人前,万一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传授的。你若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以你体型,不妨试试刀剑等短兵。”
一听这话,柴炅什么不甘都没有了,只能深深的再鞠躬。
这时候,早食锣声响起,唐顺之道:“你去吃饭吧,不要误了课时。”柴炅回了声是,又向唐立之鞠礼道:“多谢三师指点。”
见唐立之点头,这才退了一步,转身出门,只是关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唐顺之道:“柴炅使的这套枪法,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当年宁庶人帐下,怎会有如此强兵?”唐立之回道:“当年宁庶人搜罗山贼江寇,难保其中贼首有擅枪的…..”
柴炅虽然去了食堂,却怎么也有些食不甘味,连赵王二人上前搭话也有些魂不守舍,一整天都有些恍惚。他虽然接受了唐顺之练习短兵的建议,却怎么也有些不甘心,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刺刀术就这么埋没了。
晚食时,大大咧咧的唐鹤征又凑了上来,“你那套枪法确实不错,输便输了,以后我叫你生亮哥就是。”
“不必不必,元卿兄你只是懒学不勤,又是初次遇到而已。”柴炅客套话还是会说的,“我后来不就又输给三师了吗?三师对元卿兄视若己出,只要元卿兄肯学肯练,假以时日,小弟必然不是对手。”
“那是,咱三叔那可真是高手,十年前有个所谓高手,吹得厉害,结果三叔只是一站起来,那人就吓趴了,咱毗陵府的英雄豪杰,就没有不服他的。”唐鹤征夹起一夹菜吞下,很有自信的说,丝毫不在意柴炅说他懒惰:“三叔待我甚好,传我武艺只要我勤加练习,我一定能胜过你的。”
一听这话,柴炅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这套刺刀术献给唐家,一来唐顺之和唐立之都是高手,必能将其发扬光大,二来,唐顺之学了此术后,自己再用,也不怕谁寻根溯源了。三来唐顺之是大儒,必定是讲究礼尚往来的,自己送了他枪术,他是必然要回报什么的。
晚上到了子时,他便早早上床歇息,细想了一下明天如何说话,这才欢喜睡去。
翌日早操,唐顺之没有跟队,他便在散操后和唐立之说找先生有事,唐立之带他到了兄长的房间便想离开,柴炅将他拦住道:“三师不妨一听。”唐立之便留了下来。
柴炅对唐顺之道:“先生昨日所言甚有道理,炅以学业为主,纵有武心,亦当觅刀剑习之,然不忍此枪法就此湮灭,愿以此术献先生。”
“哦?”唐顺之听闻此言,顿时有些踌躇。他对枪法还是很有兴趣的,不然也不会三十六岁了还跑到河南去找中州神枪杨松学枪。
旁边的唐立之连连给兄长打眼色,昨日他便对柴炅的枪法有了兴趣,只是碍于师生颜面,不好开口。唐顺之犹豫片刻,终于道:“那老人许你外传?”
柴炅便知道事情成了,这刺刀术几百年后的东西,后世教官勉强算是授艺之师,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蝌蚪体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游泳呢,便道:“老人当日言及只有独女,很是苍凉,只道赠与我了,要我发扬光大,不可埋没。”
唐顺之这才点点头,不再言语,唐立之顿时满怀欣喜的上前找柴炅要枪谱,柴炅有些尴尬,昨晚想来想去,独独忘了准备枪谱的事,急中生智道:“三师,当时那老人并未传枪谱与我。我只能给你当面演练了。”等唐立之失望坐下,又对唐顺之道:
“先生,我有一法,试与先生言之,二位先生且看可行否。”唐顺之点头同意。
柴炅的意思,就是将此枪法融入唐顺之所练枪法中,统称为唐家枪,然后总结归纳成三套枪法,一为基础枪法,可为塾中学子强身锻体用,只是花枝招展,舞来好看,二为基本枪法,可为唐家子弟及塾中有志武学者防身练体用,主要是伤人护身为主,三为核心枪法,可择善而传,以为抗倭杀敌实战用,这便是杀人枪法了。
听了柴炅的方案,唐立之拍手叫好,“柴炅你果然是心思灵活!”柴炅表面脸红,心里却自夸留下三师这一招是用对了。
于是,一个大儒,一个武痴,一个穿越者开始商议起来,食堂锣声敲响,也没谁在意,直到上课钟声响起,这才散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三人除了塾中正常事务,便聚在一起,商议唐家枪的组合。唐顺之所学枪术甚杂,除了中州神枪杨松所传的杨门梨花枪,还有马家枪,沙家杆子,对于六合枪也有涉猎,此时也不避讳,尽数演于柴炅看。柴炅大开眼界,这才知道中华实战枪法单从冷兵器时代格斗看,却是刺刀术远远不如的。
二师唐正之也偶有加入,不过他志不在此,每次来也只是看看,对招术名字提些建议,反是唐顺之兴趣浓厚,教学以外,也避了所有应酬,专心之处,嗜枪的唐立之也无法比拟。
最后四个人去芜存菁,弄出基础枪法三套,命名为《疏英》《春远》《碧海》,分别以锻炼手脚身为主;基本枪法两套,《朱栏》主防,《残叶》主攻;核心实战枪法一套,《鸣鹤十三式》,名字是柴炅定的,唐顺之和唐正之虽觉名字不宜,但是这一套是以柴炅所献刺刀术为主衍化的,柴炅又道鸣鹤为本家桑梓,也望唐鹤征鹤鸣千里终有所成,见柴炅坚持,两人只好答应。不过唐正之坚持招术名字一定要雅致点,柴炅也只好由他.
至于其他的预备式,收手式,招数变化等的名字柴炅就没有过问,即使武痴的唐立之也不在意。定稿以后,唐顺之让厨房额外做了一顿肉食,倒是让学子们欣喜莫名。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08:34:57

不一会,酒楼伙计陆续开始上菜,唐鹤征看了一会,忍不住道:“怎么没酒?”
“我等都是未冠学子,当以学业为上,怎可肆欲贪杯”张世平其实也想,只是忍不住嘲讽唐鹤征两句。唐鹤征是私塾里惟一年龄比他大的学子,还窝在蒙堂里。
“今日乃为邦瑞师弟送行,二师也是允了的。”王梦禄不冷不热的说道,他其实不甚爱酒,只是下意识的反对官宦一派。赵一宁也在旁边附和着。
见此情形,徐华不由趋前一步道:“少爷,柴公子,这个……”徐邦瑞也望向柴炅。
柴炅想了一下道:“大家不用争了,今日难得高兴,无酒确实不欢,二师也允了,不过张同窗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今天就只开三缸阳羡封缸酒,你们看如何?”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只有唐鹤征有些不满,正想说话,却看见柴炅正盯着自己,只好低了头不再说话。
学子们纷纷上前,给徐邦瑞送上各式礼物,不外笔墨纸砚,扇棋书画等物,然后便吃喝起来。徐邦瑞分身乏术,在柴炅提醒下和经堂的师兄们说了几句后,便去和蒙堂的同窗们告别。柴炅正想询问徐安他们是什么家庭,徐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也随徐邦瑞去了蒙堂那桌。
徐邦瑞离开,位置便空了出来,柴炅和张世平就成了邻座,不由想起刚才张世平神色不对,这才想起他也是应天人,估计见过徐安,便探过身子问他知道徐邦瑞家庭情况不。
张世平淡雅平和的答道:“吾与邦瑞师弟虽然都是应天人,以前却没见过,直到拜到先生门下方才相识,来,柴同窗,饮酒饮酒。”
其实他刚才看到徐安便觉得有些面熟,在应天的时候,他父亲曾经带他去为魏国公府徐家赴宴,徐安似乎便在堂下听用,如果确定属实,那徐邦瑞的同窗之谊就很有价值了。嗯,明天就写信问一下父亲,至于柴炅,一海滨小民也想攀龙附凤?哼!
柴炅的金手指可没有读心术,见张世平说不知道,也只能碰杯完事。王梦禄又举杯来邀,便也只能暂时忘却此事,稍后直接问徐邦瑞算了。
徐邦瑞带着徐安回来坐好,见师兄们杯来筹去很是热闹,很是羡慕,对徐安道“再去开缸酒来,我与师兄们痛饮。”
徐安面露为难之色,只好向转身看来的柴炅求救。
柴炅看看徐安,再看看徐邦瑞,便道:“师弟年纪尚幼,不宜饮酒,何况你虽离塾,却未叛师门,莫非便要违背先生垂训吗?”
“小子不敢。”徐邦瑞连忙否定,脸上还是有些不舍。
柴炅心头一动,想起前世在毗陵吃过的“酒酿元宵”来,便让徐安去问问掌柜,店中可有糯米粉和硝石?徐安不明就里,不过也去了,不一会带着掌柜回来道都有。
柴炅便对徐邦瑞说:“不要喝酒,待我去去就来。”又转身对徐安递了眼色,徐安自是明白,忙回了一礼,去徐邦瑞身后站着,柴炅这才带着掌柜往后厨而去。
掌柜安排了三个杂工帮着柴炅,不一会,酒酿桂花水,小元宵,冰块依次做好,柴炅就指挥着掌柜和杂工们分别将酒酿桂花水和冰块放入小元宵碗中,轻轻搅动让冰块融化。柴炅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碗先品了一下,摇头道:“可惜甜味不够,掌柜,有白糖吗?砂糖冰糖都可以。”
掌柜汗颜道:“龙池镇只是小镇,又不当道,委实没有,本县还没几个人吃到的,小人也只是以前在应天府听闻过。”
柴炅叹了口气,只好挥挥手让伙计们按一人一碗端了出去,自己也端了一碗边喝边走出去了。掌柜点头哈腰送柴炅出去,却见菜板上还剩了几碗,便端了一碗品尝起来,这一品,他不由脸色大变,依次找来杂工们问刚才制作的工序,连忙跑去柜台处找纸笔记录下来,这好东西,如此香甜凉爽,真是夏日消暑的上佳良品啊。
柴炅却不知道,他这一弄却把毗陵酒酿小圆子的历史向上延伸了近300年,以后到了他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几乎可以号称源远流长五百年记入县志了。
这时的他端着小圆子回到大堂,伙计刚把小圆子布好,众人都没有吃过,就好奇的看着他,他不客气的舀了一个小圆子吞进嘴里道:“你们都尝尝……”
徐邦瑞首先开动,一尝后眼睛便眯了起来,端起小碗开始舀起来吃,众人也跟着开动,很快就都吃光了,亮出空碗举手道再来一碗。
徐安叫来掌柜,掌柜却一边答应着,一边请徐华出去说话。
不一会,徐安回来,悄声对柴炅说,“掌柜请示公子可否将此菜配方割爱。”
柴炅想着这本是毗陵名小吃,就不以为意道:“送给他了,让他多上一个菜吧。”
徐安应声而去,虽然答应了掌柜,却让他只在毗陵售卖,自己却多了一个心眼,让掌柜抄了一个方子自己带回南都。
这一餐,唐家私塾的学子们吃光了酒楼的硝石备货,这才作罢。
特别能吃的徐邦瑞酒意渐浓,硬要与柴炅抵足而眠,唐鹤征们哈哈而去,只惟柴炅苦着脸陪一个小男人过了一夜。
第二天,徐邦瑞依依不舍的离去,柴炅没精打采的回到私塾打开客户资料表,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徐邦瑞的家庭地址。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38:06
第九章酒量小圆子
唐顺之没有提回礼的事,柴炅也不着急,前世的他好歹是历史爱好者,知道古人纵然不是人人都守信重礼,但是荆川先生这样的大儒,肯定不会自贬身价的。
休沐之日,唐顺之回了丹徒家中,塾外突然来人递贴拜见,一身虽做奴仆打扮,却是锦衣绢帽,不知是哪家豪门狡奴。唐正之看了帖子,便把他唤进屋去,不一会,又叫了徐邦瑞进去。几个要好的同窗等候片刻,不一会,便见徐邦瑞红着眼凄然而出,那奴仆跟随在后。
唐鹤征急道:“邦瑞可是他欺负与你?待为兄收拾他。”然后便欲上前厮打,那奴仆先是不屑他麻衣方巾,正欲嘲讽,突然想起唐正之也是麻衣儒巾,便换了脸色,退了一步谦卑道:“这位小郎误会了。”
徐邦瑞向前拦住道:“元卿师兄息怒,他乃我家管事徐安,来接我回去的。”
唐鹤征止步道:“那你哭啥?”
徐邦瑞带着些哭音道:“父亲叫我回去,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诸位师兄了。”
王梦禄上前拍拍他肩膀道:“师弟何须担心,我们以后都要去应天考试的,到时候一定来看你。”其他人都附和着。
“一言为定!”徐邦瑞顿时破涕为笑,回头对徐安吩咐道:“你去镇上酒楼定个房间,多准备好酒好菜,我与师兄们随后就到。”
“是。”徐安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而去,不一会又进来两个衣着相对较差的家丁站在旁边等候差遣。徐邦瑞道:“刚才我求二师允了,今晚我作东,感谢诸位师兄数年呵护了。”
众人皆是一阵欢呼,徐邦瑞却有些犹豫,柴炅前世是做销售的,自然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就微笑着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42:45
徐邦瑞眼睛一亮,指着柴炅对两个仆役道:“你二人随柴公子去收拾我的衣物,”然后转身往教室跑去,柴炅摇摇头,拉了一个徐同屋好友带着两个家丁去了徐邦瑞卧室,唐鹤征和几个同窗都商量着送他什么礼物。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46:51
不一会,两个教室都发出了欢呼,他却是连官宦一派的同窗都请了。
继而他又跑去请两位师叔,唐立之拒绝了。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47:12
他有些遗憾的走回住处,柴炅已经指挥两个家丁将他的东西收拾好,笑着问道:“他们来不?”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51:47
柴炅点点头,又提醒他查看东西可有遗漏。
徐邦瑞依言检查一遍,见无什么问题便让两个家丁先提去镇上,便和柴炅等人出门等候。
门外还有两个家丁等候,一见徐邦瑞出来便唱喏行礼:“少爷好。”柴炅有些咋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豪门啊,我还只有一个长随,这小兄弟五个……他正想问徐邦瑞你家到底干么的,唐鹤征同着二十余同窗走出门来,围着徐邦瑞一阵感恩戴德,一群人嬉闹一番,便说说笑笑顺着平时晨跑的路线向龙池镇走去。
徐安正在镇外等候,远远望见他们,眉头一皱,便让一个家丁去把酒楼包下,然后便带着余下一名家丁迎上前来。柴炅无意间瞥见张世平看到徐安身形一顿,皱了下眉头,不由心头一动,把徐安的名字也记录下来。
待得近前,徐安向一群少年行揖,然后对徐邦瑞道:“少爷,此地偏僻,酒肆虽有几户,酒楼只有一家,且逼仄狭小,我本来听少爷吩咐,包下楼上雅间,却未想少爷交游如此广泛,我便擅自做主,让来福去将大堂也包了下来,您看可好?”
徐邦瑞不明其中区别,不由抬头望向柴炅。唐鹤征在旁边听了便叫道:“甚好甚好,大伙儿正好喝个痛快。”
柴炅看了唐鹤征一眼,没有理会。他也是记得那酒楼大堂格局的,想了想,又附耳徐邦瑞说了几句,徐邦瑞这才对徐安说道:“那便让店家在大堂将桌椅并成两组。”柴炅出这主意,也是前世习惯了饮酒者一桌,不饮酒者一桌,而这世唐顺之又有规矩,学子束发方可饮酒。
徐安闻言一边答了一声“是。”一边多看了柴炅一眼,这才吩咐那家丁先去酒楼安排,自己带着少年们缓缓前行。
到了酒楼,远远就见一个家丁和酒楼掌柜正看着酒楼伙计卸下店招,见到徐安和学子们走进,忙吆喝着伙计们先闪开,然后避到一旁行礼,唐鹤征呐喊一声,学子们便一拥而进,只剩下柴炅陪着徐邦瑞延后片刻,看着徐安和掌柜交涉完,这才牵着徐邦瑞进店。
大堂上原本有六张桌子,此时便并做了两张。学子们都心领神会,自觉按经堂和蒙堂分开就坐,只有唐鹤征大大咧咧的和经堂学子挤在一起。众人一见徐邦瑞进来,纷纷叫嚷着要他过去。徐邦瑞左右为难,很是纠结,柴炅便道:“今日邦瑞师弟是主我们是客,邦瑞师弟当上桌上位。”众人皆觉有理,便停了叫嚷,看着柴炅送徐邦瑞到了经堂那桌面门一侧中间的位置。那位置本是赵王二人坐着,此时便嘻嘻哈哈挪出了两个人的位置,让徐柴二人都坐下。徐安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徐邦瑞的后面。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52:36
徐邦瑞有些兴奋道:“大多都要来,只有刘玉庭几个人说怕走夜路就没来。”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0 10:55:07
第十章 瓦氏双刀
柴炅赶回私塾的时候,早操已经结束,连早食也没有赶上,不过二师唐正之和三师唐立之都没有责怪他,三师反而问他可否把酒酿小圆子的方子写份给他,说是回到家中也可以让家人们尝尝。
午食后,唐顺之回来了,他先是淡定的上了一堂课后,便把柴炅叫进了屋中。
柴炅跟着他进了屋,估计是有回报了,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唐顺之没有回头道:“你先坐下吧,拿个凳子来。”
柴炅依言坐下,又转身拎了个凳子放到面前。
唐顺之从桌上取了两个长匣,双手抚摸一阵,依依不舍的推到柴炅面前。
“这个是?”柴炅装出一付疑惑的神色。
“打开看看。”唐顺之鼓励他。
柴炅打开一个长匣,一把弧形长刀和刀鞘静静的躺着,刀身接近一米,刀把却将近二十公分,另一个长匣里,躺着一把略短的刀具,刀身半米左右,刀把大约十多厘米,弧度比前者更小,刀把一方放着一本书,只是草草用棉线缝定,封面上写着《瓦氏双刀》,明显是手书的痕迹。这时烈日偏西,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两把刀都烁烁发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柴炅今世虽然没有见过,前世却是多少关注过古代冷兵器的,隐约觉得应该都是日本刀。
这时只听唐顺之低吟道:
“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丝绠。
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荇。
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冏冏。
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
……
然后闭口不语,似乎回忆着什么。
柴炅前世见惯了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对这刀光没有沉迷多久便摆脱出来,抬头见老师的样子,不由轻唤了一声:“先生?”
唐顺之清醒过来,看见柴炅关怀的神色,不由微微一笑,“你可记得两年前的事情?”
柴炅这些时日已经多少从周围人等了解了一些自己以前的经历,便迟疑道:“先生说的是师公仙逝的事情?”
唐顺之点点头道,“父亲过世,吾心绪大乱,乃托言墓前尽孝,将尔等托付于承德明德二位贤弟,你可记得?”
“是…..”其实柴炅哪里记得,只是他这么说,应了便是。
“吾在墓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终究心绪不宁,听闻有倭寇盘踞松江,四处烧杀劫虐,便托了老仆遮掩,孤身去了松江俞虚江(大猷)军中。”
“啊????”这个历史没记载啊,柴炅难免有些凌乱。
唐顺之看了柴炅一眼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虚江治军严厉,军纪尚可,他替吾掩饰,让吾化名钟文入了幕府,协查军纪。配与他麾下的荆州永顺宣慰彭翼南所部狼兵虽战力惊人,却桀骜难驯,吾久劝无效,便与那彭翼南约战,小胜于他,这才稍微约束队伍。没过几日,苍梧田州狼兵又到了,此辈更是狂傲,且与永顺狼兵有旧怨,乍到便与永顺狼兵发生冲突,彭翼南又与领兵的瓦氏夫人言辞不让,眼看内乱将起,那时俞虚江又去了张半洲那里商谈军务,吾思僮人性情直爽,便截中邀战,不料吾胜过二人后,瓦氏夫人却亲自下阵,手执双刀,刀法凌厉刁钻,吾侥幸胜她一招,田州狼兵这才肃静。”
柴炅有些惊讶,前世他虽然知道俞大猷在张经张半洲统领下取得了王江泾之战的胜利,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细节。
唐顺之顿了一下又道,“从此,我与彭翼南,瓦氏三人结为好友,共厉军纪。后王江泾一战,吾手杀数人,恃意独进,被倭所困,幸得瓦氏夫人领兵相救,吾方知瓦氏夫人武力实在我之上。后来吾等又随虚江将军转战各地,屡胜残倭,俞将军却闻毗陵有人欲查吾行踪,吾只得离军归乡。临别之时,瓦氏夫人传我刀法,彭翼南便送了吾这对倭刀。”
听到这里,柴炅想起前世的一个疑问,便问道:“先生,可知项元池否?”
“此是何许人也?唐顺之皱眉道。
“学生在镇上听人言,新安人项元池自号‘天都侠少’,说是瓦氏弟子,曾得瓦氏夫人亲传双刀法。”
“一派胡言,我虽归乡,却与夫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她在吴地戎马倥惚,且半年后便离吴返桂,去岁更驾鹤西去,如何收得弟子?”
柴炅觉得这才正常,他在前世看到项元池被瓦氏夫人传授刀法的说法便产生怀疑,瓦氏夫人据说是西元一五五六年去世的,项元池教授吴殳双刀法的时间至少晚于西元一六三五年,这便已经是八十年了,那么是项元池一岁就学瓦氏刀法?还是他十五岁学习,教吴殳的时候高寿九十五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吴殳记错,还是项元池自吹自擂……再想想那时候剃发令下,江南各地起义不断,士人平民皆前仆后继,而可爱的吴先生号称明朝遗民却事迹全无,柴炅就只能呵呵了……
“此等沽名钓誉之徒,不理也罢。”唐顺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这两把刀为彭翼南战场所获,刀身原本无铭,真倭又尽皆就戮,吾不知其名,故名长刀曰‘枕戈’,短刃曰‘朝食’,取‘枕戈待旦,灭此朝食’之意,今日便赠与你了。”
柴炅心中狂喜,担忧自己表情压抑不住,忙俯身拜谢:“谢先生赐。”
唐顺之又道:“匣中之书名为‘瓦氏双刀’,系吾据瓦氏所授,又按汝之法归纳为三十六招,汝且收好,以后早操仍随明德习枪,晚食后来此,吾授汝刀法。”
“是。”柴炅沉声答道,心中纳闷,既然传我刀谱,让我自己学就是了,干么还要教我?
然后,唐顺之便挥挥手让他离去。
柴炅回到自己房中,赏鉴一会双刀后,便取出刀谱将双刀放好。
打开刀谱,一张纸掉了出来,一首长诗跃然纸上,与刀谱上笔迹一致,正是唐顺之所诵之词:
“日本刀歌
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丝绠。
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荇。
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冏冏。
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
闻道倭夷初铸成,几岁埋藏掷深井。
日淘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
持此月中斫桂树,顾兔应知避光景。
倭夷涂刀用人血,至今斑点谁能整?
精灵长与刀相随,清宵恍见夷鬼影。
迩来鞑靼颇骄黠,昨夜三关又闻警。
谁能将此向龙沙,奔腾一斩单于颈?
古来神物用有时,且向囊中试韬颖。”
诗的后面,八个字略大了些:“倭人可交倭寇必灭”虽然依旧是唐顺之笔迹,却略微有些糟乱迟滞,那种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柴炅不由感慨,明朝的士大夫还是明白二者区别的,他在后世受的教育,倭寇先是和国浪人海盗的纠结者,后来历史研究表明,倭寇大多是沿海破产渔民商户,其中两三成和人只是雇佣军。
放好诗笺,柴炅翻看起刀谱来,书是单面的也并不厚,除了前两页大概说了一下松江赴戎的经历,以及对瓦氏夫人的尊重之情,对刀谱编写的心衷,便是三十六式刀法的图样和注解,每招只是寥寥数语,最后一页,则是对习者的告诫,归纳起来就三个意思:一,选刀要慎重,学习者要根据自身胳臂长度选择适度的刀刃才能发挥最佳状态;二,要注重身份步法,身形要灵活,心境一定要冷静稳定,才能协调好双刀的优势;三,练好武术,一定要忠君爱国,灭寇护民,不可恃强凌弱。
柴炅再回头细看刀谱,这才发现自己无从下手,这时的招式图样,哪有后世的动作分解,虚线实线,只是一个固定动作符合招名描写,怎么发力,怎么走位,怎么分解,都没有说明,他试着练了一个动作,却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差点把自己捅了。
他不由一哂,前世那些小说主角,动不动就是深山老林拾到一本古籍,然后便独自隐居深山修炼若干年后重出江湖,威震天下,这是何等笑话?他这才明白唐顺之为何还要亲自传授,不由又添了一份感激之情。
从此以后,柴炅每日朝枪晚刀中午书,勤练不吝。他是后世穿越而来,又逢乱世,自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三师唐立之自从整顿枪法以后,便开始依次给诸学子教练《疏英》《春远》《碧海》等三路枪法。以前他所教内容朴实无华,却凌乱无章,众学子们也只能依样画葫芦,虽得习练身体,却无甚系统可言。如今整理之后,锻炼身体更加系统,招数动作也更加美感,加上二师唐正之的锦上添花,学子们兴趣更浓,枪法身体都有了迅猛提升,其中尤以唐鹤征为最。因为别人主业终究在儒学上,他却一心一意投在枪术上,他也确实适合练枪。
虽然柴炅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练枪,却是个愿意接受意见的人,而且跟随唐顺之练双刀以后,感觉确实更加得心应手,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也就没有再把精力放在枪法上面,倒是因为自己对枪法比同窗们多了许多认识(毕竟他也是编撰者之一啊),也还是跟上了唐立之的教学节奏。
戚继光又派人送信来,还是专门写给唐鹤征的,随信还附赠一柄日式长枪。唐鹤征很是兴奋,就要邀战柴炅。柴炅认输拒绝,唐鹤征还要纠缠,唐立之把他叫去训了一顿,唐鹤征这才罢手,悄悄对柴炅说,待他双刀练成,再来和他比试。柴炅对此毫不在意,反问他为何老师从来不提,他却称呼为戚继光师兄弟相称?唐鹤征这才回答,当年父亲赴京经过济宁与戚继光曾有授文之恩,在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调任浙江都司任都司签事,路过毗陵,又蒙父亲教授枪法,便以师礼敬之,父亲虽然拒绝,戚继光却以师兄礼和唐鹤征相交,唐鹤征也很佩服他,故常以书信来往,只是这一年来,戚继光戎马倥惚,书信便少了。
自此以后,柴炅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只是平淡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塾中的宁静便被三个从丹徒县来的仆役打破。
这三个仆役分属三家,一个是柴富,一个是唐家的,剩下一个身着披麻戴孝,说是王梦禄的家人,不进塾中,只待私塾门房进去通报王梦禄以后,便跪在了门口。
王梦禄先还说笑着与几个好友出来,乍见来人如此模样,不由大惊,忙扑上去问道:“王喜,家中何人去了?”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1 00:00:36
第十一章 要出门了
王喜大哭:“三郎君,老主人仙去了!”
王梦禄扑腾一下坐在地上,四肢伸直,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不哭不动。周围的人都吓呆了,几个同窗上前扶住他,那王喜也停止哭泣,四肢并用的爬上前来,摇晃着他的双腿:“三郎君你怎么了,三郎君你不要出事啊……”
杂在其中的柴炅有点迟疑,他前世也接受过急救训练,细致的操作流程虽然忘记,不过大致的动作还是记得的,但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如何急救,如果差异过大,引起别人注意,前期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时候唐顺之闻声赶了出来,见此情景,转身对跟来的张世平道:“速去端碗凉水来,水里放点盐。”张世平回答一声,转身去取水,他便疾步迈出大门,排开众人,仔细观察王梦禄的脸色。
不一会,他拿起王梦禄左手,在虎口揉了揉,倏地用力按了下去,王梦禄还是没有醒转,他皱了皱眉头,又去捏王梦禄的人中,还是没有反应。
柴炅下定决心,正待开口,这时候张世平端了凉水出来,“先生,水来了。”
唐顺之接过水,一手端碗,一手舀起水,洒在王梦禄脸上,突然大吼一声:“醒来!”
王梦禄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念叨了一声:“父亲……”泪水也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赵一宁和王喜忙将他扶了起来,看唐顺之挥了挥手,这才把他扶进去。
几个同窗也跟着进去,柴炅没有动,一来他有点震惊唐顺之的手法和前世的急救手法类似,二来他前世终究是做销售的,知道这时候要听领导安排。
这时候,私塾门口,就剩下了五个人,唐顺之叹了一口气,把碗递给了张世平。
从丹徒来的那个仆役手捧一套孝服,悄声走到唐顺之身旁,“老爷,这个?”
“送到他房间去吧…….”
“是。”仆役应声而去。
“柴炅,那个逆子呢。”
“这个……”柴炅想替唐鹤征遮掩,但眼前这位可是他亲爹啊,还是个不好糊弄的大儒:“早食以后,就没注意到他了。”
“去找他回来。”唐顺之冷冰冰的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如果你和那个逆子还当王梦禄是你们的朋友。”
一听这话,柴炅不由打了个寒噤,忙弯下腰行礼,目送唐顺之进了私塾,对张世平的偷笑就装没看到。
去哪里找唐鹤征呢?他很快就理出几个唐鹤征可能在的地方,略略思索,整理好了线路,看了柴富一眼,走上了小路。柴富忙跑进塾中,给门房知会一声,卸下身上包袱,又连忙出来,默默跟在了背后。
……......
这时候正值午后,烈阳高悬,热浪阵阵,路边的农田里稀稀拉拉有几个农人在忙碌,一主一仆在小路上行进着。柴炅略缓了一步,让柴富并行道:“你怎么也来了?”
柴富微微让了半个身子道:“家里听闻少爷改习双刀,就重新寄了个方子来,小的前几日备齐了药材,正准备给少爷送来,刚巧遇上王家人,就一起来了。”
“药材?”柴炅大奇,前次柴富送药来,对身体机能和运动后恢复颇有帮助,便很让他惊讶,感叹柴家确有底蕴,这个时代已经明白了“富武”的精髓,柴富上次来知道自己换习双刀以后还没有多少时间,家里便来了新药方。便道:“这练枪和练刀所需方子不一样吗?”
“是的,长枪讲求下盘扎实,身形稳健,两手略短,触发有力。而双刀讲求下盘轻活,走位不断,身形灵便,两手偏长,手腕灵动。”柴富干脆利落的回答:“前副药主要是增强身体的坚硬度和双手的突发力,而这副药主要是增强身体和手腕的灵活度。”
“哦,看来你也是其中高手了?”柴炅瞥了他一眼。
“哪里哪里,小人都是听老爷说的。”
“哦?你见过父亲了?”
“没有没有,老爷在明州呢,我都是听民信局的人给我念的信。哦,老爷还给少爷寄了五两银子,等会回去我再给少爷。”
“嗯。”柴炅没再说话,只是又悄悄瞥了柴富一眼,见他步伐沉稳有力,气息不急不喘,不时打量四周,也维持身体中正,往日又见他掌心有茧,多半有武功在身,却没有说破。
柴炅要去的地方是小关庄,他知道唐鹤征是那里的常客。
小关庄离私塾不远,两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口没人,一条老黄狗听见脚步,从树荫里走出来,正待嘶叫,却见是以前给过自己食物的客人,忙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柴炅弯下腰摸摸狗头道:“好阿黄,今天没带吃的来,下次一定给你带好吃的。知道关四郎在哪吗?我来找他。”
那老黄狗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他的话,转身回头吠叫两声,示意两人跟上,还真带着两人七拐八拐的停在了一个小户人家门前,这才蹲了下来。
柴炅拍了拍木门,院里没动静,又敲了敲,院里有人答道:“谁啊,敲什么敲啊。”柴炅没有回答,继续敲门,不一会,一个闲汉打开门正要开骂,却见是柴炅,顿时换了脸色,嘻嘻哈哈道:“哎呀,是柴少爷呢,今日怎的有空来庄上了?您老请,您老请。”
柴炅沉声道:“元卿兄可在?”
“在的,在的,正和大伙儿说《江湖豪侠传》呢。”
柴炅没再说话,推开那闲汉便走了进去,柴富在后面紧紧跟着。
进了正屋,只见唐鹤征在主位上坐着,一手拿肉,一手拿着酒瓶,正在说着《江湖豪侠传》里的故事:“……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那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前面却有十来人都做闲汉村氓打扮,或坐或倚,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柴炅细看一下,许多都是往日里认识的,此时却不想多话,便将门扉使劲往旁边推开,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立马亮堂,闲汉们顿时大骂起来。
唐鹤征没在光线直射的地方,先看清了柴炅身形,忙起身近前言道:“师弟今日怎么不上课?”柴炅不及回答,关四郎率众冲上前来正欲动手,却看清是柴炅,忙嬉笑着放下拳头道:”“柴少爷今时怎的来了?”后面几个小关庄的闲汉忙止住其他人的喧闹。上次掘墓的事他们都已知晓,而且几次拼酒搏力都不是对手,自然不敢以年幼轻视。
“关四哥今日得罪了,塾中有事,先生命我速将师兄带回。”柴炅拱手对关四郎道。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唐鹤征不满道。
“改日吾再与各位兄弟赔礼!”柴炅又向后面诸人拱拱手,便拉着唐鹤征出了门。却见唐鹤征手上还拿着酒肉,便劈手夺下他手中肉块,丢给了旁边蹲着的老黄狗。
关四郎这时反应过来,忙追上来道:“柴少爷如有用得上兄弟之处,请务必派人来告。”
直到出了庄子,柴炅这才松开唐鹤征前行。唐鹤征一边跟着一边问,“究竟是何事啊?”
柴炅问他:“当明达是兄弟吗?”
“那还用说的?”
“明达父亲仙逝,先生要你赶紧回去。”
“啊,他父亲不是还没到天命之年吗?”唐鹤征楞的站住发呆,被后面紧跟着的柴富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跟上柴炅的步子。
…….......
回到塾中,柴炅让柴富先去自己屋里歇息,自己带了唐鹤征到唐顺之屋里。
屋里不仅是唐顺之,二师三师还有换了孝服的王梦禄以及赵一宁王喜也在屋里,王梦禄在轻声抽泣,赵一宁和王喜正在安慰他。
唐鹤征简单给三位长辈行个礼,便想走到王梦禄身边,唐顺之哼了一声,他只好哭丧着脸站着不动。柴炅分别给三位师长行了礼,安静的站到一旁。他不是不在乎王梦禄,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他做什么,更多得要看三位师长的态度。
唐顺之沉思一会开口道:“梦禄,汝父虽未为官,却也是学中有名,一直助你大伯从贾,记得几年前才过不惑,怎的突然仙逝了?”
王梦禄止住哭泣,转头疑惑的看看王喜,示意他回答。
王喜忙躬身回答:“禀唐老爷,老爷本有心疾,那日下乡收租,却遇到了倭寇抢掠庄子,虽身边护院反应及时,护着老爷拼命逃脱,老爷却还是受了惊吓,回来大病一场,前几日终于仙去了。”说完又带了几声哭泣。
“啊!这群畜生!”王梦禄大叫一声,又开始痛哭起来,
唐顺之皱皱眉头道:“你先将你家三少爷扶回去吧。”
王喜忙应了个是,和赵一宁把王梦禄扶了出去。
见人出去,唐鹤征也想追出去,双目频频看向自己父亲。
唐顺之故作不知,对唐正之道:“承德,你且去帐上取了六十两银子支与唐建。”唐正之应命而去。
又对唐鹤征道:“梦禄父亲王浪与吾旧识,前年更是多方筹措军饷,助我大军灭倭,与吾来往甚厚,今日不幸仙逝,吾今晚作一祭文,你明日即带上送梦禄归返太仓,也代吾祭奠了。”唐顺之父丧未满,前时军前效力尚需隐姓埋名,今时这种远行吊丧的公开行事肯定是不行的。“唐建曾随为父去过帝京,也去过河南,就让他跟你前去,吾给唐建的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五十两作为丧金,一份十两做你路上的盘缠,一路不得酗酒赌博。”
唐鹤征眼睛一亮,待听到后面话,面色不由沮丧,勉强行了个回礼。
柴炅还以为事情已了,想着也去柴富那里拿了银子给王梦禄做丧礼,正要开口说话,唐立之抢先说道:“大兄,柴炅与王梦禄关系甚好,不如让他也一起前去吧。”
他说这话的目的,自是怕唐鹤征轻佻误事,而柴炅益发稳重,可以照应。唐顺之也明白他的用意,颔首道:“柴炅,你意如何?”
“谨听老师吩咐。”柴炅后世走南闯北,此事自是不惧。
唐顺之道:“有事多问你那家人。”柴炅知道,先生说的是柴富,嘴上答应着,内心却有点疑惑,先生和三师对柴富的态度都有些特别。
告别先生和三师后,柴炅先去看了一下王梦禄,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和柴富说了先生的安排。
柴富想了想道:“少爷如果想早日到太仓,不如横穿太湖,路程要短了许多。”
柴炅对江南地形多少还有后世地理课地图打底,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带他到了唐顺之屋里。
听罢来意,唐顺之便要他细细道来,柴富的建议是,由私塾一路向东,经十余里到灵谷洞,再行二十来里,便可到湖洑镇,那里可上舟直入太湖,越过太湖便到姑苏,再经过鹿城,便是太仓了。
唐顺之不是腐儒,又好兵事,自是对江南一带地形了如指掌,仔细想来,确如柴富所言,便点点头表示认可。
柴富又道:“为防不测,还请老爷赐予兵器,小人必护的两位少爷周全。”
柴炅疑惑得解,这柴富果有武艺在身,唐顺之和唐立之却不以为意,似乎早就知道。只见唐顺之点点头,唐立之便取了一把长枪交与柴富,叫柴富自行安排。
回到屋里,柴富没有交银子,反让柴炅多带些银子,柴炅自是明白他的用意,点头答应,柴富又请他带上双刀,再帮他分别收拾好药材和行李,这才去仆屋寻了住处。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1-12 00:08:18
第十一章 要出门了
王喜大哭:“三郎君,老主人仙去了!”
王梦禄扑腾一下坐在地上,四肢伸直,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不哭不动。周围的人都吓呆了,几个同窗上前扶住他,那王喜也停止哭泣,四肢并用的爬上前来,摇晃着他的双腿:“三郎君你怎么了,三郎君你不要出事啊……”
杂在其中的柴炅有点迟疑,他前世也接受过急救训练,细致的操作流程虽然忘记,不过大致的动作还是记得的,但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如何急救,如果差异过大,引起别人注意,前期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时候唐顺之闻声赶了出来,见此情景,转身对跟来的张世平道:“速去端碗凉水来,水里放点盐。”张世平回答一声,转身去取水,他便疾步迈出大门,排开众人,仔细观察王梦禄的脸色。
不一会,他拿起王梦禄左手,在虎口揉了揉,倏地用力按了下去,王梦禄还是没有醒转,他皱了皱眉头,又去捏王梦禄的人中,还是没有反应。
柴炅下定决心,正待开口,这时候张世平端了凉水出来,“先生,水来了。”
唐顺之接过水,一手端碗,一手舀起水,洒在王梦禄脸上,突然大吼一声:“醒来!”
王梦禄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念叨了一声:“父亲……”泪水也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赵一宁和王喜忙将他扶了起来,看唐顺之挥了挥手,这才把他扶进去。
几个同窗也跟着进去,柴炅没有动,一来他有点震惊唐顺之的手法和前世的急救手法类似,二来他前世终究是做销售的,知道这时候要听领导安排。
这时候,私塾门口,就剩下了五个人,唐顺之叹了一口气,把碗递给了张世平。
从丹徒来的那个仆役手捧一套孝服,悄声走到唐顺之身旁,“老爷,这个?”
“送到他房间去吧…….”
“是。”仆役应声而去。
“柴炅,那个逆子呢。”
“这个……”柴炅想替唐鹤征遮掩,但眼前这位可是他亲爹啊,还是个不好糊弄的大儒:“早食以后,就没注意到他了。”
“去找他回来。”唐顺之冷冰冰的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如果你和那个逆子还当王梦禄是你们的朋友。”
一听这话,柴炅不由打了个寒噤,忙弯下腰行礼,目送唐顺之进了私塾,对张世平的偷笑就装没看到。
去哪里找唐鹤征呢?他很快就理出几个唐鹤征可能在的地方,略略思索,整理好了线路,看了柴富一眼,走上了小路。柴富忙跑进塾中,给门房知会一声,卸下身上包袱,又连忙出来,默默跟在了背后。
……......
这时候正值午后,烈阳高悬,热浪阵阵,路边的农田里稀稀拉拉有几个农人在忙碌,一主一仆在小路上行进着。柴炅略缓了一步,让柴富并行道:“你怎么也来了?”
柴富微微让了半个身子道:“家里听闻少爷改习双刀,就重新寄了个方子来,小的前几日备齐了药材,正准备给少爷送来,刚巧遇上王家人,就一起来了。”
“药材?”柴炅大奇,前次柴富送药来,对身体机能和运动后恢复颇有帮助,便很让他惊讶,感叹柴家确有底蕴,这个时代已经明白了“富武”的精髓,柴富上次来知道自己换习双刀以后还没有多少时间,家里便来了新药方。便道:“这练枪和练刀所需方子不一样吗?”
“是的,长枪讲求下盘扎实,身形稳健,两手略短,触发有力。而双刀讲求下盘轻活,走位不断,身形灵便,两手偏长,手腕灵动。”柴富干脆利落的回答:“前副药主要是增强身体的坚硬度和双手的突发力,而这副药主要是增强身体和手腕的灵活度。”
“哦,看来你也是其中高手了?”柴炅瞥了他一眼。
“哪里哪里,小人都是听老爷说的。”
“哦?你见过父亲了?”
“没有没有,老爷在明州呢,我都是听民信局的人给我念的信。哦,老爷还给少爷寄了五两银子,等会回去我再给少爷。”
“嗯。”柴炅没再说话,只是又悄悄瞥了柴富一眼,见他步伐沉稳有力,气息不急不喘,不时打量四周,也维持身体中正,往日又见他掌心有茧,多半有武功在身,却没有说破。
柴炅要去的地方是小关庄,他知道唐鹤征是那里的常客。
小关庄离私塾不远,两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口没人,一条老黄狗听见脚步,从树荫里走出来,正待嘶叫,却见是以前给过自己食物的客人,忙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柴炅弯下腰摸摸狗头道:“好阿黄,今天没带吃的来,下次一定给你带好吃的。知道关四郎在哪吗?我来找他。”
那老黄狗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他的话,转身回头吠叫两声,示意两人跟上,还真带着两人七拐八拐的停在了一个小户人家门前,这才蹲了下来。
柴炅拍了拍木门,院里没动静,又敲了敲,院里有人答道:“谁啊,敲什么敲啊。”柴炅没有回答,继续敲门,不一会,一个闲汉打开门正要开骂,却见是柴炅,顿时换了脸色,嘻嘻哈哈道:“哎呀,是柴少爷呢,今日怎的有空来庄上了?您老请,您老请。”
柴炅沉声道:“元卿兄可在?”
“在的,在的,正和大伙儿说《江湖豪侠传》呢。”
柴炅没再说话,推开那闲汉便走了进去,柴富在后面紧紧跟着。
进了正屋,只见唐鹤征在主位上坐着,一手拿肉,一手拿着酒瓶,正在说着《江湖豪侠传》里的故事:“……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那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前面却有十来人都做闲汉村氓打扮,或坐或倚,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柴炅细看一下,许多都是往日里认识的,此时却不想多话,便将门扉使劲往旁边推开,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立马亮堂,闲汉们顿时大骂起来。
唐鹤征没在光线直射的地方,先看清了柴炅身形,忙起身近前言道:“师弟今日怎么不上课?”柴炅不及回答,关四郎率众冲上前来正欲动手,却看清是柴炅,忙嬉笑着放下拳头道:”“柴少爷今时怎的来了?”后面几个小关庄的闲汉忙止住其他人的喧闹。上次掘墓的事他们都已知晓,而且几次拼酒搏力都不是对手,自然不敢以年幼轻视。
“关四哥今日得罪了,塾中有事,先生命我速将师兄带回。”柴炅拱手对关四郎道。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唐鹤征不满道。
“改日吾再与各位兄弟赔礼!”柴炅又向后面诸人拱拱手,便拉着唐鹤征出了门。却见唐鹤征手上还拿着酒肉,便劈手夺下他手中肉块,丢给了旁边蹲着的老黄狗。
关四郎这时反应过来,忙追上来道:“柴少爷如有用得上兄弟之处,请务必派人来告。”
直到出了庄子,柴炅这才松开唐鹤征前行。唐鹤征一边跟着一边问,“究竟是何事啊?”
柴炅问他:“当明达是兄弟吗?”
“那还用说的?”
“明达父亲仙逝,先生要你赶紧回去。”
“啊,他父亲不是还没到天命之年吗?”唐鹤征楞的站住发呆,被后面紧跟着的柴富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跟上柴炅的步子。
…….......
回到塾中,柴炅让柴富先去自己屋里歇息,自己带了唐鹤征到唐顺之屋里。
屋里不仅是唐顺之,二师三师还有换了孝服的王梦禄以及赵一宁王喜也在屋里,王梦禄在轻声抽泣,赵一宁和王喜正在安慰他。
唐鹤征简单给三位长辈行个礼,便想走到王梦禄身边,唐顺之哼了一声,他只好哭丧着脸站着不动。柴炅分别给三位师长行了礼,安静的站到一旁。他不是不在乎王梦禄,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他做什么,更多得要看三位师长的态度。
唐顺之沉思一会开口道:“梦禄,汝父虽未为官,却也是学中有名,一直助你大伯从贾,记得几年前才过不惑,怎的突然仙逝了?”
王梦禄止住哭泣,转头疑惑的看看王喜,示意他回答。
王喜忙躬身回答:“禀唐老爷,老爷本有心疾,那日下乡收租,却遇到了倭寇抢掠庄子,虽身边护院反应及时,护着老爷拼命逃脱,老爷却还是受了惊吓,回来大病一场,前几日终于仙去了。”说完又带了几声哭泣。
“啊!这群畜生!”王梦禄大叫一声,又开始痛哭起来,
唐顺之皱皱眉头道:“你先将你家三少爷扶回去吧。”
王喜忙应了个是,和赵一宁把王梦禄扶了出去。
见人出去,唐鹤征也想追出去,双目频频看向自己父亲。
唐顺之故作不知,对唐正之道:“承德,你且去帐上取了六十两银子支与唐建。”唐正之应命而去。
又对唐鹤征道:“梦禄父亲王浪与吾旧识,前年更是多方筹措军饷,助我大军灭倭,与吾来往甚厚,今日不幸仙逝,吾今晚作一祭文,你明日即带上送梦禄归返太仓,也代吾祭奠了。”唐顺之父丧未满,前时军前效力尚需隐姓埋名,今时这种远行吊丧的公开行事肯定是不行的。“唐建曾随为父去过帝京,也去过河南,就让他跟你前去,吾给唐建的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五十两作为丧金,一份十两做你路上的盘缠,一路不得酗酒赌博。”
唐鹤征眼睛一亮,待听到后面话,面色不由沮丧,勉强行了个回礼。
柴炅还以为事情已了,想着也去柴富那里拿了银子给王梦禄做丧礼,正要开口说话,唐立之抢先说道:“大兄,柴炅与王梦禄关系甚好,不如让他也一起前去吧。”
他说这话的目的,自是怕唐鹤征轻佻误事,而柴炅益发稳重,可以照应。唐顺之也明白他的用意,颔首道:“柴炅,你意如何?”
“谨听老师吩咐。”柴炅后世走南闯北,此事自是不惧。
唐顺之道:“有事多问你那家人。”柴炅知道,先生说的是柴富,嘴上答应着,内心却有点疑惑,先生和三师对柴富的态度都有些特别。
告别先生和三师后,柴炅先去看了一下王梦禄,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和柴富说了先生的安排。
柴富想了想道:“少爷如果想早日到太仓,不如横穿太湖,路程要短了许多。”
柴炅对江南地形多少还有后世地理课地图打底,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带他到了唐顺之屋里。
听罢来意,唐顺之便要他细细道来,柴富的建议是,由私塾一路向东,经十余里到灵谷洞,再行二十来里,便可到湖洑镇,那里可上舟直入太湖,越过太湖便到姑苏,再经过鹿城,便是太仓了。
唐顺之不是腐儒,又好兵事,自是对江南一带地形了如指掌,仔细想来,确如柴富所言,便点点头表示认可。
柴富又道:“为防不测,还请老爷赐予兵器,小人必护的两位少爷周全。”
柴炅疑惑得解,这柴富果有武艺在身,唐顺之和唐立之却不以为意,似乎早就知道。只见唐顺之点点头,唐立之便取了一把长枪交与柴富,叫柴富自行安排。
回到屋里,柴富没有交银子,反让柴炅多带些银子,柴炅自是明白他的用意,点头答应,柴富又请他带上双刀,再帮他分别收拾好药材和行李,这才去仆屋寻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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