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和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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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01 07:01:37 更新时间:2022-09-25 12:04:58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2 20:56:23
第五十一章 临时检查

这场模拟考试,几乎云集了句章县的半数士人,当然,参加嘉靖三十八年会试的举人们基本已经赶赴北都了,不过那不要紧,他们本来就不屑挣癝保那点钱,几位致仕官员也没兴趣和后辈们抢,由柴泽清陪着吃了一顿饭就各回各家。有资本又想挣小钱钱的县学癝生们就留了下来,和有志于今年县试的蒙生们进行了热情而友好的交流。
搞这场模拟考试,本以为县衙礼房在二月份就要公布具体考试时间,然后三月开考,这样也就间隔一个来月时间,不紧不松,刚好合适,却哪想自三年前知县柳东伯被罢职为民后,句章便没有了知县,一直由县丞吴曹星署理知县。前两年吴曹星转正有望,倒还兢兢业业,孰料今岁各级衙门开印以后,就由北都传来消息,道是吏部另有安排,吴曹星一下没了心思料理政事,已经以年老为由向明州方面提出辞呈,明州方面也心知肚明,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让他继续署理到新知县就任,吴曹星从此得过且过,对于主持县试更是失去兴趣,让礼房发出告示,说是再过两月就有新知县来上任,到时候再行县试。
这一下,柴炅的计划就落了空,只好窝在家里,一边温习功课,一边完善自己的美少女养成计划。他以后世女兵的训练要求为大纲,给华梅制定了一套锻炼计划。他先还担心华梅受不了,明确说这个只是目标,不要求现在完成。哪知道华梅可高兴了,她的骨子里本就是刚强坚贞的性格,以前在高丽就爱到处野,只不过父母虽然娇惯,终究不能摆脱时代烙印,却不想被倭寇掠至天朝,又被炅哥哥解救以后,给她这么大的天地,这么大的信任.......
华梅虽然高兴,崔夫人与和夫人却不依了,她们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心目中的孙媳妇(儿媳)变成野丫头。两人找到柴炅理论,柴炅终究无法抗御两位长辈的压力,只好让步,华梅半天在外学技击,半天在家学女艺,三天陪她们打一次麻将.......
这天,柴炅正准备带着华梅去野外训练,谁知道刚收拾好,柴富就拿着一封书信从外宅进来,说是武林的吴越总督府寄来的。柴炅漫不经心的拆开,才看了几行就站了起来。柴富知道有事发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
过了许久,柴炅说道:“富叔,你去告诉小姐,今天不出去了,我要去武林。”
柴富道了一声是,转身往西跨院走去。
柴炅随意收拾了一身换洗衣物,拿起双刀,再取了十来两银子,一贯铜钱,打了个包裹走出东跨院,正好看到华梅摆脱柴富和夏花冬月的拦阻,从西跨院里冲了出来。
看到柴炅背着包裹出远门的样子,华梅一下子止住脚步,慢慢走到柴炅面前,泫然若泣:“哥哥,你不是说今天陪我吗?”
“吾去武林有正事。”柴炅也有些无奈。
“那我和你一起去好吗?”华梅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妈妈从小的教育,一个女人不要阻碍男人的正事。
“我的先生到武林了,听闻句章县试延后,让我去武林见他老人家。”后面的话柴炅没说,他相信华梅明白。
华梅确实明白,她在龙池的时候就明白,唐顺之不喜欢她跟着柴炅的缘由。
眼泪悄悄滑出眼眶,她也没有觉察,只是退后半步道:“我知道了,哥哥一路保重。”
柴富从侧面走出,想先一步到外宅去准备青骡。
“等等!”柴炅把他叫住:“你就不用去了,留在家里,青骡也留在家里,对,你教华梅学会骑骡。”
“啊,哥哥,我也可以骑骡了?”华梅一下止住了悲伤,惊喜的问柴炅。
“嗯,不过吾回来之日,要检查的哦!”
华梅肯定的点点头,她想骑骡儿已经很久了,在她心里,骡子也是马。
柴富没有坚持,不过还是让一个名叫柴贵的仆役跟着柴炅去了武林。
按照唐顺之在信中所说,柴炅直接到了吴越总督府,这一次,门口多了许多士兵,带队的军官正要盘问柴炅,还有印象的门房急急冲过去抢了话头,殷勤的请柴炅在门房内稍坐,立刻派人入府禀报,唐郎中正在府中。是的,去年唐顺之到了北都以后,就被派去大同、蓟州做军队调查,唐顺之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还隆重推荐了游击将军马芳。这马芳也挺懂配合,唐顺之刚一推荐,就打了一个胜仗,于是,两人就双双升官,马芳被升职为参将,唐顺之也升职为职方司郎中。
唐顺之升职以后,就提出南下巡视倭务,这一下正中严嵩下怀,就在朝中运作,让唐顺之南下吴越巡视军务了。他刚到武林,就听胡宗宪说了柴炅献图的事,更是怀念这个学生,后来听闻句章延缓县试,就忙写信给柴炅到武林相见。
到门口迎接的是唐建,他一眼就认出柴炅,连忙抢过来行礼,一边领着柴炅往里走,一边给柴炅介绍情况。原来,唐顺之正陪着胡宗宪召集各路将领开会,听说有俞大猷、刘显、戚继光、卢镗、汤克宽......整个东南前线的将领几乎都在,这肯定是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柴炅想想自己的身份,那是绝对没有资格参加的,只好听任唐建带到唐顺之借住的府中小院,放下行李,就带着柴贵从侧门出了总督府,去逛街来打发时间。
武林城是会稽首邑,墙高城深,并不惧怕攻打,此时又大军云集,王本固虽然诱捕了王直,却没人担心倭寇余党进攻武林,因此全郡经济,集中于斯。柴炅带着柴贵一路在人群中挤行,感慨亏得没带华梅来,不然还真可能挤丢了。
柴炅正感叹古时经济也如此繁华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柴贵一声高呼:“柴当用!”忙回头一看,柴贵却不顾尊卑的一边喊着:“柴当用!柴当用!”一边拉着自己往一个茶叶铺子挤去。
茶叶店内,柴当用本在和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听见柴贵叫声,两人都不由身形一僵,两人快速的说了几句,那个商贾向店铺后面走去,柴当用迎了出来,躬身给柴炅行礼,却把柴炅两人堵在门外,柴贵觉得那背影有些面熟,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却被柴当用堵住去路,只好作罢。
柴炅问柴当用:“你怎的一个人在此?吾父呢?”
柴当用脸色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老爷还在闽中有一些事,让小人回来照看生意。”
“生意?这是我们家的生意吗?”柴贵洋洋得意的环视了一下店铺,纳闷的说:“怎么没听两位夫人说起?”
“哦......”柴当用解释说,“这生意是富哥给我的,说是少爷去年才盘下的。”
“吾的生意?”柴炅顿时心生疑窦,不过他也知道柴富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这又不是坏事,还是回去问他之后再说吧,当下只是貌似知道的点点头。
看到他确定的回答,柴贵不由大喜:“这个富哥,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家里人。”全然忘记了柴炅刚才的不闻不问。
柴当用没有理会,而是回头对柴炅道,“少爷此来,可是要清查账目?”
“来都来了,那就都拿出来看看吧.....”柴炅本来以为柴当用说的账目就是这个茶叶店的,既然遇到,那就看看吧。
哪里知道,柴当用一听这话,本来僵硬的脸庞更加严肃了,他趁柴炅不注意,看了一眼商贾消失的方向,却没有人回应,只好招手叫来两个伙计,匆匆出了店铺,跑向了不同方向,自己这才招呼店铺掌柜拿出账本来。
柴炅后世身为销售经理,自然是接触过企业三表的,只是那时候用的是简体字阿拉伯数字,而眼前的账簿都是繁体字,连数字也是,他就有些头胀眼花了。更何况后世的企业三表各有侧重,但是原则上都采用借贷记账法,而此时的店铺商家都还在采用四柱结算法,他哪里有心思细看,只是浅浅看了一下,便把柴当用和掌柜叫过来,说了一番场面话,便想站起来走人。
这时候,店门有人吆喝,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两个伙计归来,一人带了一个掌柜,又有两个陌生伙计扛着箱子陆续进来。
两个掌柜吆喝着四个伙计把箱子放在柴炅面前,一起作揖道:“在下柴记杂货店掌柜刘一山,在下柴记布行掌柜赵少阳,聆听少爷吩咐......”
说完还没等柴炅反应,两人又拿出钥匙,打开各自带来的箱子,里面都是扎好的账簿。
柴炅面带疑惑的看着柴当用,这时候他不能先开口,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柴当用不知道柴炅不知道,立刻解释道:“我家在武林共有三个铺子,布行是老爷开了十来年的老店,茶叶店是少爷的,杂货铺是小姐的,这几年的账目都已在此,还请少爷查证。”
柴炅有些疑惑,这柴富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啊,父亲有店那不用说,不但自己有,连华梅都有了......
他想了想,对众人说道:“今日才抵武林,身子有些疲惫,这样吧,你们把账簿送到总督府,今夜我休息一夜,明日再看。”
柴当用和两家店铺的人面面相觑,这少爷啥意思?送到总督府?这布行且不说,茶叶店和杂货铺虽然是总督府转赠的,却都是所有人的变动,下面的人并不知情,只知道东家换了人,不知道和总督府有关系。
“柴贵,你带着他们去总督府,走侧门......”柴炅见他们不信,只好点了柴贵带路。
“知道了少爷。”柴贵不由心花怒放,觉得这次来武林值了,不仅住进了总督府,还见到了家里的实力。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主要职责是服侍少爷。
“柴当用,你跟着父亲也是辛苦,这锭银子就赏你了。”
这锭银子重二两,对柴当用不算多,但是对于一个普通奴仆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柴当用心里明白这个道理,连忙跪下接过道:“谢少爷。”
柴炅又摸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旁边桌上,道:“今夜你把三个店的伙计都叫上,去哪家店里吃顿饭,就当吾感谢诸位对我柴家的付出了。”
正在收拾箱子准备出门的伙计们一听这话,顿时在店里跪成一片,参差不齐的叩谢少东。
柴炅是习惯了后世的团建活动,心想自己也算少东了,对手下自然是要表示表示的。
柴当用没有去拣桌上的五两银子,而是扭头喝道:“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把账本送到总督府,出来后各自回店里,叫上店里的同仁,打烊后来茶叶店集合。”
众人整齐的回答了一声:“知道了!”抬着箱子的随着柴贵走出店铺,茶叶店的伙计也各自忙碌,柴炅也和柴当用挥挥手,随后离去。他越来越想见到那个一直没有谋面的父亲,但是他知道,问柴当用也没用。
柴当用送到店门,目送柴炅背影在街口消失,这才叹了口气,掂着那二两银子,想走回店里,那个商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店里,掂着那锭五两银子,背影深沉。
柴当用没有惊讶,径直走到商贾跟前,这才略略躬身道:“老爷......”
那个商贾回过身,面容却是一个和柴炅有几分相似的即将不惑的风霜中年......
“你觉得他如何?”
“很会挣钱,很会笼络手下。”柴当用恭敬的回答。
“没想到他居然住在总督府......”商贾说了一句,开始默默的在店里转圈,然后说道:“或许,我们可以通过他,见到净海王了。”
“是老爷,只是山阴的事情?”柴当用想起一事。
“这几日,你就呆在武林,山阴的事情,你就不必去了。”商贾继续说道。一边抬脚走出了店门。“这次又不是开什么寨子,你看着少爷吧。”......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3 22:19:48
第五十二章 惧内的戚虎

柴贵耀武扬威的带着几个掌柜伙计,抬着箱子到了总督府侧门,说是少爷要用的,门房果然没有留难,只是负责侧门的军官比较负责,非要打开箱子检查,柴贵便要争执,好在两个掌柜却是明理的,忙拦住柴贵,陪着笑脸,主动打开了箱子。军官见里面只是账簿凭证,也就直接放行了。
柴炅远远看见,等柴贵等人进去,就上前给军官道歉。军官只是个卫所百户,知晓柴炅是总督贵客,哪里敢受礼,连忙避开解释,说是今天总督府大将云集,不敢出什么意外,所以盘查的紧了些......柴炅只说是你职责所在,理当如此,百户还以为他是在说反话,吓得连忙下跪求饶,说是不知柴贵乃公子贵介。柴炅越是说没事,百户越要求饶,柴炅只好苦笑着叫过门房,给了一两银子,叫他去买些糕点,犒劳守门官兵。
却说柴贵一路骂骂咧咧,进了唐顺之借住的小院,唐建听到动静,出来问柴贵你家少爷何在?柴贵知道这是少爷先生家人,忙规规矩矩的答了话,唐建这才让两个下人帮忙,把箱子挪进了柴炅的房间。然后以军机要地为名,把几个店铺里的人赶了出去。
刚出院门,柴炅就跟着进来,唐建忙上去问好,柴炅问:“先生的会结束了吗?”唐建忙回答:“快了,快了。”便去接柴炅手中的糕点,这些糕点显然是准备送给唐顺之的。
两个店铺的人呵呵的站在旁边看着,待柴炅空着手转过来,布行掌柜这才大胆问道:“蒙少爷厚爱,小的代表全店上下,恳请少爷同乐。”
“没办法啊,吾也欲与诸位共饮,奈何有恩师相召,不敢轻离啊......”柴炅表示遗憾。
“不知少爷恩师是?”杂货铺掌柜想弄清少爷背景,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好处理了。
旁边的唐建骄傲的抢话道:“我家老爷乃毗陵唐氏,前任翰林编修,现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奉旨巡视东南军务,上讳顺下讳之。”
四个伙计还没啥反应,两个掌柜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言行里对柴炅更加多了几分恭敬:“既然这样,那小的们就告退了.......”
说完不待柴炅点头,就赶紧唤着几个伙计走向总督府侧门。
柴炅笑着指指唐建:“你啊,去北都学坏了。”
唐建呵呵笑着,随柴炅进了屋,把糕点放下,自去打听唐顺之的会议进展情况。
屋子里的人空了大半,恢复了宁静,柴炅刚刚坐定,柴贵殷勤的走到柴炅身边,给他端上一杯热茶。他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柴贵谦卑的神色,就忍不住想起了刚才在侧门外远远看见的样子......
“比起富叔还是差远了,”柴炅不无叹息的想:“真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唐建应声而进,说是已经散会,老爷让柴炅过去。
唐顺之借住的小院,却是典型的江南庭院格式,他住的是主屋,柴炅分住的,只是独立的厢房,和中间的主厅还隔着一个水池,水池上有一曲桥相连。
还未下桥,柴炅便看见唐建和两个亲兵站在门口,屋里传来两个男性爽朗的笑声。一个是先生,另外一个又是谁呢?
看到唐建笑着和柴炅拱手相邀,显是相识,两个亲兵就没有阻拦,柴炅走近一看,主厅上一个五旬老人穿着蓝色官服,补子上的飞禽是白鹇,正是唐荆川先生,一个年方三十的青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虽然没有穿甲戴盔,却依然能看出是一名武将,而他的官服红色,补子上赫然是一只老虎,这可是武三品的官服,这人的官职比先生还高?却又对先生很是恭敬,会是谁呢?柴炅思索着含糊不清的明朝官服制度,敲了敲门框。
屋内两人止住谈话,一起向柴炅看来。
“明世啊,怎的这个时候才来?”唐顺之说是责怪,脸上却毫不动气道:“快快进来,见过你元敬世兄。”
那个青年将军哈哈大笑:“先生这是什么话,不是世兄,是师兄了。来来来,生亮贤弟快过来,元卿在信里提过你,只是戎马倥偬,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戚元敬?戚继光?”一声元卿很快让柴炅厘清人际关系,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忙抑制住心中激动,先向唐顺之行了礼,再向戚继光躬身行礼:“戚将军,明世这厢有礼了。”
“明世?你怎么不叫生亮了?”戚继光有些惊讶。
柴炅还没来得及解释,唐顺之主动说道:“明世是吾给他取的字,生亮只是元卿他们在塾中笑言了。”
“哦......”戚继光没有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对柴炅道:“明世弟快些坐下,今日我等师徒三人相聚,不必拘泥。”
柴炅看看唐顺之,见他没有反对,就找个椅子虚坐了下来.
看来戚继光确实是把唐顺之当老师看的,不过唐顺之却显是不在意,却又不好拒绝,只好指了指戚继光,叹了一口气。
这戚继光祖上戚祥本是河南人,因为自己外家出了事,被迫搬到安徽定远,后来元末大乱,有缘做了朱元璋的亲兵,后来跟着傅友西征云南战死,给自己儿孙留下了世袭武职,不过被老朱编到了山东,几代人传下来,已经是地道的山东口音了。
他终是世代武家,自己弓马娴熟,对别家武艺也是颇有研究,自然不会放过据说师弟里武功最高的柴炅,三人闲聊几句,戚继光就把话题扯到了武功上面:“明世贤弟,听说先生已经授了你瓦氏刀法,还把‘枕戈’和‘朝食’传授与你?”
“是......”这个荆川先生就在堂上坐着,也没办法撒谎,只好老实承认。
“然后你又学了刘副总兵的‘顾应剑法’?”
“这个......”柴炅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唐顺之,生怕他生气。
却不想唐顺之毫不在意,还异常惊奇的道:“明世还有这等际遇?”
柴炅只好尴尬的点了点头。
“我来江南的时候,军务倥偬,无暇相见瓦氏夫人,后来相约刘将军,却多次错过,无缘亲睹他手杀数十人的英姿,却不料师弟全数学来,我在山东也学过卞庄的纷绞剑法,我们就拿剑法比较一番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柴炅暗暗有些生气,这后世谁不知道你戚大将军是枪弓双绝啊?你不使枪,是瞧不起吾还是瞧不起顾应剑法?
柴炅稳定心神道:“元敬兄家传武学不是大枪吗?怎的也学了剑法?”
“艺不压身啊,军阵之上,杀敌护身,什么武器都要会使才行。”戚继光说到此处,神色有些黯然。
“好了明世,去把‘枕戈’和‘朝食’拿来,与你元敬兄斗上一斗,对你们的武艺都有促进的。”唐顺之出言遮掩,显然他是知道戚继光隐藏的事情,不过看他的神色,显然也是个武痴,想见识一下“顾应剑法”和“纷绞剑法”,竟然忘了叫柴炅来的本来目的。
既然先生有命,柴炅只好答应一声,回屋去取剑。
柴贵还在屋里收拾着账簿,柴炅取了双刀,又鼓励了一番柴贵,这才走出门去。
还没有下桥,柴炅便发现主屋门口没了那两个亲兵,只有唐建一个人站着,再走近些,看见屋里只剩下唐顺之一人,不由奇道:“先生,这元敬兄去何处了?”
唐顺之一张方正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丝笑意:“呵呵,他家中有事,方才来人叫他回去了。”
柴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戚将军爱好武艺,家在山东,能有何事让他即刻回家?
唐顺之似乎知道柴炅心中困惑,喟叹道:“这元敬哪样都好,却有惧内之疾,明世日后莫要学他。”
柴炅这才恍然,后世戚王氏在女权界可是鼎鼎大名,据说后来还卷款休夫,让戚大将军贫病而亡,戚元敬临阵而走,就可以理解了。
没再纠结这个事,柴炅问起了唐顺之此次北上的情况。唐顺之大概说了一下马芳的事情,浑然不以自身荣辱为要。
说到科举的事情,唐顺之问了一下柴炅的学习进度和准备情况,对于柴炅搞的“模拟考试”大加赞扬,说自己也是一战成名,后来便事事顺遂,也感慨了当年诸多才子因为初考失利便一蹶不振的现实。
唐顺之笑道:“忍辱负重,砥砺前行,你在江南冒名的事情做了多少?”
柴炅一听,就知道老师已经知道了那件事,难怪徐渭避着自己,连忙跪在地上,不过看老师脸色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就大胆道:“学生但为先生名誉,无所不可用其极。”
唐顺之默然,神色有些萧瑟,道:“这两日要与胡梅林及军中诸将谋定大略,汝且在府中自学,事定后吾再寻你。”他想了想,补充道:“县试的事不必担心,子升兄有言,句章正印吏部将予本科进士,此时春闱尚未发榜呢。”
言中所言子升,乃指少时好友,松江府华亭人徐阶,子子升,号少湖。
柴炅得到确切消息,心中大定,见唐顺之没有留食之意,便留下糕点,告辞而去。
回到厢房,和柴贵打声招呼,柴炅进了卧室,放好双刀,一个人坐着,想着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荆川先生的悲壮命运,以及如何处理与戚继光的关系,柴贵突然在外面问道:“少爷今晚食甚?”,这才将柴炅从浑噩中惊醒。
柴炅走出卧室,对柴炅道:“汝也不必忙碌了,一起去街上寻点吃食,回来再做。”
柴贵大喜,忙回了个是,就收了账簿,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出去做外出的准备。
街上觅食回来以后,柴炅也想通了,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尽量做好吧,荆川先生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他的三观早已成熟,自己现在人微言轻,即使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就是相信,估计他依然会怀抱以死明志之心,砥砺前行的。
但是戚王氏只是未满三旬的少妇,自己能否为元敬师兄的婚姻美满做一些事情呢?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6 10:16:59
第五十三章 武林主管


有了念想,不一定就要马上行动,尤其是在这封建社会里,一个未举士子,见一个将军夫人,还真要好好策划一下。
柴炅存下念想,思索起武林三店的问题来,而且,虎威镖行在武林也设置了分行,其中事务,是否应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看来,柴家有必要在武林有一个庶务主管了。至于人选?好像柴当用目前就是担任的这么一个角色吧?看来“父亲”柴拱梁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果然,古人不能小觑啊......
明天去店里和柴当用谈谈吧,如果可以,那就继续用他吧......
翌日,唐顺之与他共用了早食,便匆匆离去,说是今日还要继续会议。
等唐顺之一走,柴炅就带着柴贵出了总督府,直奔茶叶店而去。
这时的茶叶店主要是面向有钱有闲的市民阶层,所以开门时间比较晚,柴炅柴贵来到茶叶店的时候,伙计们正在启板挂幌,掌柜在旁边看着,见到他二人,连忙迎进店内。
店内却没有柴当用的影子,问起掌柜,道是当用大爷随后就到,柴炅只好坐下来吃茶等候。
隔了一会,柴当用出现在店铺里,见到柴炅在座,连忙过来行礼。柴炅道:“知道虎威镖行的位置吗?”
柴当用不由一愣,他到武林来管事,只是因为老爷吩咐,他自己是一点有没有兴趣,平日里早已焦急难奈,能够厘清三个店的人事已经耗尽心思,哪里还有闲情过问别的店家。
他很直接的说了不知道,倒是旁边的掌柜替他掩饰,“当用大爷来武林的时间尚短,很多地方不熟悉的也是正常。少爷所说这个虎威镖行去年才开业,在武林城也没有什么名头,知道的人还不多。”
柴炅问了镖行地址,再问柴当用可有什么今日必办的急事,回答没有,柴炅便带上柴贵柴当用往镖行而去。
一路上柴炅讲了自己和虎威镖行的关系,说了自己的构想,柴当用听的目瞪口呆,没有马上答应,只道先去镖行看看再说。
茶叶铺位于南门附近,镖行却在东门北门之间,三个人走了许久才到镖行门前。
柴炅刻意打量了一下熟悉的牌匾,却见张銮的笔迹依旧,只是没有了龙飞凤舞的神采,却是多了几分匠气,应该是仿制品吧,柴炅这般猜着,正要自己上前和门卫说明来意,却听得院内笑声爽朗,走出几个人来。
柴炅忙示意柴贵柴当用站到一旁让出路来,却不想出来的人中却有一熟人,两人一见,都不由愣住了。
那人却是俞咨江,柴炅心里有些腻歪,嘴上却不缺了礼数:“克远兄!”
俞咨江也是很不情愿的拱了拱手,“柴兄弟,愚兄有军务在身,恕不相陪。”还没等柴炅反应过来,他便扭头对一镖头模样者拱拱手道:“曹镖头,这批饷银都是父帅好不容易在胡总督那里要到的,就拜托镖行了!”
曹镖头忙拱手相让:“在下亦是军中出身,怎不知其中轻重,少将军但请放心!”
俞咨江这才回过头,扫视了柴炅三人一眼,话也没有一句,只是拱手示意,便带着两个亲兵走了。
俞咨江越走越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走到街口,忍不住说出了口:“我怎么觉得,柴炅那个仆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倭寇呢?是在昌国还是拓林?”
一个亲兵笑道:“少将军,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啊,你怕是想杀倭寇想疯了,人家柴家是句章的名门大族,前几年才遭过倭乱,怎么可能还用倭寇呢?”
俞咨江想想也是,几年前观海卫句章县一带发生过倭寇掠夺事件他是有了解的,鸣鹤柴家损伤惨重也是有的,他暗笑自己有些魔怔了,摇摇头清醒一下,带人走了。
却说柴炅这边,和曹镖头正式见礼。曹镖头原来是俞大猷部下千户,受命辅助俞咨江,昌国一战中作战勇猛,受了重伤依然坚持战斗,战后将息了近一年,总算重新站了起来,却无法再次披甲戴盔,他却一直不愿意返回卫所,后来镖行成立,俞大猷就安排他到武林分行做了一名镖头,负责联络军中事务。
这曹镖头在姑苏城外也是见过柴炅的,知道他倡导镖行,又是如何和俞咨江生分的,故此也不在意,殷勤的邀请了柴炅一行进入镖局。
进了镖行大院,柴贵还好,只是有一些胆怯恐慌,柴当用就有些奇怪了,一进镖局就显得有些紧张,每每有镖师从身旁经过,更是全身绷紧,仿若行进在敌营之中。
柴炅瞥见两个仆役的神色,也没有做声,只是问些曹镖头经营上的事情,以及唐鹤征以及唐立之的近况,以及总行训练营的水路训练和女镖师训练情况如何,曹镖头只以为柴炅关注镖行建设,顿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哪知道柴炅只是想回家和华梅有个说辞。
柴炅在镖行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曹镖头将他送出门外。
等离了镖行大门,柴炅便问柴当用,“这镖行吾也有份子,汝既总管武林,日后可多来镖行坐坐。”
柴当用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拒绝道:“我本来是老爷的贴身长随,一直跟着老爷浪迹江湖,也就是那日老爷得知你和小姐在武林多了两个店,这才让我临时总管,我这两个月被那些账目人情烦透了,就等老爷回来,便辞了这差事,少爷你快找人来替换,莫要害我。”
他内心真正惧怕的是,那个镖局里有好多百战老兵,万一哪天有个眼尖的把自己认出来,那可就出了大事。
柴炅没有多想,只道柴当用惧怕武人,而且观他对三店业务的管理,也确实粗糙不经,虽然忠实,却没有多少经营之念,便息了用他的心思。
侧目看看旁边的柴贵,虽有小人物习气,却是心思灵活,处事圆滑,又肯学好算,或许正合主管武林商事吧。
柴炅拿定主意,脸上浮出微笑,有一句无一句的问着柴拱梁近况,俨然一个多年未见父亲的孝子形象,反是让柴当用有些感动。柴炅问起柴当用这些年跟随父亲走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柴当用每一说起得意之事,柴炅便大声叫好,每每有不便回答之处,柴当用一皱眉,柴炅便善解人意的转言他处,柴当用觉得和少爷说话真是舒畅。
这时天以近午,柴炅在街边找了个酒楼,以服侍父亲有劳为由,请柴当用吃了一顿,这一下,柴当用更是心折了。
柴炅先还有意劝酒,不料几杯花雕下肚,柴当用就开始说起胡话来,言语间他跟着老爷,大和高丽琉球都去过,似乎还做了许多事情,柴炅越听越心惊,忙把话题引向国内,只叫柴当用不要喝多了就胡言乱语,柴当用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忙自觉的停了酒,叫小二打来醒酒汤,警告柴贵不得乱传。
柴贵和柴炅把柴当用送回茶叶店,又让掌柜的通知其他两店派人到总督府来取回账簿,便回了总督府。
给门上的人留了话,两个人直接进了唐顺之借住的小院厢房。
柴贵给少爷沏好茶,就开始收拾起两个店的账簿来,柴炅端着茶杯,默默的看着柴贵的动作,按照前世的经验,收拾东西,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而从柴贵的动作上看,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做事认真踏实,但是没有创新精神,有强烈的奴性人格。这样的人,虽然不是最佳人选,但是在当前也确实可以当武林主管的角色。
沉思许久,柴炅叫道:“柴贵,你过来一下。”
柴贵闻声忙跑了过来:“少爷,您有何吩咐。”
“如今吾家在武林有三个店面,又在虎威镖行中占有股份,虽是小股,日后却多需照应,吾欲在武林设一主管之职,统领武林事务,你可愿意?”
“这个,我什么都不懂,不敢啊。”柴贵表面拒绝,可眼色言语里都有着隐藏的渴望。
“只要你愿意,不会的我自然会教你......”柴炅茗口茶道:“先说你愿意不愿意。”
柴贵唯唯诺诺的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站那里想了许久,终于跪了下来道:“多谢少爷抬举,在下必定把柴家在武林的生意看顾好,请少爷放心。”随后把头埋下,在地上生生的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吾教你如何汇帐,以后你半年回句章一次,一来见过你家人,二来向崔夫人汇报财务。”
“是!”柴贵爬起身来,谨慎的站到柴炅身后。柴炅走到一个箱子前面,随手拿起一本账簿,开始给柴贵讲解起半年帐如何汇总的方法。
除了财务汇总,柴炅又与他说了自己在总督府里的人脉以及军营镖行中的故旧,交代他如何与不同人等打交道的窍门,听得柴贵是连连点头,夸赞少爷真是天纵奇才,样样皆能。
柴炅心中暗自嘻笑,这都是他在后世里总结的经验,本以为在新经济的冲击下已经一文不值,却不料到了明代,却成了真知灼见。
这时,两个店的伙计都已赶来,柴炅便向他们说了柴当用可能另有任命,待他走了以后,再由柴贵接任,让他们回去与掌柜的说,又让柴贵送他们出了总督府。
刚坐下准备休息片刻,屋外便响起了几个人哈哈大笑的声音,有唐荆川、徐渭、刘显、俞大猷,还有昨日里不告而别的戚继光,后面是各家亲将,柴炅内心澎湃,连忙奔到了门口。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6 10:17:57
第五十四章 父爱

几个人听见厢房有动静,都警觉的侧目看来,见是柴炅,都不由笑着向他招手,只有亲将群里的俞咨江,依旧马着脸,柴炅没有理会,只是向着先生将军们各自行礼。
唐顺之马着脸道:“明世,吾与诸位将军有事要谈,你且回避。”
柴炅正待告辞,俞大猷拦住道:“应德贤弟,明世也不是外人,让他听听也不无好处。”
众人点头称是,唐顺之沉吟片刻道:“你且随吾等进来,此间所闻,勿与外人道。”
柴炅应了声是,随众人走进了主厅,选了一个最下手的位置坐下。
甫一坐定,唐顺之询问戚继光粮饷之事进展如何,戚继光说地处海滨,地方府县卫所转运困难,唐顺之便道听闻俞大猷将粮饷交由虎威镖行转运,不知效果如何。
戚继光便向俞大猷问询虎威镖行的事,俞大猷笑道:“大股东和首倡人都在这里,你问我是问错人了。”
戚继光不解,俞大猷笑着介绍:“刘总兵持股一百,可是最大的个人股东,柴明世首倡镖行,他二人在此,我就不献丑了。”
刘显也笑道:“我那一百股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不提也罢,镖行的事,还是问明世最好。”
其他人都把目光对准了柴炅,包括唐顺之也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吾毕竟已经归乡数月,准备县试,哪里知道镖行现状啊。”柴炅虽然才从镖行回来,但要说镖行总体运营情况,确实不知。
“还是我来说吧。”貌似透明人的徐渭咳嗽两声,插言道:“目前南都各部军饷补助已经全部交由虎威镖行负责,由于镖行人员主要为各卫所退役老兵,间杂各路奇技异人,虽不擅战阵之事,但个人战力极强,虽然多次遭遇倭寇伏杀,也基本保持了粮道畅通,即使偶有失手,姑苏总行那边也迅速赔偿到位。胡总督对此甚感兴趣,,已在会稽境内开始试点,俞总兵所部粮饷已于昨日向虎威镖行武林分行交割。”
俞大猷闻言回头看了看俞咨江,俞咨江忙附耳说了几句,他这才微微点头,“曹明遇已经收了,说是明日必定起行。”
“曹明遇?他不是前年在舟山受了重伤,一直在营中养病吗?”当年昌国一战戚继光也有参战,对于英勇善战的曹明遇印象颇深。
“他伤愈后不能再披甲作战,又不愿意回归卫所,我便让他去了镖行,”俞大猷神色平淡的说:“后来我移军到了会稽,刚好他刚培训完毕,我就和元卿商量,将他调到武林,专责我军粮饷之事。”
卫所军官?伤退?镖头?戚继光敏感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词:“不能再战的卫所军官,退出军队后担任镖头继续从事后勤工作,还不要军饷?”
俞大猷微微颌首。
戚继光正想继续追问,唐顺之却突然开口打断:“虚江,元敬,此番你二人受命攻击岑港,可有谋划?”
戚继光正想说话,突然意识到在座的还有俞大猷和刘显,都比自己职位高,年纪大,就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俞大猷。
俞大猷沉思了一下,这才说道:“昌国地处孤岛,地势狭窄,岑港尤甚,唯有三面合围,以力破之。”
柴炅听了,微微摇头,后世对岑港之战评价不是很好,俞戚诸多名将率领上万大军,死伤数千才把岑港攻克,也不过歼灭千人,还有近千人乘舟逃出包围圈。
却见唐顺之也在摇头,苦笑道:“虚江兄,我军尚有水师舟船百余,怎不堪用?”
俞大猷也摇摇头,示意戚继光说话。
戚继光有些犹豫,还是道:“我军健儿久居陆地,不惯舟战,乘舟渡海尚可,闻有舟战,满营皆病......”他其实明白还有一个原因,海战中尸首常沉海底,无首级可报功领赏,故此部下官兵没有多少积极性。
唐顺之听了不由冷笑:“倭寇肆虐东南各郡,悉仗舟楫之利,且一旦登陆,即流窜郡县,荼毒乡里,固当海上歼之,即如岑港之寇,若海上不力,虽败亦窜,后必害民。”
听了这番话,俞戚二人只是闷不做声,徐渭却冷汗直流,原来这围攻岑港的计划,就是徐渭制定,再以胡宗宪的名义发出。
徐渭以前是见过唐顺之的,当年唐顺之跟随赵文华巡察会稽,无论文学武艺,都曾将他折服,心中还隐隐以他为偶像,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柴炅说服。如今听到偶像这么评价自己谋略,还是忍不住辩解:“总督的意思,围三缺一,好早日攻下岑港......”
唐顺之冷哼一声,也没有看徐渭,转身对刘显道:“惟明,明日我便欲回南都,一路巡视苏松各处防务,你待如何?”
刘显蓦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屋中,拱手道:“吾即归营,整顿军务,翘首以待郎中。”
唐顺之站起来道:“好,今日我请大家到岳王庙旁的‘楼外楼’小聚,以壮各位将军行色!”
“好!”几个将军及其部下皆喜怒于色。
惟有徐渭战战兢兢道:“荆川先生,此地武林,胡总督方是地主,怎可让先生破费,这一席,文清斗胆,替总督大人请了!”
唐顺之想了想道:“梅林先生和文清的心意吾心领了,只是这本是明世的一番孝心,莫非梅林和文清见不得吾有个乖顺徒儿吗?”
“这个?......”徐渭不由看向柴炅,柴炅先还有些愕然,迅疾回过神来:“先生固然是客,吾亦为地主,替先生接宾迎朋,正是应当。文清你要夺我敬师之义否?”
徐渭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总督府。
路过厢房,柴炅推说有事交代一下,一个人进了厢房。
这时,柴贵刚送走伙计们,正窥视着自己少爷和一群将军们行走,见柴炅归来,忙开门迎接。
柴炅干干脆脆交代:“速去茶叶店中取纹银百两,送到西湖旁楼外楼,吾要替先生宴请诸位将军。”
柴贵一下反应过来,答道:“就怕茶叶店现银不够......”
闻言柴炅沉思了一下,道:“此事告诉柴当用,他会想办法的,另外让他不用担心,此次算吾借用,待吾回到句章,自会将数额补上。”
柴贵点头称是,柴炅这才出了厢房,微笑着向先生等人走去。柴贵在后面远远看着,等诸人去马棚牵马,这才偷偷从侧门出了总督府,一路疾步向茶叶店走去。
俞大猷本以为三个文人坐轿,不料唐顺之说与诸位将军同乐怎么坐轿,徐渭也附言说自己骑术尚可,柴炅看看马匹,比自己平时骑的青骡也高不了多少,也硬着头皮点点头,俞大猷便让三个熟悉路径的亲兵让出三匹大马随后赶来。
徐渭忙说不必不必,转身吩咐马房主管牵三匹马来,态度很是随意,马房主管却不以为忤,忙招呼几个马夫从马厩里牵出三匹马来,个头比战马稍微矮了点,只比青骡高了半掌,体态优美,性格温顺,显是胡宗宪的骑乘马。
三个文人夹在一群武人之中,虽然马匹矮了一些,但是每人都精神抖擞,并不显得违和,从总督府到岳王庙一路皆是行人众多的街道,众人都没有放开速度,控制着马匹,匀速前进。
俞大猷和唐顺之谈的投机,徐渭和戚继光不时插言,气氛很是融洽。柴炅终是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骑马,不敢加快速度,慢慢落到了后面,刘显也放慢马速,慢慢从前面的人群里退出,来到柴炅身边:
“生亮,哦明世,听说戚将军找你比武了?”
“嗯......”柴炅不敢看刘显,一边回答了一声,一边紧紧的盯着前方。
“哦?那是我们的顾应剑法厉害还是他的纷绞法厉害?”刘显饶有兴致的追问。
“还没来得及比试,他家里来人把他叫回去了。”柴炅精力全在控制马匹上,没有思索的顺口回答。
“哈哈哈哈!”刘显在马背上一阵狂笑,看来戚继光惧内是在军中广为流传的,刘显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
前面四人听到笑声,都不由勒马回头观看,刘显忙挥手示意无事,众人才继续前行。
刘显看着戚继光端坐马上煞是雄伟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降低了音量,前面无人回头。
笑了一会,刘显这才指点起柴炅骑术来,有了专业人士指点,本身又是骑惯青骡的,柴炅迅速熟悉起来,没有多久,就找到了窍门,放心大胆的操控起马来。
刘显这才停止讲解,压低声音道:“知道唐郎中为什么要宴请我们三人还把你带上吗?”
“难道不是为了剿倭战事?”柴炅反问。
“剿倭战事固然重要,且有胡总督在会稽统筹,郎中对他有举荐之恩,又何必私下宴请我们呢?”刘显有些惆怅。
“那是为什么呢?”柴炅知道刘显想说,故意引导了一句。
“为了那个唐元卿啊,你,我,俞总兵,都是虎威镖行的股东,徐渭且不说,众人皆知他是总督眼前红人,他知道,就代表总督知道,那戚元敬亦是宁绍台参将,会稽总共十一个府,他就占了三个府,刚才郎中为啥要提起镖行转运粮饷的事,就是让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是说......”柴炅心中猜到一种可能。
“是啊,他是想给虎威镖行铺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唐郎中表面上反对唐元卿做镖行,可终究不能免俗啊。”刘显显得有些惆怅。
“师傅你在妒忌了。”柴炅虽是还没有看穿人的能力,却有后世的知识储备。
“瞎说什么?”刘显有些挂不住脸。
“记得前年在应天府师傅府上,便见师母肚子有些显怀,想来应该生了吧,不知是男是女?”柴炅笑道。
“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张尚书给他取了名字叫刘綎。”说到儿子,刘显的老脸上居然有些腼腆,又有些骄傲:“力气特大,将来是个将军种子,就是上月夫人寄来书信,说是綎儿有恙,正在请医师诊治,我又长年在外领兵,总是担心能不能养活。”
“肯定能的,小师弟一定能长命百岁!”柴炅知道,历史上刘綎六十岁还披挂上阵,战死沙场,更何况他的使命,就是来改变历史的。
“借你吉言了!”刘显很是高兴,脸上惆怅一扫而空。
柴炅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忙对刘显说到:“师傅您此次回营,不妨中途回应天一趟。”
刘显纳闷道:“我回去干么?”
“一来可以回去看看小师弟,二来应天有操江御史下辖水师,此次先生说是到前线巡视,只怕要剿灭崇明岛上倭寇,师傅若请得水师官兵相助,登岛作战必然事倍功半,如此行事,对师傅和先生,都是极为有利的啊!”柴炅侧身在刘显耳边说起。
刘显闻声一震,柴炅也算是自己徒弟,关系一直不错,不会害了自己,他又是唐顺之的门徒,莫非知道一些唐顺之的筹画?他的脑海里迅速运转起来,最后决定相信柴炅,宴后便回到应天,和张銮商议,入操江军中选一些兵来。此事若成,想必给儿子挣个世荫就有望了。
“明世,此事若成,綎儿就欠了你大人情了。”刘显厘清头绪,对柴炅拱了拱手。
“师傅说哪里话,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柴炅也谦虚的拱拱手,两个人大笑下来。
前面四人听了后面大笑,又回头来看,眼光都有些疑惑。
刘显纵马上前解释道:“柴明世在家中遇一高手挑战,正待应战,那高手手下仆役突然来传了一句话,那高手突然收手说不打了,柴明世问他为何,他说家里的葡萄架垮了,要赶紧回去修理。”
众人多多少少是知道戚继光约战柴炅一事的,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戚继光还是端坐马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可是小师弟又没具体指名道姓,自己发作的话,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唐顺之瞪了柴炅一眼,也是忍不住微笑。
一行人都骑着马,很快到了岳王庙,虽然没有专门安排,但是大家都还是进庙里给岳王墓上了香,然后再一起去了楼外楼。
宴席上,柴炅暗自观察唐顺之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果然如刘显所言,一方面忧国忧民,和几人商讨平倭事宜,另一方面,也确实在十分隐晦的为虎威镖行在会稽的发展开道摇旗。
想想自己父亲一直在外奔波,却时时关心自己状况,不由感慨龙汉式父爱的伟大,对唐顺之也没有什么虚情假意的厌恶,更加觉得唐顺之从一个历史神坛上走下来的标杆偶像,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现实人物。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7 21:00:39
第五十五章 歼敌于海vs犁庭扫穴

唐顺之在席上只说了两方面的事,一是关于岑港战事,给俞戚二人提了一些有关山地攻坚的建议,又看了看徐渭,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他建言加强海上力量,徐渭也随意附和着,表示自己回去后一定向胡总督禀报。
另一件事就是有意无意的诱导徐渭和戚继光关注虎威镖行,引导两人思索和镖行合作的好处。徐渭虽然还是回答要回去禀报总督,戚继光却兴奋的答应全力支持镖行在宁绍台各地的设置。
伙计来报,有人来寻柴炅,柴炅估计是柴贵到了,就给唐顺之禀报一声,随伙计下楼。
绕过一群亲兵亲将出门一看,果然是柴贵,不过他没有掏出银两,只说柴当用在远处等着,柴炅心头不悦,随柴贵前行了十余丈外,才见柴当用戴着个斗笠在一个店铺前逡巡。
看见两人走近,柴当用这才抱拳行礼:“少爷,我与楼外楼发生过争执,不便进去,还请见谅。”
柴炅这才放下心中不快道:“银子带来了吗?”
“白银一百五十两,请少爷查收。”柴当用毫不犹豫的将一个小包裹递给柴炅。
“怎么多了五十两?”柴炅没有接包裹。
“柴贵来寻我时,说是少爷要请老师和几位将军,我怕钱不够,顺路从布行里也支取了五十两,还请少爷慎用。”柴当用想了想,还是劝诫了一下柴炅。
柴炅点点头,接过包裹,简单点了一下,就递给了柴贵,这才对柴当用说:“这几日先不用大额款项,过两日,你且随吾回句章家里取银子。”
等柴当用表示明白了,就带着点好银两的柴贵回了楼外楼。
柴当用目送两人离去,看着远处的楼外楼,不由有些后怕,先前柴贵来拿钱,他有些怀疑,就说茶叶店里钱不够,再到布行点里取钱,一路上问东问西,柴贵也没有什么疑点,到了布行取钱,他就说离西湖不远,一起给少爷送去。哪知道到了楼外楼,正准备进屋,就看见几个面熟的官兵坐在里面,吓得他连忙止步,只让柴贵进去,自己却远远的避开。
楼外楼内,柴炅二人刚出门,俞咨江便起身来到窗口,注视着柴炅二人的背影,一直到他与柴当用见面,见他二人回转,这才嘀咕到:“那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不就是今早在镖行见过的那个柴家仆役吗?”一个亲兵亲昵的搂住他,从窗口向外望去:“走了,别疑神疑鬼了,刘显手下那帮川耗子抢吃的可狠呢!”说完便搂着他回了桌子。
不一会,柴炅和柴贵进店,直奔账房那里盘账,楼上楼下加起来也就几十两银子,柴炅这才放下心来。他取出五十两,揣进自己怀里,剩下的都留给柴贵等会会账,然后走到亲兵中间,问一个俞大猷的亲兵:“味道如何?”
那亲兵也是去过得月楼的,知晓眼前公子是散财童子,狡黠答道:“味道各有千秋,就是分量少了点。”
柴炅看看几张桌面,回头把小二叫来:“每桌再上一个‘宋嫂鱼羹’,烤一只全羊。”
小二唯唯退下,亲兵们欢声雷动,俞咨江嫉妒的看着拱手作揖的柴炅,不满道:“有钱了不起啊......”全然忘记了那个仆役的事情。
柴贵在背后拉柴炅衣服,小声嘀咕说少爷不值得,柴炅很是不满,内心对柴贵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档次,故做不知,反将柴贵推到亲兵堆坐下。大声对亲兵们说,“唐郎中宴请将士,大家尽管吃喝,有什么需要,对柴贵说就是.....”然后在亲兵们的欢呼声中上了楼。
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唐顺之不尚饮食,只有徐渭一个人孤掌难鸣,只好随了大流,这顿宴席很快结束,三位将军让亲兵帮助三位文人登马,这才领着亲兵各自告辞而去,几个亲兵拎着烤羊肉香气的袋子暗暗向柴炅行礼,这才随着将主离去,只留下柴贵一人哭丧着脸站在那里。
柴炅有些尴尬的向唐顺之解释:“这是吾家仆役。”唐顺之看了柴贵一眼,会意的嗯了一声,微笑道:“你且留下与他慢行,等会来见我,文清,我们走。”说完便与徐渭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柴炅只好叹口气,跳下马来,对柴贵道:“说吧,吃了多少钱?”
柴贵沮丧的拎出有些空荡的包裹,打开给柴炅看:“少爷,就只有四十来两银子了。”
“才吃五十多两银子?你就哭丧个脸给谁看?”柴炅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拎起缰绳就向柴贵打去,柴贵也没躲闪,只是抱紧了银两。
打了两三下,柴炅就收手了,他终究不是个暴虐的人,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告诉柴贵:“知道为什么让你找柴当用要一百两银子,他却给了你一百五十两吗?”
“为什么啊?”柴贵也有些疑惑。
“因为这银子花出去,会获取更多的隐性银子做回报啊!”
“啊?”
“先生这次招待几位将军,固然是为给师兄铺路,我负责出钱,是让我在几位将军面前留下印象,以后我柴家产业在哪里都有人护着,这能省多少钱?赢多少利?”柴炅已经平息了怨气,试图教导柴贵。
“啊,这样啊......”柴贵沮丧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留你在楼下吃酒,也是让你和亲兵们认识,以后他们只要不战死,都会成为百户千户,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柴炅一手牵着马,一手推着柴贵往总督府方向行走。
“这个我倒记得,俞将军的亲兵头目是他儿子俞咨江,刘将军的亲兵头目是个姓张的西川人,戚将军的亲兵头目是个他本家堂弟,好像叫什么山......”柴贵猛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少爷,我错了,我在句章乡下呆惯了,就有些舍不得银子......”
“好了,今天的问题倒不大,先生和几位将军都是明白人,不会计较的,只是你以后独自在武林,既要学会锱铢必较,也要长袖善舞才行啊......”
也不管柴贵是否能听懂,柴炅给他灌输了很多为人处世的技巧,以及立身商界的素养,直到进了总督府,归还了马匹,让柴贵自去休息,自己去了唐顺之居住的小院主厅。
唐建正守在门外,看见柴炅来,默默的行了一个礼,等柴炅路过的时候,小声道:“老爷心情不错。”柴炅点点头,没有说话,进了主厅。
主厅内,唐顺之正坐在主位上低头品茗,柴炅上前拱手:“学生柴炅,参见先生。”
唐顺之看了柴炅一眼,放下茶盅道:“先坐下吧。”
柴炅找了个椅子,虚坐下去。
“今日之宴,让你付费,可知为何?”唐顺之很直接的问。
“学生家业,皆在会稽,先生予明世重责,取信于诸将,乃护持学生,学生怎不明白。”柴炅知晓唐顺之在考较自己,自是合盘托出心中所想。
“明白就好,也不枉老夫一番苦心了。”唐顺之很是欣赏这个学生,诗词上或许有欠缺,但在性情上甚是沉稳大气,遇事也颇有主张,在人情世故上是个人才。
“岑港的事你都知道了,有何看法?”唐顺之想考较一下柴炅,除了经义以外,他在《春秋》中学到了什么。
“岑港啊......”柴炅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电影《荡寇风云》的场景,以及因此在网上关于俞戚二人的争论,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答道:“俞将军老谋深算,戚师兄勇猛绝伦,只要两人不生罅隙,岑港必破。”
唐顺之却不想放过他:“岑港临海......”
“这个,想来胡总督和文清兄另有筹谋吧......”柴炅为难道,他虽然明知当中有问题,却不好指斥胡徐二人,自己终究连秀才都不是。
“唉,当年我随赵文华到了会稽,从武林到东瓯,思索良久,终于得出‘歼敌于海’的策略,后来在武林与胡梅林畅谈数夜,知其是尽心认事之才,悉以‘歼敌于海’之策相告,又荐于赵文华,不想今日却......”唐顺之扼腕低首,叹息半晌道:“你也算是杀过倭寇的人,有何见解?”
柴炅试探着答道:“敌可来,我亦可往,当犁庭扫穴,除恶务尽。”
唐顺之摇摇头道:“你以为倭寇就是和国来的吗?”
柴炅很是纠结了一番,后世的评价更加客观,但是与现在的主流舆论大相径庭,不过想到先生赠刀时的场景,又有了一丝信心:“先生,倭寇不是和国来的,那是哪里来的?”
“呵呵.......”唐顺之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本朝初期,和人侵犯辽东各地,被称为倭寇,那时候虽然有部分高丽人参加,终究大部是和人,说倭即和也说得通。但是这几年兴起的倭寇不过是沿海各处华民铤而走险,为了不连累家人,故意更名换姓髡头跣足,冒充和人罢了,与和国又有甚关系?说起来不过就是海寇,倭寇不过是各地守臣推搪之词罢了。”
“可是倭寇中确实有和人啊?”柴炅试探着问道。
“哪里没有盗贼,哪里没有叛逆?丽寇,越寇不过是危害小而已,华民亦有寇矣,和人有寇,也属正常,十倭九华,又岂是空穴来风......”唐顺之苦笑,笑得有些悲牄。
柴炅心头大定,“先生,家母和氏,实为和族人,为海寇所掠至本朝,被我父所救。”
“哦?这么说,你是汉和混血了?”唐顺之一点也不以为意道:“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这个......”柴炅放下心中块垒,甚是开心,“敢问先生,可知倭寇因何而起?”
唐顺之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让他说出来,很是困难,因为那意味着朝廷策略错误,下方官吏行政不力,不过此时与自己欣赏的学生交流,却也不必忌讳什么:“地狭人稠,海滨之民无以为生,海禁复弛,乱益兹甚。”
柴炅回道:“若倭为和,我当犁庭扫穴,除恶务尽,若倭为华,我当拓海开埠,授民以利。不然,倭寇不绝矣。”
唐顺之点点头道:“那是除根之法,现今贼寇之乱,却需扫荡啊。歼敌于海的另一层用意,就是断绝奸猾之徒与沿海势家巨族联系,护国护民了。”
这话说完,柴炅连连点头,终于明白历史上的他为何一方面急于进剿,另一方面又倡议废禁开海的缘由。
唐顺之止住此话,转问柴炅准备县试的情况,又问了柴炅几个关于春秋的问题,见柴炅回答无误,这才道后日就要辞别胡宗宪,去苏松各处巡视,柴炅知机,告辞离去。
厢房里柴贵依旧没有睡下,一边记录今天柴炅所讲一边等候,见到柴炅归来,忙上前服侍,等柴炅睡了,继续做着他的笔记。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2-28 17:36:32
第五十六章 武编


翌日清晨,柴炅起来晨练,然后去给先生请安,陪着唐顺之过了早食,见徐渭来请,便恭送唐顺之到了胡宗宪的大厅前,知趣的在门前停住了脚步,恭请唐顺之进屋。
徐渭留后半步, “昨日花费不少吧?”
柴炅正色道:“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些许银两不算什么。”
“虚伪......”徐渭呵呵一笑,“待荆川先生走后,你我再饮一席。”待柴炅点头,也跟了进去,柴炅一个人回了厢房。
本以为可以安心看会书,谁想不到一个时辰,唐顺之匆匆赶回扣响了房门。
他先是对柴贵道:“你且收拾行李,我与你少爷说点事,你们就要上路。”然后对闻声而出的柴炅道:“你且随我来,我与你交代。”便出了厢房往主厅走去。
柴炅很是纳闷的跟着唐顺之来到主厅,唐顺之入房找出几卷书道:“此书名为《六编》,此乃其中数卷,吾名为《武编》,乃我为振兴武备,广搜博采,从历代兵书及其他史书中辑录对于武备有所稗益的资料,本想送与元敬,不料昨日竟然忘记了,本想今日相送,适才文清说他已返观海卫,与你家不远,就由你送去吧。”
柴炅忙上前接过书。
“我明日即赴南都巡视海防,你还要参加县试,勿要相送,不如早早上路,或许还能追上元敬。”唐顺之说得很是果断,再想他已经吩咐柴贵收拾行囊,柴炅也不做挽留,立刻告辞,出去唤了柴贵,只让让门上长随转告胡宗宪和徐渭,踏上了归乡之路。
出了总督府,柴炅直奔码头,雇了一艘乌篷船,两人向山阴而去。
到了山阴,柴炅弃船登岸,向守军打听戚继光的下落,守军回复说戚参将今日刚过山阴。
柴贵闻言便道:“少爷,现在天色已晚,不让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柴炅一想也有道理,现在汪直被抓在武林城关着,王滶和一帮倭寇被堵在岑港,自己又不是紧急公务,迟一两天不打紧。
柴炅便与柴贵买了礼物拜访徐渭的旧居,徐母这时已有两位丫鬟照应,不过她对这位翩翩公子还记忆犹新, 一见他来,忙带着徐枚出来招呼,又让丫鬟去街市上买来菜肴热情相待,柴炅推脱不过,只好在徐家当了一会蒙师,陪着徐母唠叨了许久家常。
晚食结束,柴炅谢绝徐母留宿的邀请,与柴贵去街上给家里的女人们买了礼物,便去寻一间客栈住宿。
柴贵收拾着礼物,柴炅拿起武编翻阅,只是这时多是竖排繁体,柴炅虽已穿越两载,对此时排版已经适应,不过此时为的消遣,故此看了不过数页,便有些不耐,有些怀念后世的简体横排,不觉加快了翻书的速度,正好翻到《前集 阵 秘战》中的秘战第七,有了鸳鸯阵字样,顿时精神大振,这戚继光的鸳鸯阵闻名已久,原来却不是戚继光首创的?当下便认真阅读起来。
按书中所述,这鸳鸯阵只需五人,一伍长执团牌, 旁一卒执狼筅,另三卒执长枪,枪牌筅都齐了,这与戚继光的鸳鸯阵类似,只是人数对不上。当然镗钯这种防御型武器更是不用提了。戚继光的鸳鸯阵一队十二人,去掉一个非战斗力的火兵,剩下十一人的战斗队形也与五人队的鸳鸯阵差距甚大,那么这两两者有无关系呢?柴炅记忆里还有鸳鸯阵的阵图模拟,又观想出唐顺之书中所记录鸳鸯阵的配置,模拟其实战中的运行态势,很快便察觉出唐顺之的鸳鸯阵兵力单薄,无法在大规模对阵中发挥长短武器的作用,只适用于小规模作战,难怪戚继光要加以改良了,改良?原来这就是唐戚二人对鸳鸯阵的贡献不同的原因。柴炅很是兴奋自己的这一发现,顿时将此书视为珍宝,恨不得早日追上戚继光,将这本书交与他,促使他早日练成鸳鸯阵,扫灭倭寇,涤清玉宇了。
第二日天未亮,心情亢奋的柴炅睡意全无的早早起身,叫醒还在蒙头大睡的柴贵,睡意朦胧的柴贵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便被催促上路,柴贵不明事由又不好多问,只好叫醒值夜伙计算账走人。
此时天已发亮,路上行人稀少,路边只有寥寥几家早点铺的人们起来生火烧水,柴贵问了几家都说还未营业,柴炅却不以为意,转而请教去往明州应从哪里走,便顺着店家所指城门而行。
柴贵奇道:“少爷,我们不坐船了?”柴炅“嗯”了一声,“戚将军所行不远,或许我等还可以追上。”柴贵这才不再言语。
到了城门的时候,守城官兵还没有打开城门,柴炅便打起行缠来,这却把柴贵吓了一跳,柴炅笑道,“柴富教的,你没见过?”柴贵说:“见过的,只是没想到少爷你也会。”“你也快打上吧,我们等会还有的走的。”柴贵呵呵一笑,也开始打起行缠来。
出了城门,柴炅一马当先,拿出私塾晨练的路数,在官道上疾走起来,柴贵虽然平日在家中以健走闻名,此时背负数十两纹银和随身衣物,也只能勉力跟随。
东行不过数里,只见有商贾之人惊慌失措的逃窜,柴炅眉头一皱,这府城腹地,怎会有倭寇出没?拦住一个商贩问发生何事如此惊慌,那商贩惊魂未定, 嘴里不断嘀咕:”倭寇打来了,倭寇打来了。”柴炅不由一怔,手上不由一松,商贩顿时用力一挣,摆脱了柴炅,往山阴方向跑去。
柴炅也末追赶,低头不语。柴贵上前道:“少爷,我们也回去吧。”他毕竟是乡居村民,遇事不由惊慌。
“不行,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再退不迟。”柴炅斩过倭寇,胆气自壮,他从包裹中拿出双刀,抽刀自视,自觉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他瞥了柴贵一眼,径自上路。
柴贵本来心头惊惧,却教柴炅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脑子里顿时无数个念头闪过,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行到一处山坳,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柴炅立住身子,右手向后一扬,柴贵一愣,以为少爷有话要说,忙颠颠上前:“少爷,你有什么吩咐。”柴炅一愣,这点悟性都没有,这是什么人啊?他抑住自己情绪,冷冷的说道:“赶快找地方躲起来。”柴贵讪讪称是,忙找了块地藏下。
柴炅查看了一下身后地形,不远处有一颗野芭蕉,估计存活已有数十年,枝丫茂密,树干粗壮,柴炅便有了计较,几步蹬上树干,稳住身子,又往上攀爬了几个树丫,这才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只见几个明军亲兵模样的人正打马丢盔弃甲逃来。其中一人的马后横着一个袋子,柴炅隐隐觉得有些面熟,却是岳王庙旁那些亲兵用来盛烤羊肉的袋子。柴炅这才定下心来,往败兵身后看去,却没有什么人影,叹了口气,跳下树来,在树后默默等着。
不一会,明军逃到树下,几个亲兵正要纵马而过,忽觉面前人影闪过,几匹马被吓得纷纷人立而起。几个亲兵在马上惊慌失措,还以为倭寇在这里伏击,好不容易勒住马,大着胆子定睛一看,却是个有些面熟的书生。一个亲兵叫嚷着:“倭寇来袭,尔等速速闪开,莫误了军爷大事。”
那人正是柴炅,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几个败兵,冷冷的嘲讽一句:“一群垃圾,你们就是这样护卫将主的?戚将军呢?”几个败兵羞愧难当。这时那个亲兵认出了柴炅,讪讪说道:“柴公子,昨晚戚将军本想带我们到句章过夜,不料倭寇在凉帽山设有埋伏,等我军入伏后,群起而攻之,将军带我们退守山上,我军寡不敌众,被敌人冲散了......”
“倭寇有多少人?”
“大约有数百人众......”
“有几百人?”这个数字柴炅是不信的,真有几百倭寇过境,各地官府不会视若无睹。
“当时天色昏暗,我们也看不清楚。”亲兵支支吾吾的说。
“滚吧,当我昨夜的酒肉喂狗了。”柴炅让到路边,看也不看众人,一个亲兵恼羞成怒暗暗拔刀,见他不备,猛地夹马前冲,扬起刀来,便欲前劈,那亲兵忙想制止已是不及,柴炅手中刀光一闪,只听“哐当”的一声,亲兵长刀跌落在地,那个亲兵左手捂住右手闷哼一声,鲜血从手掌缝隙中淌出,他惊恐的看着柴炅,不再动弹。周围亲兵这才看清书生左手之物,竟是一把刀鞘,右手所持的倭刀上,没有鲜血滴落。
柴炅冷静的抽刀回鞘,看也不看自己的战绩,直接叫道:“柴贵,走。”,向着败兵们来的方向走去。他的内心其实也很紧张,刚才他本意是只想拍落亲兵手中长刀,不料却估错了“枕戈”的长度,刀尖从那亲兵的虎口切下,他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
柴贵蓦地从黑暗中爬起来,他刚才看见了发生的一切,对于这帮亲兵行径也很是瞧不起,走到亲兵中间,故意大口吐了一口唾沫,几个亲兵闻声抬起头,他又觉有些恐慌,忙唤了一声:“少爷,等等我。”忙小跑几步,跟上柴炅的步伐。
几个亲兵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只是看着柴炅走远,这才围住那个受伤亲兵,七嘴八舌的问候伤情。有人不禁骂起柴炅来,其他亲兵听了,皆沉默不语。
只有那个答话亲兵一直闷声不吭,此时见有人骂柴炅,不禁回骂道:“错老B啊,刚才陈勇背后偷袭,都已经够丢人了,你连当面骂柴公子的勇气都没有,就只敢背后骂人?”那人听了,顿时低头无语。
那亲兵见对方没有回骂,自己叹了口气:“柴公子只是一介百姓,却义无反顾,迎难而上,我等身为将主亲兵,却遇敌先溃,抛下将主,还是男人吗?你们逃吧,陈勇,如果我回不来,你替我照顾母亲。”话一说完,他拨转马头,向柴炅主仆追去。
那个叫作陈勇的受伤亲兵猛地昂起头,扫视了几个亲兵一眼,猛地唤了一声:“兄弟,等等我!”便拍马追上。几个亲兵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的驱马跟随。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3-03 20:13:16
五十七章

柴炅一边走着,一边想等会遇敌了怎么应对,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柴炅心头一阵恼怒,这帮逃兵,见着倭寇就逃跑,对自己这个老百姓却不依不饶?他不由杀心顿起 ,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站在路中央,“柴贵,你到吾身后躲避。”
这时柴贵也听到马蹄声,正在惊慌之际,听见柴炅招呼,忙应了一声,小跑到柴炅身后。
马匹渐渐临近,柴炅已经抽出双刀严阵以待,几个亲兵已经远远停下,一个亲兵一咬牙,一咬牙,匹马走出人群。 不过他也在柴炅数丈之外跳下马来,把手中兵器扔给了一个同伴,赤手走到柴炅面前跪下说道:“禀告柴公子,小人曹世如,原系海州卫总旗,现为戚将军亲兵,今日见倭即溃,按律当死,致使戚将军陷入重围,有失亲兵职责。 幸得公子晓以大义,使得我等幡然醒悟,还请公子率我等杀敌,救出将军!”
柴炅有些恍然,全身放松了下来,“曹世如???”
“属下在,”曹世如不管军民之分,也不管柴炅到底是否真是戚将军师弟 ,此时只有抱紧了这条大腿,家中父母才得安生,不然此时战毕,不管戚将军是否逃得生天,自己死罪确然 ,家中父母弟妹必受株连。
“同来的还有何人?”
“禀公子,还有我卫中兄弟,陈勇,刘波......”曹世如毫不迟疑,报上几个弟兄名字。他之所以这么爽快,也是路上几人商量好的,既然决定将功赎罪,白死还不如留个名号,万一战死,家中也可获取一份抚恤。
柴炅把双刀收做一处,空着的右手做势在空中勾了勾,示意众人过来,几个亲兵这才跳下马来,一手牵马,一手扶刀,慢慢走了过来,对柴炅致以歉意。
柴炅摆摆手止住道:“诸位能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现在情况紧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陈勇有些激动的举起右手:“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此时已无大碍。”他拔出长刀,在空中挥舞几下。
柴炅表面上不露声色,扫视了面前几人,略微分了一下体型体格,继续道:“好,曹世如,你和刘波一组,你两人随我一组。柴贵,你与陈勇二人一匹马,随后策应。”众人纷纷称是。
曹世如让柴炅那组的两人让出一匹马来,柴炅也不客气,直接拿出后世在应天和人厮混时混出的马术和今世骑骡的经验,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很是让众亲兵惊讶一番。
半个时辰以后,几个人到了一片山地,山坳后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柴炅示意众人下马,交给柴贵两个人看着,自己带着几个人蹑手蹑脚的爬上山坡。
一堆怪石后,缓缓的冒出两个草帽圈来,正是曹世如和柴炅。
草帽圈是柴炅让众人采集山林间常见的藤蔓制作而成,几个亲兵还不以为然,说是小孩子的玩意。幸得曹世如禀力支持这才执行下去,柴炅也不吭声,等到两个做好,柴炅做了实验,让曹世如在远处埋伏,众人走出数十丈外,再去寻觅,几个亲兵怎么也找不出曹世如的踪迹,不由大为折服,都开始四处寻找藤蔓制作起来。忽然,又是一阵人声嘈杂,两人心头一紧,示意几个亲兵安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爬上前面的怪石丛,向山下望去。。
半山腰上,一个约百丈方圆的缓坡,数十人正三五成群的散落在缓坡各处,他们正用一种类似和语的语言高声叫骂着对面一个山坡,对面山坡上孤零零的一栋建筑,貌似是土地庙,有几个明军装扮的人影晃动。
这群人身材中等,大多都披头散发,前额侧开始至头顶部的头发全部剃光,使头皮露出呈半月形,这不是和国武士的月代头吗?用以前和美的话来说,只有中级以上的武士家族的人才有资格如此打扮,她在家乡一年也就看到一两次梳着月代头的武士下乡收税。呵呵,这一下就有这么多中级武士?这群武士还赤手裸足?连衣服都穿不整齐?一半的人都囫囵裹着明显是抢掠而来的五颜六色的绸布,很多人都是叱骂得污秽不堪,据说和国武士都是精英阶层啊......
在缓坡的边缘,几个倭寇正簇拥着一个铁甲武士没有叱骂,只是安静的打量着对方土地庙中的动静,显是这群倭寇的首脑人物。柴炅却莫名的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时,几个倭寇骂累了,低声嘀咕起来,柴炅隐隐觉得有些耳熟,稍微回想,这不正是曹世如的海州方言吗?柴炅有些古怪的看着曹世如,这时他也觉察出那几个倭寇用的是海州方言,不由窘迫的笑了笑,小声道:“想不到他们会说海州话......”
只是很轻微的话语,那铁甲武士就似觉察到什么,猛地回头向柴炅两人的位置扫视过去。
柴炅立刻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他急忙对曹世如道:“闭嘴,快趴下。”两人都缩下身子,不敢再看。
曹世如内心一阵狂跳,深吸了一口气安静下来,故作镇定道:“柴公子,我们没有被发现吧?”
柴炅蹦着脸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堵塞在心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次有这种感觉,柴炅的记忆非常深刻,那次他刚到部队没多久,对训练科目都能接受,他们那个批次的许多战友都对其他队伍的城市新兵嗤之以鼻,队伍里开始弥漫着一股骄傲自满的情绪。部队首长察觉到这个情况,正好一只特种兵部队正好拉练经过营地,部队首长安排他们几个训练项目好的配合训练,其他新兵现场观摩。
TNT是由普通战士选择的,他们知道,那个炸药包是货真价实的,每一个战士都是近乎颤抖的把炸药包递给下一个人,然后迅速跑到安全区域,柴炅就是在那一刻,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压力。直到特种兵领队点燃引线,交给特种兵们传递,每一次读秒,柴炅都觉得异常漫长,仿佛自己的手上,也有一跟嗤嗤燃烧的引线,一直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过了许久,柴炅的心才平息下来。
曹世如又呼叫了两声,这才让柴炅从回忆里惊醒,看到曹世如关切的神情,柴炅刚想解释,却发觉自己那种心悸没有消失,他断然对曹世如说:“我们先下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曹世如对他是盲目的信赖,信赖的柴炅都有些愕然,他只是嗯了一声,就率先退了下去,柴炅忙跟着也退了下去。
刚等两人藏好身形,几个秃头薅发的头颅出现在那片怪石之中,几个人四处寻找了一下,便对那边山下吼了两句,又骂骂咧咧的走了下去。
听完几个倭寇的回禀,铁甲武士疑惑的抬头看看那片远处的怪石,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几个倭寇下去。他思索片刻,右手扶了扶有些松动的面具,对旁边的一个头目低声说了什么,那头目扬起手中旗帜,使劲挥舞了几下,缓坡下数十名贼寇齐声呐喊起来,向土地庙冲去,山坡上的贼寇们也呱噪起来,。
“戚继山,你带几个人去那边缺口守着!”戚继光沉声道。他身边一个大汉沉声答应,只是看着将军身后的人手有些发愣,犹豫片刻,终于指了指几个人应声而去。
戚继光看看身边还剩下的几个人,内心不由一阵唏嘘。早听说越兵孱弱,见敌强则退,敌溃则追,兵不堪战,自己也算早有预料,特意简拔兵勇为亲兵,自己亲自训练,待日后领兵一方,逐渐使部队听从命令,如臂使指,成为全军中的王牌劲旅。怎料昨日经过徐高山路遇倭寇袭击,不过百十来人,自己的亲兵队伍原形毕露,战死的才两三人,四散奔逃的亲兵足足有二十人之多,只余下十余人还跟着自己勉力支撑,仗节死义,就在今日吧。
戚继光环顾两旁,道:“大家都别歇息,准备接应吧。”剩下几个人沉默无语的行了军礼,默默地检视自己的装备。
戚继光也默默的坐下,拿出他那宝贝的弓架,又拣选了一下自己的箭囊,数了一下里面弓箭的数量没有少,这才抽出一块抹布,擦拭着弓身的每一处细节。
通往土地庙的道路本来有一条蜿蜒小路,戚继光昨夜命人将每一步的台阶凿掉,几十步的距离让人望而却步。敌人只能放弃既有道路,试图从陡崖峭壁上翻越。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攻到缺口处,开始疯狂的向上攻击起来。戚继山带领的几个亲兵手持长枪,拼命向下方刺去,第一个贼寇猝然毙命。其他贼寇悍然不顾,推着那死去的贼寇向前推进。几个亲兵见势不妙,拔出枪头刺向其他贼寇。
就这样,几个亲兵虽然刺伤了几个贼兵,却也被贼兵逼得后退了两步。几个回合下来,几个亲兵都累出一身汗来。
几个备战的亲兵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都不约而同看向戚继光,缺口的状况戚继光看在眼里,他略微一点头,几个亲兵都拔出战刀,扑向了缺口处的战圈,只听噗嗤几声,几个贼寇发出几声惨叫,剩下贼寇也落荒而逃。
铁甲面具男目睹了这一切,也不搭话,只等那败兵头目到了跟前向他禀报的时候,他这才开口吩咐了几句,似乎是要那头目再进攻,那头目点头称是,忙退到一旁整顿队伍。铁甲面具男又回身对一亲信头目吩咐了几句,那亲信也点头称是,忙回头招呼了几个人加入贼寇的队伍。
这时柴炅和曹世如已经重新站回了刚才的位置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个亲兵也已戴好草帽圈,趴在他们两边。柴炅见铁甲面具男对两个头目说了什么,便看着曹世如听他解释。
曹世如窘迫道:“他好像是让刚才那头目下去休息一会,再组织进攻,又让后来那头目混入敌方队伍,趁我军不注意,由旁边放手薄弱处攻上去。”
柴炅暗忖戚继光人手太少,根本防不住这样的两面夹击,思虑片刻,把刘波和曹世如聚到一起说道:“刘波,你等会听我言语,带着几个弟兄从左边发动攻击,曹世如,你和我趁敌人动乱之际,直扑敌酋,小赵,你去通知陈勇和柴贵,要他们发起佯攻,声势越大越好。”
“是!”三个人低声应诺,一个人慢慢滑下怪石,一个人慢慢移动到其他亲兵群中,低声传达着指示,只有曹世如满是兴奋难以自抑。
过了片刻,倭寇再次对土神庙发动了进攻,明军防御一如既往,这次贼寇有了防备,虽然死伤惨重,却依旧死战不退。戚继光已经从原来坐着的位置站了起来,疑惑这次倭寇有什么诡计 。
突然,从旁边巨石下翻出一个倭寇头目来,发出言语不明的怪叫,向缺口的转圈扑去,几个亲兵见状,都有些慌了神,被突然出现的倭寇头目连续几刀劈得连连后退。
不好,疏忽了,兵力不足出现了漏洞,那是一块悬崖,戚继光本是打算有足够亲兵,那里也设一个兵士的。戚继光不假思索,扭腰转过去,正对着那个倭寇头目,他拈指拿箭,迅速搭弦上箭,瞄准了那个倭寇头目,只听“嗖”的一声,那人应声倒地。
戚继光看也不看,又搭箭上弦,已经对准了缺口上攻入的倭寇头目。只见他砍伤了一位亲兵,哈哈大笑着往一位亲兵扑去。戚继光心无余悸的一箭射去,那贼寇已有防备,脑袋一侧,收刀以隔,却哪里来得及,那箭以迅猛的速度,直通过他的右眼球灌入他的右颅,顿时倒地毙命。明军士气大振,贼寇惊慌失措,被动的招架,眼看又要败下阵来。
铁甲面具男见得如此情形,顿时大怒,拔出长刀,正欲让剩余贼寇一起加入攻击。后面的柴炅正等着这一刻,他蓦地站起来,一手撕落头上的草帽圈,一手拔出两把长刀,大吼一声,“宣州卫的兄弟们,跟我冲啊!”顿时如猛虎下山一般顺着山势冲向敌军,身后也迅速出现了几名明军,纷纷撕掉草帽圈,紧跟着冲了下来,敌军阵势大乱。
铁甲面具男心头一怔,正想着这是哪路人马,怎会出现在徐高山上,一个手下心怀恐慌的问道:“船主,是宣州卫啊,我们怎么办?”
“急什么,有兵来了,接战就是。”面具男淡定的说。“是!”那亲信忙带着自己部下迎上前去。
这时候,柴炅已经毙杀两三人,正接着迎上来的贼寇亲信,面具男正面带欣赏的看着他的招术。慢慢的,他的脸色变了,因为他发现,这些招数让他回忆起了王江泾的一幕,让他想起了柴富的一些话“......唐顺之觉得他不宜练枪,重新授他瓦氏双刀......”这让他有了恐惧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个亲信头目叫道:“船主快闪开!”猛地推了他一下,一只长箭倏地从他耳际冲过,正好射中前方头目的肩头,那头目全身一滞,柴炅抓住机会,枕戈直劈头目颈部,那头目“啊”的一声倒地毙命。
面具男回头一看,原来戚继光已经带领亲兵冲下山头,已经离自己已经不到一箭之地,此时正似笑非笑的搭起第二只箭。
面具男面色一转,退后两步,疾呼道:“敌军势大,我们撤!”用的却是标准的和语。
“不要走,你们这群倭寇!”已经穿插到敌军中心的曹世如一刀砍来,面具男见不是柴炅,任由亲信头目挥刀架住,他则长刀出鞘,狠狠的砍在曹世如的脖颈处,鲜血四溅,眼见得不能活了。
面具男转身面对柴炅,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径自离去。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3-03 20:14:05
第五十八章 拜谒

看着徐徐而退的贼寇所部,柴炅和戚继光站在原是面具男盘踞的坡坎上沉默不语,周围的将士们齐声欢呼着胜利。
柴炅冲到曹世如身前,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面具男的刀下,心里一阵黯然。
“师兄,曹世如说他的愿望是你能饶恕他这一次临阵脱逃的事情......”
“他们能英勇杀敌,还有什么可以责怪的呢......”戚继光内心再是不满,他们也是作为唯一的援军出现在战场上,“曹世如以百户之职下葬,其弟十六入役,无职者半俸,其父母者恤金二十两,烧埋银二十两,田林自给无虞......”
柴炅不知道他这抚恤金是高是低,只是自己知晓钱粮比例,又听得他口说自给无虞,心里也就释然,又叫来从敌后冲回来的柴贵,让他交来十两白银,交到戚继光手里,“这十两银子,还请师兄多加体恤......”
戚继光正待推辞,只是见柴炅出手阔绰,思其昨夜设宴别友,家中豪富,乃收下不提。
“元敬师兄,此乃先生所著之《六编》之《武编》,此书非名家旧物,乃先生振兴武备,广搜博彩而作,特命吾等假手以奉,望师兄珍惜。”
柴炅恋恋不舍的取出那本书来,虽然内心有一份留恋,终究还是递到了戚继光的手上。
戚继光早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表面上只是说一声不吭的望着柴炅,等他一拿出书来,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津津有味的捧在手心里观赏着,连个感谢的话也没说出来。
柴炅见状,无奈的说,“在下本欲与师兄长谈,怎奈县试将近,还请师兄告知住处。”
戚继光听到这里才有些哑然,把书籍妥帖放入盔甲,道:“师弟这是说哪里话,先生让你来找我,今日相见,正欲与师弟把酒言欢,怎的又要离开?”
柴炅只好推说学业要紧,还请师兄见谅。戚继光再三挽留,柴炅终是要辞别归乡,戚继光只好问了柴炅的地址,又将自己在军队中的住所告知了柴炅,这才依依不舍的作别。
再与刘波陈勇等人交代了善后事宜,交还了马匹,柴炅这才出了徐高山,踏上归途。
柴贵有些不解的问柴炅:“少爷,我见戚将军热情相邀,怎么不留下来呢?”
柴炅回答:“曹世如尸首在侧,将军盛情相邀,吾于心不忍啊。”
此地离句章县城不远,柴炅叹了口气,直往县城走去,柴贵不明所以,只得紧紧跟上。
......
柴炅在慈城先去拜访了姚家,这姚家除了祖辈出了一个姚涞中了状元以后,子孙后代再无别术承继儒业,再创辉煌,于是其弟姚汲致仕归宁家中,扶持后学,奖掖后进,自姚涞二十年前去世算起,这姚家也算维持了状元之家的声名。闻得柴炅来到,姚汲忙命家人迎接,几句寒暄,问明柴炅特来打听科举入场的事情,乃告知京城消息只说知县部上铨选,意向不明,县上也无定数。言罢姚汲谈起荆川先生的任命来,言语间对荆川公天命之年还能老马伏枥深表艳羡,柴炅心下失望,又只得唯唯诺诺,谈起师尊事宜,最后只得吃了午宴才能告辞。
出了姚府,正是察院巷,柴炅想起一位朋友来,拒绝了柴贵去雇请一个车马店直回鸣鹤的建议,与他一起寻了一家糕点铺,买了四色糕点径朝杨家走去。
一进杨家,便感受到一种喜庆的味道,柴炅不由向柴贵嘀咕莫非杨大同已经生了?
杨大同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迎了出来,柴炅哈哈大笑,“大同兄喜获麟儿,可喜可贺啊。恭喜大同兄喜获贵子。”
杨大同施礼道:“此子获诞都仰仗公子厚德矣。”
柴炅笑了笑,让柴贵把买好的礼物送给杨大同,又让柴贵去订制酒菜,杨大同连忙推脱,柴炅接过孩子,浑不在意的说:“如此佳儿,正当祝贺啊。”
柴炅当下进了客房,与杨大同絮叨起来。不一会,里面的杨家娘子在刘婶的照顾下也出门致谢。
有了这档喜事,柴炅哪里也不用去了,守在屋里等柴贵买酒归来。
谁都没想到,杨大同竟是酒坛个中高手,柴炅原想仗着自己的酒力喝个尽兴,却不料杨大同惊于柴炅实力,来了一个舍命陪君子,很是激起了柴炅的兴趣。杨大同酒兴上来,一时间忘记谨慎小心,他熟稔四书五经经义,臧否世间人物甚有一套,又满怀感激,要将儿子送与柴炅当养子,柴炅满口答应,一连叫了两次柴贵买酒,这才把杨秀才喝得人事不知,据桌而眠。杨家娘子起来致歉,柴炅才觉尴尬,忙说不必,只好告辞离去。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柴贵说要找间客栈住下,柴炅忙说不必,此时月明星稀,不如就此回家,柴贵心忧少爷安危,只得买了燎烛自给。两人赶紧上了路。
走了半程,柴炅酒意散尽,见得满头是汗的柴贵紧紧跟随,回想起杨大同的表现,脸色一红,也没有说什么。
回到鸣鹤已是亥时,柴贵叫开房门,引起前院仆役们的混乱,不过柴炅行止得当,很快就平息下来,屋内华梅等人已经安寝,柴富为人警醒,却见是柴炅归来,这才服侍安歇。
第二天,柴炅早早起床,和柴富一起去街上买了两个年糕团子做早点,柴富已去柴贵处
问知了柴炅这一行的举止,柴贵没有跟随。
柴富言辞件对柴炅颇有微词,柴炅笑而致歉,又给华梅买了几个年糕团子做早点。
一回家里,刚到后面楼上给崔和两位夫人请安后,便看到兴高采烈的华梅急急跑来迎接。
和夫人笑说还是华梅心里有炅哥哥,崔夫人笑说二人不耐凉食,都让华梅给丢了,打发二人出去,自己留了柴富问话。
华梅嘻笑着要哥哥检查自己的骑骡水平,原来他自小聪慧,又对骑骡有兴趣,柴炅出发第二日,即缠着柴富学习骑骡,没几日即能纵骡上山。
柴炅假做不信,看了华梅骑术以后,这才以年糕团子做了奖励,又将那匹青骡赠与她。
家中盘桓数日,柴贵自去武林,柴炅才与柴富过了师桥往寻观海卫,拜谒参将戚继光。
到了戚继光临时设置的参将署,戚继光却不在,营中留守的戚王氏磊落大方的出来招待,说是戚继光去岑港执行军务去了。柴炅本待告辞,不料戚王氏却说夫君有言,其他人也就罢了,柴家师弟若来,一定要留住,并派人通知他。柴炅闻言,想与戚王氏据理力争,却说不过有理有据的戚夫人,柴炅无可奈何,只得对柴富苦笑了一下,就此住宿下来。
第三日,戚继光这才风尘仆仆的从岑港赶回,和柴炅匆匆见了一面,便邀回府中见过戚王氏再来与柴炅品茗叙旧,并让戚连山留下作陪。
戚连山连声称是,看着戚继光匆匆进了内院,犹自长叹一声。
柴炅好奇的问道:“戚将军进入内宅还要你担心什么?”戚连山欲言又止,又望了望内宅方向,没有说什么。
柴炅笑道:“你担心戚将军夫纲不振?”戚连山讪讪一笑答道:“言重了,言重了。”,便欲把话题引向其他。
“戚百户这是邀功请赏呢。”旁边的柴富阴阴的丢下一句话。
“才不是呢!夫人待我们一直都好,就是对将军他.......”戚连山似乎一点就着,显然是在崩溃的边缘。
于是柴炅和柴富隐蔽的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诱导着戚连山说出事实。
戚连山本身就有情绪,加上柴家两人孜孜不倦的诱惑,很是说了许多事情与二柴听。
过了许久,戚继光才从内宅里出来,去了戎衣只着交领右衽大红缎直身,呵呵笑道:“明世贤弟,今晚可得举杯痛饮,不醉不归啊。”
柴炅忙止住戚连山的尴尬神色,淡然转头对戚继光笑道:“元敬兄戎马倥偬,特意从岑港归来,小弟定当尽兴而归。”
两个人尽皆大笑,各自携手往卫中饭店走去。
酒罢三巡,两人辞别军中将官,带着三分酒意回了参将署。
戚继光就如真的酒醉一般,硬要拖着柴炅到书房一叙,戚连山和几个亲兵只得停下脚步,
看着两人进了书房这才离开。
刚进书房没多久,戚继光还做微醺模样,等侍候的丫鬟一走,这才拿起面巾猛地擦拭了两下道:“这个小红,真是糊涂,叫他别擦脸还要擦两次。”声音里莫名的有着一丝宠溺,真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啊。柴炅瞧着戚继光神色,心中暗自猜想。
这时,戚王氏登门查看,戚继光忙换了副脸色迎了上去,只说还要与柴师弟洽谈一二再眠,柴炅也主动上前,只说师弟与师兄数日不见,待寒暄一二定然使师兄来陪夫人。戚王氏这才点头同意,对柴炅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退出书房。
看着戚王氏退出书房,戚继光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对柴炅道:“明世不愧是名门贵胄啊。”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3-03 20:14:41
第五十九章 迎来送往

柴炅有些嗟叹戚继光两种性格的巨大差异,又有些佩服他能容忍两种性格的相互包容。此时听他说话,由衷佩服道:“师兄何出此言?”
戚继光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囫囵喝了一大口道:“明世兄弟,我戚继光行事磊落,自入浙以来,为官兢兢业业,对师门亦供奉有加,向无半点需索之处,便是明世贤弟,想必有所耳闻吧?”
柴炅面露不解道:“师兄何出此言?”
戚继光继续道:“”我与元卿贤弟相交颇深,人虽不在先生门下,但塾中诸多事务我亦知之甚详,元卿弟我知之甚厚,明世怎可如此待我?”
柴炅奇道:“元敬兄这可见外了,小弟委识不知该如何是好。”
戚继光道:“愚兄自领皇命入浙以来,每日里处心积虑,殚精竭虑,怎奈军中各兵士虽集训多年,奈何各府卫所兵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比如处州(丽水)兵,来源山区,作战非常勇猛,冲锋不迟疑,却很会计较得失;台州兵,遇弱则强,遇强则懦,不够刚毅;山阳兵,工事后勤不辞辛苦,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只打落水狗,不敢迎狗击。......我之为将,不知如何自安。”言辞之间,戚继光愤愤不平的说了几个地方兵营状况,言辞之间颇有兴文概论之像,柴炅愕然曰:“师兄莫非有成经著书之意?”
戚继光顿时语塞,悻悻说道:“好了好了,师弟就别卖关子了,岑港大营还都是本地诸军等着呢。”
原来,前些日子,戚继光虽然未与柴炅见面,却与唐元卿颇有书信往来,唐元卿自从校枪败阵以来,虽然口头上一直不认输,但是文笔间却对柴炅颇为推崇,自先生授予柴炅双刀以后,对柴炅更是赞誉有加,言谈间更是将柴炅视为再世青田。有了唐元卿的举荐,戚继光自然将柴炅视为股肱。
柴炅见戚继光盼望殷切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后世粉丝的优良传统,开了尊口道:“元敬兄所忧,吾有三策可解。”
戚继光正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听柴炅有了对策,不由精神大作,腰也直了起来。
“其一,以卫分兵,以所集兵,分兵过细;各个区域地貌分明,人色各异。其二,兵令不一,加之天朝秉政圣明,不经兵革百年,各地兵民悉以民俗当先。其三,练兵无本,将为兵形,兵为将源,然军中概莫以精兵为要,故各卫所兵员皆以武人为重,不识兵人本质。”
戚继光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各路军兵都以自己为要啊,又如何省得别家本事。”
柴炅断然说道:“能调则调,不能调当以外人居之。”
戚继光颓然道:“我也这么想过,但是会稽郡内,只有处州兵有这条件,不过那不在我的辖区内啊,不好贸然处之。”
柴炅说:“元敬兄知道义乌吗?”
戚继光答道:“你是说婺州义乌县?”
柴炅有些疑惑的的看着戚继光,奇怪他为何不知。
“义乌也就是婺州小县,没有卫所,,我于会稽都司接受任命的时候了解过。”
柴炅这才释然,“自入元以来,会稽郡内处州兵勇猛第一,然义乌其地多山,民风彪悍,兵其习慓而自轻,其俗力本无他,宜可鼓舞。”
“真有此事?”戚继光激动的把头伸过了椅子,四肢阴影占了柴炅的半边身子。
柴炅不露声色的让出戚继光位置,淡淡的说道:“我朝军中向有募兵一说,元敬兄待岑港事了,可亲到诸暨巡视,义乌即在其侧,师兄亲眼观之即可,若合情理,师兄自可呈报都司募兵,若师兄不虞,自可以巡视上报。”
戚继光已经站起身来,拉住柴炅双手,激动的说:“明世贤弟,你可真是如及时雨啊,我恨不得明日前往!”
柴炅起身和戚继光站到一起:“元敬兄你客气了,军中饷银若有差池,当寻元卿兄商榷一二。”
戚继光闻声一楞,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柴炅想起义乌县令赵大河来,据说他与戚继光意气相投,不仅后来投笔从戎,还辞职做了戚继光的高级幕僚,只是今时有自己加入,倒是撮合了戚继光和唐元卿的合作,他成与不成,就看他自己的了。
戚继光搂着柴炅一直不放,两个人又谈了许久,幸好戚王氏不耐烦久等了,派丫鬟来催促,戚继光只好惋惜的与柴炅告辞。
第二日,戚继光意气风发的又请柴炅吃了顿宴席,这才与柴炅辞别,奔赴岑港前线。
柴炅也不耽误,送别戚继光以后,即谢绝了戚王氏的挽留,赶回了鸣鹤家中。
歇了不到月余,各方书信纷至沓来,大都说的是一个事,朝中科举事毕,决断下来了,新任句章县令------霍与瑕。
这霍与瑕壮年中举,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幼时唐元卿与他有过交往,两人相差不过十余岁,都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性子,在京中也闹出几件事来后来都是这次南来,也是念起旧情,提前和唐元卿说起此事,唐元卿正好无事,一时想念柴炅,就亲自接了这趟镖出发。
柴炅没有因此松懈,因为他同时也接了唐荆川的来信。来信中唐顺之主要谈了霍与瑕的父亲霍韬 。霍韬虽然比唐顺之大了近20岁,不过任官较晚,他24岁中进士后,没立刻当官,而是挂职候补,赶回家乡结婚生子。三年后赶回京城,刚好新皇即位,被任命为兵部职方司主事,然后20年宦海沉浮卒于礼部尚书任上。
唐顺之母丧丁忧以后,二任京官,结 交缙绅数十人,和诸位才子文字相交,诗酬唱和,人称“嘉靖八才子”。几年之间,霍韬身为广东俊杰,那时在京中也算一时俊彦,又与唐顺之同为会元,殿试二甲第一,两人科举之路类似,性情颇为相得,两家交好。荆川公三赴京师任职东宫的时候,又与霍韬交好,-只是后来唐顺之、罗洪先、赵时春三人上了《东宫东宫朝贺疏》请求朝见太子朱载壡,触怒了嘉靖皇帝,被削籍返乡,两人这才断了联系。
唐顺之在信中直言,霍韬此人心高气傲,心胸褊隘但与朝中诸臣颇有交好,这霍与瑕随他多年,估计心性孤傲,深得其父遗传,要柴炅小心谨慎相待。
综合几封信的意见,再结合后世所惑史料的只言片语,柴炅也就有了计较,一一写了回信,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在家中静坐等待,华梅也收了性子,在家里陪着两个夫人玩耍。
待了数日,和美看华梅有些敷衍,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有些担忧,便在早省时候问柴炅发生了什么事。柴炅想这唐霍二人还没到, 或许唐元卿许久未见,陪霍与瑕多玩了几日,于是言说没什么事情,只是忙于学业疏忽了,母亲切勿担忧,明日便去金仙寺还愿,阖家都去,一番话说得两位夫人喜笑颜开,华梅听到这消息,忙跑来东跨院向柴炅致歉,柴炅笑言无事,华梅这才心安。
第二天,柴炅大清早起来,便张罗着家中诸人的队伍。这寺庙上香一事,自然是以家眷为主,老老少少接近十个人,华梅要骑着青骡出行,崔和二位夫人笑着应了。夏花和冬月早已习惯了牵马执缰,一起去外院牵了青骡,柴炅只好和柴富带着几个外院仆役走在后面。
才到金仙寺门口,华梅骑着青骡来向柴炅请缨说要去镇外小吃为两位夫人买年糕饺,柴炅有些犹豫,只见华梅娇嗔一声,撒起娇来。柴炅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正犹豫是否放行,柴富笑道:“炅少爷陪两位夫人先进去,我陪小姐走一趟。”
听柴富这么说,柴炅松了一口气,“早去早回,别让夫人等太久。”
“嗯,我去去就回。富叔叔,我们走吧。”华梅高兴的一勒青骡,回转身叫喊起夏花冬月来。柴富笑了笑,跟在后面。
四个人直往镇外而去,柴炅这才招呼剩余仆役,将两位夫人放下,护着两位夫人进了金仙寺。
进了庙,两位夫人休息片刻,便开始陆续焚香起来,柴炅却有些担心华梅,一路上总有些心不在焉。
过不了多久,一个仆役急匆匆的从外面进入大殿:“少爷,小姐回来了。”
柴炅忙向两位夫人禀告了一声,匆匆出了殿门。
迷糊间,几个女子拉拉扯扯的进了庙门,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哥哥,哥哥,你看谁来了!”华梅的欢喜声从外面传来。
走进一看,华梅搂着的是余芳。
柴炅心头一楞,余芳怎么一个人来了?
余芳见到柴炅,不由羞红了脸,忙摆脱华梅,谨慎的行了一个礼,“炅少.......,总镖头和霍少爷来了。”
柴炅一愣,忙向后看去,柴富正和唐元卿站在一起,旁边是一个年约三十少许的矍瘦青年。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5-27 17:13:30
@龙谷子1 2022-05-27 17:01:40
找到了,拜读中,天涯文学签约不难呀!先生的水平是明显上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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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颠覆性的呢?现在各大平台的编辑都是什么人呢?
楼主:血海孤雄  时间:2022-05-31 18:36:07
@我是烟囱 2022-05-31 14:35:55
怎么许久未更呢?写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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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几个网站都拒绝签约啊,您的第一个催贴的,谢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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