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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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9-05 01:12:25 更新时间:2022-09-21 01:51:19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3 15:20:53
我写的<心痛>一诗也给删了,为什么?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3 15:22:34
四月的故事

那是一个蟋蟀敛声的夜晚
日子给折叠起
放进姥姥古旧的红漆箱底
幻想和黄鹂的婉转
也被收藏,整整一年
没听到辞藻的小溪
在田野和丛林间喧哗了

又是这样的季节
一种花蕊缠绵的温情
在古城洋溢
打开一双双湿润的手
把漂染过的四月
挂上每家阳台
有人敞开关闭已久的屋门
带着太阳、情侣和熏干的鱼
从那里出去了

1987、3、18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3 15:23:19
自画像

我凝视着我自己,这个
细长狡猾的家伙
当你抓它的时候
它象泥鳅一样圆滑
当你不需要时
它却大摇大摆找上门去
它制造一个又一个
痛苦和欢乐的漩涡
上演了一幕又一幕
生活与爱情的悲喜剧
自己却背起手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它假装冷漠和善
一双手捧着规范的经典
眼睛却窥探上帝的交椅
它时而躲进树叶
时而藏进啤酒花里
谁也说不清它的所在

那么,就撕破它的面具
把它揪出来
恨恨钉在方格纸上
让风吹它
让烈日暴晒
让兀鹫啄出它的
五脏六腑
使所有人都看清
里面隐藏着什么货色
然后把它诅咒、践踏
直到一听说他的名字
就远远地回避

我凝视着我自己,这个
卑劣虚伪的家伙
由传统的酒精
和正牌的烟草
浸泡出的怪胎
这个社会与人类的畸形儿
它让理智受骗
使感情窒息
最后,我以
未来的名义起誓
我要象摔死一只臭虫那样
把它摔得粉碎
我想看见自己的血
喷溅在共和国新筑起的墙壁

1987、3、12
(此诗在一九九六年二月十日老舍茶馆举办的“五色土杯”新诗大赛上,获得纪念奖)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3 15:24:51
当我正要翻过青春那座高山

当我正要翻过 青春
那座高山 最难堪的忧愁
也正好找上我 不幸 象一条
长满花斑的巨蟒 在我生命的枝桠上
缠绕盘旋 很多人从身边走过去 并且微笑
远处峰巅上是他们微笑着的脸

噢 当我正要翻过 青春那座高山
痛苦 请你不要总跟着我 请降下你那块
土地上的旗帜 给我以岩石的坚毅
果实的饱满 让我能以一个
胜利者的姿态 与对面
那个头发斑白的
老年 欣然相见

1984、3、24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3 15:26:15


由于风的失误
我过早地枯萎下掉
象黄昏里的乌鸦
被晚祷钟声“扑噜噜”惊起
一个豁牙齿的老太婆
倚在树下
望着往日高挂枝头的落叶
悄然窃笑

但我不是餍伏在脚下的泥土
为了你的缘故
我要振奋一千个风的力量
向上,向上,向上
扬起一个绿色的
—笑

1983、7、11
(发表在《东方少年》一九九三年第十一期)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4 17:40:32
@宣娇2018 2022-09-14 10:51:24
品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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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宣娇!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4 17:46:00
龙显现的时辰

黄昏 服过泻药之后
磨花玻璃般碎裂了
角楼上的乌鸦来不及发出惊叫
几根羽毛已飘落地上
这是断岩 枯树的手臂
在星星丛中挣扎
风也显得慌乱 蜡嘴鸟
在榆叶梅和光明子之间误植着春天

凉台上的人苦苦守候回归的鸽子
而鸽群早已失去象征意义
没有雨 人们也都躲到各式屋檐下
一颗被鸟啄空的心 随时准备
搬进来或者搬出去

日历上传说
龙正行过那片沼泽
戴毡帽的人
乘黑夜拿着皮尺悄悄去印证了
很担心他会碰上巫师
或者古墓幽灵什么的 把他
在课本翻开处劫持
但龙真的临近了吗

落叶处 有沉重头颅的散步
黑色蜒蚰似的思想 弓着背
缓慢翻越手掌

浑黄河畔 一栋
从不见有谁走出的小木屋
一位牧师
正努力在吵嚷的淹没下
探出头来 发出呼噜呼噜
谁也听不清的赞美词

一个男人和俩个女人
以季节风的姿态催开午时花后
便去到肯得基餐桌上跳舞
且哼星条旗的国歌
且时常发发牢骚
且漫不经心地抽海棠叶的茎脉
做成包裹自己的厚厚的蚕

拯救我们 为了
柠檬树下的小女孩不再哭泣
为了不使我们在那扇门关闭之前
偷偷溜出院子
而在此之前 我们是经常收到
克里特人发来的恐吓信的

让深陷的鞋们
从预制板、电脑、高能加速器
从统计显示的各种数字中走出
走成一种好看的姿势
让一种勺子 探测出
生命的深度
那朵涅槃的火焰已很美地开放了
并不是为了麦克风前
一个小小的呐喊 我们才把
灯光走成水手的眺望
把夜走成岸的

在龙到来的时辰
贴商标的人永远有事可做
且争论七十二种变化之必要
大街上 跌跌撞撞的风
忙于涂抹广告牌蜗牛的污渍
路口点亮的雪白影子
总使过路人愕然

而我们风雨的归程正远呢
早已出发的人
正在做第二次出发
攀沿天空的唏嘘声
诸神提着旧外套
也来加入人类的邀请了
可谁又能在方向不定的风上
画上自己的明眸
一切离家出门在外的人
平安 平安 平安

1987、12、31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4 17:46:43
即 兴 诗

冬天吗?冬天的冰雪会掩盖住
一个龟裂的河床的真实
可请想念夏日吧!
随着蝉声抬起的云朵
河水将引爆大地膨胀的血脉
银亮的雨水将孕育降临
不停敲打我们的头颅
以唤醒
——记忆

1995、冬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4 17:48:31
喝咖啡的心情

让冰凉的脸
贴近湿茸茸热气
谛听星星的小脚印
在树叶上的那种走动

难得一回这样静止
生物性钟摆
是骤然停止在这一刻了
搅拌黑红的漩流
及其你我泡淡的面孔
会使什么样冰舌
以不可挡速度滑落心头

没人能遏止住
灵魂跑出身外
和每一个无形的人握手
感到鸦麻菌在体内发酵后
会有另一种空洞
从玻璃夹层走出
我们畅饮
四方流来的景致
如饮咖啡色的人生

1987、1、29
(发表在《北京文学》一九九四年第七期)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7 09:21:25
太阳向她的月亮朋友致敬

与你握手时
想把背负的重量,拈起
放进你轻轻的一声叹息中
或者把手臂
插进你滚烫的血管
感觉沸腾

你却以蜘蛛的语调
和墙角做交谈
地板革
留下的印花鞋纹
是把我打开又叠起的微笑
给踩疼了
窗棂下挤进来的世界
一言不发,站着发愣

在寻找听众的天空下
很难想象把
扎进皮肤深层的感情拔出
很难。即便
捕蝉的顽童给逐出身外
鸟喙的绿影
给围网无数次打碎

进入面孔是一门艺术
光凭眼睛和温情是不够的
需要一万种钥匙在那里转动

当无声的钟自家里逃遁
我也被盥洗间的
镜子一再擦拭
在一个不为人察觉的早晨
走进胶皮手套
和每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做着交易

我就这样
被一个时髦的箴语挟持着
走过漫长的一生吗

1987、1、29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7 09:23:17
这里不曾开放棠棣花

雪山,一辆失控的速滑车
在一片惊呼中坠落
来自离地几千米高空的喧嚷
不是摆上花坛,就是走上祭坛
我们,很难避免
听到那个冷酷声音的宣判

继续编发了又编的梦呓
或者,微笑着看一钩残月
如何一天天渡过黑洞
抵达圆满

我们和我们的长辈都错了
被风通缉的驼鸟
把头埋进沙里已很多年
却从不知悔悟
卫道者们为掩饰一个谎言
还在编造另一个谎言

布谷鸟飞走了
路给荒草走丢了
车前子拼命追赶有翼的窃贼
没有人不在这时醒觉
生命是颗耀眼的红宝石
值得在每一刻欣赏
而我们这碗调剂果子羹的奶钵
是盛满了过剩的短暂

不记得那本经典的跋记上
留下过烫金的文字
会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告知
我们失去了绿荫的庇护
和阳光专宠的权力
我们不再相信来世
不再相信铭言
甚至真诚,甚至欺骗

也许那片云朵
仍会让天空揉得很累
也许在上面种植的橙黄蓝绿
仍会是失误
那就把幻想密封
信守一个孩子的诺言
然后把它缠绕于手腕
醒时可以听见
梦时也可以听见

我们是五千年最明亮的灯
点燃自己的脂膏
照在通往春天的岔路上的

1987、2、11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7 09:24:33
子弹在枪膛里旅行

事情经常是
发生在黑夜自石缝里长出之后
红蚱蜢的翅膀
一闪一闪
忽扇于草棵的底部

当射程被一种公式肯定
燃烧的铅弹
给拿起,填进形而上的隧洞
我们便开始准备
长胡子,准备
把全身神经吊上树梢
让月亮那不消化的胃
一点一点
去磨碎梦的痴望

虽然,被右手和左手
反复争论的问题
只在于板机的轻轻一动

猎人将和平鸽和竹笋
一齐烤熟的那夜
布谷鸟便飞走了
不知道捕兽的弓架
是不是一次预谋
不可抵拒的
是一种坚忍的磁性
使雪地鹰枭下网后
扑向电话总是件抢手新闻

世界的什么角落
有人和沾满锈渍的奖章
交换着自己的生命

1987、3、9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7 09:25:48
子时的风向标

入夜的蓼花坞很静
没有喧闹
有一种没有喧闹的纷争

鱼儿只知丝纶
装进白昼的口袋收走
便游得自在
却不知
有只神秘的手
在撒向大地的星网里
也同时垂钓着另一些灵物
比如,坐在岸上的我

飘移的水雾中
想给柠檬色标志
定一个确切的位置
却总也想不清
该把箭头指向何处
玉兰花蕊里
层层叠叠开放的
究竟是传统还是不传统
而几只蟋蟀
是在下过雨后
爬到岩石上去守望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看见
水边的风信子
等不到诗人来就凋谢了
烦心的风老头
满街找不到要找的人

我走进一块片麻岩
面对纷繁的焰火
不幻想,也不拒绝
我把自己倒悬在松树上
谛听蛙声

1987、3、15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7 09:26:57
无 题

有了一种朦胧之
又去截获另一种朦胧
镜子和镜子里的面孔很遥远
只有路才相近
我们失去水晶石的透视后
便用横竖起来的
几个世纪,系紧
滑下那首诗最深的断层

1987、4、28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8 19:24:33
@李八师2022 2022-09-18 16:36:38
支持佳作,周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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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李八师美图!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8 19:37:22
你 被 出 卖 了

你被一个不属于星的夜
给出卖了,几双
挖掘惯了鼻孔的手
肮脏,粗糙
在黑漆漆的门洞里
漫条斯理搬弄着你的身子

你很想呕吐
竭力把胃酸压了又压
你白白向一个手拿卡尺的人
求救,他脸色阴沉
象是为了进一步
给可谋杀的事件提供证据
度量你细腻洁白的胴体
你不能够选择什么

你的头颅给撕成两片
脂肪的碎屑撒落地上
同温气流中,你的
手与脚握在了一起
你必须承认做梦是一种玩笑
这样,你也就具备了
一张桌子的思想
冷漠、安分、孤僻

你走不出自己的身子
如同当年不很容易走出
那阵鸟鸣,那片草地一样
可是钥匙,你的钥匙呢
你不可能不听到
灵魂在体内墙壁撞击的声音
你再也不会
对每一个走近你的人说
“我能够轻易地死去”

1987、4、28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8 19:41:39
复活节里的爱神(选四首)



旋钮被沉淀的血性固定下来之后
墙壁便从那里列队走出去了

席梦思谨小慎微,窗帘使人兴奋
光线煮过的红颜料麻醉体内神经

冰凉空气如蝮蛇咝咝作响
张开迟到的嘴,橡皮塞似的赞美

尽管我们彼此陌生,陌生得使拥抱坦然
但只要有一种欲望供我们挥霍

你在意地躺在劳伦斯的情节上
没有折损的一切,是如此自然

打碎语言这囚笼。抓住痛苦呻吟的瓶子
我成为野兽,饮啜黄昏唯一的疯狂

当黑夜成就了梦魇,不管是不是值得
我们总会相视而笑。无羁人生



到站了。你从某个句号费力地转过身
望着我;天空黯淡了一些变幻的赋格

一双沾满尘垢的靴子交代着背景
手指给风吞食,两条腿不知去向

紫云衫并不关心,天空还是鸟儿被杀戮
却时常震惊于红黄绿的票证

颇具剧场效果,一种黑色诱惑
住在枯朽的树洞,也住在我们身上

什么是玫瑰紫的爱情在手腕上走动
钻石别针和花青纸,短暂旅行和单人房间

记忆常常从变色的冰激淋给舀出
狮子温柔有如四月,看不见的翅膀在飞翔

然而,还是让我们走吧,跨进那扇大门
不过是交上欠下的三毛五分钱旧帐



紫色的山岚,一条涂满润滑油的小河
山林的翅膀于双乳间慌乱掠过

水藻里真有星星吗?岸边光腚的男孩
等着等着就老了。 绿皮肤的树正举行仪式

蚱蜢从耳朵竞相跃出,靠近呼呼猛长的野草
围拢石头的岁月在收获什么

结局总是让人吃惊:悬浮头顶的
蝤蛑瞪大眼睛想进入我的思想

可你与柔韧如羊胃的草坪,谁又是谁的边缘
我被悭果的牙齿咬住,逃不出

马奈的风景画。太阳裙、午餐罐头、斜坡
以及女人的裸体,不过是耐人寻味的形式

守住危崖,就象守住一个空洞的瞬间
看一只颤栗的船从你身上缓缓渡过




我很容易,很容易被人提醒着
走过那片茵绿的草丛。你名字似的

花圃是给牛奶洗濡过了
你的虹膜里,我一定是株脆弱的海生植物

浑身气孔被流泻如水的月光充满
草履虫在静脉里吟唱些不知道的事情

你决非净水瓶所烧制,一种不可替代的
物质,本来自月亮的国度

给不会流动的屋顶打入一个楔子
去与来,我便可以随意支付。

我将点亮很多魔咒似的小灯笼
飘向天宇,熔化掉凝固符号中的我和你

请你不要这样望向我,我很容易
很容易被人提醒着走过那片茵绿的草丛

1987、4、29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9 17:18:16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2-09-19 11:30:49
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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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爱人在北回归线!
这一部分诗,的确需要仔细品味才能咂摸出滋味!你是个懂诗的人。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9 17:23:24
二月二十三日

这天,城市所有的人
都涌进电影馆
顶棚让阳光烤得焦黄
被煮熟的熏鸡从碗里
醒来,咕咕叫着
不知道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情

坐在软席包厢的白种人
津津有味地品尝
吃虱子的异国风俗
随时会掉下的肥裆裤
污秽不堪的脏话
以及郊外野合的兽行

于是,有人推开窗户
大声喊:“我们受骗了”
从此,我们
都害了眼疾
看见自己的同类就痛

报刊摇动妇人的舌头
拼命让我们接受
一个树桩的标志
对贫穷的赏赐
即便是一只苍蝇的内脏
举起,在光栅效应下
也会色彩纷呈的

中国呀中国
你快点从恶梦中苏醒吧

1987、4、30

注:这一天,电影《红高粱》正式上演。
楼主:葳蕤春叶  时间:2022-09-19 17:23:45
五月即事

这是季节发动的一场哗变
所有的瞳孔
都因饱满的荫绿而涨裂
白色的堤岸在退却
椅子象水母飘游进
一个个膨大的躯体,寻找位置
骚动,到处是风的骚动
矫情的声音
于空气中是一片片破碎了
钟表被人拍卖
屋子是空的,而我仍在等
我还在等什么呢

1987、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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