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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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01-21 10:07:53 更新时间:2023-01-21 08:50:36

楼主:黑乔治  时间:2023-01-21 02:07:53
几乎没看到过许同事不穿工作衣之外的样子,她像老国企多数俭省的人一样,上下班都穿工作服,即便遇到酒席场合。冬天,家里的被子也会拿到单位洗,然后放在浴室蒸汽洗衣房挂好,等下班早已暖烘烘的干透。遇到休息不上班也有办法,衣服拿小河边洗。今年她退休,欢送会上,主任开她玩笑:再不能蹭公家的水了。你家二哥(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要帮妈洗衣服了。她哼哧一句:真是人走茶凉。细看她,才发现黑发里已透着根根银丝
即是退休,单位疗养假刚退休的职工依旧享受到福利,恰好这次许同事和我跟阿春同行。那天刚加了旅行团朋友圈,她电话就飞了过来,说我居然也在普陀团群里。其实之前我听阿春说过她也去普陀玩,但得故作意外的样子。问她打我电话干嘛?你不是减肥不吃宵夜吗?她说:有你在,我就吃
普陀好玩,这时段游人少,但也是热闹喜庆,成群的菩萨,坐在高处。人们从阳光里踏入阴暗的庙堂,烟雾缭绕,忽然变得安静。拍普济寺门前枝头上的鸟,跟它一起看浮在放生池里的鱼,很奇怪它为什么不飞下去叨它,好拍它展翅的样子。阿春寻到我,忽然说:你没生气吧,我叫她跟我们一起玩。我转头看,许姐远远坐在高处的石凳上,眼镜后面眯着眼架着小腿在发呆。才发现她今天居然穿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
旅行团的正餐比料想的还要难吃,就是不挑菜的酒鬼们,也禁不住骂娘,女导游在拼命解释。我跟许同事说:宵夜咱们去吃螃蟹去,我大早就踩好了点。她推脱一阵说晚点再看吧。阿春在边上不响。八点多安顿好同房间的老人家,电话她们。许姐说阿春去我就去,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喊阿春。问她在哪个房间,好下去等她们。许同事说:你还是在大厅等吧,我们这万国旗挂的——,没等她说完我连忙说呸呸呸,刚白天拜遍菩萨。末了她忽然一句:你洗衣液带了没,借我们用一下
路上和司机打探当地好吃又便宜的海鲜,师傅热情,说舟山今年海鲜贵,因为干旱,梭子蟹也恰好是小年,青蟹更加,要比以往少很多,价格自然更贵了。我心想只听朋友说橘子、竹笋分大年小年,到海边上了,他们也这么说,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黑暗的车厢里许同事和我并排坐在后排,她坐得笔直眼镜片闪着外头的霓虹亮光,阿春晕车坐在前座。我问:再你们用啥洗衣服的。许同事说:用沐浴露啦洗头膏。我故意要凑近她说:我闻闻看有啥不同。许同事噗嗤一笑,把我推一边
那是海鲜大排档,一眼望去顺着长长的海岸半搭着帐篷半是房子,灯火通明,篷布被海风吹得呼哧作响。也有卖花唱歌的。热闹的地方好,像我们东区大排档,许同事说:人家当地人肯定也爱在这吃
穿着厚质地制服的保安在路口拦住我们,扫健康码行程码,放我们过去。我遇到第一家店就点菜,梭子蟹58块一斤,皮皮虾35一盘。许同事问一盘有几只。店家说:十二到十五只吧。我准备进去,许同事劝道:这么长的一溜,咱们边走边再看看吧,也吹吹海风。路上一家家问过去,结果价格越问反而越贵了,基本上梭子蟹论斤,90到120不等,论个85到90不等。我说还是第一家便宜,但怎么价格差这么多。许同事说:他们给你看的是活不楞登的,拿到后厨,做的说不定是死的冰冻的,那价格就差很多了。有次去象山也是,我们挑好一条鱼,他说现杀的,等我们吃好,那条鱼还在鱼缸里游。我问:你怎么知道还是那条鱼。她说:那条鱼尾巴破的,记号我看牢的
从十来号店家一直问到六十几号,价格还是贵。这番招呼我们的小姑娘是安徽阜阳人。一下想起文青说起的电影《离阜阳六百里》。正楞着,阿春在池子里翻螃蟹,说:这螃蟹不知道有没有黄。我说:你要黄还不容易,给你加点腌蛋黄就是。招呼我们的丫头本来拿着菜单一本正经的,听这一说,哈哈大笑起来,简直笑得要捧肚。我说:我随便想想的,真的是这样吗?她想憋住笑,结果惹我笑起来。年轻的厨师支着手在边上看着我们毫无表情。阿春会吃海鲜,继续翻螃蟹,说:要看公母,里面肉多不多看壳瓷实不瓷实。老板走过来说:你别捏了,要捏死了。阿春忽然声音大起来争辩,我把她拉一边,她还在争辩,许同事在一边很镇静。心想阿春平地里是一声不响的人,这会倒忽然怎么情绪上来了,倒是叽叽喳喳的许同事这时冷眼观瞧的样子
正说着,隔壁一家店的丫头慢慢凑近,边看热闹边拉着阿春说,上我们这看看
其实海边的梭子蟹真是喜人,又大又活楞,就算我不喜海鲜的人见着都忍不住。许同学把梭子蟹的价格一直压到70块钱一斤。我要了三只,阿春负责挑,许同学嘱咐她看牢,阿春真的很听话,一路跟着丫头,看着她洗好螃蟹菜墩上各斩成两半,她又去看厨师把它们下锅清蒸。她挎着一个小包,在锅前勾着肩看着。我还奇怪女孩子为啥都爱拎着小包,回过神来,我和许同学继续点菜,结果皮皮虾许同学觉得贵了,说:你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螃蟹价格便宜下来,这皮皮虾卖贵点不是一样吗?丫头拿着账单说够便宜了,再不能少了,再问生蚝,也觉得贵了。许看我迟疑,看着鱼缸呆了一阵,对我说:咱们就点这三只螃蟹,我们打包带走,回宾馆就着小酒慢慢喝如何
等打包的时候我到店里抽烟坐着慢慢等,就看挨墙边吃饭的一位中年女人把丫头叫到边上问情况,起先他们话小声,没听清。那女人面色越来越难看,声音大起来,她反复问丫头:他们没点别的菜吗?丫头站在边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算了算了。说着那女人把捞粉条的筷子扔桌上,侧面看都能感觉到她眼睛的凶光,她说:70,你亏到哪里去了。不卖给他们了,让他们走
出来我跟她们说起那老板娘,许同事说:这是演双簧给我们看的吧。我说不会,她的眼睛真的很凶,我赶紧拉着阿春走。阿春连忙说:你哪里拉着我了?许同事慢悠悠说:她们也不会亏的,留着自己吃,或者卖给别的客人也说不定。你这么关心她,明天要么再请我们吃,顺便看看那服务员还在不在,说不定被老板娘开了
几乎走到堤坝的头,看着只剩下最后的几家店,都累了,也是酒瘾上来。点了两只螃蟹、五只生蚝、海草凉拌和血蚶。我见老板娘在喝杨梅酒,就问她们要不要喝,而且就要老板娘自己喝的这种,老板娘估计已经几杯下肚,看着许同事在试酒笑呵呵说:这杯子我自己喝的。等我拿酒走过来,见她和阿春对面坐,许同事让我和阿春坐在一起,我心隔了一下。要了一斤杨梅烧,我还是喝啤酒。碰杯剥螃蟹大家吃得安静,细索评价之前的那些店家。我说:今天不是杀五吃二?许同事酒杯端在半空楞了一下,说:还真是,我们要了五只螃蟹,吃了两只,这——,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胡乱一句:刚拜过菩萨,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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