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路惊变

大巴正在1号公路上飞驰，左玲听到有人叹息了一声。她扭向右边的玻璃窗，突然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加州七月的阳光照在窗外陡峭的悬崖上，明晃晃的刺眼。悬崖外面是深蓝色的海面，延伸到天边，浩瀚而幽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10分钟前，从哈迪村出发时，完全是另一幅景观。那个村落带着一种悲凉而原始的气息，和眼前的景色大相径庭。
“是不是很震撼？”坐在左边的男生用英语跟她搭讪。上车后，他主动和左玲搭了几次话，左玲都没怎么理他。她不喜欢他身上那种美籍华裔男生的自信、外向和漫不经心。
她点了点头，仅仅出于礼貌。
男生说：“你是第一次走1号公路？”
左玲又点点头。
“被我猜到了。”
“你怎么猜到的？”左玲摘下播放音乐的耳机。
“从你刚才的表情里，”男生有点得意地说，“我会读别人的表情哦……奇怪，第一次走1号号公路，很少有人会选择从莱格特出发，一般人都会选择从旧金山到洛杉矶最热门的那一段。你看这段路上车子不多，有点荒。其实这一段很棒的！”
男生小鼻子小眼，还是单眼皮，她不喜欢。可能因为大巴里的冷空调，他穿着红色格子衬衫，戴着棒球帽，帽子上有“南加州大学”的字样。没等左玲重新戴上耳机，他社交性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Jeffery，很高兴认识你。”
左玲和他握了下手：“Zora，我的名字。”
“你是中国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又猜对了……Zora，可以请教你的中文名字吗？我中文名字叫’林竞生’。”
“左玲。”左玲用中文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用中文交谈。”林竞生说。
“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闲聊……”
“没事，聊聊就熟了。左玲，你是在美国旅游还是读书？”
“读书。”
“哦，在哪个学校啊？我在南加大上三年级。”
“旧金山城市学院。”
“哦”，林竞生脸上掠过失望，“你在旧金山啊……可惜……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
左玲有点讥讽地问：“你很喜欢和陌生女孩搭讪？”
林竞生耸耸肩，像是要甩掉尴尬：“也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跟你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左玲差点噗嗤笑出声：“你这套路太老了吧？”
“没有没有，我是认真的，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左玲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男生话痨很烦人的，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见到女生就搭讪的男生。”
“没想到让你这么烦！”林竞生挠了挠头。“其实……离下一站布拉格堡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样子，光坐着不说话有点无聊唉！”
左玲觉得自己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索性戴起耳机，不再搭理他。
“你在听啥歌？跟我分享一下呗！”过了五分钟，林竞生又凑过来。
左玲转向窗外，任由视线被那片静谧的深蓝色淹没。她看到自己的面部投影在玻璃上，白皙饱满，轮廓分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藏着某种和年龄不符的东西，像是深深的冷漠，或是强烈的决心。

I'm a big big girl 我是一个大大的女孩
in a big big world 在这大大的世界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不是一件大大的事
if you leave me 如果你离开我
but I do do feel that 但我确实感到
I do do will miss you much 我将会非常想念你
miss you much 非常想念你

耳机里传来略带沧桑的女声，像在告别，又像在挽留。
左玲感觉自己内心的某个部分正飘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阵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在心里四散蔓延，然后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麻木取代。窗外的阳光也变冷了。她感到一阵眩晕。
这时，大巴急促地刹住了，急骤的停顿让所有人往前冲了一下，有人的脑袋撞在前座靠背上，发出叫声，可能是在熟睡被惊醒。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司机粗声粗气地吼道。
很多乘客从皮质座椅上站起来，以便越过高高的椅背，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靠！”林竞生失声叫道，他已经站了起来，定定地盯着前方。
左玲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立刻看到前面的弯道正中横着两辆小汽车，其中一辆仰面朝天翻着，另一辆车头瘪进去了。
原来发生车祸了，正堵在路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