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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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8-01-22 17:58:31 更新时间:2020-11-11 18:14:21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3 09:03:00
“不!我不听!我不听!”方萍尖利地打断他的话,她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却仍死命地往墙角缩去,“为什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我这二十六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她撕扯着头发,狠狠地以头撞墙,声音已变得沙哑,安依云扑过去抱住方萍,恶狠狠地看着父亲:“够了!别再折磨她了,你们真的想把她逼死吗?”
“依云……”
安依云立即把目光射向养育了她二十六年的母亲:“你别叫我!”
方萍一听到启凡母亲的声音,又叫了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她紧缩在安依云的身后,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好,我不过去,你先别激动,也别紧张。”启凡的母亲柔声说着,“你瞧,萍姐,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我们不靠近你,你千万别害怕。折腾了一个下午,你肯定累了,那么,请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一开始是我们太鲁莽了,那么突兀地跑来就要跟你相认,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当时,我们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们还活着的事实里,这个事实太让我们震惊了。我知道这二十六年来你一定受了别人所不能承受的委屈和苦难,但你那么坚强,你熬过来了,不是吗?而我这二十六年来,每天都在内疚中挣扎,我恨自己当初没拉住你的手。现在,我的儿子突然告诉我你们还活着,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份激动和惊喜吗?所以,你是可以理解我跟仁松跑来急于跟你见面的冲动的,对吗?我一直希望能在依云身上赎罪,总算感动了老天,让你们母女相认,我没有辜负自己,你瞧,依云是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像你……”启凡的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方萍不再闹了,默默地坐在那儿,虽一言不发,但她低垂的泪眼已经泄露了她正在被慢慢感化的情绪。
启凡的母亲轻轻擦去眼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如果没有我,也许……萍姐,你相信我好吗,我真的只是想报恩的,我根本没有非分之想。直到你跟胡伯出事了以后,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本想一死了之,可是依云还那么小,老爷子又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我不能不管这一切……二十六年了,萍姐,咱们都老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怨,都让它过去吧,今生能够再见,也算是老天对咱们不薄。萍姐,跟我们回家,好吗?”
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安依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妈,跟胡伯一起回家吧,别再住在这儿受苦了。”
胡伯也点点头:“是啊,回吧,咱们都老了,还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呢,回吧,啊。”
我和启凡也跟着劝起她来,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好久,她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二十六年的郁结,二十六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也在顷刻间化为轻柔的流水,沿着她的脸颊潸然滑落。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4 09:06:00
64
把方萍他们接回家以后,启凡家热闹得不得了,以前的恩怨得到释然,安依云也恢复了以前的朝气,健健康康地站在了我们面前。以前我总认为,依云的霸道及钻牛角尖的性格是被父母宠坏的,现在看来,原来都是遗传了方萍,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却掠过一缕微妙的、模糊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怅惘。
忙完他们的事,接下来就是筹办我跟启凡的婚礼,忙着添置新婚的家具、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新买,但是启凡的父母不依,他们自幼疼爱启凡,他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风光光?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发请帖、订酒席、拍婚纱照,还有其他数不清的细微末节,在他们看来全都马虎不得,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忙了一天,终于躺到床上,浑身疲惫。
“七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启凡侧过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也解开了那场误会,启凡,你妈真的很伟大。”
“七月。”
“嗯?”
“幸福吗?”
“幸福!”
他翻过身来,让我整个地贴着他:“七月,说真话,我怎么挺害怕的?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幸福来得太快了,我好怕……”
我捂住他的嘴,堵住他后面的话:“别怕,有时候,当上天眷顾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幸福就不可阻挡。其实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也曾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又长、又模糊的梦,我怕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也包括你。”
他抓住我的手吻了吻:“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启凡……”
他深深地看着我:“七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沁凉的夜,窗外,微风轻轻舞动树枝,宣示着一个崭新的明天。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5 10:21:00
65
公元二00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农历四月十二。
这一天,对于我跟启凡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告别了昨日的稚嫩与无知,翻开人生最崭新的一页。最重要的,我们是那么深地爱着对方。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婚纱店里忙着帮我试婚纱、化妆,婚纱店提前就被启凡包下来了,所以里面的服务生,包括老板在内,全在为我一个人服务,她们一边替我化妆一边夸我,说我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新娘。我笑而不语,虽然知道这是她们职业所需的一种奉承,但心里仍然像灌了蜜一样。
化好了妆,换了婚纱出来,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眼前有一阵轻微的眩晕,这个人是我吗?
“七月,你真好看!”伴娘搂着我的肩膀轻笑着,她是安依云大学时的同学,叫徐菲。
“谢谢。”我含蓄地笑笑。镜子里的脸经她们修饰后轮廓分明,头发盘在头顶,露出细长的颈项,洁白的婚纱把我衬托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我的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母亲,她的女儿终于结婚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能感受到一种欣慰和喜悦呢?
启凡的母亲走过来,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温存地说:“傻孩子,哭什么呢,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可别把妆哭花了,我相信,你爸妈一定能感受得到这份开心的。”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对于我的身世,她从来不问,也从来不提,她是一个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母亲,她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女儿一样,陪我在这里等我的新郎来接我。
“奇怪,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已经十一点了,按说启凡他们早该来了,他们八点就应该从家里出发了,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何以三个小时了还没到?堵车?
有人提议给他们打电话,安依云说:“我早打了,启凡一直关机,秦安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启凡一直关机?他为什么关机?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在搞什么?我想起来他说的话:“七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的意想不到指的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我在等待中坐立不安、六神无主,我的右眼皮又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我撕了一张小纸片,沾了点口水贴在右眼皮上,可是却越发跳得厉害,我心烦意乱地把它扯下来。启凡,启凡,你在干吗?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千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当墙上的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启凡的母亲坐不住了:“我说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人不但不见了,怎么把手机也关了?”
“估计是……没电了吧。”这个理由多么牵强。
“没电?那秦安呢?他们是在一起的啊,他怎么也不接电话?”
“是啊!真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该来个电话啊,让我们等在这儿干着急。”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真是乌鸦嘴,这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
他们的话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我麻木地坐着,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一样,一颗心沉甸甸又乱纷纷,有如天边欲雨的云絮。原本以为启凡对我坚定不移的爱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被瓦解。启凡,这就是你给我的令我意想不到的婚礼吗?你所谓的意想不到就是把我独自抛在黑暗的等待里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你的一个玩笑,何苦要等五年,而且在我认为是最幸福的一天来拆穿?还要如此兴师动众。你是在惩罚我吗?让所有的人都来取笑我,是吗?你那么聪明,也许你早已发觉了我跟温可原的事,所以,你今天才会让我这么措手不及,是不是?启凡,如若一切真是这样,这个残忍的玩笑你准备如何收场?
我猛然起身,我已经濒临崩溃,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明白,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6 09:34:00
就在我刚起身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跌跌撞撞进来的何秦安。我立刻破涕为笑,我真该死,我怎么能就凭启凡迟到了几个小时胡乱揣测他的感情?如果一份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又谈何一生一世?何况今天还是我们结婚大喜的日子。
我转过身去,正欲开口,何秦安的表情震住了我,也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启凡呢?还有其他的人呢?为什么他要以这样痛苦恐惧的神情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扫视着我们,嘴唇颤动了几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恐惧过度的麻木。
尽管每个人都想知道何秦安的表情后面隐藏着什么,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问他。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是空洞的,他说:“出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略一顿,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很快地说,“启凡说要给你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包了一辆车,而且在每一辆车里面都塞满了玫瑰花,本来他那辆车是走在最前面的,没走多远他就停在路边,我看见他在打电话,挥手让我们先走,我们走了好远还没见他追来,我们就停下来等他,正当我们准备回去找他,他的车又来了。可是他的车却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直直地跟一辆货车相撞,车跟着就……爆炸了!”
他的话音刚落,启凡的母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什么?你说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启凡让你来骗我玩的,他想看看我在不在乎他,是不是?他怎么这么傻……”
“七月……”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散碎得无影无踪,我感觉不到心脏的疼痛,只有一片全然的麻木。我张了张嘴,我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他的车爆炸了?你是在告诉我,启凡他……他死了?”
泪水涌进了何秦安的眼眶,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是,他……死了。”
何秦安在没有说话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事态严重,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带来的消息竟是这般残酷。
噩耗来得如此突然,怎能接受?怎堪接受?短暂的意识缺失,脑子里全是何秦安的话:“车跟着就爆炸了,爆炸了,爆炸了……”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开始摇头,拼命地摇头,企图摇掉何秦安的那句话,却只摇碎了自己一脸粉尘的泪珠。我能接受启凡出了车祸,甚至能接受他因车祸而缺了胳膊少了腿,可是我怎能接受他连生命都不复存在?
“你骗我!”我骤然从肺腑爆发出一连串痛极的嘶喊,“这不是真的!不是!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向门口跑去,脚踩住了婚纱的边,我重重地跌倒在地,碰翻了桌子,我的手按在了摔碎的玻璃碎片上,鲜血奔涌而出,滴落在雪白的婚纱上,我顾不了疼痛,挣扎着起身,被何秦安死死抱住,他痛苦地说:
“七月,七月!你冷静一点……”
我不管他,对他乱捶乱打,我疯了一样地哭叫:“放开我!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除非我亲眼看到!你放开我!让我去啊!我要去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松开我……”
他们都过来拉我,我拼了命地挣扎嘶喊,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何秦安也濒临疯狂的边缘,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摇着,爆吼出来:“启凡死了!他死了!你听清楚了没有?他的车爆炸了!根本就来不及……我亲眼看见他从车里被抬出来烧得皮焦肉绽的样子,对谁都是最最残酷的一幕,谁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已经发生了,你必须去面对……”
“别说了,别说了……”剐心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袭来,我捂住耳朵,崩溃欲绝地喊,“别再说了!”
我猛然一把圈住了何秦安的脖子,深深地感受到心痛后的无能为力,我哀哀地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启凡?我要怎么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啊!秦安,你告诉我……这就是他给我的意想不到吗?这就是他说的一生一世吗?他说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他怎么可以骗我?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就快要做爸爸了……”
我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挣扎着起身,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掉进了黑暗中,我仰头倒了下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6 15:11:00
66
我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长得没完没了。
梦连着梦,梦里面还套着梦,一个接一个,就像一条险恶的河流,反反复复都是水中的倒影,清楚地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仿佛,我看见自己盲目地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周围是蜂拥的人群车流,启凡从我身边和我擦肩而过,我转过身去寻找他,疯狂地喊他的名字,他站在灯火的尽头向我伸开双臂,他对我说:“来,让我抱抱,我最爱的七月!”我向他奔跑过去,他就站在我的眼前,我们的距离这么近,然而,我却无法触及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模糊,一点点地被灯火湮没……
仿佛,我看见自己穿着婚纱赶去车祸现场,婚纱上沾着斑斑血迹,那辆车正在疯狂地燃烧,车里的人影在火海里扭曲挣扎。旁边站着启凡的母亲,她冷冷地说:“是你杀了他!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然后,全世界的人都向我逼了过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是你杀了他!是你……”
仿佛,在那座天桥上,我跟启凡面对面站着,他不让我靠近他,他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憎恨,他直挺挺地站着,居高临下地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还亏我对你这么好,我看错你了,七月,我的确是在惩罚你,我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我焦急地解释道:“启凡,你听我说,我跟可原没有……”他厉声打断我的话:“我不听!”说完,他纵身跳了下去。我尖叫着扑过去,谁料脚下一空,我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儿,直直地掉了下去,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四周的空气寒彻入骨,渗透了我的骨髓。我拼命地挣扎,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一点一点地将我肢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渐渐出现一束光线,我努力地集中精神去看,看到了一双焦急、模糊的眼睛,那是启凡的眼睛。我终于看见他了。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他一直不曾离开我,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我多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全身却虚软得没有一点点力气,我多想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却只能挤出恍若游丝的声音:“启凡……”
“七月,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不是启凡,而是何秦安。我的意识一时接不上,他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姨,阿姨!她醒了!”
我的眼前又出现另外一张脸,那是启凡的母亲,她太憔悴了,眼窝深深地凹进去,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两鬓甚至于开始泛白,她为何会一下子这般苍老?她用手轻按住我的额头:“你终于醒了!”
我失神地望着他们:“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启凡……出事了,他人呢?他在哪儿?哦……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结婚,他一定……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这里是医院?我们不是应该在婚纱店等启凡的吗?”
“七月……”启凡的母亲一张口,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为什么要哭呢?我病得很严重吗?我坚强地朝她笑笑:“阿姨,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的,我们赶紧回婚纱店好吗?启凡一会儿找不着我会着急的,不行,我得马上去!”说完我就坐了起来。
何秦安抓住我的手,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无助:“七月,你别这样……”
我木然地看他:“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启凡在一起的吗?我知道了,启凡一定是找不到我,所以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我这就去。”
他抓紧了我,声音里揉进了恳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七月,我求你。”
我不知从哪儿迸出一股力量,挣脱了他就往外跑,被闻声赶来的医生护士拦住。“放开我!你们肯定都疯了!为什么要抓住我?我今天结婚了!我老公还在等我!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放开我呀!放开……”
“启凡死了!死了!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何秦安的吼叫盖过了我的嘶喊,像一台无形的机器绞碎了我的梦,也绞碎了一切预设的美好与憧憬。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7 10:48:00
我猝然转身:“不!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我把目光转向启凡的母亲,那样哀求地看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一把蒙住嘴,压抑着哭声,扭过头去。她的表情替她做了回答,没有哪一个母亲会诅咒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儿子更让她痛心。
我颓然地瘫软在地,紧紧地抓住何秦安的衣袖,我恳切地、无力地说:“你带我去看看好吗?我要去现场,现在就要去,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现场早就被清理了,那儿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带我去看看他,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然而,我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站起来,在注射了镇静剂以后,我无望地闭上了眼睛。
太平间里,冰冷的空气渗透了我的四肢。
本来,我还抱着一丝不近情理的希望,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不近情理的玩笑,但现在,连那一点点的希望都幻灭了。
启凡安静地躺在那里,他整个人已经被烧得无法辨认,我伸出战栗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睡得那样安详,不再有任何思想与留恋,他松开手放掉了一切,包括我,还有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
我有些摇摇欲坠,何秦安扶住我,他悲伤地说:“七月,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望着启凡,我不难受,因为我没有心了,我的心已经随着启凡一起死去了。
从太平间里出来,我跟何秦安并肩走在路上,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试图透过云层看到一丝天光,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惨淡。
启凡的声音就这样轻飘飘地飘到了耳畔。
“为什么要让时间停呢?我爱你还没有爱够,我要爱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要我说,这时间最好永远不要停下来,我知道你的童年不快乐,受过很多苦,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相信我,七月。”
“上天不会把苦难给你的,如果有,那也是我的不小心,没有好好保护到你,我以后不会再那么不小心了。”
“我更想要一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坚强、聪明,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要送她去念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说好吗,七月?”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七月,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七月,七月,七月……”
……
似乎就在昨天的记忆,而现在命运却让这一切变得遥不可及、恍若隔世,誓言只能在风中回响。启凡,我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你问个清楚!
我拔起腿就往迎面而来的一辆车上撞去,何秦安魂飞魄散地扑身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不顾一切地说:“天哪!七月!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启凡的意外,是天意如此,谁也无法阻挡,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死了叫他在九泉之下怎么安心?他一定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就算你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留恋,那么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在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把他的生命扼杀?这肯定不是启凡所希望看到的,坚强一点,七月!”
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伏在他的肩上号啕大哭起来:“我坚强不了,秦安,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真的……”
“我知道,哭吧,七月,用力地哭一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8 12:56:00
第十四章 凶心人
67
启凡下葬的那一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那些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伤,似乎也在惋惜启凡命厄华年。
风追着风,雨追着雨,四野凄凉,草木含悲。启凡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一双手紧紧抓住墓碑不肯松开。我睁着一双干涸而空洞的眼睛呆滞地望着墓碑,耳旁的哭声和喊声渐渐变得遥远,彻底消失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世界褪去了颜色,我爱的男人,他已经不在了,我只知道,我失去他了,永远地失去了,多么悲哀啊!纵然爱如蒲苇丝丝坚韧,然而月有盈缺,终究是无法保佑一段完美的爱情。
离开的时候,启凡的母亲让我搬到家里去住,她担心我一个人会承受不了。我说不用,那里是我跟启凡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家,我所有的美好与回忆全部停留在那里,倘若连这段记忆都无法保留,那么,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等所有的人全部走后,我又折了回去,从结婚那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处在半昏迷状态,身体与灵魂完全脱离开来。我在湿湿的墓碑旁坐了下来,将头轻轻地靠在墓碑上,雨水落在身上,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一把雨伞遮住了我,我抬起头来,何秦安的眸子里满是关切,我想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可是没笑出来,因为我牵动嘴角的时候,把心脏扯痛了。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再回来的,坚强一点,七月,如果启凡看到你这样,他会不安心的。”
我哽咽着:“我想陪陪他,跟他说说话,他一个人,那么孤独……”
“是,我知道,但你至少要带一把伞,对吗?这些天,你已经受得够多的了,再这么折磨自己,你会坚持不住的,虽然你失去了启凡,可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都这么关心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你一定不能轻言放弃,知道吗?”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我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要我在这陪你吗?或者我把伞留给你。”
“嗯,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把雨伞放到我手里,沉默了片刻,他说:“你别想太多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我伸出手轻抚着冰冷的墓碑,一如我这颗已经凉透了的心。
启凡,我就坐在你的身边,跟你靠得这么近,你感觉到了吗?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吗?多想能用我的手轻轻为你挡开死亡;多想你能牵着我的手,陪我从红地毯的这端一起走向白发苍苍。启凡,从我们要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答应过自己,只比你多活一天,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到你生命的垂危迷茫,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穷尽我一生的爱,可是……你却让我这样措手不及,你离开得那么突然,没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启凡,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抛开一切随你而去啊,可是我真的丢不下咱们的孩子。秦安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也是我们彼此深爱的最好的见证,所以,我已经给孩子想好了一个名字,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他忆凡,好吗?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说给他听,一点一滴,一字不漏,我要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爸爸。
回到家天已经快要黑了,因为没有了启凡,空气都是冷的。我问自己,人生到底是什么?仿佛仅仅是在昨天,我还多么愉快地享受着我的爱情和生活,张开双臂,拥抱着整个世界。而现在呢?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叫做死神的人夺走了。我翻开跟启凡的婚纱照,一张一张地拿出来,把它们铺在床上。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我把脸轻轻地贴在上面,任沉痛的想念烧灼着五脏六腑。也许,生命中最让人刻骨的都是没有结果的感情,一切都来不及表达,所有的,可能都因死亡或错过或冰封,成为永恒。活着的我们只能用残留的记忆得到一些暖意,真情只是如雪片,纯洁、晶莹、凉丝丝,脆弱得随时会融化。
启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正在承受着阴阳相隔的痛苦?我知道生死由命,聚散在天,你如果怜我、惜我,那就常常到我梦里来吧,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奢求的了。
夜凉如水,窗外的梧桐树因风摇曳,枝叶飒飒,聚散两离别。而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在孤单和寂寞里,我知道,这条无依无靠,没人疼惜的漫长心路,终将是我今后生命的全部写照了。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9 09:45:00
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直到何秦安来敲门,他全身都湿透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去洗手间拿干的毛巾给他,他把东西放下来,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吃东西,我刚在外面熬了鸡汤,你赶快趁热吃了。”
我低下头去:“我不饿,不想吃。”说真话,我挺感谢何秦安的,从启凡出事以来,他几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耐心地开导我,如果没有他,我真的坚持不住。
“那怎么行?你身体本来就这么弱,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可是一个身体两条命呢。”说完,他就把鸡汤硬递到了我手里。
何秦安一眼看见床上的照片,他默然不语,把头转向一边,隐藏他眼里的那份不安。
我刚喝了一口就放下来:“我真的吃不下。”
他叹息着:“七月,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那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
“我……”
他沉重地说:“这件事情跟启凡的车祸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你就把鸡汤喝了。”
我强迫着自己匆匆地、无味地喝了下去,焦急地望着他,等他开口。
“那你先答应我,听完以后一定要挺得住。”
我被动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何秦安会带给我一个怎样让我震惊的消息,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再也不会有比启凡死去的消息更让我不能承受的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启凡的车祸纯粹是一场意外,可是警察却在那场意外中发现了另外一条线索,他们发现在事故现场的附近居然没有任何刹车痕迹,这种情况一般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司机自愿撞上去的,还有一种是刹车失灵。当然,启凡不可能是自愿的,经过勘察,启凡那辆车的刹车油栓已经被人事先拿掉了,所以……”
我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对,警方怀疑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交通事故。”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地问:“怎么可能?早有预谋?”
“是啊,我们也觉得匪夷所思,偏偏事故又发生在你们结婚那一天……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知道他平时有跟别人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吗?”
我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他的社交圈子我从不过问,可是启凡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谁结下那么深的仇恨,别人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能……”
他用手扶住我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你看看这些天你都瘦了这么多,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我相信,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启凡,对吗?为了启凡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这么多疼爱你的人,好好活着,七月!”
何秦安走后,我的思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还是早有预谋?多么讽刺啊!当我的新郎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做着新嫁娘的美梦,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承受痛苦;当他发现刹车失灵的时候,我却在想着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意外惊喜,没有帮他分担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即使那辆车爆炸了他在垂死边缘做最后挣扎的时候,我却仍在谴责他是否逃婚和猜测他对我的感情只是一个玩笑!启凡!我的启凡!我这样深深切切爱着的启凡!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原谅自己的无知!
电话铃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贴在耳边,轻轻地“喂”了一声,那边没人说话,只有下着大雨的噪音,我浑身一凉,挂掉电话,迅速地拔掉了电话线。
我木讷地盯着座机,有那么一刻回不过神来。小宇,你究竟是已经死去了,还是活着?这个游戏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猛然间,我的心里的那根弦像被某种东西牵动了一下 ,如果夏小宇死后给我打电话是事实,那么启凡也必定能够做到。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一片释然,所有的恐惧在瞬间化为乌有,我重新把电话线插了进去,此刻,我非但不怕,反而充满了期待。是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阴阳两界能否相通,完全在于自己信与不信,只要自己相信,那么这些就是存在的。生与死不过是形体的转移,人死了,但是爱依然存在,只要我们彼此的爱不改变,那么阴间与阳界的相隔就不会构成任何阻碍。爱是如此的神圣,所以,它的力量完全可以超越生死,穿越幽冥,达到一种心与心的直接感应!
我躺下去,痴痴地望着电话,感觉到一种寂灭的平静、凄凉的幸福。而这种平静和幸福永远都不会因世事无常而改变,因为,死亡已让一切纷纷扰扰停格;因为,我相信启凡一直都会活在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心里有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这样一份近乎绝望的等待里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30 09:55:00
68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整整一个晚上,电话没再响过。我想了想昨晚何秦安跟我说的事,然后我起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没有任何血色,眼睛也深陷进去。我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我摸了摸苍白如纸的脸,轻声叹息着,也许没有了启凡,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
可是这副模样怎能出去见人?我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头发在后面随意扎了个马尾,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憔悴,但再怎么看,仍掩盖不了眼里的苍凉。我甩了甩头,走了出去,我要去一趟交警大队,我想知道那天的车祸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找到了负责启凡那起交通事故的交警,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当我告诉他我是启凡的妻子,他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同时,也很遗憾地说:“安医生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人一旦有了劫难啊,总也逃不过的。安……哦,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
我知道他想叫我安太太,可是又觉得不合适,我说:“叫我七月吧。”
他说:“好的,今天来找我是因为安医生的事吗?”
我点头道:“我听说启凡的车祸是……”
“对,他的车事先有人动了手脚,刚好事故地点是一个急转弯的斜坡,也是一处事故易发地段,因为没有刹车,所以他根本控制不了,就跟一辆货车相撞,那辆货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当场死亡,还有一个刚送进医院就死了。这起事故发生在那一天的确让人费解,所以,我们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了刑警队了,你可以去他们那边问问具体情况,我给你一个电话吧。”说着,他写了一个号码给我。我接过来看:
“罗天?”
“对,怎么,你们认识?”
“哦……认识,这个案子是他接手的?”我皱了皱眉,怎么转来转去又跟罗天扯上了关系?
“没错,既然你们认识,那就不需我多介绍了,他是个很不错的警察,人称现代的福尔摩斯。”
谢过他之后,我就离开了。罗天。我撇撇嘴,还现代的福尔摩斯呢。对罗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都是有偏见的,尽管我不否认他在某些时候的确有点小聪明,可我不喜欢他的性格,太冷,而且不近人情,要是数他的缺点,我能数出一箩筐。但现在,不管我有多么不愿意跟他联系,也是必须要给他打电话的。
十分钟后,他骑了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没好气地挖苦他:“你的那辆坦克呢?”
“坦克?”他的嘴角轻轻一扯,算是在笑,转开了话题,“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有些生气了:“既然这个案子是你接手的,你为什么不早些给我打电话?非要等我打给你?”
“我没见过比你更蛮不讲理的人,我只是想等你心情好一些,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他也毫不客气地白了我一眼,“好了,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我边问边跨上了摩托车。
他没回答我的话,直接把摩托车骑出了市区,我诧异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大声地说:“到了就知道了,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卖掉!坐好一点,前面的路不太好。”
果然路越来越不好,坑坑洼洼,罗天骑得又快,我不得不紧紧地圈住他的腰,以免自己掉下去。
大概十几分钟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山路,他继续往上骑,他对这里显然和自己的家一样熟悉,左弯右绕,在树林中穿来穿去,我的脚都被颠麻了。然后,我们进到一大片密林,阳光被遮住了,从茂盛的树木枝叶的缝隙处反射出无数支离破碎的光,显得有些阴冷,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知道罗天要带我去哪儿。我刚准备问他,摩托车已经穿出了树林,他停了下来,说:“到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眩惑地望着我停留的地方。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1 10:45:00
我面前碧波荡漾,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水像一池透明的液体翡翠,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绿光。旁边的树木在水中映出无数的倒影,摇曳波动,四周有着一种慑人的宁静,还有一分说不出来的神秘气氛。绿波之上,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因为水是绿的,树也是绿的,那层雾气就成了淡淡的绿气,仿佛是湖面上浮动着的一层绿烟。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看着那波光树影,听着那树梢的呢喃,我觉得似乎被融化了一样。
罗天不声不响地坐到了我身边,好一会儿,他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心里有些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好像到了仙境一样,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美?”
“是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他扯了一根草屑叼在嘴里:“记得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曾经一整天躺在这个湖边,没有吃饭,也没有离开,就像着了魔一样,我当时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觉得像是到了仙境,所以,我每次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到这里来,坐一坐什么烦恼都忘记了,直到有一次我在湖面上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你能想象得到吗,居然有人把尸体抛在这么美的湖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完美的事物,往往表面上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它的背后却隐藏着罪恶、杀机,越美,罪恶就会越深,你明白这个道理吗,七月?”
“不明白。”我有些茫然,也听得有些发冷,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一个人,他看起来对你很好,可实际上等他靠近你的时候,你才发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而且这把刀已经刺进了你的心脏,是致命的,明白吗?”
我更加茫然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身边有小人?是谁?”
他没回答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半晌,他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我看了你写的《七根蜡烛》,你在里面写到了一块玉,是你戴的这个吗?”
“是啊。”我把玉取下来给他看,“这是我爸爸留给我妈妈的,我妈妈在临死前又留给了我。”
“还有另一半呢?合起来真的是太极八卦?”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听我妈妈说的,这半块玉是白色的,另一半是绿色的,如果两半合在一起就会像磁石一样相吸,成为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图,颜色就会变成红色,很神奇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另一半,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说不定。”
他把玉还给我,说:“《七根蜡烛》你写的是一个前生今世的故事,你相信这些吗?”
“相信。”我点点头,“我一直相信每个人在前生都会欠下不同的债,到今生来还,今生还不了的话再到后世还,如此轮回,也就是所谓的因果。你呢?相信吗?”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突然问:“安医生做过什么手术吗?”
“手术?没有吧,他身体一直都很好的,怎么了?”
“没,随便问问。”
“罗天,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感觉到了一些我不明白的东西,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一直相信,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偶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巧合,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也从夏小宇的死到安医生的车祸,这之间一定是有一条线的,而这条线看似都跟你有关系。为什么跟你有关系呢?”
“你又怀疑我?”我一下就火了,“你怀疑是我害死了启凡吗?”
他没说话,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似乎我的话是在不打自招一样,这更加让我恼火:“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怀疑我,怀疑杜枚是我杀的,那个该死的顾婷婷在临死前留下了一个‘7’字,你也怀疑这是我干的,现在你又怀疑启凡的车祸跟我有关系,既然你这么怀疑我,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抓起来?或者直接把我枪毙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像看精神病人似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跟你沟通这么困难呢?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你!以后……”
他赶紧接过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见到我是吧?拜托,你就不能换一句台词?”
“我……”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干瞪着一双泪眼,我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眉毛轻扬,刚准备说话,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句马上回去就挂了,然后从地上弹跳起来,跨上摩托车,对我说:“跟我走。”
我恼怒地看他:“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因为你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如果你打算一个人慢慢走回去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2 09:07:00
69
罗天没有送我回家,而是直接把我带回了公安局,他把摩托车停好以后,也不搭理我,径直走了进去。我心里那个气啊,刚想再对他发脾气,就听到了一个老婆婆呼天喊地的哭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紧张又好奇地跟在了他身后。
办公室里零散地坐着几个警察,他们显得十分疲惫,一看见罗天,全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说:“罗队,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快没辙了。”
罗天点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她孙子失踪了。”说完又拍拍正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婆婆说,“这是我们罗队长,您有什么就跟他说吧。”
罗天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哦,小张,刘志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应该快了,一会儿我给你送来。”
他们一走,老婆婆就扑上来一把抓住罗天的手臂:“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的孙子找回来啊,他爸爸妈妈死得早,就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给我,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罗天轻声安慰她:“婆婆,您先别急,慢慢说,您孙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婆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上个月二十七号早上出去的,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爸爸妈妈啊……”
罗天耐心地说:“您先别哭,婆婆,别哭坏了身子,您孙子平时会经常不回家吗?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吃了早饭就出去了,他平时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说他又不听,不过他从来没有连续这么多天不回来的。”
“他会不会在哪个朋友家里?”
“我不知道啊,他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平时有事不回家也会打电话的。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呀。”
罗天说:“放心吧,婆婆,您孙子有比较好的朋友吗?比如女朋友?”
“有,在陶圆餐厅做领班的,我去问过了,她说我孙子很久没去找她了。”
“她叫什么名字?”
“何丽娜。”
“您孙子叫什么?有他的照片吗?”
“有,有,我带来了,他叫凌毅。”说完,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罗天拿过照片看了一眼,刚放下去又马上拿了起来,眉头骤然凝成一团,那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然后又看了看我,随即对老婆婆说:“婆婆,您先回去吧,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孙子找回来,一有消息,我们就马上通知您。”安慰了半天,终于把老婆婆送走了。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3 14:43:00
罗天把照片递给我:“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拿过来看了看,摇摇头道:“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你什么意思?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好像什么事都跟我有关系似的。”
他说:“没错,这个人的确跟你有关系。”
“罗天!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你再看看他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我疑惑地把照片拿过来再看时,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他脖子上戴着一块绿色的玉坠,除去颜色之外,形状跟我脖子上戴的这块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那半块玉跟你的这半块合起来应该就是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图。”
我有些懵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认识他。”
“我也不知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问问老婆婆这半块玉的来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一个警察拿着几张照片走了进来,他对罗天说:“罗队,刘志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他身上多处都是钝器所伤,根据法医断定,刘志明的真正死因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
罗天说:“我知道了,你去查一下凌毅的资料,速度点。”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照片,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我奔过去,脱口道:“天!怎么是他?他死了?”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怎么,不会连这个案子都跟你有关系吧?”
我听出来罗天的语气里有挖苦的味道,我顾不得跟他较劲,喃喃地说:“他……他就是那个给我送邮件的人。”
我的话音刚落,罗天的电话响了,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了起来。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4 10:23:00
70
罗天带着我,还有两个警察直奔夏小宇住的那套公寓而去。他刚刚接到的是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人说何勇义要跳楼,而何勇义便是那间寺庙里的解签人!
一路上,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我不明白这一连串的事情为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罗天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解签人就是何勇义,他没死,那个夏小宇的木偶就是他做的,可他为什么要做木偶来吓我?我跟他无冤无仇。还有老婆婆的孙子凌毅,他怎么会有那半块玉?还有那个送邮件的男人,自从我上次跟他说想和他谈谈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怎么死了呢?而且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我想起罗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看起来很复杂,好像有千万条线纠缠在一起,也许只需解开其中一条,其它的便都解开了。”
我茫然而无助地看向罗天,没等我开口,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确定一下那个解签人是不是何勇义再说。”
远远地我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一幢三层楼的阳台边缘,楼下围了许多人在交头接耳。我朝罗天点点头:“没错,是那个解签的人。”
罗天二话没说,带着那两个警察冲进人群往楼上跑,我也跟在他们身后,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跳楼?
我刚跑到阳台上,就听见罗天在喊:“何勇义,我知道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何勇义?”何勇义已经转过了身,但是他的神情有些呆滞,声音含糊无力,就像患了重感冒一样。
“我挖出了那六具骸骨,发现全是女性,所以,我断定你没死。”
何勇义木讷地哦了一声。
“何勇义,颜师傅收你为义子,又将他的绝活传给你,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何恩将仇报,将他们一家五口活活烧死?”
“你搞错了,他们对我不好,你看看我这条腿,你知道是怎么断的吗?”说着,他撩起了右腿的裤管,露出了一截假肢,“这是让他们硬生生打断的。”
说到这里,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情更加呆滞了,双眼无神,他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头,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恐惧,他嗫嚅着嘴唇:“我……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跟你说了什么?我……”话音未落,他突然身子一软,随着一大片尖叫声,他直直地坠了下去,像一只断线的纸鸢。
他死了。三层楼虽然不高,但足以让他致命。
罗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尸体,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锁越紧:“不对,不对!”
旁边一个警察问:“什么不对?”
罗天没说话,依然紧盯着那具尸体,半晌,他从齿缝间吐出了两个字:“死因!”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罗天说的这两个字,而是我强烈地感觉到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猛然转身,视线刚好对上夏小宇住的那套公寓。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6 09:41:00
71
跟罗天告别后,我去了启凡的墓地,我坐下来,把脸贴在墓碑上,轻轻用手抚摸着墓碑上他的名字,心如刀割。
启凡,我好想你,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么不习惯吗?你就这样走了,留下我独自承受着万剑穿心的煎熬。我一直以为,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使者,给我一段那么幸福那么刻骨的日子,可是为什么又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呢?当你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个叫做上帝的人,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干脆把我一块儿带走?还凭空留下了一条让我无法割舍的纽带。启凡,其实死亡并不可怕,要是真的死了,那还好,就再也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启凡,你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太久的,我要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随你而去,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再也不要松开。我不知道是谁把你推到了死神的手里,启凡,你若泉下有知,请你一定要保佑我,让我找出那个凶手,好吗,启凡?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像一个没有了魂魄的人一样。是的,没有了启凡,我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任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地守在这里,一直到天黑透了,我才默默地离开。
Taxi上,司机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
他接着说:“你胆子可真大,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不怕撞鬼吗?”
“鬼?”
见我搭话了,他的话闸一下子就打开了,他说:“是啊,那里面全是坟墓,白天都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何况是晚上。怎么,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有个哥们,也是开出租车的,有天半夜路过那里,说看见里面有火光,就像有人提着灯笼一样,半夜三更的怎么可能有人在那种地方出没?除非是鬼魂……”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我,他忙说:“不过你也别害怕,就算真的有鬼,只要不去侵扰他们,避而远之,那些鬼魂也不会找到咱们的。不过说实话,小姑娘,那种地方以后最好不要一个人去,万一碰到一些脏东西,也是很不吉利的。”
我的心弦一动,默默咀嚼着他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如果他哥们看见的鬼火属实,那么启凡的鬼魂是否也会在那里面飘荡呢?如果阴间与阳界仅仅是白天跟黑夜的相隔,那么黑夜是否就是开启幽冥的那把钥匙呢?想到这里,我让司机在路边的食杂店停了下来,我要去买点东西,然后再返回墓地,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如果真有害怕的话,我只怕自己对启凡的爱感动不了上帝,让我见不到启凡的鬼魂。
车刚停下来,我就接到何秦安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带着一种恐惧的焦急,他说:“你在哪儿?七月?快来救救我!快!”
我心中一凛:“秦安,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在医院,我怕她会死掉,怎么办,七月?我真的……”
我打断他:“谁会死掉?”
他哽咽着:“依云,她……她撞车了……”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叫司机开车去医院,一股莫名的寒意顿时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向我压了过来。
急诊室的门口,何秦安一看见我就扑过来抓住我的手,他全身都在发抖,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无助,他紧紧地抓住我,抓得那样紧,仿佛我是茫茫大海中唯一一块可以让他获救的浮木。我感动得眼眶发热,能被人这样依赖,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七月,怎么办?怎么办?我快疯了,她都进去好几个小时了,我……我真的不敢想,如果不打电话叫你来,我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我拉着他坐下来,我说:“你先别急,依云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他把脸埋进手心里,看起来是那么的悲凉。
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会撞车的呢?在哪儿出的事?”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真该死,如果我能够细心一点,聪明一点,也许她就不会……”
听他的语气,似乎早已料到安依云会撞车,难道……我心里一紧,我说:“秦安,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7 16:06:00
好一会儿他才把脸抬起来,悠悠地说:“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你那天从太平间出来后为什么想寻死了,如果依云有什么不测,我不会独活的。其实,我宁可她像前段时间那样不言不语,至少我感觉得到她是不是在我身边。可是,自从她好了以后,整个人好像都变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变得神情恍惚,而且疑神疑鬼,总是做噩梦,说有人要来把她抓走,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不肯说。一直到今天早上,她忽然又变正常了,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从我们认识说到现在,我从来没见她那么温柔,那么平静过,她问我,如果有一天她欺骗了我,问我会不会原谅她,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到了下午,她说要出去寄一封信,我问她寄给谁,她不告诉我,后来我就陪她一起去邮局,她不让我跟进去,神神秘秘的,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有时候霸道得很。出来以后,她突然问我,人有来生吗?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自顾地说,如果真的有来生,她会永远不放开我的手……现在想想,她的话里其实是带着告别的。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路对面,我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人,我问她,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当红灯亮起来的时候,她一下子甩开我的手,不顾一切地朝马路中间冲去……”
听他说完这些,我整个人都是冷的:“你的意思……她是故意的?”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她甩开我冲过去……那样子像是去救人。”
“救人?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一脸的茫然:“没有,红灯下能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手术室上的灯灭了,何秦安像弹簧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医生问:“她怎么样?她怎么样了?医生,你快告诉我!”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疲惫不堪,他说:“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何秦安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医生又接着说:“虽然她脱离了危险,但是在抢救的时候,病人的自我意识特别弱,她似乎想放弃生命,至于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了,也许很快,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甚至会更久。”
医生的话对何秦安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只愣了片刻,马上嘶喊起来:“什么叫自我意识特别弱?什么叫她想放弃生命?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什么时候?啊?”
医生挣开他的手,很委婉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转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何秦安。走了几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何秦安说:“哦,对了,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何秦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猛然尖叫起来:“天那!我要做爸爸了!七月!七月!你听到了没有?他说依云怀孕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表情,我的心里一痛,轻声地说:“去看看她吧。”
“对,对,去看看她,依云!依云!”他一路奔跑着往安依云的病房去。我也跟了过去,安依云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上有多处瘀青,嘴唇已经没有了颜色。何秦安抓着她的一只手贴在脸上,他的眼睛里面此刻只有躺在他面前这个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女人,再无其他。他喃喃地、温存地说着:
“依云,你听到了我说的话吗?你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对吗?依云,依云,你听到了吗?你感觉得到我有多么爱你吗?你说过,如果有来生,你一定不会放开我的手,我不奢望来生,我只想今生牵你的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生一世。所以,你答应我,一定不能放弃,不管你多久能醒过来,我都等你,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但你千万别让我连等的希望都没有,依云……”
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默默地走了出去,我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我真的不明白,我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难道彼此深爱也是一种罪吗?我失去了启凡,何秦安也跟着要失去安依云。我不知道安依云会不会醒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把头疲惫地靠在墙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望着我的前世。难道完美的爱情最终只能用死亡来冻结才能使之成为永恒吗?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08 11:23:00
许久,何秦安走了出来,坐在我身边,他说:“谢谢你,七月。”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谢吗,她家里还不知道吧?要不要通知他们一声?”
“明天吧,七月,说真话,我很害怕,我不怕他们责骂我,而是怕他们不肯原谅我,我犯了这么不可饶恕的罪,把依云照顾得一塌糊涂,我有什么脸见他们。”
我看他,心头顿生怜惜,我说:“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这也许都是命吧,你别自责,依云不会有事的,医生并没有给她判死刑,对不对?所以,我们还有希望,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我们也不能放弃。至少依云还能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不是吗?坚强一点,秦安,你不是一直劝我要坚强的吗?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七月,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晚上我没有回去,陪何秦安一起守着依云,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趴在安依云的床边睡着了,一直睡到何秦安给我买早点回来,看他满眼的血丝和一脸的憔悴就知道他一夜没睡。我把披在肩上的衣服还给他,我说:“要不你先睡会儿吧,身体要紧,别等依云醒过来你又累垮了。”
“不了,我不累,我刚打电话了,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他低下头去,像个正在等待审判的囚犯。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了,方萍一推开门就扑上去抱住安依云失声地痛哭着,哭声惊天动地:“依云啊,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成这样?你醒醒,醒醒啊,妈来看你了,你起来跟妈说句话,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呀!”
启凡的父亲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女儿默默流泪,启凡的母亲边哭边劝方萍,我的眼睛又开始湿了。
何秦安走过去,扑通一声在他们面前跪了下去:“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依云,对不起!”
听完何秦安的话,方萍顿时止住了哭,她转头看着何秦安。刚进门的时候,她只顾着女儿的病情,完全忽略了何秦安的存在,这会儿看见何秦安就像看见了仇人一样,心中所有的痛苦、愤怒、悲伤等种种情绪,霎时都有了集中发泄的对象。她猛吸了一口冷气,扑上去对着何秦安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捶狠打:“你这个凶手!我跟你拼了!我把依云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你把她害成这样,竟然还有脸说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我今天跟你拼了,你还我的依云……”
如果方萍手上有刀,我怀疑她真的会杀了何秦安。何秦安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那些拳头和巴掌如狂风暴雨般落在他的身上。
众人好不容易才把方萍拉开,她情绪激动,有些歇斯底里。何秦安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这种痛苦和颓废的姿势,无言地宣告了他的悲痛。
半晌,启凡的父亲把何秦安搀扶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出去谈谈。”
整整闹了一个上午,方萍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对何秦安的仇恨虽然未消,可她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只能守在床边望着安依云默默地流泪。
启凡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心疼地说:“搬到家里来住吧,也有个照应,你瞧瞧,都瘦成这样了。”
我蹲下去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从她体内传来母爱的温暖,我说:“我没事的,我在那儿住习惯了。”
我舍不得离开那间屋子,尽管只剩下寂寞和寒冷,但是有我跟启凡所有的记忆。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叹息道:“唉!只怪我们家启凡没这个福分,你如果需要什么,就往家里打个电话,哪天要是想回来住随时都可以,你一个人也够不容易的。”
“好,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们。”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10 09:31:00
72
从医院出来,我去了一趟苦婆家,竟意外地看见罗天也在。我一看见他心情就更糟糕了,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跟苦婆告辞,罗天见我走了也跟着离开,我白了他一眼:“干吗要跟着我?”
他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都夏天了,她怎么还穿得那么密不透风,而且还戴着手套?”
“也许她身体不好,怕冷呢。”我有些不以为然,但紧接着我又意识到了什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看了看他,“罗大警官,你不会真的怀疑苦婆吧?她只是个可怜的瞎子,你怎么看谁都像杀人犯?”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人的身体,只有眼睛骗不了别人。”
“什么意思?难道苦婆的眼睛里写着杀人犯三个字?你不知道她是瞎子啊!她怎么能杀人?再说了,你到底怀疑她杀了谁啊?”
“没有啊,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我怀疑她杀了人啊,是你说的。”
“你……你怎么这样?”
“好了,七月,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只看外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往往表面上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它的背后却隐藏着罪恶和杀机。简单的东西也一样,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把人性想得太好,不管怎么样,我不想看到你有什么事。”
我的心里涌出了一丝感动,我皱皱鼻子,说:“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我笨吧?”
“说实话,你的确是够笨的。”没等我发作,他赶紧转开了一个话题,“你知道何勇义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吗?”
“不是跳楼摔死的吗?大家都看到了呀。”
“不是,法医在他的胃里发现了大量安眠药。这件事情很奇怪,给我打电话的人怎么知道他是何勇义?而且何勇义不像是跳楼,更像是失足掉下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掉下去的那一刻应该是安眠药发挥了药性,他如果不是存心想跳楼,又怎么会跑到阳台上去?你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吗?恍恍惚惚的,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怀疑他是受了某种药物的控制。”
“受了控制?”
“对,这很可能是一起人为的谋杀案。”
“你怀疑凶手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吗?”
他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就算不是凶手,跟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我们走到了一个喷泉边,坐了下来,旁边有一个女孩在哭,捂着脸,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哭得挺伤心的,有两个女伴蹲在旁边劝她。其中一个说:“别哭了,再哭你的眼病就更厉害了。”
女孩哭得越发伤心了,肩膀不停地抽动着:“这么难看怎么见人呢?要是被阿亮看见了,我……”
另一个说:“又不是治不好了,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一个月就能好的吗?这段时间你就戴着墨镜,这样阿亮不就看不到了。”
“不行的,他总会看到的。”
“看到又怎么样?他如果真心爱你,还会在意这个?要我说,这次正好是考验他的时候,别哭了,别哭了,啊。”
劝了好半天,那个女孩终于不哭了,戴着墨镜跟她的同伴走开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罗天一副豁然开窍的表情,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我推了推他:“喂,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告诉我啊。”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女人的怒喝:“说!你偷钱去买什么?”
我忍不住循声望去,原来是父母在教训孩子,那孩子大概十来岁,低着头一言不发。丈夫低声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这大街上的,让人笑话。”
妻子说:“笑话什么?这么小就学会偷钱,以后还怎么得了!”
丈夫说:“他都说了不是他偷的嘛,可能真的有贼呢?”
妻子说:“儿子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别以为他把家里搞乱,我就相信真的有贼啊,他这是在误导咱们!你瞧瞧,他才几岁,就学会使这招了……”
听到这里,罗天的脊背突然一下子挺直了,双眼陡地明亮起来:“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没想到呢?”
我忍不住问:“你想到了什么,罗天?”
“杜枚和那些坐台小姐的死!凶手是在误导我,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她们的共同点,这几个人里面你只认识杜枚吗?”
我不解地看他:“对呀,怎么了?”
“那就对了,凶手使的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只是要杀杜枚,跟其他人没关系。”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知道了。”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11 15:44:00
第十五章 判决
73
晚上我刚准备入睡的时候接到何秦安的电话,他那边很吵,有音乐声,有人喝酒猜拳声,我有些奇怪,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怎么感觉好像是在酒吧?我问他在哪儿,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他说:“七月,你……你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什么是真的,什么又……又是假的?”
“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没有,要是真醉了还……还好,我……”
我一翻身坐了起来:“秦安,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来找你。”
他含糊不清地说:“别,你别……别来,我没事。”
问了好半天,终于问到了他在哪儿。
然后,我就在一间酒吧看见了何秦安,他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桌上堆满了酒瓶,他在不停地抽烟,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和绝望。我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难道是安依云出事了?当他又拿起一瓶酒往嘴里灌时,我快步走了过去,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别喝了,秦安。”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我,笨拙地擦了一下嘴,他问:“七月,是你吗?”
“是我,发生了……”
还没等我说完,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破碎的哭声夹杂在嘈杂的音乐里苍凉得如同秋日枯萎的落叶。我从没见他如此伤心过,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轻拍着他的后背:“告诉我,秦安,是不是依云……”
“别提她!”他猛地推开了我,力气那么大,险些把我推倒在地,“但愿我这辈子从没认识过她!”说完,他就站起来跑出了酒吧。
“秦安!”我跟出去,“秦安,你要去哪里?”
“别跟着我!”他转身对我吼,吼完又朝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去,整个人就像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而他的步履就是那错乱的拍子。
我追着他,在他身后喊:“秦安!你先别跑!等等我!我知道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你告诉我呀,或许我能帮你呢?秦安,秦安……”
“别跟着我!我谁也不相信!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连我也不信了吗?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好的朋友,秦安,你听我说呀!”
他猝然止步,转过身狠狠地瞪着我:“你真的想知道吗?好!我告诉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就是这封信,让我知道自己是个白痴,我那么那么爱她,容忍她的一切,可是她呢?从头到尾把我当成一个玩偶!我还傻傻的以为她去寄信是她的隐私,原来是寄给我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第一个女朋友莎莎吗?我一直以为她是失足从楼上摔下去的,安依云,她真的好狠……你要看是吗?我给你看!让你知道我何秦安是一个怎样的白痴!给你!”他把它狠命地揉成一团朝我扔了过来,然后,他骤然爆发出一声全然崩溃的笑声,“哈哈……我是个白痴!哈哈……安依云,你为什么这么狠?为什么?为什么……”一路狂奔了出去。
我蹲下去把那封信捡了起来,凑着昏暗的路灯把它摊开来。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12 10:42:00
秦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彻底地离开了你,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原谅我,秦安。我是一个罪人,我知道,上帝审判我的时候到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是在莎莎的葬礼上,我当场晕倒你一定以为是一个意外对不对?我现在向你坦白,坦白我犯下的罪,你恨我吧,只有你恨我,我才觉得心安理得一点,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刻意安排的,包括莎莎的死。你真的相信她是失足摔下楼的,是吗?秦安,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是她让我变得一无所有,是她让我痛不欲生。
我那么爱着的一个男人,我们的感情曾经是那么好,都是莎莎的出现,她千方百计地勾引他,当我看到他们在床上纠缠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心里的那种痛吗?可是我依然爱他,爱得发狂、发疯。我有时候真的是很贱的,我甚至割脉,跪下来求他不要离开我,但他无动于衷,当我是一堆发霉的垃圾,他告诉我,他爱莎莎,莎莎身上有的那种狂野的美我没有。我现在知道,当一个男人厌倦了你,那么你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种可笑的幼稚。
其实莎莎并不爱他,像她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用情专一?果然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莎莎就抛弃了他,投入到了你的怀里。他们分手以后,我去找了他,可是他说逝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回头了,所以我恨莎莎,我恨透了她!于是,我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
在她的葬礼上,我找到了你,我在你面前晕倒,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即使莎莎死了,我也要让她的鬼魂不得安宁,我是这样的恨她。所以,我施展出浑身的魅力让你爱上我,是的,我成功了,然而,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不快乐,因为你是那么的好,你就是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害怕。最终我还是要离开你的,因为在这场女人的战争里,对你是不公平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利用你,利用你来满足我对莎莎的报复。对不起,秦安,真的对不起,我把你伤害得这么深。
就在几个月前,我都想好了要离开你时,谁知道我又意外地碰见了他,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仅不恨他,我内心还是如此地深爱着他,我问他,如果当初没有莎莎,他会不会离开我,他说不会。但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他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但是幸福。就是他的话让我心里原本已渐渐平息的仇恨在一刹那又复苏了,所以,我没有离开你,我要让莎莎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现在这么爱我,我要让她痛苦。
直到我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我开始害怕了,因为我不停地做噩梦,梦见莎莎满脸是血地对我狂笑,又梦见我生下来的孩子血肉模糊,却是莎莎的脸,我快疯了,我被自己的梦吓得不行,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
秦安,我走了,我知道她来找我了。唯一让我觉得亏欠的就是你了,你是个好男人,我没这个福分拥有你的爱,我不配,我的身上充满了罪恶。
秦安,我知道我错了,错得这么不可救药,也错得这么不可挽回,所以,我一直在心里祈求上天,如果你肯原谅我,我死后愿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对不起,秦安,我知道,我现在连跟你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可以在“记住”与“忘记”之间做选择的话,我希望你能“忘记”我,“记住”必然会心痛,所以,把一切都忘了吧,忘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倘若真的有来生,我不奢望能牵到你的手,那就让我化为一粒灰尘吧,当风吹起的时候,能偶尔把我带到你的身边,看看你,哪怕只一眼,我就足矣!
如果能够重活一次,我绝不会这样错下去,所谓人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原谅我,觉悟得这么迟,等到死神已经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才发现你是最爱惜我的人。
别了,我的秦安。
让上帝来惩罚我吧。
依云

我只觉得四肢冷得没有了任何知觉,我顺着路灯的柱子慢慢蹲了下去。这难道就是安依云对何秦安最后的坦白?我不禁想到了方萍,她在仇恨里活了整整二十六年,她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液,仇恨便肆虐地蔓延。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影重叠在我的影子上。我蓦地回头,看到一张冷峻的脸,他深邃的眼眸在一瞬间就覆盖了我。
我知道,我在他面前其实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脆弱,这一刻,我再也不想跟他抬杠,我扑进他的怀里发出一阵破碎的哭泣。
究竟,何为宿命?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6-18 09:00:00
不好意思哈,各位亲爱的读者,前些天偶回了趟老家,刚刚返回广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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