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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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8-01-22 17:58:31 更新时间:2020-11-11 18:14:21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4-28 23:52:00
52
五分钟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睁开眼睛来,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那该死的钢琴曲还在响着,不知道是谁碰翻了一张凳子,我突然觉得害怕,坐立不安,这时,桌子似乎被杜枚踢了一脚,我试探着叫她:“杜枚。”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我再度闭上了眼睛,心想她可能正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见鬼的酒吧,他们觉得这是一种情调,可对于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我问自己,为什么五分钟会这么久?我伸手去摸索桌上的烟跟打火机,只听啪的一声,我听出来,是打火机掉在地上的声音,正在我郁闷的时候,灯亮了,而且比原先还亮,耳边响起一阵喧哗。我长吁了一口气,五分钟总算是过去了!
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打火机点了根烟,我问杜枚:“你要吗?”
她没理我,坐在那里失神地盯着桌子。
我笑起来:“喂,你不是还沉醉在另一个世界吧?”
她还是没理我,依然那副样子,一动也不动。
她怎么了?难道是在生我的气?我问她:“杜枚,你怎么了?杜枚?杜……”
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下——在她坐的那个位置下,一摊黑红色的液体正在慢慢扩散,从她坐的凳子上,血液还在快速而没有规则地往下滴……
“杀人了!”随着一声尖叫,音乐声戛然而止。
杜枚死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我觉得呼吸困难,心脏也不跳动了。
半晌,我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身体,惊悚入髓地尖叫着:“来人啊!救命啊!快报警!叫救护车——”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封锁了现场,四处搜查,没想到竟在我的包里搜出了一把带血的水果刀。酒吧里的人全趁着刚刚的混乱跑出去了,只剩下两个年轻的女服务生在那吓得说不出话,我也一样吓得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他们问了我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他们什么,整个过程都像是在梦游,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让我来不及思考。
他们认为我杀人嫌疑最大,要将我带回警局,一副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套在了我的手上。
我第一次被当成了杀人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上了警车。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4-29 08:39:00
第十一章 步步杀机
53
审讯室里。
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并排坐在我的对面,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庄严和冷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被带到这间该死的小房子里来,而且还要接受他们像审犯人一样的审问。我根本没杀人,那把水果刀为什么会跑到我的包里去?
其中一个问我:“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心里一凉,全身僵硬:“她死了?”
另一个厉声地说:“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她?”看他的表情,似乎杜枚就是我杀的一样,他现在只是想知道我杀人的原因。
“我没杀她,我跟你们说过了,我没杀她,没杀!我为什么要杀她呢?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还……还活着吗?”
“你希望呢?”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叫起来:“什么叫我希望?我当然希望她活着,难道我希望她死了?”
“请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这是在警察局,不是在你家!”
第三个警察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普通朋友。”我感觉全身压抑,透不过气来,我试探地问,“我可以……抽根烟吗?”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拿了一根烟给我,帮我点着,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感觉好多了,我轻声对他说谢谢,他没理我,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坐回了他的位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记得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加了点力度。
“去年六七月左右吧。”我紧张得手心里冒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被这么多警察审问过,而且还是戴着手铐。
“你们今天谁约的谁?”
“我约她的。”
“以前也常约吗?”
“不,第一次。”我实话实说。
“今天约她出来什么事?”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夏小宇常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才约的杜枚吧,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给我打电话,这么荒谬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一旦说了,杜枚的事情没完又要把夏小宇的死牵扯进来了,只怕到时会越来越麻烦。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今天约她出来什么事?”
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我怯怯地说:“我以为她跟我男朋友……”
“那刚刚为什么犹豫?”
“我想,这牵涉到她的隐私,所以……不过我们说清楚了,是我误会了。”
“你怀疑她跟你男朋友,所以你约她出来?”
我说:“对。”
“然后你趁着酒吧关灯那五分钟的时间把她杀了?”
“不!我没有!我没杀她!我都说了是个误会,我没有理由要杀她!”
“但是,在关灯之前,有人曾看到你们发生争执。”
我说:“是的,我开始以为她跟我男朋友有什么关系,我很生气。”
他接过我的话,很肯定地说:“你很生气,所以你怀恨在心,最后把她杀了!”
“我没有杀她!”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4-30 08:28:00
“我劝你老实一点,如果不是你杀的,你的包里怎么会有凶器?我替你解释吧,其实这件事你已经预谋了很久,你之所以把她约到那间酒吧,是因为你知道那间酒吧会有五分钟的关灯情况,你选择在那个时候将她杀死。因为别人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进去谋杀一个人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你!”
“天!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有!你们要怎么样才相信?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那间酒吧,是她带我去的,不是我带她!还有那把水果刀,我又不是白痴,我杀了人还会把刀放在包里吗?更何况上面根本就没有我的指纹!”
“在受害人还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我们无法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她还活着?我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一线希望,谢天谢地,杜枚还没死,否则我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小陈,电话。”
坐在中间的警察问:“医院那边来电话了吗?”
“还没有,如果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我的心又沉了下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杜枚还没被抢救过来,她一定伤得很重。我在心里暗暗祈祷,杜枚一定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否则我怎么原谅自己?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安启凡。”我脱口而出。说出口我就后悔,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把启凡也拖进来?
“安启凡?是那个心理医生吗?”
“你们……认识?”
他们没回答我,对看了一眼,又耳语了一番,靠门边的警察站起身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很快让我想起来了,启凡曾在三年前帮警方破获过一起杀人案件,凶手打死也不肯交代自己的罪行,最后还是启凡用了整整五天的心理战术破获了那宗曾轰动全城的杀人碎尸案,也是因为这样,启凡在S市才颇有名气。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升起一线希望,仿佛跌落水中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样。这么晚了我还没回去,启凡一定担心死了,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根本没办法跟启凡取得联系,他如果知道我像个犯人一样被囚禁在这里,他会不会发疯?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对不起,在受害人没有脱离危险之前,你不能跟外界联系!”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可以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四点五十七!”
老天!我从十点半被他们关到现在!我根本没杀人!所有的委屈跟怒火凝聚成一点,在这一刻爆发,我不可遏制地叫了起来:“我受不了啦!我说了我没有杀杜枚,我没杀她!你们可不可以放我走?我快被你们逼疯了!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
砰的一声,一个烟灰缸砸在我的脚边,碎成了两半:“闭嘴!”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还是第一次进来的那个警察。他说:“刚刚医院来电话了,受害人因流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我只觉得所有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部齐刷刷地绷断,我喃喃地说了一句:“她死了?”然后,我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1 20:24:00
54
我生平没有如此疲倦和虚软过,像一只烧熔了的蜡烛,全身都瘫痪了。仿佛站在一条蜿蜒漫长的山路上,那山路直通天边,无论怎样走,也始终走不到终点。我的头涨痛而眩晕,舌干唇焦,喉咙、胸腔和胃部都在烧着火,我用舌头徒劳地舔着嘴唇,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宁静的白色,我还没来得及研究这是在哪,刺眼的阳光使我又闭上了眼睛,我眉头微锁,挣扎着想动动身子,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水,水……”
一只胳膊插进我脑后,扶起我的头,随即一杯水放在我的唇边,我如获甘泉,大口大口地把水喝完了。
“七月,你醒了吗?七月?”耳边是疲惫沙哑的声音,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刺眼的阳光,触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脸上有参差不齐的胡须,憔悴不堪。我轻声地问:“我这是在哪儿?”
“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七月,你总算醒了,你要吓死我了。”
医院?昏迷了两天?我茫然地看着启凡。我为什么要在医院?然后,我猛地坐了起来,抓住启凡的手:“杜枚呢?杜枚怎么样?我是不是一直在做梦?杜枚还活着的对不对?哎哟!”我呻吟了一声,手上的刺痛迫使我放开了启凡,我的手上还插着针管,但我仍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 杜枚没有死对吗?你快告诉我她没事。”
“你先别激动,七月,他们已经尽力了,杜枚她……”
我一下松开了他:“这么说,杜枚真的……死了?”
我们的举动惊动了在一旁打盹的启凡的母亲,我一直没注意到她也在,直到她大声地喊:“医生,快叫医生!这孩子醒了,仁松,你在哪儿?快叫医生!”她的声音随着她一起跑出门去,很快又进来了,对启凡说:
“别动她,快让她躺着,可别动她的身子。”她的紧张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妈,看把你紧张的。”启凡尽管这么说,他还是小心地把我放下去躺着。
“阿姨……”
她坐过来把我的手放在她温暖的手心里,温存地说着:“好了,醒了就没事了,你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对不起,阿姨,让您担心了。”我望着她,她眼睛下面有着清楚的黑眼圈,她反复地说:“没事,没事,醒了就好了。”
这时,我看见启凡的父亲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医生,我说不出话,连招呼都忘了跟他打,我的这次晕倒居然惊动了启凡的父母,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医生职业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量了体温,说道:“还有一点点烧,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启凡的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地问:“那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放心吧,大人跟孩子都没事,让她多休息,别让她再受到刺激,她现在身体……”
“孩子?”医生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什么孩子?我莫名其妙。
启凡的母亲笑吟吟地说:“是啊,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两个多月。”说完,又转头对启凡的父亲交代,“去,仁松,把这鸡汤拿去热一下,昏迷了这么久,可别饿坏了。”
“怀孕……两个多月?”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完全没有做母亲的心理准备,而且我跟启凡在一起一直都有吃避孕药的,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意外,这次怎么……是不是搞错了?我疑惑地望向启凡。
他拍拍我的手:“对,七月,我就要做爸爸了。”
还没等我接受这件事情,我一眼瞥见站在房间里的两个警察,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晚审问过我的,我惊慌失措地往启凡怀里钻:“不,不要把我抓走,我没杀人,启凡,我没有杀杜枚,我真的没有,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不要坐牢,不要!”
“乖,七月乖,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把你带走。”转头又对那两个警察冷冷地说,“你们出去吧,我老婆需要休息。”
一个警察低声说:“局长说让我们二十四小时保护。”
“保护?我看是监视吧?那把刀上不是没有指纹吗?再笨的凶手也不会把刀藏在自己包里吧,她自己都这么弱,怎么杀得了人?”
“可是,安医生……”
启凡低吼了一声:“出去!”
启凡的母亲央求着:“求你们了,你们就走吧,她不会杀人的。”
他们低着头,迟疑了片刻走了出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2 15:16:00
一会儿,启凡的父亲提着热好的鸡汤走进来,我看看启凡:“我不饿。”
启凡的母亲马上把话接了过去,说:“那怎么行,这么久没吃东西了,你不饿,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会饿了呀。” 说完就把鸡汤端到我的面前,直看到我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欣慰地笑了起来,“真好,将来准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启凡说:“妈,您跟爸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也两天没睡了。”
“好,那我们回去了。”临走之前又千交代万交代要我多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不要动气。
启凡的父母走后,病房里恢复了一片宁静。我对自己怀孕一事仍百思不得其解,我问启凡:“怎么会怀孕了呢?我不是一直都有吃药的吗?是不是哪次忘了?”
启凡坐在床头边来,扶着我,让我舒服地靠在他的臂弯里:“我跟你说,你先别生气啊,我……把那些药换了……”
“啊?原来是你?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抓住我的手:“说好了不生气的,你也看到了,我妈那么想抱孙子,难道你就不想咱们早点结婚吗?”
“当然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要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就戒烟了嘛。”
“对哦,以后可不许再抽烟了。”他搂着我,轻吻着我的发丝,“开心吗,七月?你就快要做妈妈了。”
“唔……开心。”说实话,我挺茫然的,我问他,“启凡,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但我更想要一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坚强、聪明,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要送她去念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说好吗,七月?”
“好,启凡,杜枚真的已经……死了吗?”一想到杜枚,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如果那天我没有打电话约她,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为什么凶手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杀她呢?还要把那把水果刀放在我的包里。我哆嗦了一下,抬眼看启凡,其实,这次我真的很感谢杜枚,如果不是她,我对启凡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得开;如果不是她,我又怎能坚定对启凡的这份挚爱!
启凡叹了一口气,说“她被人用刀刺进后背,本来那一刀还不会致命的,但是凶手却又把刀转动了一下,所以……很显然,凶手是想置她于死地,很残忍。你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太危险了,你不知道,我一接到电话,整个人都吓懵了。”
我说:“杜枚说那间酒吧刚开张不久,我就跟她去了,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启凡,现在怎么办?我会不会坐牢?杜枚真的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坐牢的。不过这件事情比较麻烦,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案发前有人曾看到你们发生过争执,而事后又从你的包里搜出水果刀,也证实了那把水果刀就是凶器,还好上面没有指纹,所以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七月,你当时没觉察出来什么吗?一个正常人在遭遇到袭击时应该会挣扎的,你没感觉到吗?”
我想了想,说:“中间好像有人碰翻过凳子,我也觉得杜枚踢了一下桌子,没有别的太大反应,我当时没在意那么多,本来乌漆抹黑的我就很害怕,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要杀杜枚。”我回想着那晚的情景,依然胆战心惊,短短的五分钟,杜枚挣扎在死亡边缘,她那时用脚踢了一下桌子应该是在向我发求救的信号,她当时肯定多么希望我能发觉去救她,我就坐在她的对面,我们的距离这么近,当凶手残忍地把刀刺进杜枚的后背时,而我却一无所知。
我仿佛看到了杜枚在黑暗中那双充满了无助和求生欲望的眼睛,我知道,这双眼睛注定这一辈子都让我无法释怀。
“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是那么黑的情况下跑进酒吧找到他要杀的那个人,除非,他一开始就跟踪了你们,一直潜伏在酒吧里面,等待时机下手。”
“应该不会吧,我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啊。”
“傻瓜,杀人犯脸上当然不会写着凶手两个字,只是,他为什么要把凶器放在你的包里?那么黑,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包的?而他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人、藏凶器、然后离开,真是匪夷所思。”
我抬起头来:“启凡,你不会也怀疑杜枚是我杀的吧?”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只是想不明白,凶手真的那么厉害吗?如果这些都只是一种巧合,如果当时不小心伤到的人是你,我真的不敢想。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去那种地方了。”
启凡的话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如果是错杀呢?那么黑,凶手真能那么准确地找到他的目标?
“启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杜枚,真的没有。”
他揽紧了我一些:“相信,就算全世界的人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什么都别再想了,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尚未隆起的腹部,尽管只有两个多月,可我却感觉到似乎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里面蠕动。一种原始的母性油然而生,我握紧了启凡的手。阳光透过了院子里茂盛的树枝,映满了一窗明亮的绿。我的心浮浮沉沉,像一个漩涡。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3 12:00:00
55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十天才回家,本来老早就可以出院的,我的身体早已康复,只因启凡的母亲太担心她未出生的孙子,硬是让我躺在医院里,直到医生再三地跟她说我没事,我身体很好,她才放心。
这一天,我跟启凡的小屋子里可想而知有多么热闹,启凡的父母、安依云、何秦安全都在,又像回到了春节那时的温馨。启凡的父母说,原先是让我跟启凡先订婚的,考虑到我现在有了孩子,干脆就直接结婚好了,并且说他们已经看好了日子,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八号。我沉浸在一片巨大的幸福中,感动得无法言语,我跟启凡五年的感情,终于尘埃落定。
出院的第二天我便接到了罗天打来的电话,他就说了一句在楼下等我,也不管我愿不愿意见他就把电话挂了,每次他都这样,霸道得让人讨厌。我猜想他找我是因为杜枚的事,我换了衣服悻悻地下了楼,他正两手插在口袋里靠在一辆车上,居然扮酷地戴了一副墨镜。我刚想挖苦他,他已经把墨镜摘下来了,用手拍了拍他身后的车:“让你看看我昨天刚买的新车,怎么样?”那神情就像一个孩子在炫耀他心爱的玩具一样。
我走过去看,顿时睁圆了眼睛——那是一辆油漆斑驳,颜色绿不像绿、灰不像灰,被磨损得面目全非的吉普车。前面的安全杠是弯的,倒车镜只剩下一根脱了漆的铁杆,尾灯是破的,驾驶室的车门凹进去好大一块。
我不禁哑然,这就是他买的“新”车?!
我像看怪物样地看着它:“这个……还能开吗?”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很显然不满意我的评价,很认真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辆车。我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父母都已经退休了,我的薪水不高,还要供弟弟上大学,所以,我工作了四年才买了这辆属于我自己的车,虽然它看起来有点旧,不过我想,如果拿去修车厂喷一下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糕的,你说对吧?”
我收起了一开始的那份惊讶,心里有些感动:“对,它看起来……挺好。”
他点点头,走过去帮我开车门,手放在门柄上,很严肃地用力一拉,没想到车门竟从车身上直接脱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惊呆了,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愣了愣,扶起车门,不信任地看着,小声叽咕了一句什么,托起车门,折腾了老半天也没把它装上去,最后放弃了,拉开后座车门,把它塞了进去。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张脸通红,沾着少许黑色的污渍,无辜地说:“看来它不只是需要喷油漆那么简单了,你介意……没有门吗?”
我忍住笑,摇摇头,钻进了车子。
他坐上驾驶室,嘴里不知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我怕伤他自尊,努力不去注意车子的破旧。他发动了车子,车子立刻发出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咳嗽,像极了一个身患严重支气管炎的病人,咳了好半天才终于启动。他没有把车开进市区,而是在经过立交桥以后拐进了一条小道,像是通往农村。
“我们去哪儿?”我有些诧异地看他。
“我带你去江边吃淡水鱼吧,你肯定没去过那个地方。”末了又补上一句,“你坐好了啊,你那边没有门,可别掉下去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江边,他带我走进一间比较简陋,用竹子搭建起来的饭店,在二楼靠窗的雅座坐了下来。隔着竹窗,可以看见外面那条很宽很长的江,一望无际,有几个孩子在江边追逐嬉戏,几艘小船在远远的江面上飘荡。
他显然在这里混得很熟了,服务生过来点菜的时候像老朋友一样跟他有说有笑,还不时地拿那种暧昧敏感的眼神看我,大概在怀疑我是罗天的女朋友,什么眼光!
“如果是在夏天的晚上来这里会更好玩的,可以坐在江边喝酒聊天,还可以坐船,这里通宵营业,有时候还可以看日出。”
“你经常来这里?”
“杜枚真的不是你杀的?”他突然转开话题,直视着我。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4 14:33:00
一听这话我就气了,我原以为他跟别的警察不一样,他会看出其中的漏洞和破绽,没想到他也这么问。我瞪着他:“你以为呢?”
“从表面上看,的确是你干的。”
“难道你觉得我有那么白痴吗?我在哪里不好杀她,要特意把她约到酒吧里去杀,杀完以后又把刀放在自己包里,等着警察来抓?”
“听起来有点道理,不过凶手有时候会自作聪明地用这种方式诱导我们,看似不可能的也许就是最有可能的。”
“你什么意思?杜枚根本就不是我杀的!”
他说:“那当然,任何一个杀人犯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都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你——”我肺都气炸了,“你别告诉我这个案子是你在管。”
“本来不是,我一听说你杀了人就立刻赶回来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在我面前提过杜枚,是吧?”
“不记得了!”我没好气地说,把脸转向窗外,不想看他。我心里有些难受,本来还指望他能还我一个清白,可他却把我当成凶手。
“什么态度。”他不满地说,“难道你不想找出真凶为自己洗清嫌疑?”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是不是有毛病,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他没理会我的反应,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上次跟我说过杜枚跟夏小宇是同乡?”
“你认为杜枚的死跟小宇有关系?”我更加疑惑不解,难不成是夏小宇杀了杜枚?怎么可能呢?
他说:“如果这件事情没有牵扯到你,也许我就不会这么想。我们调查过杜枚,她是个比较简单的人,没有与谁结过怨,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人杀死,而且凶器在你的包里,这很显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凶手是要嫁祸于你,为什么呢?于是我就很自然地想到了夏小宇,可是……在杜枚被害的这几天里,又同样发生了一系列的谋杀案。”
“一系列的谋杀案?”我忍不住打断他,“怎么回事?”
“在这十天里,分别有四个女子被害,她们全是坐台小姐,有三个当场死亡,还有一个躺在医院至今生死未卜,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甚至有两个还互不认识,从表面上看,这是一起盲目的连环杀人案。”
“你的意思是,凶手没有目的地在杀人?”
“看起来是这样的,可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一点,为什么唯独杜枚的死凶手想嫁祸于你,而其他四个受害人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杜枚的死应该是归于连环杀人案里面的,可我为什么感觉不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我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的,这次为什么会这么乱?”他皱着眉头咕哝着,尔后又问我,“对了,七月,你说的那个解签人是不是瘸子?他的腿是不是不灵活?”
“这我没注意。干吗?你该不会怀疑他就是凶手吧?”
“很难说,你知道我前段时间为什么不在S市吗?我去了颜师傅的老家,就是那个做木偶的颜师傅。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十年前的那场火灾吧,把他一家六口全都烧死,也包括他的义子何勇义,我一直想不明白,何勇义已死,颜师傅又没再做木偶,那么你看到的那个木偶又是谁做的呢?直到那次我们一起在咖啡厅,一个女孩子的话提醒了我,她说障眼法,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于是我第二天就赶到了那个村子,挖出了十年前被烧死的六具骸骨,竟发现这六具骸骨全是女性,何勇义果然没有死。”
我惊呼道:“你怀疑解签人就是何勇义?”
“对,但是据你所说他的腿并没有不灵活,所以要待进一步调查,就算他不是何勇义,至少可以断定他跟何勇义是认识的。不过我仍是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跟你扯上关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刚准备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从包里拿出来,按了接听:“喂?好,我马上来!”他的脸上有了一种异常冷峻的神情,招手叫服务生买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说:“顾婷婷醒了。”
“顾婷婷是谁?”
“就是在医院生死未卜的那个受害人。”他站起来走出雅座,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住脚,转过身很严肃地看着我们刚刚坐过的位子,他双唇紧闭,眉头微锁,那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似的。
我紧张地问:“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他说了一句险些让我晕倒的话,他喃喃地说:“可惜这一桌子菜了,我就吃了五口。”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向楼下走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5 09:13:00
56
我跟罗天刚走进那间病房,就被那种扑鼻而来的药水味、酒精味、消毒药品味给呛住了,我皱皱眉捂住了鼻子。然后,我看见了顾婷婷。
她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面色如蜡,眼睛紧紧地闭着,戴着氧气罩,浑身还插满了管子,那些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就借这些管子流进她的体内。另外,还有一些生命的垃圾,要借这些管子排出体外……老天,她居然伤成这个样子!
罗天跟站在门边的两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径直走到顾婷婷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地说:“顾婷婷,你醒了吗?”
顾婷婷听到他的话,眼皮抖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罗天继续说:“我是刑警队的罗天,我想问一下,你看到了凶手的样子吗?”
顾婷婷的眼睛猛一下睁大,手指不停地抽搐着,那样子似乎拼了命地想要说出什么,惊恐至极地看着罗天,胸口激烈地起伏。
“你怎么了,顾婷婷?”
顾婷婷的胸口起伏得更加激烈。
罗天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塞到顾婷婷的手里,有些激动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你能写吗?顾婷婷,你把它写出来。”
顾婷婷握笔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的眼神复杂到极点,也惊骇到极点。她在纸上吃力地划着,然后,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大幅度地剧烈抽动,眼睛霎时张到了最大极限,眼珠子仿佛都要破眶而出,额边暴出了青筋。
“快!快叫医生!”
几个医生护士闻声冲了进来,把我跟罗天挤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顾婷婷推出了病房,但是已经没有用了,顾婷婷还没有被送进急救室就断气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罗天突然很严肃地问我:“你跟顾婷婷认识吗?”
“不认识啊,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纸,我注意到刚开始顾婷婷写完后罗天就把纸捏成一团很快地装进了口袋里,我当时以为事关重大,罗天不想让人看到。我接过来,把纸团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扭曲地写着一个“7”字。
我茫然不解,“7”暗示什么?一个人名?一个地点?还是一个什么事物?我看了看罗天,发现他正在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我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我叫起来:“你又在怀疑我?”
“这个‘7’字看起来的确跟你有关系,不是吗,七月?”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杜枚的死还没完,顾婷婷又在临死前留下了一个“7”字,我狠狠地瞪着罗天:“我告诉你,我根本不认识顾婷婷,而且杜枚被害以后我就住院了,昨天才出的院,所以,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对了,还忘了恭喜你,听说你快要做妈妈了。”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生硬地说:“谢谢!请你看清楚了,罗大警官,我名字里的‘七’是大写的,这个‘7’是小写的,而且歪歪扭扭,还有,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我有关系,顾婷婷在医院里就可以指证我,完全没必要写在纸上。”
“很有道理,所以,我当时才会把这张纸藏起来,如果让其他警察看到了这个‘7’,想不怀疑你都很难。”
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么说,你是在保护我喽。”
他耸耸肩:“走吧,我送你回家。”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6 09:46:00
他那辆破车咳,咳,咳,咳地开出医院不远,我看见从路边的一间药店走出来的一个女子,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仍戴着那副黑得出奇的墨镜。我忙叫罗天停车,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帮我去那间药店问一下刚刚那个女的在里面买的是什么药。”
“哪个女的?”
我说:“喏,就是前面那个穿黑风衣的,你去帮我问一下。”
“你认识她?”
“不认识。”
“你有挖掘别人隐私的嗜好?”
“哪有那么多废话呢,去不去?”
“去!”他跳下车,走进了那间药店,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说她买的是“舒喘灵气雾剂”,专治哮喘病的。
我哦了一声:“哮喘病很普遍吗?好像挺多人都有哮喘的。”
“你认识的人里面犯哮喘的很多吗?”
我想了想,说:“也没有,好像就苦婆有。”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然后问:“刚刚那个女的呢?你既然不认识她,为何又要打听她?”
“我真的不认识她,不过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启凡的诊所里,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大冬天的居然戴着一副墨镜,启凡也说她很奇怪,跟其他的病人完全不一样,什么话都不说,而且态度趾高气扬。第二次是很晚的时候,我回家,上楼梯时看见她,她居然还戴着墨镜,我估计她的眼睛肯定有什么缺陷,否则谁三更半夜的还戴墨镜,能看得见吗?”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罗天突然很紧张地问我。
“什么说什么?”我被他的紧张弄得莫名其妙。
“你说三更半夜的戴墨镜会看不见?”
“对呀,本来就黑,再戴上墨镜,不是更黑了吗?怎么了?”
他沉思了片刻,眼睛陡地一亮:“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凶手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将杜枚杀死,再把凶器放到你的包里,还能从容地离开案发现场。其实很简单,凶手戴了一副夜视眼镜。”
“哦!如果是这样,那我当时为什么好像听到中途有人绊倒了一张凳子?”
“也许不是凶手弄出来的,也许……是凶手故意的。”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他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现在时间还早,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苦婆吗?”
“干吗?你不会连一个瞎眼的婆婆也怀疑吧?”
“什么话!敢情我长了一张是非不分的脸?”
“差不多。”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舒喘灵气雾剂”,说:“这是我刚刚为了打听那个女的买什么药时买的,总不能扔了吧,我听你说苦婆好像有哮喘,那还不如送给她做个人情,再去买点水果。”
“哟!你也会做人情啊?真看不出来。”
“那当然,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吗?”
按照我的指挥,他的那辆破车又咳,咳,咳,咳地向苦婆家开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7 09:12:00
第十二章 黑房子
57
晚上,我再次受到惊吓,那就是安依云的再次失踪。
我跟启凡像往常一样睡在沙发上,半夜时分,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自从杜枚在酒吧遇害后,我就变得格外敏感,晚上总是睡不踏实。我侧过头去,正巧看见安依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我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一点四十七分!这么晚她去哪?是不是去那间精神病院?想到这里,我很小心地起身穿衣服,不敢惊动启凡,怕他担心我,也怕他不高兴。
远远地我看见安依云站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车灯照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呆滞的迹象,跟我以前见到的她一模一样,她在我们的面前到底在隐藏什么?
我也随即拦了一辆车,我跟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别跟得太紧,不能让她发现。当安依云那辆车驶离市区的时候,我紧张得心脏狂跳,但又夹杂着一种兴奋,也许很快我就能揭开这个秘密了,不管揭开的是什么,只为满足心里的好奇,也在潜意识里想帮安依云解开她心里的结。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前面那辆车,它拐了一个弯,我让司机停在路边,我知道安依云到了,再跟过去就要被她发现了。
我把车窗摇下来,那间精神病院门口亮着灯,我看见安依云下了车,四下里张望着,小跑着进去了。紧跟着门口的灯灭了,天地间陷进了一片浑浊的黑暗中。
“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司机打着哈欠,有些不耐烦。
“再等等好吗?麻烦你了。”
“这鬼地方,感觉阴森森的。”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硬物落在了车顶,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不明物体从我这边的窗口飞了进来,正好落在司机的腿上,他险些跳了起来,“怎么回事?什么东西?”说话间,他已伸手拿起了腿上的东西,这一看,我惊得尖叫,那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司机显然被吓傻了,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全身被电击中一样,狂叫着把那截手臂扔出了车窗,慌乱地启动了马达,车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我们再度失声尖叫——在前面不远处,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的衣服上全是血,像是皑皑白雪中怒放的红梅,凌乱不堪的头发遮住了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模糊不清的眼睛,在她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把斧头,斧头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
司机歇斯底里地号叫着,启动马达,后退了一下,然后像脱弓之箭一样向前面冲去,险些撞到了那个女人。恐惧过度导致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四肢仿佛丧失了知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截手臂,还有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的恐怖事情都要让我碰上?我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涌,我趴在车门上干呕了起来。
车刚进入市区,一辆急速行驶的摩托车不知怎么突然失控,跟一辆小车擦肩而过时倒地,车轮摩擦着地面,火花四溅,顺着路面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最后在我的尖叫声中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坐的这辆车前面。
司机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他的脸色白得有些失常,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神经质地痉挛着。
地上的人挣扎着想起身,但是他失败了,他尝试着抬起满是鲜血的脑袋,当车灯照在他的脸上时,我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他的头揽在怀里,他的脸上全是血,而那些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我想要按住那些疯狂往外涌的血,可是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伤口的位置。我一阵惊悸,哭出了声音:“可原!可原!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别吓我,可原……”
他慢慢睁开眼睛,血很快流进他的眼睛里,他不得不重新闭上眼,他抬了抬手,想要去擦那些血,可是却力不从心。他浑身战栗着,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他虚软地开口,声音好似来自云端,他说:“七月,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再没有说第二句话的力气,全身一松,软在了我的怀里。
我只觉得天昏地暗,疯了一样朝围观的人群嘶喊:“救救他!救救!求求你们,谁能帮我救救他……”
等在急救室的门口,几个小时就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为什么要骑那么快的车?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的衣服由内到外全被他的血浸湿了。他会不会死?
我失神地盯着急救室上的那盏红灯,它意味着里面的伤者生死未卜。我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甚至忘了祈祷上天,就那样石雕般地盯着它一动不动。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09 08:57:00
终于,它灭了,我的眼睛有短时间出现失明状态,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从里面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他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吗?”
“他没有死,但是伤得相当严重,全身多处骨折,头部缝了十几针,有轻微的脑震荡,脑淤血。我们在抢救的过程中,发现病人的自我意识特别强,所以,他现在已经醒了,他是我目前见过在潜意识里最坚强的一个病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梦游似地问他:“那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去吧,他也在找你,不过时间最好别太长,他流血过多,身体还太虚,让他多休息。”
谢过他之后,我慢慢地走到温可原的病房门口,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有一个护士在帮他盖被子,看见我就出去了。
温可原躺在那里,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色比白纸还要白,嘴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但是,他的眼睛却睁得很大,带着一种烧灼般的痛苦。他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接触了,立刻像两股电光,绞扭着再也分不开来。在这一瞬间,我分不出是喜是悲,也不知道对他是爱还是怜惜,只觉得酸甜苦涩各种情绪胀满胸怀,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站着,愣愣地跟他对视。
好半天,他微微翕动着嘴唇,轻轻地低唤了一声:“七月!”
随着他这一声低唤,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从他抢救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忘了流泪,到如今,我才了解自己竟是这般软弱无力,似乎除了流泪,我就没有任何办法。
他再唤一声:“七月,是你吗?”
“嗯。”不停往外滚的眼泪使我无法开口说话。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帅了?”
我用力地摇头,哭出了声音。
“来,坐到我这儿来。”
我不由自主地坐了过去,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可能因为用力过度,牵痛了他的伤口,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呻吟了一下。他抓着我的手,摸到了他的领口处,他说:“这个,我一直都戴着。”我摸出了一条水晶项链,吊坠上沾着已干的血迹。我哽咽着:“你在发烧,我去叫医生。”
“别走,七月,让它烧好吗?”他更紧地抓住我,伤口的疼痛使得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他不得不把手上的力度放松了一点,“你只是想走掉,你不想见到我,是这样吗?”
我低着头,默然不语,各种复杂的情绪包围住我,我不是不想见到他,而是不能,我不能!
“你为什么不说话,七月?你连话都不想再跟我说了吗?”
我拼命摇头,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把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你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他虚弱地,却又孩子气般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睡!”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又变得哀怨,“我不睡,我怕你趁我睡着后跑掉,我怕醒来后再也见不到你,七月,我就这么惹人厌吗?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我要怎样走到你的心里去?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绞痛了我的心脏,我好想告诉他,他已经在我心里。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他走得远远的,走到世界的尽头去。我抹了一把眼泪:“睡吧,可原,我求你。”
“不,你别求我,你只要答应我别走开。”
“别说了,可原,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我这样?”我控制不住,再次哭出了声。
“七月,你别哭,别哭,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你怎么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哎……啊。”他激动起来,又扯痛了伤口,痛苦地呻吟着。
“我去叫医生。”我慌忙挣脱他,走到门边。
“你别走!七月!”他大叫,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别走!啊……”他不支地倒了回去,痛苦地叫喊。
我赶紧又跑回床边,搂住他抽搐的身体,哭着说:“好,好,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守着你,你别再动了,可原。”我泣不成声,要怎样才能理清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情啊!
医生听到温可原的叫声赶来,给他注射了一支镇静剂,又打了一针退烧的针。温可原烧得很厉害,病情开始恶化,医生交代我千万别让他再受到刺激。
注射了镇静剂以后,温可原显然十分疲倦了,但他仍强撑着睁大眼睛。我说:“睡吧,可原,你该好好休息一下,别再折腾了,你流了那么多血,你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糟糕。”
“我不睡,我怕睡着的时候你会溜走,我宁愿醒着看着你。”
“我不走,放心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睡。”
他闭上了眼睛,仍然紧握着我的手。他是累了,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搏斗。虚弱征服了他,只一会儿,他的呼吸均匀地起伏,睫毛平静地垂着,他睡着了。我注视着他,他熟睡的样子像个天真无邪的婴孩,我不禁想到在街上发现苦儿那次,我们在酒店同睡的情景,他也是这样躺着,不同的是,他此刻是那样的憔悴衰弱。我心中涌出一股酸楚。可原,你不知道,我也曾想抛开一切投入到你的怀里,可是我的心太小,我承受不起两份这么重的深情,上帝也会不允许的。今生,我们是无缘了,我有了启凡的孩子,我们下个月二十八号就要结婚了,一切已成定局。只怪造化弄人,我们出现在彼此生命里的时间太晚,原谅我,可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衣角,随你到天涯海角。
我试着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立即睁大了眼睛:“你要干吗?你别走,七月!”
“我没有走,我不走。”
他闭上眼睛,又睡了,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睡着了。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0 13:15:00
58
安依云失踪了整整一个星期,她这次不像以前那样,晚上出去,第二天又会自己悄悄回来,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一想到那晚跟踪她时看到的一截手臂及满身是血的白衣女子,我就忍不住毛骨悚然,看来那间精神病院是个极不干净的地方。
启凡心神不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知道他在担心安依云,他给何秦安打了好多电话,可是何秦安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内。他坐下去,又站起来,如此反复地折腾着,嘴里不时在嘀咕着什么。
我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我有些犯困,于是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启凡还在嘀咕着:“奇怪,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回来呢?不会是出什么事吧,这个秦安,到底在干什么,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早该出差回来了才对呀。”
“依云没在他那里。”我想都没想,脱口就把安依云的行踪说漏了。
启凡立刻坐了过来,扳过我的身体,怀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猜的。”
“你肯定知道什么,七月,你是不是知道依云在哪里?”
我想挣脱他,他一把将我按住:“你别躲,七月,告诉我依云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不,你肯定知道。”他端详了我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她是不是……?”
我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我说:“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他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跟踪她?”
我咕哝地狡辩着:“我……我没有跟踪她,我只是……好奇,她那晚出去的时候我正好醒了,所以……”
“天!七月,你总是让我放心不下,你现在有了孩子,不是吗?”
“我又没事。”
“那你看到依云确实是去了那里?”
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对,可是……”
“可是什么?”
接着,我把那晚如何跟踪安依云,又如何经历了恐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启凡听,他眉头越皱越紧,说:“不会是你的幻觉吧?”
“当然不是,那个司机也看到了,我们当时都快吓疯了。”
他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依云为什么要去一个那么可怕的地方?难道是我猜错了?她根本不是去找什么人的?”
“我觉得没猜错,我第一次去……”我慌忙止住后面的话,我又一次说漏嘴了。
“你一共跟踪了她几次?”
“一次,我发誓,第一次是我自己去的,不是跟踪她。”
“好吧,你的意思是那里面住了人?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见启凡的神情并没有生气,只有担心和焦急,于是我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在白天,所以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也没看到依云,不过我看到一个女人,有点像……电视里演的那种隐退江湖的白发魔女。”
“白发魔女?”
然后,他像决定了一件什么事一样,站起来走出卧室。
我知道他要去哪儿,我从床上跳下来跟出去:“我也要去!”
他看着我,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我,似乎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一样。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你别去,我担心你的身体,你上次已经在那里碰到过怪事,我不能让你去。依云是我姐姐,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去弄清楚,不管结果是什么。”
我央求他:“让我去吧,我都去过两次了,就因为上次碰到了怪事,所以我更要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啊,好不好吗?启凡?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他沉默着,终于点头道:“好吧,我们走,现在就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2 09:22:00
半个小时以后,我跟启凡站在了那间精神病院门口,我下意识地往启凡身边靠了靠,他看了我一眼,拉住了我的手,握紧了一些,什么话也没说,我们一起往里面走去。
上次因为害怕,我没来得及看清楚院子的构造,这次有启凡在身边,我忍不住四处观望起来。房子分上下两层,很大,但因时间太久,显得颓败不堪,院子的一堵墙已经倒塌了一边,看得见外面的田野,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时,启凡很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前面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安依云一脸笑容地跑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水。她看见了我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碗从她手中无声地滑落,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了。
“依云,怎么了?是谁来了?”随着这个苍老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白发魔女”。
她看到我们,显然也愣住了,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她冷冷地说:“他们是谁?你把谁带来了?”她这句话是问安依云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跟启凡,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戒备和敌意。
安依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听见启凡说:“您好,我们无意来打扰您,我是依云的弟弟,我叫安启凡,这是我女朋友七月。”
启凡的话音刚落,“白发魔女”突然一把抓住了安依云的头发,又踢又打,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魔鬼,她发疯地喊着:“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招惹来?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吗?我为了你忍辱偷生,没想到你被那个小贱人养了二十几年全变了,你是不是想我早点死……”
安依云在她疯狂的打骂下,哭着哀求:“我没有,我没有……”
还没等我们从惊愕中缓过神,一个老头子从我们身后冲了出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白发魔女”一见到他就松开了安依云,一把抓住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嘴里还在喊着:“他们来了!他们要把我弄死,胡伯,你快带我走!快!”说完又撕扯自己的头发,爆发出一句,“带我走啊!他们会杀了我的!”
然后,她两眼一翻,瘫在了老头子的怀里,老头子搂着她使劲地摇:“方萍,方萍!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与此同时,我听见安依云泣不成声地迸发出一声:“妈——”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3 08:55:00
59
我在胡伯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完整,但是却让我震惊的故事,那就是安依云的身世。
我终于明白了安依云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不说话的原因,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她爷爷在临死的那一刻告诉了她一个隐藏了二十六年的秘密。她不敢相信,她的亲生母亲正住在那间荒废的精神病院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她更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居然是她口口声声喊了二十六年的妈妈!她在那一刻完全崩溃了,于是她沉默,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抵制身边爱她的每一个人。
无法接受这个突变的莫过于启凡了,从精神病院出来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我不敢吵他,坐在车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腰,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我突然想到了温可原那晚的车祸,我的心里掠过一阵惊悸,我说:“启凡,你能不能慢一点儿?我害怕。”
他没理我,反而加大了油门,我感觉脸都要被风吹变形了,我叫起来:“慢点!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车速马上减了下来,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下去,蹲下身子,把脸埋进手心里。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蹲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松开手,眼睛通红:“我该怎么办,七月?我该怎么办?”
说完,他就将我揽进怀里:“我妈妈……真的都是她干的吗?她一直那么那么疼爱依云,这都是假的吗?要我怎么相信?七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胡伯说的那些事?我好乱,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乱过。”
“启凡,你别想那么多,别折磨自己,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吗?胡伯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都过去二十六年了,对不对?”
他沉吟了片刻:“七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好。”
“那我先送你回家。”
他是该一个人静一静,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到他。
启凡把我送到家刚走,就有人敲门,我拉开门来,看见了那个送邮件的男人,堆着一脸的职业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今天的笑容很假,似乎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从他手里接过单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想起罗天说这些邮件不是通过邮局快递的,我的心不禁怦怦直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送这些邮件给我?还是别人指使他送的?
他见我迟迟没有在单子上签字,便疑惑地问:“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我慢吞吞地签了字,一边思索着对策,在他刚准备下楼时,我叫住了他,“那个……请你等一等,好吗?”
他转过身来,看了看我手里的邮件:“是不想收邮件吗?”
我笑着说:“哦,不是的,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跟我?有什么事吗?”他的神情突然警觉起来,我把他的警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是这样的,我在写一篇小说,里面的一个主人公的职业是邮递员,我想,这个问题请教你最合适不过了。每次都是你给我送邮件,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对吗?”
听我这么一说,他收起了那份警觉,但脸上仍有为难之意:“这个……”
“放心吧,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
他想了想,终于答应了,不过他说现在没时间,等他下班后再跟我联系,结果我一直等到快八点,他始终没给我打电话,我换好衣服出去吃饭,吃完饭他仍是没消息,我一边散步一边暗自纳闷,难道被他发现了我在撒谎?
路过一间婚纱影楼的时候我停下来,玻璃窗上是一张放大的结婚照,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子美得像个仙子,男人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手机在响,显示温可原的号码,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婚纱照,默默地按了挂机键,再次关机。
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感觉到自己累了,该回去了。可是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霓虹闪烁的街头,一个男人正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他的头上还缠着纱布。我连连后退,转身就跑,但他已经发现了我。
“七月——”
他疯了一样地追上来,一把扣住了我的胳膊,再一使劲,我整个人就贴在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搂住我,脸贴在我的额头上,他的脸滚烫,烫疼了我的心脏。他一定是从医院跑出来的,他还在发烧。
“七月,我终于找到你了,是你吗?七月,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
他抱紧了我,那样用力,像要把我揉碎一样:“七月,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泪水涌出了眼眶,我哽咽着:“你疯了,可原。”
“是的,我疯了,疯得这么不可救药,你能救我吗,七月?”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医院逃跑?你还没好,你烧得这么厉害。”
他松开我,捧住我泪痕遍布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是你先骗了我,你答应我不跑开的,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真的怕自己在找你的时候就这样死去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按住他的嘴,喉咙哽塞着:“别,别说死去的话。”
他忽然把袖子卷起来,把手伸到我的唇边,急急地、恳求地说:“咬我一口。”
“为什么?”
他一脸严肃地说:“咬我一口,用力地咬,咬到我痛,那么,我就相信这不是在做梦了。我最近总是把梦跟现实混淆,分不清楚。”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5 09:16:00
“可原……”我凝视着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猛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得自己浑身颤抖。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齿痕深深地印在他的手上,我内心绞痛地将唇覆盖在上面:“疼吗?”
他用力地点头:“疼的,七月!”
就在他的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深情地、狠命地吻住了我。我猛地推开他:“不!不!不可以!我要回去了!”
他抓住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挣扎着恳求他:“放开我,可原!”
“不放,放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放开!让我走!”
他不管我,拦腰将我抱了起来,强行着把我塞进了一辆Taxi里面。
他又凑上来想要吻我,我失去了理智般尖叫着推他、打他,他突然一松手抱住头痛苦地呻吟,我一时慌了神,焦急地摸索他的伤口:“可原,是我弄痛你了吗?哪里?我碰到了哪里?”
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七月,你是关心我的,你明明心痛了,为什么?七月?你别再折磨我了,七月。”
在他怀里我泣不成声,我的心脏撕裂了,散成了一片又一片。可原,你为什么不放手?
他拉着我进了一间酒店,我的手臂被他扣得生痛。电梯里,我看见裹在他头上的纱布被血浸湿了,我有些惊悸,那些血使我害怕。我小心地说:“你在流血,我们先去医院好吗?我陪你一起去,我答应你,这次不再跑掉,我发誓。”
他显然不再相信我的话,嘴唇紧紧地闭着,一言不发,看也不看我。电梯停在了十六楼,他把我拉进了一个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说:“可原,我们先去医院好吗?我求你。”
他看着我,那样痛苦而受伤地看着我,不停地重复着问:“为什么,七月?为什么呢?我真的不及他一点点吗?”
“不是,不是这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别逼我,可原。”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着我,七月,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根本不爱我。”
我躲开他,将头扭向一边。可原,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明明爱着我,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七月?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在这一刻被点燃,我不可遏制地叫起来:“是!是!我是在逃避!我是不敢看你!因为我选择不了,我有了启凡的孩子,我们下个月二十八号就要结婚了!结婚了!你听清楚了没?”
我的话一下子把他击垮了,他颓废地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脸,血依然从纱布里渗出来。许久,他缓缓地说:“你走吧。”
“可原……”
“走啊!”他对我吼。
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我咬咬牙,把心一横。就在我转身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冲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说:“七月,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记住,还有我,我等你,不管等多久!”
我没有给自己片刻多想的余地,挣脱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Taxi,司机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我隔着车窗看外面霓虹闪烁,车里的广播里在放一首电视剧的插曲,“你明明知道我,容易为情伤心、为爱所困,却偏偏对我好,让我不能离开不能面对。是上天注定这段错误的情,是宿命冲破这颗冰封的心,我不该不该看你的眼神,不该不该多爱你一分,让苍天笑我痴,让明月笑我狂,一腔思念能断肠……”
可原……
这一刻,我泪如雨下,所有的记忆,都将被埋在深深的往昔。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6 11:58:00
60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启凡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他,拨了他的号码后,想想还是挂了,也许现在不打扰他会更好,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我疲惫地倒在床上,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不知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感觉刚睡着,还没开始做梦,就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我闭着眼去摸索电话,当我听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时,我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没错,电话又是夏小宇打来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死亡的浑浊:“救我……七月……快来……救救我……”
挂完电话后,我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跳下床去抽屉里找钥匙,飞快地出了门。幸好我当时把夏小宇住的那幢公寓的钥匙复制了一套,要不然这么晚怎么去问高炎要钥匙。
一路上,我心乱如麻,耳边全是夏小宇让我去救她的声音。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救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我只是凭着一种直觉认为她在那幢公寓里,她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要去救她!
下了车,我一口气跑上了坡,果然看见公寓亮着灯,看来我的直觉没错,夏小宇就在里面。我哆哆嗦嗦地开铁门,却发现铁门没锁,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嘎吱一声开了。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听起来很突兀,暗示着不安。
我一路叫着夏小宇的名字奔进了公寓,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屋里根本没有人。日光灯把整间屋子照得惨白惨白的,而我的影子被支离破碎地投射在桌子和凳子上,有些扭曲。
我惶恐地四处看着,呼吸在喉间急促地翻滚,我知道我害怕了,而且后悔了,我为什么如此冲动跑来这里?真的是夏小宇叫我来的吗?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张精心布置的网,专程等着我来钻。
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整幢楼似乎都跟着摇晃了一下,我听出来,那是用力关门的声音,就来自楼上。我深吸了一口气,往楼上跑去,推开了夏小宇住的房间,里面依然如故,没有任何不可想象的恐怖事物,还没等我完全松下一口气来,我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我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我咬紧嘴唇,一步一步地向洗手间靠去,门虚掩着,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那股怪味儿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再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用力把门一推——
我的嘴巴顿时张成了“O”型,可是我的尖叫却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夏小宇被吊在半空中,身上穿着死去时穿的那套白色睡衣,睡衣上斑斑血迹,她的脸上是一道道错乱的血痕,在昏暗的灯光下,触目惊心,她的身体好像还在左右摇摆……
又一声巨响把我拉回到现实,我疯了一样往楼下跑,刚跑到门边上,一声惨叫像刀子一样刺穿了我的耳膜,我只觉得所有的神经在顷刻间齐刷刷地一齐绷断!
那是夏小宇的声音!
我猛然转身,直勾勾地看着楼梯脚下的那个洗手间,夏小宇的声音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梦游般地向那里走去,我的确像是在梦游,因为我的意识完全是模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且,也不是我的意识在指使着双腿往前走,仿佛我的腿已经从我的身体上分离了出去,无法控制。
脚停在了洗手间的门口,于是,我再次看见了夏小宇。
她半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她的脸上跟我刚刚在楼上的洗手间里看到的一样,布满了一道道错乱的血痕。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她看着我,她好像是在看着我的。她翕动着嘴唇,露出满口鲜血的牙齿:“救……我……七……月……”
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然后,我看见夏小宇竟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像《午夜凶铃》里的贞子那样慢慢地往我面前爬……就在这时,我的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黑暗像遥控器,切断了所有的画面。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8 12:30:00
61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上,两旁是高大茂盛的树木,朦胧的月光把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恍惚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它可以抓牢你,也可以把你丢弃。当然,还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包括你想去的,也包括你不想去的。
一阵沙哑破碎的铃声伴着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陡然划破了四周的寂静,我周身战栗了一下,转过身去,月光下,只见一辆自行车正慢悠悠地向我驶了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自行车停下了。
那是一辆老式的破旧自行车,破旧得有些离谱,就差没散架了。
而且,自行车上没有人。
它在我身边停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什么,上面分明没有人,但我却很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没完没了地打量着我,那眼神冰冷如刀,仿佛已经透过衣服与身体透视了我的五脏六腑。
半晌,它终于扬长而去,带着那破碎的铃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由近而远,渐渐地融入到淡淡的夜雾中。
我回过神,拔起腿没命地往前跑,前方没有尽头,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月亮隐藏到云层后面去了,四周变得模糊不清,风把两旁的枝叶吹得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直响。
我站在一片坟地里……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坟茔,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阴冷的空气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像荆棘一样层层将我裹住,四周一片寂静,但在这样的寂静里,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让我心悸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拼命地想咬碎一块根本嚼不烂的骨骼!
我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那声音就来自我的身后。且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可怖,仿佛已经贴到了我的后脑勺。
我猛然回头,我看见了一张脸——张没有身体的脸,就那样悬空着挂在一座坟堆上,苍白得如同粉刷了一层白色的油漆。
那是启凡的脸……
我尖叫一声惊醒过来,把睡在身边的启凡吓了一跳:“怎么了,七月?做噩梦了?”
我木讷地看着他:“我……我在哪里?”
“在家啊,怎么了?”
“在家?不对,我怎么会在家?”我转动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我记得晚上接到过夏小宇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去救她,然后我看见她被吊在楼上的洗手间里,一会儿又在楼下的洗手间里看到她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最后我就没有了知觉,我好像是被人敲晕的,可是……可是我为什么现在在家里?难道是在做梦?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七月?”
我没理会他,翻身下了床,用手按住剧痛的脑袋,去抽屉里找那幢公寓的钥匙,尔后我又找出那件我晚上穿的外套,钥匙果然在口袋里。这么说,在公寓里发生的都是真的?我一下子头皮发麻,问启凡:“我是什么时候在家里的?”
我的话显然把他问得莫名其妙,他说:“我回来你就在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点左右吧。”
“那时候我在干吗?”
“你睡着了呀,怎么了,七月?出什么事了吗?”
“不对,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头重脚轻,摇摇欲坠,“为什么会这样?”
启凡将我拉到床边,捧着我的脸:“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不对?你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不是不是!”我挣脱他的手,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又把钥匙拿给他看,“不是我在做梦,你看,这钥匙我以前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可是刚刚我去找的时候,它却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也就是说,我真的去过小宇那里,我……我明明看见她被吊在楼上的厕所里,可为什么……她为什么又在楼下的浴缸里?我为什么又会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启凡?怎么回事呀?”
“没事没事,这是做梦,七月,别怕,可能是以前把钥匙放在口袋里你自己忘记了,放松一点,没事的,啊,别吓自己。”
“可是,可是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痛?分明像是被人用硬物敲过。”
他轻轻帮我揉着,轻声安慰道:“一定是没睡好,睡姿不对也会导致头痛的,我帮你揉揉就没事了。”
我不再说话了,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惘中,难道真的是做梦?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19 22:53:00
第十三章 惊变
62
三天后,启凡终于决定去面对他的父母。
“七月,我一定要知道答案,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依云一起卷入到怨恨中去,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害怕,我害怕胡伯说的被证实,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接受,你明白吗,七月?”
“明白,你没错,你应该这么做,即使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他也有权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何况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最爱的爸爸和妈妈呢,别让自己后悔,启凡。”
他点点头:“如果真像胡伯说的那样,我就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去一个远远的,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有我们的孩子。七月,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那么,现在也让我跟你一起回家,好吗?”
“这是我的家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不是吗?”
“七月,我的好七月!”

我们不到九点就到了启凡的家,这让两位老人深感意外,尤其看到启凡紧绷的脸,他们以为我跟启凡吵架了。
“我是你们生的吗?”启凡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原以为他会很含蓄地跟他的父母谈,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我用手拉了拉他,他没理我,眼睛看着他的母亲。
启凡的母亲皱着眉头,对儿子的反常极为不解:“当然是我生的,难不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依云呢?也是你生的?”
“是啊。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妈,依云真的是你生的?”
启凡的父亲说话了:“启凡!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一大早跑家里来就说这事?依云不是你妈生的难道是捡来的?”
“爸,连你也说依云是我妈生的?”
我有点紧张,抓起沙发上的坐垫抱在怀里,蜷着腿偎在启凡身边,我心里有点责怪他,怎么这样跟父母说话,看来都是平时宠坏的。
启凡的父亲生气了,把脸一沉:“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启凡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伤感,也带着失望:“我只是不想失去依云。”
“依云怎么了?她又出事了吗?”启凡母亲流露出来的焦急让我很难相信安依云不是她生的。
“没有,她很好,”停顿了一下,启凡接着问,“你们还记得胡伯吗?”
“胡伯?哪个胡伯?”他们面面相觑,也莫名其妙。
“那么,方萍呢?你们不至于把她也忘了吧?”启凡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嘲讽。我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
“方萍?”启凡的母亲立刻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启凡冷硬地说:“是的,方萍,依云的亲生母亲!”
启凡的母亲站了起来,她用一只手捂住嘴,身体摇晃着,如果不是启凡的父亲扶住她,她很可能会倒下去。可想而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带给她的震惊有多大。
她不敢相信地、呆呆地望着启凡的父亲,启凡的父亲此时也已神色大变,焦急地问:“你见到他们了?你见到方萍了?见到胡伯了?”
“是,见到了,他们还活着!”
“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再去伤害他们。”
启凡的父亲勃然大怒,铁青着脸:“胡说!简直是胡闹!我们怎么会去伤害他们?”
启凡毫不示弱,冷冷道:“不会吗?”
启凡母亲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睛微眨,泪水就滚了出来,她哽咽着:“天哪!他们还活着,仁松,你听到了吗?他们还活着,二十六年了……”
启凡的父亲拍拍妻子的肩膀,扶着她坐下来,他自己的眼眶也转瞬变红,声调已不平稳,他柔声地说:“听到了,我听到了,他们还活着,你终于可以安心了。内疚了二十六年,你心里的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被这幅画面深深感动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我看到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
启凡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中间有所误会,他轻声地叫:“爸。”
启凡的父亲长叹了一声,说:“唉!真不知是怎样的一笔孽债啊!”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0 14:43:00
他的神情陷入了回忆里,他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云端,轻轻地、慢慢地说开了:“这事要从我的父亲开始说起了,父亲娶了三房姨太太,居然没有一房为他生半个儿子的,前后生了十一个,全是女孩。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他帮父亲算了一下,说是祖坟的风水不好,如果想要儿子,就得迁移祖坟。这是件大事,父亲把家族里所有的人召集到祠堂,经过一夜慎重商议,终于决定迁移祖坟,总不能让父亲断后吧。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让那算命的说准了,祖坟迁移了不到两个月,我母亲就怀上了,母亲也是父亲最小的一房姨太太,自是十分得宠,加上算命先生向父亲保证母亲怀的是男孩,母亲在家里就被老祖宗一样地供了起来。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冬天,那个冬天出奇的冷,因为难产,母亲生下我就死了,父亲那年四十八岁,听说我刚落地时,父亲抱着我跑到雪地里对着天又哭又笑,说他终于有儿子了,安家终于有后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凶悍且霸道的人,他对下人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胡伯是父亲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收养的,他那时才九岁,是个孤儿,父亲让他负责照顾我。记得我在八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怎么都医不好,父亲快急疯了,把胡伯惩罚了一顿,让他跪在门口,不给吃,不给喝,也不给睡觉,跪了一天一夜,等胡伯起来的时候,他的膝盖都伸不直了,躺了整整两天才能走路。这时,那个算命先生又跟父亲说了,必须找到一个七月初七生的女孩来冲喜,我的病就会好,因为他成功地给父亲预算过会生个儿子,父亲对他已是信任有加,于是到处去找七月初七生的女孩,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个女孩就是方萍!方萍比我大两岁,说来也奇怪,方萍到我家来的第二天,我的烧就奇迹般地退了,没两天我的病也全好了。我好了之后,父亲就把算命先生当菩萨一样供着,对方萍也是宠上加宠,惯出了她一身刁蛮、不讲理的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摔碗砸盆,有时甚至动手打下人,也因为她的脾气造成了后来的一场悲剧。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父亲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让我上最好的学校,后来又送我去上海念中学。我十九岁那年考上了清华大学,刚读两年就接到了家里的电报说父亲重病,这之前,我已经四年没回家了,我连夜赶了火车回去,但还是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我后来才知道在三年前,算命先生几乎卷走了父亲所有的积蓄逃之夭夭,父亲承受不了,当时就病倒了,他们怕影响我的学业一直瞒着我。父亲死后整个家就散了,就剩下胡伯跟方萍,胡伯让我把房子卖了,留着积蓄日后有用,我想了想也就卖了,我把方萍送回了家跟她父亲住,让胡伯留下来照顾她,我打算等一切安顿好了再回去接他们,然后,我回到了北京。用卖房子的钱开了间药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妈,你妈常去我店里买药,一来二去就熟了,她家很穷,父亲很早就死了,留下一个瞎眼的娘,半身不遂,没多久,她娘也死了,可怜你妈连买棺木的钱都没有,我就帮忙把她娘安葬了。你妈为了报恩,死活要跟着我,我拗不过她,又见她无处可去,便把她留在了药店里。没多久,方萍来北京了,同来的还有她的父亲跟胡伯。方萍心眼极小,她一来就把店里的女工都辞了,你妈不肯走,跪着求方萍,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把你妈留下来的,这样一来,方萍就怀疑我跟你妈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其实那时候我们真的是清白的,你妈就是一心要报恩。
“后来,方萍趁我出门时,把你妈赶出了药店,一个星期后店里的伙计才找到你妈,她掉下了山崖,奄奄一息。为此我跟方萍大吵一架,方萍才息事宁人。虽然你妈留下了,但是方萍却百般刁难她,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拿了一些钱给你妈,让她走,可她不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伺侯我。就这样,一直到方萍生下依云。依云刚出生没多久,我的药店碰到了麻烦,药店被封了,我连夜就带着家人离开了北京,然后坐船回到S市,船快靠岸时,方萍却把你妈叫了出去,去了好一会儿,我不放心,就跑出去看,我刚走出去,就看见方萍打了你妈一个耳光,还没等我走近,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方萍站的位置正好是船栏的缺口,她一下没站稳,紧紧地抓住船栏,你妈扑过去拉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好方萍的父亲跟胡伯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胡伯什么都没说就跳了下去。他们都以为是你妈把方萍推下去的。二十六年了,我们以为他们早就不在人世间了,这二十六年来,你妈把依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宠爱着,也把方萍的父亲当成我的父亲,所以让依云和你喊他爷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实话,你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感动的女人,她内疚了整整二十六年当初没拉住方萍的手。现在好了,你妈终于可以安心了,他们还活着……”
听到这里,启凡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在他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妈,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您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刚刚还那样怀疑你、谴责你,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启凡母亲把启凡揽进怀里:“妈不怪你,不怪,要怪就怪老天作弄人,让他们流浪了二十六年,我的心都碎了……”
“他们在哪儿?我们去接他们回家,现在就去!”
(待续)
楼主:上官午夜  时间:2008-05-22 09:18:00
63
精神病院里,胡伯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剪草,我们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还是启凡轻唤了一声:“胡伯!”他才转过身子来。
他的视线落在启凡父亲的脸上停住了,一动也不动,他慢慢地站起身,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启凡的父亲时,他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从不敢相信到不确定再转变为激动,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颤抖着,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丢掉手里的剪刀,踉踉跄跄地奔跑过来,四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他们老泪纵横,万语千言揉成同样的一句话:“老了!我们都老了!”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房门开了,安依云扶着方萍走了出来,当方萍跟启凡父母的眼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这样沉寂、让人不安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启凡的父亲那一声包含了万种情绪的“方萍!”,便是导火线。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的,不是真的……”她越来越激动,惊骇到极点,她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不!这不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逃了二十六年,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要来看我的笑话……胡伯!快把他们赶出去!快!我不要见到他们!他们会害死我的!不要!”话音刚落,她又像上次一样,由于激动过度,晕了过去。
启凡的父母不敢相信地望着瘫软在胡伯怀里的方萍,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没想到事隔二十六年,积聚在方萍心里的怨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如此深。他们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半生的离别再度重逢,对方萍竟造成这样大的刺激。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启凡的父亲问胡伯。
胡伯牵动着嘴唇,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无奈,他说:“那晚,我跳下江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才知道我们被住在江边的一对夫妇救了,因我们不想总拖累别人,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我是在无意间发现这间精神病院的,我见它荒废了,于是就决定在这里住下了,没想到去年的一次偶然,居然碰到了老爷子,没多久依云就找来了,总算让方萍有了安慰,唉……”
“是我太大意了,我早该想到依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不再说话了的,你们就没想过要来找我们吗?”
“想过,做梦都想,可是方萍……你是知道她脾气的,她太要强了。”说完,胡伯不经意地看了启凡的母亲一眼。
“胡伯,你们误会秀珠了,不是她把方萍推下去的,她是想救方萍。”
胡伯长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着:“误不误会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是要进黄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方萍就是拐不过那个弯儿。”说完,胡伯看看我:“不好意思啊,孩子,那天晚上吓到了你,那截手臂是橡胶做的。”
“哦!原来……”我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对,依云说有人跟踪她,所以……”
看来,他们当时把我当成坏人了,所以想把我吓走。不过也不要搞得那么恐怖吧,又是断手、又是斧头的。
这时,方萍醒了,她一翻身坐了起来,起初,她看见启凡的父母以为是做梦。其实,从安依云找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能料到会有今天,她只是不愿去面对,她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尤其对启凡的母亲,她固执地认为是启凡的母亲让她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内在的重创与怨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平复。尽管过去了二十六年,尽管安依云回到了她的身边,但那怨恨仍住在她的心间,特别是得知他们最终结合在一起,还有了启凡,她便更加的不能接受。
因此,这会儿,当她醒来后发现他们就站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立刻缩回到自设的禁门后面,并且随着启凡父亲对她的一声声轻唤濒临疯狂,她推翻了床边的桌子,一面狼狈地往床角缩去,一面歇斯底里地吼叫:“我不要见到你们!走,走啊!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们还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逼死了,你们才肯放手?胡伯!快让他们走啊!”
“方萍,你先别激动!”启凡的父亲试图着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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