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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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1-11 16:04:13 更新时间:2020-11-11 22:29:50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04:13
1.线索
夜半,对于这样一个田园小镇来说实在太安静。
这已经是第三夜了,天亮之前最黑暗之时,苏卿鱼强打着精神走出这座三层中世纪风格的小楼。这三天来夜夜跑到学院图书馆写论文,总算赶上了截止日期,估计教授一眼就能看出是糊弄的,不过总比不交好。顶楼钟敲到四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天亮,差不多正好是走到公寓门口的时间。也好,现在走,还赶得上看看日出。
但是那只黑猫,那只黑猫是个问题。
果然,那只黑猫又蹲在了小路中间。如第一夜一样,似是专门在等她。路灯的确昏黄,最远的投影也不过到小路中间,黑猫就如精挑细选过一样,专门蹲在这聚光灯圈内。
黑猫等到苏卿鱼走近,才懒洋洋地起身,优雅地踱步过来,蹭着苏卿鱼的裤脚幽幽重又走进黑暗,带过一阵微微的风,敞口裤角随之掀起微波涟漪。
“呼——今天总算又过一关!”苏卿鱼不敢惊了那只本来已经走开的黑猫,只能在心里咒骂:“老娘不干了,明天晚上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刚一松神,却没注意眼前的晨雾中似乎走来了一个人影。
苏卿鱼暗念点儿背,虽说小镇一向治安良好,但偶尔出现几起枪击案也足以让他们这些留学生心慌了。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对面的人影已经渐行渐近。
“哈喽?苏小姐好早啊!”原来来人是个中国人,黑衣黑裤,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岁上下,面尖口阔,正把头上那顶黑丝绒礼帽摘下,画弧扣胸前,真是怪里怪气的人。
“早!”苏卿鱼心里一惊,纳闷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苏。不过这边的公寓里中国人居多,互相有所耳闻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是不要惹麻烦,赶快走人为是。
“苏小姐,不要急着走嘛,”黑衣怪人用礼帽微微一挡:“我在这里等你三天了。”
“抱歉,我不认识阁下,着急赶路啊,拜托拜托!”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黑猫啊——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了吧?”尖脸人凑过脸来,给了苏卿鱼一个猥琐无双的笑容。
“你是黑猫?”
“对阿!我们天天见啊!”尖脸又往前一凑。
“黑色的猫?刚才那只黑色的猫?”
“唉,我也知道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不太容易接受。不过我想苏小姐不是一般人,我已经观察你三......”
“靠!你这神棍!你以为老娘是谁敢来惹我!不要命了吧你!”苏卿鱼甩下背后的书包狠砸过去。
“老大别打了啊快出人命啦救人啊——”黑衣人边逃边喊,一溜烟钻进了尚未散开的晨雾中。
苏卿鱼见他贼喊捉贼,气个嘴歪。倒也不想追了,随手把甩在地上的书本重新收回包里,稀里糊涂的走回公寓,倒头便睡。
等一觉醒来,已经近午。
“喵——”一只小黑猫从苏卿鱼的被窝里钻出个头来,竟是夜里那只黑猫的微缩版本。
自从苏卿鱼上礼拜从猫窝里偷出了这只已经被赐名为“土豆”的小黑猫之后,猫妈妈就盯准了她,天天在家门口围追堵截。室友说猫妈妈闻到她身上的味儿了,这回证据确凿,跑是跑不了了。就算苏卿鱼来了个作息大颠倒,猫妈照样天天凌晨在小巷口等着她。要不是对那只黑猫知根知底,昨夜那个神棍没准就能把苏卿鱼骗到了,哼,好笑,再遇到定不饶他!
“叮——”一枚圆球从苏卿鱼昨夜拿回来的竹篮里掉了出来。原来是土豆趁她不注意,钻进竹篮里乱翻了一通。
这圆球明明不是苏卿鱼的,昨天也并没有看到阿。苏卿鱼不禁大为奇怪,连忙拾起来细细端详。
这球体直径也不过三厘米,色深红,表面看上去光滑并无任何雕饰,却能摸到纹路,举到阳光下一看,才能模模糊糊的辨出上面浅不可见的刻印。这刻印说来颇有古意,很有上古图腾的意味,分别是一只蝶蛾,一只蟾蜍,和一只三足鸟纠缠在一起,纹样成流线型,婉转曲折,很是流畅。要说这种刻印也并不稀奇,苏卿鱼的高中密友后来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才上大一就组织去敦煌写生,带回不少拓谱临摹,就与眼前的刻印颇为神似,不过更为绚烂繁复一些。只是怪在材质上,敲之声似金,触之则若木,苏卿鱼虽然没见过什么宝贝,但也知道这圆球非俗物。
正摆弄着,这圆球忽然“啪”的一声弹开,好好的一个圆球从顶心裂开成三瓣,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恰好苏卿鱼正把它举到阳光下端详,这才看到这弹开的缝恰好把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三图腾雕刻分了开来,实在是妙不可言。
苏卿鱼略一凝神,慢慢打开圆球,除了没有纹路以外,球内和外表没什么差别,里面却藏了一张叠了四折的小纸条:

“敬爱的苏小姐:
你是否也在想这世上有一个你必须要找到的人?因为你知道他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我已经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你想解开你的谜题,或者至少帮助我解开我的谜题,请一定来见我。明天正午,不见不散。

黑猫敬上”

落款后面是一家冰激凌店的地址,就在学校附近,苏卿鱼想去已经很久了。
又是黑猫,看来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这圆球信匣的来历不简单,苏卿鱼倒是真想会会它的主人。但不巧已经过午,现在赶过去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苏卿鱼重新读了一遍短信,就这么几行,也找不出更多的线索,更不要提这个所谓“黑猫”的联系方式了。没办法,只好按照原本的折印重新折起纸条,放回信匣。恍惚间,苏卿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拿出纸条,拆开,再折起——这信的折法,似乎似曾相识。
普通人折信,都是横对折再竖对折。或者干脆只折一次。上初中的时候女孩子们也流行过将信折成五角星或是心形。但这封信用了一张正方形的便签,先对折了一次,再将较窄一边的两角折下,将信的一边变成一个等边直角三角形,最后顺着三角形的底边再折下。苏卿鱼想起姑姑曾经在她小时候教过她这种折法,因其形好似一个人颔首,表尊敬而不卑不亢。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看到这封信,苏卿鱼早就把这种看似简单但又有些古怪的折法忘到脑后了。
这个叫黑猫的人,一定要找到。因为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苏卿鱼一定要找到,那就是她的姑姑。虽然不确信这折法为姑姑所独有,但这却是这么多年来,她找到的唯一一个线索。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07:00
2.红线
苏卿鱼赶到冰激凌店时已是午后两点。几个打工的学生正在清扫桌椅,店员懒懒散散的倚在柜台后,小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苏卿鱼扫视了一圈,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一个深红色的圆球从角落的桌子上滑落了下去,冲过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而她收到的那个圆球信匣,也好好的攥在手里。几天以来睡眠严重不足,看来已经开始显现后遗症了。
然而苏卿鱼这一趟没有白走。一个在这里打工的印度老黑说他看到了那个黑衣黑帽的怪人,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点了一份草莓香蕉刨冰。另一个店员听到也跑过来附和,说那怪人带了另外一个中国人一起来。按说中午最忙,要不是黑衣怪人点了一份不要加草莓的“草莓香蕉刨冰”,店员们也难得记得那么清楚。
“要不要喝点什么?”店员说到此才刚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
“啊?哦,也给我来一份草莓香蕉吧。”苏卿鱼脑子里被黑衣怪人搅得乱七八糟,随口应道。
苏卿鱼选了老黑指称那个黑衣人坐过的小咖啡桌。这里的冰激凌果然不同凡响,虽说是刨冰,却因为水果汁调得细腻而让这道本应爽口的甜品多了些腻滑的口感,唯一的缺点就是甜了点。整个店面也布置得甚为得体,圆形小咖啡桌基本上只有放两个盘子的地方,桌椅设计虽是简洁,却因为铺上了天蓝色镂空小桌布而显得格外秀气,颇有些维多利亚的风格。只不过那个黑衣怪人不通风雅,挑了整个餐厅最差的位置,从这个桌子只能看到店边那条肮脏小巷。
苏卿鱼不禁又想起那张勾起无限回忆的纸条......
印象里姑姑是个梳长辫子的漂亮姑娘,排行老幺,哥哥们都结婚生子了她还在学校读书,常常是在哥哥们的家里寄住。听长辈讲那时候家里的情况虽然比文革时要好了很多,但供养个孩子也不容易,手头颇为拮据。苏卿鱼还记得姑姑每次进了家门连口水都不喝就开始干活,扫房擦灶,做饭洗碗。每次吃饭就那么秀秀气气的吃一小碗饭,挟两口菜,苏卿鱼的爸妈让来让去她也不吃,吃完了饭还要教苏卿鱼写字念书。
爸爸常对苏卿鱼说要跟着姑姑好好学,长大了像姑姑一样有学问才好。苏卿鱼的爷爷在文革时被打成了黑五类,连累了三个儿子,都是读了两三年小学就被赶回了农村,只有姑姑因为年幼被城里的亲戚收留,一直读到了中专,这在整个家族里算是最高学历。也许是因为自惭形秽,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分开,爸爸和几个大爷对姑姑都有些生分,见了面客客气气,不像一家人。
妈妈却告诫苏卿鱼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变成姑姑。“要好好读书,但不能读死书。”这是妈妈挂在口头的话。苏卿鱼十岁的时候姑姑第三次参加成人高考,还是没能考上。家里人不止一次劝过她先找个工作然后上个夜校,她却说什么也不依,说那不是学正经东西的地方。就这么老大不小也没个工作没个对象,一直在几个哥哥家东串西走。苏卿鱼虽年幼,但也看到了姑姑那双像小兔子一样恐慌的眼睛,每次看到嫂子们就不停闪躲。
“小鱼儿啊,人和人之间都有红线牵着,拴上了就躲不开。”姑姑曾经说过。
有一次苏卿鱼摔坏了同桌的塑料铅笔盒,没办法只好拿回家来让姑姑帮忙粘好。苏卿鱼粘了一块就已经弄得满手黏糊糊,姑姑一个人完成了整个工程两只手还是白白净净。
苏卿鱼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课间是她故意碰掉了同桌的新铅笔盒。那是苏卿鱼见都没见过的最新款式,打开以后变成三层,合上以后还能从各个角落里抽出小抽屉来,变成一个机器人的模样。因为这个铅笔盒,她们俩的课桌像磁铁一样把全班同学都吸了过来。只有当大家都冲到操场去抢沙袋的时候,苏卿鱼才找到机会碰掉它,为了说不出来的原因。
但是姑姑似乎什么都知道。她一声一声的叫着“小鱼儿”:“小鱼儿啊,你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和你拴上了红线,这红线在你身上要戴一辈子,说不定死了都不能拆掉,这就叫缘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这样他们才能把你的红线扯到更远,让你认识更多的朋友。如果不这样,他们就会用脚下的红线绊倒你,让你走不远。有因就有果啊,总有一天是要应验的。”
姑姑坚持让苏卿鱼写一封道歉信放在修好的铅笔盒里。就在那时她教会了苏卿鱼那种奇怪的折信方法。“以后姑姑给小鱼儿写信也会这样折,这样小鱼儿就知道那是姑姑的信了。”
但是姑姑从来也没给苏卿鱼写过信。第三次高考失败后,姑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再提起她。
苏卿鱼恍惚记得有那么一个夜晚,家里十几口人聚在了一起,大人们窃窃私语,苏卿鱼被赶到了小厨房里搭起的小床上。那晚上真的好冷啊,她就躺在这里,悄悄听着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只言片语,然后渐渐睡着。
她再问不出来姑姑究竟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生活得还好,所以也就不问。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忘性大,但是苏卿鱼只是不再问了而已,并不代表她忘记。
眼前的刨冰已经融成了一盘粉红色的水,苏卿鱼放下手中一直不断搅着的勺子,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抬头,恰好把视线投在了窗外的小巷砖墙上,两行模模糊糊的白色粉笔字映入了苏卿鱼的眼帘: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就好像黑猫一定会找到苏小姐。”
还没等苏卿鱼反应过来,一张大尖脸忽的贴在了玻璃上。
苏卿鱼惊得扯着椅子摔了下去。印度老黑正好在拖地,忙冲上去要扶,却不料绊倒了盛满泡沫清洁剂的塑料桶,小小店铺里登时蔓延开了无数泡沫。苏卿鱼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已经淹在了拖地水里。
“老娘今天要是饶了你我就不姓苏!”苏卿鱼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了那个刚刚优哉游哉走进来的黑衣怪人。
“苏小姐不要生气嘛。是你迟到在先哦!”这个自称黑猫的家伙随手扶起一张椅子坐下,打个响指给正在救灾的店员:“三份草莓香蕉刨冰,不加草莓!”
苏卿鱼这才看到黑猫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瘦瘦小小,鼓眼凹腮,几缕发育不良的头发却是长及披肩,长成这样的面相,日后被当成毒贩子抓起来的几率还真是比较大。
“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朋友韩木,精通易数;这位是我朋友苏卿鱼,精通相术。”黑猫探探身,装得跟两边都很熟落的样子。苏卿鱼听后立刻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却看到韩木也正瘪嘴冷笑。
“重新介绍一下好了,我叫韩木,不通易数,《易经》只看了半部还没看懂,也不是这个人的朋友,只因为有求于他才被拉来。今天见了就见了,就当没见,今后在路上碰到也不必招呼。”这个韩木上来几句话就把苏卿鱼噎得够呛。
“哎哎哎,韩大师就是谦虚,怎么能这么说呢?两位都是大师,正好吃的还没上来,不如先交流交流,然后再谈正事儿呗。来来来,苏小姐先给我相个面,别谦虚啊,我都调查出来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苏小姐看得准阿......”
苏卿鱼眼见这个自称黑猫的神棍摇身一变成个保媒拉纤的,浑身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更何况那个韩木一副呛了西风的德行,要是不损损他简直就是对不起父老乡亲。
“这位黑先生,你天庭宽阔,地阁狭窄,乃是财禄不足之相。更何况清少浊多,印堂发黑,五官歪斜,想来虽有功名祖荫,但始富终贫,主享悠游之福二十五年,后不免财散人离。而这位韩先生呢,天庭狭窄,地阁尖亏,两颧高耸,满面皮包骨,最是难与人相处的面相,虽聪慧却是损人利己之徒,父母则宫中有刑剋,流行点儿的批词就是‘劳苦奔波跑到老,离祖外出好经营’啊。”
“所谓麻衣神相,本来就近乎末学,要是像你这么解,哼,就更是浅上加浅了。”韩木一手接过店员手中的刨冰,埋头边吃边说,看都不再看座中那两位。
“准!真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15:00
3.女神西去
苏卿鱼这辈子就没容过几个人,最是不认输的个性。此时见韩木伸手要拿信笺,不容分说就先伸手抢过来再说,管他到底和姑姑有没有关系,总之和这两个怪人打交道不能客气。
这纸张脆薄,一摸便知有些年头了,仔细展开,果然正是苏卿鱼姑姑常用的折法。信纸上寥寥数字,竖版排列:
“以求鱼,以觅木,以寻泽,以慕慧,以因聚,以果成。”
苏卿鱼本指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这信没头没尾,也不只是何人所作,反复读了几遍,也没找出个头绪来。只好又递给了韩木
“你这信你哪儿来的?”韩木看了一眼,扭头便问还在一边絮叨的黑猫。
黑猫这才道出这信的原委。原来黑猫家本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暴富的商人,靠着船运生意发家,每四个月就发一批集装箱到非洲西部去,主要都是一些廉价服装和日用品,再运一些原材料和当地土特产回来。九十年代开始国内兴起了一小股非洲手工艺术品的热潮,他爸瞅准了商机,带着几个伙计到西非科特迪瓦走了一趟,很快就和一个巴乌莱人的部落建立了联系。
巴乌莱人虽然地处偏远,但却傍着天赐的乌木而生。乌木蕊材紫红,肌理细腻,即为坚硬,遇水则沉,简直就不似木而像石,且打磨之后有如黑玉般光泽饱满,成就了当地著名的乌木雕刻。虽然非洲各地多有木雕匠人,但巴乌莱人的想象力尤为丰富,无论是神像、人物、动物还是植物都风格奇特。本来巴乌莱人的木雕是不卖的,只是供奉在家里或者祠堂。可惜时过境迁,虽然地处偏远,但巴乌莱人还是受到了百年来外来移民的影响,渐渐无法维持耕种自给的原始生活,反而是靠销售乌木雕品才能维持生计。
黑猫他爸一眼就相中了那里家家户户都要摆放的布洛博•比娅女神雕像。这是一种半身或全身的女性雕像,全身裸露,珠圆玉润,神态平和,据说是保佑生育的女神。他一下子就收了几十个,还定下了每四个月就到那里去收一次货。这下子村里的族长乐了,虽然每个神像才花了黑猫他爸几个美元,等人高的也不过二十几美刀,但对于这个小村落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纯朴的族长立马叫老婆去拿家藏的宝贝,非要送给黑猫他爸当礼物。拿来一看,原来是个手掌大小的木雕女半身像,与传统的女神雕像或是非洲妇女形象迥然不同,细看竟颇似汉人。巴乌莱人语言简单,加上随行翻译的水平也一般,讲了半天也只弄明白这是几年前来到村落里的外族女人雕像。这女人自东方而来,不知何故被巴乌莱人尊为巫神,留下了一个质地不明的神珠,然后便朝西方去了。这女人似乎曾叮嘱过族长不可雕偶像祭祀,但族人还是偷偷的雕了个极小极精致的半身像。
黑猫他爸发财也不是没道理的,一听就知道那所谓的“神珠”颇有蹊跷,连蒙带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它搞到了手,也就是现在在苏卿鱼手里的那个圆球信匣。估计巴乌莱人没敢使劲鼓弄它,所以内中信札也是到了黑猫他爸手里才发现的。算命的说此物邪,可求仙亦可成魔,有缘人得之平步青云,无缘人则有可能因它而引来横祸。果然黑猫他爸得了之后便一顺百顺,钱越赚越多,便自以为是有缘人。不料前两年偕夫人一同到马尔代夫旅游,竟然不明不白被人在街上枪杀,在那个犯罪率极低的旅游胜地也算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看来终是无缘。
黑猫是独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所有家产,包括那个女神雕像和所谓的“神珠”。所谓家门不幸,这小子和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撞了南墙还不回头,说什么虽然他爹不是有缘人,但他是。于是卖掉了船运公司,成天攥着那个神珠瞎琢磨。
“我的结论是,这神珠本不是人间之物,照上面的图腾看,估计是古人用天上掉下来的陨石之类的东西做成的,要不然干脆就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这世上不分中外古今,都有一些异能人的传说,要不然就是仙人,要不然就是魔,美国人比较没文化,干脆就叫超人。但是这些异能人首先都是普通人,常常是碰到了异物才发生了基因突变,估计就是外星陨石的辐射造成的。但是辐射的能力不同效果也就不同,汉朝的仙人都是要在这些神物身边修炼上好多年才成的,看来是需要一些特殊的催化剂才能成功。好在这神珠已经给我留下线索了,找到了催化剂,我这个有缘人就能脱离凡体,幻化超人!”
黑猫一个人说得吐沫横飞,苏卿鱼和韩木则是大眼瞪小眼。再听才知道黑猫只有一个线索就是那女人向西而去,于是他也一路西来到了美国。第一站旧金山,在他爸老朋友家里住了三个月,在华人圈子里成天瞎混,偶然间听说了一个叫做“易骨”的协会在办讲座,进去一听才发现是讲《易经》的,而这协会的会长,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木了。
“嘿,我当时一听,就别提多高兴了!这位韩大师研究的就是上古文明里边最深奥的一块,简直就离仙术不远了,名字里面有带个‘木’字,正应了第二句‘以觅木’,又恰好就被我碰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大师不是有缘人又是什么!我这才知道这信上的含义是指四个人,凑足了这四个人因果就全乎了!”
偏赶上这韩木也真行,一听黑猫讲了原委立马同意跟着他一起去找其他三个“有缘人”,但是前提是必须把巴乌莱人雕的女人像给他当酬劳。黑猫倒也不是真傻,说这神像是让他成为超人的关键,不到时候不能拿出来给人看,更不要提送人了,怎么也得成功之后再说。如此一番韩木就随黑猫继续深入美国内地。一路上黑猫想停就停,停在一处便打听一番,待够了就走,如此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俄亥俄州苏卿鱼所在的这个小镇上。
那天晚上黑猫拉着韩木在小酒吧里喝到夜里两三点钟,又在路边坐着胡侃了一番,眼见再不回住处天就亮了,这才往回蹭。谁知路过小巷口正好看见一只黑猫神不神鬼不鬼的蹲在路灯下,立马来了精神,正准备上前看个清楚,只见苏卿鱼幽幽走来,而那只黑猫也好像熟识一般上前迎接。于是身为人类的黑猫就跟上了苏卿鱼,白天打听,夜里跟踪,展开七十二般无赖手法,不但打听到了苏卿鱼的名字,更是听说了她在这边好给人看相的名声。不用说,在黑猫眼里,苏卿鱼精通古术又有名字关键字,分明就是第二个目标:以求鱼。
苏卿鱼实在是懒得和这俩神经病解释那只黑猫的故事,倒是觉得有必要给这个黑猫泼泼冷水了,眼见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就差上桌子了,搞不好一会儿再把警察招来。按照时间算黑猫他爸去非洲的时候姑姑还在苏卿鱼身边好好的,估计这件事和姑姑也没什么关系,再和他们搅和下去也没意义了。
“这位黑先生,我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你积极性,可我也挺忙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定自己就是有缘人?你要是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可以回家慢慢想。虽然缘分这种事挺难说的,但总还是应该有点证据,不要搞得像令尊那样,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别人的时间。”
“证据当然有,”黑猫神神秘秘的重又戴上他那顶黑色圆顶礼帽,向前探探身说:“其实黑猫是小名,本人大号黑鱼木泽慧。”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17:00
呀糟了,第2章没帖全,抱歉抱歉,以下补上


“准!真是准!我黑猫今年刚好二十五岁,爹妈都死了,工作也辞了,家里的钱都可着我造,估计过两年也就没了,一了百了。来,吃,吃啊各位。”
“不是说韩先生精易数吗,不如也给我算算流年?”苏卿鱼早就把找黑猫算账的心思扔到一边了,一心想和这个韩木较较劲。
“抱歉,无事不卜。”
遇上这两个二百五,苏卿鱼只好自认点儿背,开口就噎人,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苏小姐别见怪啊,他就这样儿。咱们先吃啊,香蕉刨冰,极品啊,要能再加点米醋就更好了,只可惜他们这儿没有,我倒是可以到对面中国餐厅去借点,要不两位先等等我?”
黑猫话还没落地,苏卿鱼已经把刚塞到嘴里的一口刨冰吐了出来,刚擦光亮的地板又是惨不忍睹了,看得边上的印度老黑脸直发青。苏卿鱼觉得这件事是在怪不得自己,但非有点味觉的人都知道香蕉这种东西最不宜熟吃或是打泥,只有在有其它水果调味的时候才能显出绵软的口感,否则就是典型的臭脚巴丫子味儿。真是难得对面两位男士一个狼吞虎咽,一个忙着还要加醋,不知道是不是爹妈生父母养的。
黑猫眼见苏卿鱼面目不善,知道再废话煮熟的鸭子就该被气跑了,连忙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边拆边说道:“其实呢,估计两位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凡人,中着说那是注定要成仙的,西着说就叫超人。普通人估计也不明白,但两位是大师阿,应该知道修仙之路不易啊,必须要有缘人相助啊。我是祖上积德才得了这个,修行就靠它了。而您两位呢,就是我的有缘人啊......”
黑猫这神棍一通白话,要放平时早被苏卿鱼一脚踹开了,可他手上的信笺却吸引了苏卿鱼全部的注意力,那颔首折法,错不了一定是姑姑;纸质暗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而纸张的大小,正好可以塞在圆球里,莫非这才是原物正品?
苏卿鱼正要管黑猫要来看,却瞥见韩木的那双鼓眼正死盯着信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24:00
自己顶一个吧

作为资深老潜水,今天俺终于登陆了!

其实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发上来,写完了再看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想起原来没事就唠叨两句别人写得怎么怎么不好,真是汗。。。报应啊。。。

这篇小说是送给我自己的生日礼物,一定要在生日之前完成,不能干什么都没长性了,写不完俺今年就不过生日了!!!有志气吧?

俺们村儿的网络不好,上天涯那叫一个费劲,早知道俺就在城里继续享受不出来受这份罪了。所以要是因为网络不好出现发不上来或者发一半就断或者重复发的情况请各位多担待,嘴下留情手下留情脚下留情,多谢多谢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55:00
莲蓬鬼:小心老大封了你

嘿嘿嘿,偶撤了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1 08:58:00


哦,忘了给一号杀手发包子了

好人啊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2 08:11:00
天涯太恐怖鸟

不过也就是十个小时没有更新,就沉到海底下鸟

汗。。更新!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2 08:16:00
正值初夏,草场远看不觉什么,近了定睛一看却是闪闪烁烁,大有风景。苏卿鱼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萤火虫,此明彼暗,不眨眼一直盯着,渐渐就好像璀璨一片,亮得有些不敢直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还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又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于是给自己壮壮胆,一闭眼大踏步走到了秋千处,可怜一路上球鞋无情,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正在草叶上求偶的萤火虫。
终于坐到了秋千上,两脚一离地,苏卿鱼终于松了口气——估计蛇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跳起来咬她吧?于是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1。
信号似乎不太好,苏卿鱼拿起又放下,播了几次才把手机紧紧地贴在了耳边没再放下。
“喂?不好意思,成老师,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
略顿一下,似乎在听电话那一边的回应,苏卿鱼才又道:“成老师,今天有人对我说,麻衣神相本来就是近乎末学,而我又解得肤浅......”
草地上的萤火虫似乎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边忙着继续自己的明明烁烁,一边抽闲偷听苏卿鱼和“成老师”的谈话,可惜就算想听,也只能听到苏卿鱼的独白,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除了苏卿鱼又有谁知道。
“我知道,我很感谢您教我相术,就算是基础,也是给我开了道门。只是今天突然碰上这两个怪人,心里忽然没底了。”
“......”
“其实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他们手上有些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是似乎能帮我找到一些我失去的东西。您也知道我姑姑的事儿,我总觉得那样东西和我姑姑的下落有些联系。当然我不是很肯定,但是要是不试试又怕今后后悔。我虽然觉得这事儿挺荒唐,但也并不是一点来由没有...”
“......”
“您说得对,能有所求也不错。”
“......”
“我明白了。别人找什么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有自己的目标就好。我会加小心的。谢谢您,成老师。”
苏卿鱼挂断了电话,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又大踏步的走回了公寓,只不过回程的脚步似乎安稳了不少。
萤火虫,亮晶晶,又何止闪烁在一个人的不眠夜里?
不远处的汽车旅馆里,韩木默默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里,想着今天白天那女孩儿的话:父母宫中有刑剋,劳苦奔波跑到老,离祖外出好经营。没了家,就算好经营又能怎么样?他手里攥着的照片,在朦胧的月色下恍惚不可识,但是韩木并不需要照片来唤醒记忆。思念就在那儿,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也在那儿。思念,是为再见;再见,却是遥遥无期。
手边六枚古制铜钱,为别人摇了多少次。但为他自己,却除了这一卦再没摇过其它。哼,卦遇游魂,游够方归。一年摇一次,这卦象却年年不变。
旁边床上的同伴已经睡熟。韩木悄没声息的站起来,慢慢走到同伴床前。这人,心中无事,夜夜安眠,明明就已经有了神仙般的生活,不知道还要求什么。只见他侧身躺在床上,怀里却抱紧了那顶黑绒礼帽。这也难不倒韩木,他慢慢蹲下,只是轻轻的把帽沿掀开了一道半指高的缝隙,慢慢把手探进去,就可以把同伴视为珍宝的雕像取出来,天亮前再放回去便可。夜夜重复这个动作,一月有余,又有何难?
手里攥着如玉石般光滑细腻的木雕,韩木又悄悄坐回自己的床上。屋子里还是一样的黑漆漆,黑木雕埋在这黑暗中,如那照片一样看不清,但却可以清楚的摸到每一寸面目。这面目,还有其他面目,曾经近在眼前,没等学会珍惜就消失不见。
姐,你什么时候才算游够方归呢?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2 08:27:00
唉,没人看。。。

自己顶!俺眼泪哗哗的坚持更新!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4 10:13:00
感谢大家支持,不是俺不更新,是两天没能刷出天涯了,惨啊,这网速简直是。。。

不说了,上头盘!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4 10:20:00
5.野百合的春天
苏卿鱼所在的小镇与其说是个镇,不如说是大学城。从主校园延伸出去,和学校有关的各个楼宇散布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从此小镇与大学鱼水交融,再分不出你我。
然而对于苏卿鱼而言,这小镇就是她的桃源。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四季风景各异,日间各种小兽忙于生计、毫不惧人,夜则星海璀璨,如视明镜般透彻。学校的学生无论本科、硕士、还是博士,更无论人种国别,最常抱怨的话题就是小镇的沉静如水。故而每逢周末假日,小镇立刻变空城,举家出行寻欢对居民和学生来说都实在是太过寻常。苏卿鱼也是大城市长起来的,却奇怪的不厌倦这寂寞。每当与人谈到这个话题,她都要强调一下自己的情有独钟,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人要是再少点更好”。也难怪室友常讥损她为“心理年龄四十,生理状况处女”。
下午三点,春末夏初的小镇美好故我,苏卿鱼站在校门口却不禁惆怅:幸福生活算是到头了。眼见前方来人,一个长发披肩、相貌阴损,一个黑衣黑貌、尖嘴猴腮,或者说是一个神棍,一个神经病。这二神下凡,她一个小小女子怎么招架得住?
“哈喽哈喽苏小姐,真是准时啊。”黑猫恨不得二百米开外就开始叫嚣,惊起草地上一片读书人先用目光谴责黑猫,扭头再用眼神审判苏卿鱼。
而韩木的表现则是恰恰相反,就算走到跟前还在装高度近视,典型的目中无人。
苏卿鱼对自己的决定虽是老大不情愿,想起昨晚成老师的话——可用人时则用人,能帮人时就帮人——也只好如此了。
“我想好了,我入伙。但是有些事要提前讲好,咱们各有目标,只不过是恰好凑在一起而已,各干各的,我不管你们,你们也别碍我的事。”
即便苏卿鱼话不饶人,黑猫也算是以不变应万变,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着啊,我也是这个意思!苏小姐快准备两张护照照片,再帮我把这表给填了,顺利的话我们下礼拜就可以出发了。”说着黑猫摘下他著名的丝绒礼帽,变魔术一样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表格来。
“啊?”
“昨天晚上韩大师帮咱们起了一卦,说是生门还是开门在东方艮位什么的,反正我也没太听懂,总之算来算去就是不丹,我一打听还挺麻烦,签证就得一周。这不我都把申请表打出来了。”
苏卿鱼一听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虽然做好了耗时费力长途跋涉的准备,但也没想到还要出国,而且还是比回北京还远的地方,但话已说在前头,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期末论文已经交了,还有一周课就结了,之后是两个多月的大暑假。不过这一趟旅费估计不是小数目,靠着攒下来那点奖学金和打工钱估计还真挺不下去。
黑猫除了在自我认知方面有点神经不正常外,其实处人待事颇为精明,估计他爸在世的时候没少锻炼他,就等着让这宝贝儿子继承大业了。虽然人算不如天算,但黑猫他爸的努力也没算白费,至少造福了苏卿鱼和韩木。黑猫还没等着俩人开口,就一口应承下来所有费用,俩人只要收拾收拾随身行李抬屁股就能走。韩木还是一脸木然,苏卿鱼脸上则早就乐开了花儿——这不等于平白无故免费出国旅游一次嘛,这回老天爷开眼,天上不掉馅饼直接掉美金。
于是三人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讨论起旅行计划。不知道韩木怎么琢磨的,非要去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国,但黑猫对他笃信不疑,苏卿鱼又乐得闷头发大财,三个人竟然头一次意见统一,废话全无。黑猫动作倒也快,前一天晚上已经联系上一家国内的旅行代理,连代理费都交了,等他们这边材料准备好,就可以递交不丹政府了。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4 10:22:00
苏卿鱼他们原来也就是初中地理的时候听说过不丹,关于这个国家的概念一点儿没有,全靠黑猫白话昨晚从旅行社那边听来的消息。原来不丹王国跟中国没建交,要签证只能通过不丹政府授权的本国旅行社或是其海外分支机构办,发电子邮件就行,但是手续上也得有一周。而且不丹国王还特别各色,发展了什么“国民幸福指数”,为了保证本国人民的平静生活,根本不欢迎外国旅客,可以说是当今世界最闭关锁国的国家了。也就是近几年才老大不情愿的开始接纳旅客,却也限定每年只批准五千到六千外国人入境。所有旅客必须委托当地旅行社,压根没有自助游这说儿。就算签证被批准了也麻烦,机票、行程、旅馆,所有都得交给当地旅行社办,旅客自己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更何况每人每天最低消费额是二百美 人以下的团还得加钱,少了不行,多了不管,摆明了抢钱。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开始旅行社接电话的那小姐还说什么今年估计没戏了,明年名额都有点紧,我一说不惜代价两周内办妥,那边二话不说立马找出三个名额来。总之一切从速,别因为咱们这边耽误了行程,最好今天下午就把该准备的材料整好发过去,晚上我再打俩电话催催,估计问题不大。”黑猫的经济头脑停留在“时间就是金钱”的层次上,根本不考虑成本问题。
作为唯一一个女生,苏卿鱼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提一些“实际问题”了。“让你一说好像除了签证机票就没别的问题了,出一趟远门哪有这么简单。我们要停留多久?随机行李限重多少?用不用提前托运一些必需品?不丹气候如何?带冬衣还是夏衣?当地有没有什么传染病?用不用提前打疫苗?当地有没有卖药的?需要准备哪些常用药?会不会海拔太高?要不要带氧气瓶?要带SPF值多少的防晒霜才管用?当地食物吃得惯吗?要不要带几箱方便面走?当地人说什么话,要不要提前请个翻译?还有......”
“这些事既然你这么精通,就交给你好了。”半天不出一声的韩木不客气地打断苏卿鱼,一句话结束讨论。
苏卿鱼气得鼓鼓的,虽然说早有此意,但韩木这人似乎有本事随时把志愿变强制,至少是心理上的。
“好啊,各尽其责,敢问韩大少爷您负责什么?”
韩木似乎忽然对树上的松鼠一家产生了浓厚兴趣,好似没听到苏卿鱼的话一样,直勾勾的愣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儿来:“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还没到时候。”说完抬起屁股就走。
“苏小姐不用担心,不丹虽然国土小,却是难得的宗教大国,全民信教。有宗教信仰的人总是值得信任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胡说,拉登还有宗教信仰呢,把你们哥俩搁一山洞里试试?”
两人随口逗了两句,又商量了一会行程安排和采购事宜,眼看快六点了,也就出发各回各处。黑猫似乎觉得穿一身绅士装没有绅士修养未免不配,左一声“苏小姐”右一声“苏小姐”的那叫一个肉麻,非要送苏卿鱼回家。苏卿鱼认识黑猫两天以来就没对他客气过,扔下一句“免了”就走。
虽然回家的路已经熟得不得了,苏卿鱼却忽然间有些怀念起来。这一趟远门,按照黑猫的计划,怎么也得一月有余。一个月走不成这条小路,竟然觉得有些不舍。酒鬼恋酒,烟民爱烟,至少还都是各有所好,苏卿鱼则是有什么爱什么,照理说也是一种上瘾强迫症。从小只要用过的东西就不让扔,以至于床下柜顶到处都是她的历史文物。更何况这是被她认定为桃源的小镇,乍一想到要走,就算一个月,唉,怎么说呢,未免还有点酸酸的。
恍恍惚惚间,已经走到了公寓近旁的小巷。虽然天还亮着,但已近黄昏,路灯也燃了起来。那只熟悉的老黑猫果然又蹲在那里等着苏卿鱼。老猫通人性,似乎也知道小猫是要不回来了,但一时还是放不下心,似乎要看着苏卿鱼,生怕她不回家小猫就没的吃。
苏卿鱼躲这只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颇有斗争经验,从来不敢碰它,生怕老猫借机报仇。今天却是愁思满怀,想到自己若是走一个月,没心没肺的室友是指不上的,不如把小黑猫还给老猫,反正在哪儿挨饿都是挨。想着想着苏卿鱼蹲下来,竟然鼓起勇气来摸了摸老猫的额头,老猫也不躲不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眯起来,竟是享受得不得了。看来这场恩怨算是了了,不但了了一个,还因为它生了新的缘分。如果姑姑在身边,苏卿鱼一定要纠正她的语病:红线岂止拴在人之间,明明就是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苏小姐好闲情逸致。”
韩木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倒是吓了苏卿鱼一跳。如果有比碰上不喜欢的人更让苏卿鱼讨厌的事,那就是让不喜欢的人撞上自己的傻样儿。蹲在地上目瞪口呆,这个处处跟她过不去的韩木却居高临下,苏卿鱼心里就别提多不爽了。
“在走之前我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帮你准备我们的行李好了。另外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四处转转?”
苏卿鱼确定是听错了,这么好听的人话不可能是从韩木嘴里蹦出来的。还没等做反应,韩木又是经典的一扭头,拔腿就要走。
苏卿鱼后悔在外面留学生活条件太优越,没机会练习她著名的铁嘴钢牙,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损损韩木。
正悔着,韩木好像又读出了她的心思,竟又转了回来:“哦,差点忘了,刚刚在路边摘的野百合,长得真好,你拿回家摆吧。”
许是看错了,苏卿鱼接过那束花的时候,韩木的嘴角竟然破天荒的向上翘了零点零五度。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4 23:57:00

小猪打呼噜:你。。你。。。你。。。。你太可爱鸟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5 09:51:00
6.鬼楼初探
被公认为小镇最有前途成为老处女的苏卿鱼,竟然捧着一束花回家,那当然是——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男生送的。苏卿鱼可怜巴巴的等了半天也没人发问,只好趁两个室友出来做饭的时候特意把花拿到客厅,一会儿问问“咱家花瓶在哪”,一会自言自语“这花还挺新鲜”,一小时换了三次花瓶的水,那当然——还是没人理。苏卿鱼恨得牙痒痒的,连道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反倒是随口提了一句要去不丹,室友立刻苍蝇似的扑了过来。
“不丹!带我去!”室友一率先发言。
“荒山野岭,你吃错药啦?我一个人受罪去就行了,你们还是好好在家呆着吧。”苏卿鱼没好气。
“白吃!荒山野岭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不丹国王有多帅!你知不知道王子有多帅!查尔斯王子和不丹国王摆一块就是驴与帅哥的合影!”室友二立刻摆出花痴状。
“变态!查尔斯王子和谁站一块都是驴与帅哥的合影!”
室友一已经趁这空当把不丹国王的照片google了出来,三个花痴于是坐在电脑前口水啪嗒啪嗒的,真不愧是史前大帅哥。
可惜就算到了不丹也见不着,见着了也不能抢回家自个儿摆着去。无奈之余,苏卿鱼只好把花抱回自己屋,所谓孤芳自赏。小黑猫土豆讨好似的跑过去嗅了嗅花蕊,不料呛得连打了十来个喷嚏,从此躲得远远的,只剩下苏卿鱼一个人对着花yy。对于她这种不开窍的女生来说,什么样的人送花无所谓,关键是要有人送,这样才能满足那点本来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其实韩木最多也就算是疑似给了个微笑,苏卿鱼就当成那是阳光灿烂。
之后几天苏卿鱼一直忙于购物,反正买多少都是划黑猫的卡。直到三人的行囊在苏卿鱼的打理下迅速鼓起,苏卿鱼才抽出功夫来带韩木参观小镇风光。
其实要说起来,小镇除了自然风光好,根本没什么人文景观,除了“市中心”那条被留学生戏谑为“俺们村的王府井”的“商业街”外,剩下的都是教学楼、图书馆、以及各色林立的小别墅和公寓楼,骑着自行车连推带走,最多也就一天就能转个遍。韩木倒好像并非对小镇一无所知,提议去一些“又古怪的地方”或者是“公墓陵园”之类。这么一说,苏卿鱼倒想起了一个特殊的办公楼,新生入学时总会从各种渠道听说它的故事,作为老生,苏卿鱼当然已经用这个“景点”的故事吓过不少刚来的小妹妹了。不过她自己愣是从来没敢去过。转念一想,趁此良机正好拉个壮丁去壮胆。
趁着天亮,苏卿鱼带着韩木边往目的地走边讲开了原委。原来小镇曾经是全美第三大精神病院的原址。这个精神病院早在1872年就建成,如果意译的话,名字叫“山脊”,估计和它正好建在一座小丘陵上有关。那时正值美国内战刚结束不久,美国各地都兴起了不少精神病医院来收容患了战后综合症的老兵。小镇也算赶上了个潮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里根实行国内改革,提出要重新制定对精神病人的定义,于是大批此类收容所都关门大吉,这所精神病院的患者也绝大部分流落街头,小镇一度治安骤差,流浪汉遍布街道,直到近几年才好转过来。校图书馆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个专门的展室用来存放关于这家医院的各种照片文献资料。苏卿鱼虽然胆小如鼠,但对于古怪的事情却颇感兴趣,当然也没少到展室里逛,因此背起资料来跟个导游也差不了多少。也难得美国人资料留得全,专门把第一个收院患者的病例放大收在玻璃柜里,摆得跟个奖状似的。很显然,这个患者的主要症状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耶稣之后第二个降临人世的神。
苏卿鱼和韩木会心一笑——好在黑猫忙着办签证手续没跟过来,好巧那患者跟他的症状相同,虽说精神病院早关了,人家在地下有之,没准一高兴把他也接下去聊聊。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5 10:02:00
多谢夸奖!
嘿嘿,俺尽全力,不辜负组织对俺的信任。。。

俺。。俺拼了~~~~~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5 10:18:00

嘿嘿,有人表扬就是感觉好啊

俺一边偷着乐去喽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7 08:19:00
苏卿鱼和韩木会心一笑——好在黑猫忙着办签证手续没跟过来,好巧那患者跟他的症状相同,虽说精神病院早关了,人家在地下有之,没准一高兴把他也接下去聊聊。
这一路上一直在爬坡,两人呼哧带喘的终于走到了这座高大建筑的脚下。这是一座哥德式风格的塔状楼群,设计颇为古朴,砖墙、连廊、钟楼、圆拱窗——这些中世纪欧洲特有的建筑要素一个不少,而设计者则是纽约中央公园设计师的徒弟。两人围着楼群转了一圈,不禁惊叹于这楼群的气魄。也难怪,当时设计了六七百个独间病舍,再加上各种诊疗室、休息室、餐厅、办公室、以及护理人员的临时住所,就算在今天也是不小的工程。看下一圈来,韩木称赞这建筑与周围环境相融得宜,圆润合理,排布自然,要是在中国就是风水佳作了。苏卿鱼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当初设计师想要修建一个让精神病人能够平静生活的地方,所以在建筑风格上尽量避免尖角、对冲等刺激性的元素。
“这设计师倒是颇有见地。”韩木说。
“不过设计师概念好没有用。当时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和现在不一样,主要靠放血、冰冻、电击、或者干脆用硬物撞击病人头部。那时候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还不流行,光是这家医院就不知道虐待死了多少病人。”
眼见两人已经转到大门口,韩木拔腿就要进,苏卿鱼一把拦住:“老大,没跟你说吗,这精神病院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关了,学校把它封了二十来年,只把东侧的一层改成了博物馆,你再往前走就属于非法入侵他人领地了。”
“你不是说不少学生进去过吗?”
“笨蛋,谁也没像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进啊,先得绕到博物馆那边,再偷偷的爬上去。”
“你们这帮学生也是,学校都封了,没事儿干非要进。”
“那当然是因为里面大有玄机喽,进去你就知道了——没跟你说死了不少人嘛,这是鬼~楼~!”苏卿鱼故弄玄虚。
韩木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以前在国内只看过天涯鬼话上一群业余作家瞎掰全国大学的鬼楼了,没想到还真是遍地开花,地球这边儿的美国也流行这个。
不过苏卿鱼也不是胡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的精神病似乎特别多——当然,判定标准有点低了,稍微有点不正常就够格被送进来了。精神病收养所越来越多,几乎在各地都有,于是政府就把这些机构当成了收容所,各地老弱病残也被送了进来,病人数量严重超标。最吓人的时候,护士忙不过来,就把十几个病人都麻醉了安置在本来只供一个人住的单人病舍里;医生忙不过来,就把一群病人轰到水池子里实行集体电击,或者干脆把电极直接插到病人太阳穴处实行电击。这还只是有记载的,不为人知的想来更是可怕。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时代进步就改变多少,一直到二战以后数年才稍有变化。要说这里冤魂汇聚,倒也并不夸张。
两人于是绕到东翼的小门。门口挂着黄铜牌子指明这里是俄亥俄精神病研究博物馆,穿过长廊,里面却颇为空旷,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照片,两个书柜孤零零的立在墙角,远远看去似乎装满了案宗,大厅正中央摆着一些人脑模型和手术设备,整个展厅里再没有第三个参观者,但长廊另一头的管理员室的灯还开着, 看来只是生意冷清而已。也难怪,这里的学生都知道十月、十一月来“参观”最好,据传的鬼魂出没事件基本上都聚集在那段时间,以至于每年万圣节期间此楼非法潜入者可以没有一个团也得有两个营了,平时吃闲饭的小镇警察大叔们就属那段最忙,现在则属于“淡季”。
苏卿鱼和韩木径直走向手术台。这个二十世纪初的手术台看起来就跟个担架差不多,两边各有两个铁箍,想来是锁病人用的,只是现在的手术台上并没有病人,只有一张大幅照片,记录着当时的手术情形:病人双臂被固定在窄小的手术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下半身还盖着布单,医生站在一旁,衣着却正好相反——所谓的白大褂,其实就是个白布背心,赤着两个膀子,手里拿着一把金属小锤,助理医师在旁扶住病人头部,护士攥着病人双手,周围至少二十几个西服革履的人围观,离无菌室的标准实在太远,不专业程度令人目瞪口呆,难以想象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的事情。
待一读展示牌上的讲解,二人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开颅手术,叫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这种手术曾经风行一时,被认为是治疗精神病的最快速有效方法。但五十年代后因为争议过大慢慢消失,主要是因为接受手术后的患者人格、性情大变,简单的说,就是失去了所有爱憎感受,变成了感情白吃。
苏卿鱼想起大学时看过的《飞越疯人院》,里面的男主角麦克莫非就因为被施行了这样的手术变成了白吃,立时浑身发冷。
整个展厅除了这个手术台,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奇怪的是,虽号称是精神病学研究的博物馆,却只有极少的展览品,都是这家叫做“山脊”的精神病院的相关资料,也并无实际研究成果。看来所谓博物馆也只是个幌子,不让诺大的建筑空置罢了,怪不得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
“喂,走吧,找地方上楼。”苏卿鱼压低了声音对韩木说。长廊尽头的大门开着,黑漆漆的楼梯间就藏在那里,只是要通过管理员办公室,有些麻烦。
“我先过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你在这儿等着,看我手势再过来。”没等韩木回话,苏卿鱼一马当先走进了长廊。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8 08:54:00
7.女印
苏卿鱼慢步轻声走近管理员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刚想转身回去另寻新路,打字声戛然而止。再听,一人站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钝吨的摩擦声,脚步声似乎朝门口走来。苏卿鱼做贼心虚,立时吓得没了主意。
对于没有犯罪天赋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最容易做出愚蠢的举动。其实苏卿鱼此时所处的位置还属于博物馆范围内,就算碰上管理员,随便找个理由问个与展馆相关的问题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苏卿鱼邪念一生,潜意识里便认为大错已铸成,再加上本来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偷偷蹭到楼梯口去,此时一慌,压根没想到退回去,竟径直冲向楼梯口。
不过前后差几秒的功夫,只见一个秃头管理员从办公室里出来,向展厅方向走去。苏卿鱼听到他和韩木互打了一声招呼,继而远处传来开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办公室是个套间,否则苏卿鱼冲过去时九成会被发现;又好在秃头去了展厅方向,不然今天的探险计划可就彻底泡汤了。
苏卿鱼惊魂未定,韩木已经慢慢踱步过来。楼梯间的门口处被几根天鹅绒栏链挡住,这种保安设施只能用来在电影院售票处维持秩序用,对于这两个非法入侵者来说形同虚设。现代建筑往往内部结构复杂,这种相互连接的楼群构造更是迷宫一样,苏卿鱼刚入学时没少在各个教学楼里迷路,一转就是半个多小时,非得打电话叫人来救才出得去。这座楼群里高的有七层,矮的不过二层,却是前后上下相连;虽都是楼梯楼道,在不同联结点却是有的通有的不通,苏卿鱼深谙其理,不敢乱串,每到一层都只是站在楼梯口向里望望或是探索一下前两间房间便退回。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楼道两旁都是房间,并无窗户,前望一片漆黑,引人探究,却又好像能吞噬一切。
上到第五层,苏卿鱼已经没有进屋探究的兴趣了。这些房间似乎都是病房,规格统一,里面除了破败的墙壁和一些施工废料以外,没有任何家具,也找不到当初病舍的痕迹。看来学校也曾经整修过大楼,为什么没有完工也没有利用起来就不得而知了。但韩木似乎还是兴味十足,看见左手第一间屋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苏卿鱼可不想自己留在这黑漆漆的长廊里,只好随之走进去。
乍看上去这间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乱了一些。白色帆布左一块右一块抛在各个角落,一扇破门半倚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倒比其他房间更为阴森——原来并不是开着门,而是干脆被卸下了门。
“来,看这儿。”韩木唤苏卿鱼走到窗前。
“什么嘛,什么也没有!真是!一惊一乍的!”话还没落地,苏卿鱼已经看到了韩木所指之物。
原来圆拱形的窗棱上遍布抓痕,深浅有别,长短不一,又似乎并非一人所为。再往下看,窗台下面的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刻满文字,大多过于凌乱或浅不可查,最下方近地面处却有一行歪斜大字格外清晰:
“I was never crazy!”
如果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这句“我并没有疯”或许也不会这么吓人。但此时此地,就算神经一向大条的苏卿鱼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刚想躲开,苏卿鱼一眼瞥到字旁不远处一处被破坏的墙面,好像是原先钉在墙上的什么东西被硬卸了下来,留下一个碗底大的洞。
“是手铐脚镣。”韩木也蹲了下来细细端详。
“你怎么知道?”苏卿鱼顿生疑惑。
“前两年看过一个福克斯的纪录片,叫Scariest Places on Earth(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其中一段就是讲这座精神病医院的,你没看过?”
“讲的就是这间屋子?”
“嗯。看到这四个孔没有,原来就是四根铁链,拴住狂躁病人的手腕脚腕,长度只够稍做活动,站不起来,也没法伤害自己。这行字的地方估计就是铁链能及的最远处了。”

楼主:戟沐  时间:2007-01-18 09:03:00
韩木和苏卿鱼默默看着那行字,就算时过境迁也能感到刻字之人的怨毒。无论他或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人戴着手铐在砖墙上刻下深及近一厘米的字?
“我不玩了,走人!”苏卿鱼吓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别走啊,还有好几层没上呢。”韩木一改往日无所谓的态度,竟好像很在乎这个地方。
“老大,你没看见这地方有多吓人吗?再呆下去我都快成神经病了!有本事给我个不走的理由!”
“因为我说我们还没走完!”韩木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苏卿鱼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瞪了韩木一眼转身又要走。
“喂,等等!”韩木一把拉住苏卿鱼,竟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不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也很好吗?”
苏卿鱼感到小臂被韩木拉住的地方一股热流传来,耳朵根儿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烫。
“拜托!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恐怖呢!”苏卿鱼甩开了韩木的手,却不再提走的事儿。
两人继续往上走,虽然仍然是不说话,气氛却尴尬了很多。苏卿鱼继续在前面带路,走到七层之后右手视野骤然开朗,原来顶楼长廊只有一侧有房间,另一侧的圆拱窗让楼道里顿时明亮起来,萦绕着整栋楼宇的幽冥之气也随之散尽。苏卿鱼走进长廊,不久就到了中庭,此处一架铁制的简易旋转楼梯通向了最上面的阁楼,也是整个建筑群的最高点。这段路苏卿鱼已经听了好多次,也添油加醋的讲了不少次,如今终于亲身到了这里。
“到了,上吧,你不是要看古怪吗?上去就是了!”兴奋之余,苏卿鱼把刚才的小插曲也扔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带领韩木爬上阁楼。
甫一踏进阁楼房间,两人顿时惊呆在门口。与其他房间的阴暗狭窄不同,这屋子呈八角形,每面墙上都有两面窗子,窗外花状铁栏环绕,花形各有不同;此时已近黄昏,橘黄色的阳光透过花棱照射进来,洒在地上无数婉约图案,空空敞敞的房间顿生温馨,虽只有几十平米,不带任何装饰,但却好像处处都是景。爬了七层阴森森的楼,本想挑战恐惧的最高点,两人却被小旋梯带进了天堂一般的这里。
两人慢慢踱步到房屋中央,暖洋洋的夕阳照在身上,苏卿鱼心里突然多了些从没有过的东西。
“别动!”韩木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把苏卿鱼从梦幻拉回现实。他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慢慢的抬起一只脚,后退一步,再抬起另一只,又后退一步。
苏卿鱼这才看到,房间正中间的一小块水泥地比其他地方要更白一些,分明就是一个短发及耳、细腰肥臀的女人形。韩木正从这“女人”的腿部退开来,而苏卿鱼仍然踩在“她”的头上。
苏卿鱼赶忙跳得远远的,喘了半天气才说:“呼,我们到了。”
原来这就是苏卿鱼要带韩木来参观的著名“景点”。顿了顿,她才开始讲起了女印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玛格利特,一九六几年被送进这家医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里根改革的时候这里的病人被陆续赶了出去,好多都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去。这个女病人估计是听说要被赶出去吓坏了,那年十二月一号趁护士不注意就跑了出去。当时医院马上就要关门,医生护士也是人心惶惶,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人也就算了。转过年来,一月中旬的时候,打扫卫生的一个大叔却偶然间在阁楼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原来她根本就没想跑出去,跑进阁楼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间房间没有暖气没有食品,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了。据说发现她的时候她是全裸,手臂交叉放在胸前,直挺挺的躺在这儿,就是基督教徒下葬的姿势。显然她是死之前自己把衣服全脱了下来,一件件叠好放在身旁,然后躺下来安安静静的死去。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求救,不过警察断定这里没别人来过,死因是因寒冷导致的心脏衰竭。后来清理走了遗体之后就发现了这个印记,有人解释说是因为阳光长期照射尸体造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学校不只一次派人清理过这里,不过这个人形怎么也擦不掉,所以就一直留在这儿。”
苏卿鱼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也一直想来探险,但如今亲眼看到,却不禁悲从中来。这女人死在这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死状这么安详,但死的过程却想必痛苦无比。虽然人们总以“死得没有痛苦”或是“死得其所”来宽解亡人家属,但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断定“死得其所”,又有哪种死法是真正的“没有痛苦”呢?
苏卿鱼后悔自己没背过《大悲咒》,否则至少也能为这女人做些什么。但会背又如何,不过是借超脱他人之名来解脱自己的良心不安罢了。
“走吧。”苏卿鱼最后又看了一眼,抬头唤韩木离开,却一下子愣住。
眼前的韩木,垂眼看着地面,早已流出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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