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书·前传·袖舞天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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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3-06 20:21:28 更新时间:2020-11-12 11:55:51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18 01:47:00
风拂过松林,荡起一阵涟漪,沙沙的松涛声宛如遥远的记忆。静谧的园子,平静的湖水,湖边的空地上横着一圈纯白色的细丝,丝上挂着一圈字画,柳体、颜体、篆书、隶书、楷书、草书、行书,不一而足,有些的墨迹还未干,风一吹,便满园的墨香。
那一圈纸墙的正中,置放着一张简朴的书案,一张白色的地毡,东虢王倪唯一身白衣胜雪,双目微闭,胸口的团龙虎纹栩栩如生,气势惊人,仿佛转瞬之间就会从衣袍中一跃而出,震啸山林。他跪坐在地毡上,手执狼毫,挥手之间一幅龙飞凤舞的大字已跃然纸上。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上好宣纸上那几个大字,皱起眉头。为何字中有一丝不祥之气,如同乌云之于苍穹,凝聚成一把刀,即将撕开天空。
“王爷。”一声低低的呼唤在纸墙外响起,倪唯抬起头,道,“是华颜么?”
“正是属下。”华颜立在园子边的长廊上,道,“刚刚琉璃宫的总管送了一封密函来,请王爷过目。”
倪唯眼中倏地露出一道光芒,道:“呈上来。”
“是。”华颜恭敬地走上去,隔着纸墙轻轻一抛,稳稳地落在倪唯的手中,东虢王拆开信封,微微一愣,那竟是一张白纸,雪白的纸质,不落一字。他缓缓地将信放在书案上,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
“王爷,娘娘有什么吩咐么?”华颜小心地问道。
“拿本王的令牌去见夏将军。”倪唯的声音竟然异常平静,仿佛那不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政变,而是一个小小的家宴,“是时候了。”

城东曹家大宅里人声鼎沸,管家及曹大公子都在大门前迎接客人,各种各样华服阔气的贵客进进出出,身后都跟着几名小厮,手中捧着红色的礼盒,满面喜气。
“侯爷,恭喜恭喜啊。”一名官员模样的人上前恭敬地作揖,满脸谄媚的神色,“这次皇后娘娘喜怀龙子,皇上对曹家的恩宠又更进一步了。”
“哪里哪里。”曹大少得意地笑道,“这都是皇上皇恩浩荡。贝兄,请,请。”
将那官员送入门中之后,曹大少转过头,便看见衣着朴素的陆永麟满面含笑地走过来,身后带着几名小厮,手中的礼盒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侯爷,恭喜啊。”
“陆大人。”曹大少连忙迎上去,陆永麟与曹国丈私交甚厚,十年来为结交曹家不知送了多少金银珠宝,美女珍玩,对这被封为末平侯的曹大少更是投其所好,侯府里的姬妾倒有一半是他所赠,也因此与他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陆大人近来可好啊?”曹大少凑上去淫亵地笑道,“最近可有什么好货色介绍给本侯爷么?”
陆永麟满面推笑,低声道:“侯爷放心,我最近从西域重金购得一绝世美女,今晚就送到府上。”
“好,好。”曹大少贪婪地大笑起来,道,“陆大人果然是本侯爷的知己啊,本侯爷定会重重地谢你。来,请,请。”
陆永麟推辞了一番,便在管家曹大亲自带领下走进了国丈府邸。曹国丈秉国执政十几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计其数,这国丈府自然也是修得金碧辉煌,不输皇宫。陆永麟带着温顺的笑安静地看着这满园子的奇花异草,十年来,他就是用这副笑容再加上一“忍”字在满是血腥的官场立足,如今,终于就要解脱了。
转眼间到了宴场,朝中有名望的官员几乎都到了,宴席上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端坐在正位的曹国丈见陆永麟走了进来,缓缓地抚了抚胡须,笑道:“陆大人,你来迟了。”
“卑职罪该万死。”陆永麟连忙道,“请国丈恕罪。”
“陆大人,老夫不过是说个笑罢了,何必当真。”曹国丈哈哈大笑起来,手一伸,道,“请坐。”
他所指的是上座中的上座,陆永麟也不推辞,坐了下来,道:“国丈,卑职这次来,一是为了祝贺娘娘喜怀龙子,二是为了向国丈报喜,国丈可谓双喜临门啊。”
“哦?”曹国丈抬了抬眉毛,道,“什么喜事啊?”
“回国丈的话,卑职刚面见了皇上,皇上为娘娘的事龙心大悦,已经颁旨封国丈为宣德王了。国丈是本朝烈帝老祖宗过世之后第一个封的异姓王,难道还不是天大的喜事?”说着,他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只黄色的卷轴,双手奉了上去。
曹国丈大惊,道:“陆大人何不早说,老夫也好摆香案接旨啊,如今怠慢了圣旨,如何是好?”
陆永麟心中冷笑,若真是让你摆香案三跪九叩地接旨恐怕你心中又要不符了,口中却道:“皇上说了,国丈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有国丈真心领受便好了。”
“即是如此,老夫也就当仁不让了。”曹国丈终于站起身来接了旨,众官员见状,连忙起身齐齐跪道,“恭贺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免礼。”曹国丈大笑,喜形于色,“皇上都说了,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诸位大人何必多礼?”
“王爷,”陆永麟改了称呼,道,“皇上让卑职传口御,请王爷今晚到宫中赴宴。皇上和娘娘将在未央宫恭候王爷大驾。”
“这……这怎么当得起?”曹国丈知道景元帝一向惧怕自己,也不避忌讳,道,“既是如此,老夫……本王今晚一定进宫晋见皇上,谢皇上隆恩。来,陆大人,喝酒,喝酒。”
“谢王爷。”陆永麟端起面前的酒杯,眼角却流露出一丝浑浊的笑意,大鱼就要进网了,今晚,整个京城就将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下,历史将被改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父亲,恭喜父亲。”曹国丈的书房中,暗香浮动,遥远的地方依然能够听到酒杯撞击之声。曹大少喜道,“如今我曹家就是这大曦国独一无二的第一权臣了,何愁大事不成?”
曹国丈冷笑道:“是啊,在那等黄口小儿底下熬了这么多年,本王是该一舒憋在心里的这口气了,权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二弟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父亲一声令下。”
“好,”曹国丈眼睛里透出一股贪婪的火,“等皇后一生下皇子,我们就逼皇上禅位,再扶我那外孙当这大曦帝国的皇帝,到时,整个大曦帝国,就真正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是。”曹大少眼中的贪婪比之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也不无担心地道,“父亲,您真要单身入宫赴宴?若是皇上对你不利……”
“哼,那等竖子小儿,也有这样的胆量?”曹国丈鄙夷地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带一亲信进宫,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便让他带我的信物回来,你就带我国丈府的府兵进宫勤王。御林军统领安大人是我们的人,只要知会他一声便可。不过逼宫的时机尚未成熟,若不是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行此下策为好。”
“是,儿子谨尊王命。”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19 01:48:00
对于陆珊来说,这是个决定成败的日子,十年来,她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当这一天真的到了,她才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知道,因为她的策划,今晚将有很多人死去,变成这场权力斗争下的累累白骨。但那有什么关系?成王败寇,天经地义。
她比谁都要明白,今晚她只能赢,否则,整个皇室,整个陆家都要赔进去,大曦帝国四百年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娘娘。”春梅跑了进来,额上都是冷汗,急急地道,“曹国丈已经进宫了。”
陆珊心头一震,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一直冲上脑门,好久才回过神来:“那么……都已经部署好了吗?”
“陆大人让奴婢来传话。”春梅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请娘娘放心吧,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大鱼上钩。”

曹国丈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未央宫,金碧辉煌的长廊看起来竟有一丝萧索,宫殿后面乌云密布,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不见曦月。
他突然有点害怕,像有一只虫子在心里缓缓地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也只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先皇病逝,皇后想要立自己的儿子做皇帝,是他设下了一个缜密的杀局,将皇后一党彻底消灭。在政变的前夜,他就是这样的感觉,不成功便成仁,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
也许,今夜真的会发生些什么。
“富贵。”曹国丈转过头,对身后的小厮道,“你到宫外去听消息,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府里去见大少爷,明白吗?”
“是。”富贵唯唯诺诺地点头,转过身小跑着出去了。曹国丈整了整衣冠,望着那巍峨的宫殿,心下冷笑,皇上啊皇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天大的事情来。
进了未央宫,便见一群身着清凉的舞女正在殿中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柔媚至极,长袖飘动,让人仿佛到了天上的瑶池仙境。
身着便服的景元帝端坐于玉座之上,满面笑容。曹皇后坐于皇帝右侧,许是怀孕的缘故,也是春光满面。陆永麟坐在殿下,面前的红木桌上已经摆好了格式酒菜,见了曹国丈连忙起身,恭敬地垂手而立。
国丈绕过舞女,单腿跪地拜道:“臣参见皇上,娘娘。”
在皇帝面前单腿跪拜,是大不敬之醉,足见曹国丈已经放肆到何等地步。但景元帝并不以为忤,微笑道:“国丈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谢皇上,娘娘。”曹国丈站起身来,又像皇后道,“臣供贺娘娘喜怀龙子,望娘娘万寿无疆。”
“父亲不必多礼。”曹皇后笑颜如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了皇帝一眼,道,“终于怀了龙种了,我倒要看看,现在这后宫里还有哪个贱人有那个胆子看低本宫。”
陆永麟闻言心里一颤,他当然明白皇后说的是他的女儿——德妃陆珊。如今陆珊已经有了两位皇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虽然她依然对皇后礼敬有加,但皇后早已将她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曹国丈自然也明白女儿的意思,意味深长地望了陆永麟一眼,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哪里还有人敢看低娘娘呢?”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景元帝生生截了下来:“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说这等不快的事情了。国丈请入座。”
曹国丈谢过圣恩,坐到陆永麟的上首。面前的六龙盘螭桌上摆着上等的珍肴,其中竟有天山雪莲做的甜羹,昆仑仙草和着仙鹤肉做的主菜,以及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奇宝,可谓奢华至极。
“国丈,皇后为朕怀了龙子,朕大悦,今日就不醉不归!”景元帝端起面前的酒樽,笑道,“来,朕敬国丈一杯!”

“娘娘。”琉璃宫总管方忠从宫外小跑着进来,身上的深蓝色品服似乎是刚刚换上的,却已经被冷汗湿透。
“方忠,你总算是回来了。”陆珊喜道,“如何?东虢王那边准备妥当了么?”
“王爷让奴婢转告娘娘。”方忠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谄媚地笑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
他话还未完,便听春梅在门外道:“娘娘,宋尚仪求见。”
“宋尚仪?”陆珊一喜,连忙站起身,道,“她可总算来了,快请!”
少时,身穿一身宦官宫服的宋可儿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跪下见礼,就被陆珊扶住了:“尚仪啊,如今就不必多礼了,你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吧?”
宋可儿依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永远也看不透的笑,她从衣袖中掏出一跟卷轴,用油布紧紧地包裹着,交到陆珊的手中:“娘娘请收下这个。这是奴婢冒着株连九族的大罪偷偷用皇上的玉玺拟的圣旨,望娘娘小心保管才好。”
“这是自然。”陆珊从她手中接过圣旨,放入自己的袖中,她当然知道这是经过皇上首肯的,宋可儿也知道瞒不了这位德妃娘娘,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奴婢也该告辞了。”宋可儿拜了一拜,转身便走了出去。陆珊兴奋得从袖子里取出圣旨,命春梅取来一只食盒,里面放着各色糕点。她将圣旨置入糕点的下面,叫来方忠,道,“你立刻将这东西送到王爷府上去,不得有误。”
“是。”方忠接过食盒,正要走,却被陆珊叫住,神情严肃地道,“方忠,大曦帝国的未来就在你的手中了,我先替天下苍生以及倪室列祖列宗谢过你的大恩。”说完,领着春梅跪了下来,附身便拜。吓得方忠连忙跪下,颤抖着道,“娘娘使不得,娘娘,奴婢承蒙娘娘不弃,委以重任,必不会辜负娘娘厚望。即使奴婢死了,这东西也会交到王爷的手中。”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捧着那食盒退了出去。陆珊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愿苍天保佑,不可出一点差错啊。”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2 02:14:00
“国丈,卑职再敬你一杯。”陆永麟捧起酒樽,笑道,“愿国丈长寿康健。”
“好,好。”曹国丈已饮了不下数十杯,满脸通红,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大殿上舞女们长袖飘动,仿佛带起一片柔媚的池水,舞女们貌美的脸上柔波荡漾,嘴角笑意盎然,顾盼生辉。又有几位更加美丽的宫女在国丈与陆永麟之间游走,为他们空掉的酒杯里注满醇香的女儿酿。
景元帝坐在御座之上,缓缓地喝酒,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看着豪饮正酣的两人,墨绿色的眼珠里满是深不可测的神色。曹皇后在身旁宫女宦官的怂恿下也喝了不少,有了一丝醉意,银铃一般的笑声在未央宫里回荡,不时地道:“本宫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景元帝见时机到了,便大声道:“国丈,陆爱卿,两位关系如此亲近,不如由朕做主,两位结为兄弟,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震,曹皇后和曹国丈都惊诧地望向笑容满面的景元帝,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乐伎们的丝竹管乐还在继续,舞女们依然是笑颜如花,只是从那乐音中似乎能听出演奏者的一丝慌乱,空气中透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陆永麟闻言连忙起身离坐,奔到殿前跪下,道:“皇上,曹国丈乃大曦最德高望重的长者,对臣有知遇之恩,无异于臣之恩师。臣若与国丈结为兄弟,即是对国丈不敬,也必为天下人所笑。如国丈不弃,臣愿拜国丈为义父,望皇上成全。”
景元帝似乎并不惊讶,转头对神色凝重的曹国丈道:“国丈,陆爱卿愿奉你为父,你可愿意?”
“哈哈哈哈……”曹国丈突然大笑起来,将桌上的酒樽拿起来,走到陆永麟旁,将他扶起来,道,“陆大人太过谦了,你我十几年的交情,原本就情同手足。你我都算是皇上的丈人,如果你认老夫为父,那老夫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况且若如此,又将皇上置于何地?这可是欺君之罪,老夫可担当不起。”
“可是……”
“不必再说了。”曹国丈笑道,“我愿与陆大人结为兄弟,陆大人再推辞,就是看老夫不起了。”
“父亲!”曹皇后闻言皱起眉头,这算什么?他陆永麟算什么东西?也配当她的父执辈?“父亲,你醉了。”
“皇后多虑了,老夫对自己的酒量还是颇有自信的。”曹国丈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其实已经很有些醉了,连眼睛里看到的物事都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他望着战战兢兢的陆永麟,脸上的笑意更浓,将手中的酒杯塞到他的手里,拉着他在景元帝面前跪下,道,“皇上,既然皇上今日有此雅兴,就请皇上为我兄弟二人做主,让我二人在这未央宫里结为异性兄弟。”
“国丈,使不得啊,国丈。”陆永麟一边推脱一边急道,“卑职哪能……”
“陆兄弟,你是不给老夫面子吗?”曹国丈眼一瞪,许是酒醉的缘故,年轻时候做过市井无赖的痞气全冒了出来,恶狠狠地道,“还是你看不起老夫?”
“卑职……卑职不敢……”陆永麟无法,只得被他硬拉着行了八拜之礼。景元帝望着下面不停叩拜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曹皇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将酒杯往桌上一掼,别过脸去,咬牙冷脸地想,好你个陆永麟,敢骑到本宫头上来了,将来我若当了太后,必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八拜之后,曹国丈毫无忌惮地大笑道:“好!今日能与二弟结为兄弟,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痛快!痛快!”
陆永麟忙附和着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只龙凤玉佩,恭恭敬敬地奉到曹国丈面前,道:“这块玉佩跟随小弟多年,一直不曾离身,现将之献给大哥,算做我与大哥结义的信物,望大哥收下。”
“好,好!”曹国丈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知道是上古的好玉,心情不禁又好了许多,将它揣进怀里,然后从腰带上取下自己的随身玉佩,交给陆永麟,说,“既然如此,请二弟务必收下这件信物,切莫推辞。”
陆永麟求之不得,连忙接过来,那玉佩晶莹剔透,仔细看还能看出里面仿佛有一条龙在游走,灵气十足,确是国丈平日里所戴之物,便往御座上的景元帝处看了一眼,得到首肯后小心地放入怀里,道:“多谢大哥,小弟必将玉佩贴身收藏,决不辜负大哥一片苦心。”
“好!”景元帝大笑,捧起酒杯道,“两人今日结义,确为我大曦一大喜事,朕在此敬二位一杯。”
“谢皇上。”两人一起饮下杯中好酒,都大笑起来,互相谦让着坐回原座。立时便有一群美貌的宫女围上来向两人敬酒。陆永麟乘机将玉佩取出,偷偷交给其中一名女子,那女子忙将玉佩送入怀中,朝他点了点头,敬完酒后便随众人一起退了出去。陆永麟望了望她的背影,眸子里满是冷酷的笑。曹尹老儿,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我这连环计中逃出来。
那女子得了玉佩,出了未央宫,便到宫门外,那名叫富贵的曹府小厮正等候在此处,见女子过来连忙迎上去,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低声道:“怎么样?陆大人把那东西拿到手了么?”
“已经到手了。”宫女从怀中掏出玉佩,交到富贵手里,富贵接过来一看,喜道,“没错,就是他。我跟国丈怎么些年了,一直见他随身戴着,只要有这东西,就不怕调不动曹府的府兵。”
“好。”宫女冷笑道,“陆大人说了,事成之后绝不亏待你,半月之内便可保举你做一个五品巡查司,外加白银万两。”
“谢陆大人大恩。”富贵喜道,“小的必然不会辜负大人厚望。请大人静候佳音吧。”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2 02:17:00
“国丈,卑职再敬你一杯。”陆永麟捧起酒樽,笑道,“愿国丈长寿康健。”
“好,好。”曹国丈已饮了不下数十杯,满脸通红,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大殿上舞女们长袖飘动,仿佛带起一片柔媚的池水,舞女们貌美的脸上柔波荡漾,嘴角笑意盎然,顾盼生辉。又有几位更加美丽的宫女在国丈与陆永麟之间游走,为他们空掉的酒杯里注满醇香的女儿酿。
景元帝坐在御座之上,缓缓地喝酒,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看着豪饮正酣的两人,墨绿色的眼珠里满是深不可测的神色。曹皇后在身旁宫女宦官的怂恿下也喝了不少,有了一丝醉意,银铃一般的笑声在未央宫里回荡,不时地道:“本宫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景元帝见时机到了,便大声道:“国丈,陆爱卿,两位关系如此亲近,不如由朕做主,两位结为兄弟,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震,曹皇后和曹国丈都惊诧地望向笑容满面的景元帝,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乐伎们的丝竹管乐还在继续,舞女们依然是笑颜如花,只是从那乐音中似乎能听出演奏者的一丝慌乱,空气中透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陆永麟闻言连忙起身离坐,奔到殿前跪下,道:“皇上,曹国丈乃大曦最德高望重的长者,对臣有知遇之恩,无异于臣之恩师。臣若与国丈结为兄弟,即是对国丈不敬,也必为天下人所笑。如国丈不弃,臣愿拜国丈为义父,望皇上成全。”
景元帝似乎并不惊讶,转头对神色凝重的曹国丈道:“国丈,陆爱卿愿奉你为父,你可愿意?”
“哈哈哈哈……”曹国丈突然大笑起来,将桌上的酒樽拿起来,走到陆永麟旁,将他扶起来,道,“陆大人太过谦了,你我十几年的交情,原本就情同手足。你我都算是皇上的丈人,如果你认老夫为父,那老夫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况且若如此,又将皇上置于何地?这可是欺君之罪,老夫可担当不起。”
“可是……”
“不必再说了。”曹国丈笑道,“我愿与陆大人结为兄弟,陆大人再推辞,就是看老夫不起了。”
“父亲!”曹皇后闻言皱起眉头,这算什么?他陆永麟算什么东西?也配当她的父执辈?“父亲,你醉了。”
“皇后多虑了,老夫对自己的酒量还是颇有自信的。”曹国丈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其实已经很有些醉了,连眼睛里看到的物事都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他望着战战兢兢的陆永麟,脸上的笑意更浓,将手中的酒杯塞到他的手里,拉着他在景元帝面前跪下,道,“皇上,既然皇上今日有此雅兴,就请皇上为我兄弟二人做主,让我二人在这未央宫里结为异性兄弟。”
“国丈,使不得啊,国丈。”陆永麟一边推脱一边急道,“卑职哪能……”
“陆兄弟,你是不给老夫面子吗?”曹国丈眼一瞪,许是酒醉的缘故,年轻时候做过市井无赖的痞气全冒了出来,恶狠狠地道,“还是你看不起老夫?”
“卑职……卑职不敢……”陆永麟无法,只得被他硬拉着行了八拜之礼。景元帝望着下面不停叩拜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曹皇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将酒杯往桌上一掼,别过脸去,咬牙冷脸地想,好你个陆永麟,敢骑到本宫头上来了,将来我若当了太后,必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八拜之后,曹国丈毫无忌惮地大笑道:“好!今日能与二弟结为兄弟,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痛快!痛快!”
陆永麟忙附和着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只龙凤玉佩,恭恭敬敬地奉到曹国丈面前,道:“这块玉佩跟随小弟多年,一直不曾离身,现将之献给大哥,算做我与大哥结义的信物,望大哥收下。”
“好,好!”曹国丈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知道是上古的好玉,心情不禁又好了许多,将它揣进怀里,然后从腰带上取下自己的随身玉佩,交给陆永麟,说,“既然如此,请二弟务必收下这件信物,切莫推辞。”
陆永麟求之不得,连忙接过来,那玉佩晶莹剔透,仔细看还能看出里面仿佛有一条龙在游走,灵气十足,确是国丈平日里所戴之物,便往御座上的景元帝处看了一眼,得到首肯后小心地放入怀里,道:“多谢大哥,小弟必将玉佩贴身收藏,决不辜负大哥一片苦心。”
“好!”景元帝大笑,捧起酒杯道,“两人今日结义,确为我大曦一大喜事,朕在此敬二位一杯。”
“谢皇上。”两人一起饮下杯中好酒,都大笑起来,互相谦让着坐回原座。立时便有一群美貌的宫女围上来向两人敬酒。陆永麟乘机将玉佩取出,偷偷交给其中一名女子,那女子忙将玉佩送入怀中,朝他点了点头,敬完酒后便随众人一起退了出去。陆永麟望了望她的背影,眸子里满是冷酷的笑。曹尹老儿,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我这连环计中逃出来。
那女子得了玉佩,出了未央宫,便到宫门外,那名叫富贵的曹府小厮正等候在此处,见女子过来连忙迎上去,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低声道:“怎么样?陆大人把那东西拿到手了么?”
“已经到手了。”宫女从怀中掏出玉佩,交到富贵手里,富贵接过来一看,喜道,“没错,就是他。我跟国丈怎么些年了,一直见他随身戴着,只要有这东西,就不怕调不动曹府的府兵。”
“好。”宫女冷笑道,“陆大人说了,事成之后绝不亏待你,半月之内便可保举你做一个五品巡查司,外加白银万两。”
“谢陆大人大恩。”富贵喜道,“小的必然不会辜负大人厚望。请大人静候佳音吧。”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7 23: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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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7 23:21:00
姐妹们,再等等哈。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9 23:14:00
曹府大厅里充斥着淫靡的味道,曹大少以及食客一干人等正端着酒杯寻欢作乐,每人身旁都伴着一名美貌的女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绫抹胸和一条白纱长裙,妖媚异常,举手投足间充满着惑人的味道。几名穿着同样清凉的西域女子在舞池间舞动着,眼中波光流转,不时地朝正大吃大喝的食客们抛个媚眼,惹得这些男人心痒难耐。
“来,喝!”曹大少怀中搂着陆永麟送给他的西域美女,脸色酡红,似乎有些醉了,“今天不醉不归!”
“喝!”众人闻言,大声吼道,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曹大少喝得高兴,抬起头,却见一名食客坐在下首,冷着脸缓缓地喝酒,也不去碰那些山珍海味,旁边劝酒的美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位大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曹大少心中有些不悦,又见那人甚为年轻,身上只穿着普通的青布直裾,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心里更是鄙夷,便道:“先生怎么不吃菜?莫非是嫌我这菜不好?”
青衣男子听曹大少问他,便微微欠了欠身,淡淡地道:“回侯爷,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只是在下今天身有不适,搅了侯爷雅兴,请侯爷恕罪。”
“哼。”曹大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和其他人喝酒,青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喝酒,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失望和无奈。
就在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到地下哭道:“侯爷,侯爷快去救救王爷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偌大的厅堂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诧地望着进来的那人,舞女们吓得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曹大少大惊,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命舞女们退下,大声问道:“到底何事?还不快说!王爷怎么了?”
“侯爷!”那人满脸是泪,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双手捧着,哭叫道,“侯爷,王爷被皇上抓起来了,王爷让属下带着这个回来请侯爷赶快去救,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什么!”曹大少大怒,一干食客都是满脸惊恐,议论纷纷,只有那青衣男子微微皱眉,似乎若有所思。却听曹大少怒道,“皇上为何要抓王爷?王爷犯了什么大罪?”
“皇上说王爷意图谋反,所以……”
“可恶!”还未等他说完,曹大少便怒喝一声,狠狠地一掌拍向面前的雕凤红木桌,可怜的桌子立刻分为两半,“狗皇帝,若不是我曹家,哪有他今日的江山!现在他就想过河拆桥,简直欺人太甚!好!既然他说我们反了,我们随了他的愿!反了!”
众食客跟随曹国丈多年,自然是早有反心,此时一听反了,只道是自己升官发财,开国立功的时机到了,心中都是一阵激动,齐齐吼道:“反了!”一时间竟然豪情万丈,人人眼中都透着一丝疯狂的气息。
“且慢!”突然,大厅里响起一个异样的声音,众人都是一震,胸中的豪气窒了一窒,像块大石头堵在心里,想吞又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都是大大的不悦。曹大少也皱起眉头,望向那说话的青衣男子,狠狠地说:“先生有何高见?”
青衣男子不去理他,只对那送信的富贵道:“既然王爷已经被皇上押起来了,你又是怎么出来的?皇上会放你回来送信?”
富贵似乎早就猜到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声泪俱下地道:“王爷早就猜到皇上今日会对他不利,让我候在门外。我本不知王爷已被皇上押起来了,是一名宫女受了王爷所托冒着生命危险为属下送来这块玉佩!侯爷,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啊!”
曹大少闻言朝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连忙从他手中将那玉佩取来,奉到曹大少的面前。曹大少拿起来仔细查看,确是父亲随身物品无疑,心下便不再疑虑,抬头喝道:“来人!召集府兵,今晚我等就进宫勤王!”
“是!”众食客一齐大呼,随着便是一阵欢呼,纷纷随着曹大少走出厅去。青衣男子站在原处,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今皇上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真是设下计谋要除掉国舅,又怎么会放出一个宫女来?况且……突然,他一惊,计谋?莫非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将曹氏父子谋反罪名坐实的计谋!皇上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曹侯爷这等有勇无谋之辈,怎么敌得过皇上?也罢,赶快乘夜逃出城去,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山林隐居,免得引来杀身大祸!
想到这里,他连忙乘乱回到后面的厢房,收拾细软连夜出城而去。这个聪颖俊俏的年轻人没有想到,四十年后,他会再度出山,以宰相之身辅佐大曦帝国最伟大的帝王曦照大帝,成就千秋霸业。
曹大少带着众人出了大厅,来到府兵较场,因早有准备,府兵已经集结了一半,半刻钟之后三千府兵已经集结完毕,个个身穿铠甲,手执兵甲,眼睛里都有着一丝激动和恐惧,谁都不知道,这一战下来,还能活下几个人。
“好。”曹大少微微点了点头,大声叫道,“方有力!”
“属下在!”一名体壮如牛的男人跨出列阵,拱手道。
“拿我的令牌出城去见驻守十里坡的陈将军,请他火速带兵进城勤王!”
“是!”方有力接过令牌,转身骑马而去。
“齐焕!”
“属下在!”
“拿我的令牌去鼎岚城,命二弟统领二十万大军火速进京!”
“是!”
安排完毕,曹大少从剑鞘出镪地一声抽出宝剑,锋利的剑锋在一列列火把下闪动耀眼的光。他望着剑,全身热血仿佛都在燃烧,等了十几年了,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只要夺得了天下,他就是太子,将来就是这大曦帝国的皇帝。不,这个国家已经不叫大曦了,他要让这万里江山,从此改姓曹!
“出兵!”曹大少举剑大呼,较场下的士兵跟着齐声大喝,低沉浑厚带着浓烈欲望之火的声音震彻寰宇,连大地都在颤动。
这个云淡风轻的晚上,有着一千年历史的大梵城,又将再次充满战火与硝烟,痛苦与挣扎,变成猩红的血海。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29 23:16:00
让大家久等了,这两天考完试就开始搬寝室,太忙了。今天晚上会再更新一点,大概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又不能更新了,我要出去小小的旅游一下下。:)
大家放心,我说过这个绝对不是坑的,我不会骗大家。
亲亲各位,请继续支持我。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30 05:22:00
夜,未央。
大梵城的夜市开在南城,西城是皇城所在,一到夜晚人就少了下来,整条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只见酒店的布幡在空中狂乱地舞,两旁的民房客栈咸少亮灯,从远处看去似乎漆黑一片,无限荒凉。
曹大少带着军队疾行而来,众人铠甲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偶尔有一两扇窗户打开,伸出一个脑袋往下张望,见来的是军队,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风都不透过一丝去。
曹大少策马疾驰,离那皇宫越近,他的心里就越是激动和恐惧,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发动兵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他们父子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经营,这皇宫里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的人,可是他还是感到恐惧,那样的恐惧仿佛是来自内心的最深处,一种不知名不能说不可说的恐惧,就像——天意。
想到这个词,曹大少被自己吓了一跳。天意,什么天意?就算真有天意,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十几年来,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将马缰一拉,跨下的黑马长嘶一声,身体立了起来,他连忙紧紧夹住马肚子,才没有掉下马去。待马儿安静下来,不停地打着响鼻,他才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座宏伟的城门,心潮澎湃。
“来者何人?”城楼上伸出一个头来,手中举着火把,朝下面问道。
“我是末平侯曹正,叫你们安统领来见我!”曹大少用鞭子指着那问话的人道。
“原来是侯爷。”那人仔细看了看,道,“侯爷,深夜领兵进宫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您一定是喝多了,请回吧。”
“放肆!”曹正怒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本侯如此说话!立刻让你们安统领来见我!否则要你的狗头!”
楼上那人似乎有些怕了,忙道:“侯爷休怒,属下这就去请统领大人。”说完便将头一缩,转身禀报去了。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曹正已经等得极不耐烦,正要发作,就见一个身穿精致的熟铜铠甲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城楼上,他方脸阔嘴,长得极有轮廓,眼神中透着一丝刚毅的神色。这人曹正并不认得,心中疑惑,便朗声道:“你是何人?你们统领呢?为何还不来见我?”
“御林军副统领夏忧尘,见过侯爷。”那名将军一拱手道,“安统领今日去伊红楼喝花酒,大醉而归,如今正躺在后面的厢房里,怕是不能来见侯爷了。”
曹正虽有勇无谋,也听出这话不对,心里一惊,道:“安国阳在哪里?立刻带他来见我,就算是抗,也要把他抗来!”
“属下已经说过,安统领今日是见不了侯爷了。”夏忧尘冷笑一声,道,“侯爷,你深夜带兵来皇宫,可是谋逆大罪,还是速速回去,不要自毁了前程啊。”
曹正听说,全身气血直往上涌,怒道:“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听信谗言,残害忠良,人神共愤!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效仿古之伊尹,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下旨,废除昏君!尔等还不快快开门!”
夏忧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这位曹侯爷果然名不虚传,曹国丈居然把谋逆这样的事情交给他,简直就是在自爵坟墓。
“侯爷。”他的脸色刷地一下便冷了,宛如万年不化的冰霜,“你竟然说出这等无君无父之言,当真是要谋反么!”
曹正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被他套了话,怒不可遏,几乎想要冲上楼去将这个放肆的年轻人拖下来撕成碎片,千刀万剐。
“本侯就是谋逆,你又怎的?”曹正一句气话冲口而出,唬得身后的人都是一惊,他自己却是豁出去了,直言不讳地道,“江山能者得之,我曹家为何不可得天下!”
这一席话,说得他身后的谋士都想转身而逃,自古以来敢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位曹侯爷了,他分明是将自己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上,断了自己的后路!
夏忧尘等的就是这句话,冷笑道,“好,既然侯爷自己承认了,也就省了不少事,来人,给我放箭!”说罢,便见一排弓箭手整齐地出现在城楼上,对着楼下便是一阵乱射。曹正还算有几分胆量,将宝剑一下子拔除,大声吼道:“攻城!”
“哈!”兵士们一声怒吼,城楼仿佛震了几震,一小队人马抬着一跟三人合抱的巨木涌过来,往那城门上狠狠地击去。余下的兵士两人一组,一人举着盾牌挡箭,另一人在盾牌的掩护下往城楼上射箭。府兵似乎操练已久,箭法娴熟,城楼上的弓箭手伤亡过半,一批一批地轮换,顿时箭如雨下,利器破空的声音连喊杀声都盖了过去。
“轰!”攻城木撞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府兵们不知疲惫地抬着巨木一下一下地撞过去,令那足有三尺厚的木门也裂出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痕。
曹正心中欣喜,将剑一举,道:“上云梯!”
话音刚落,一队队府兵便抬着那专用于攻城的云梯从蚁群一般的军队中冲了出来,架在城楼下,蛇一般灵敏地向上爬去。御林军连忙朝着爬来的府兵射箭,人一个接一个地跌了下去,又一个又一个爬上来,仿佛永远不会完结。无论御林郎们用什么办法,甚至连滚热的水都用上了,依然阻止不了府兵们的疯狂。连夏忧尘都不得不惊叹这军队是如此的训练有素。
府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城墙,两军开始短兵相接。守护东华门的御林军只有几百人,根本无法与曹正的千人大军对抗,援军也迟迟未到,士兵们眼中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夏忧尘砍倒身边两名府兵,远远地望了曹正一眼。那末平侯正残酷地冷笑着,眼睛里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夏忧尘!我看你还是快快弃暗投明,我可以饶你不死!”曹正大笑,这十年来父亲曹国丈勤练府兵,等的就是这一天。况且驻守十里坡的陈将军也快到了,只要两军一合流,整个大梵城都尽在掌握。
“住口!我夏忧尘就是死也不会向你这乱臣贼子屈膝投降!”他将手中被砍成两半的长剑掷于地上,转身一把抓住挥刀向他砍来的一名府兵的手,往前一送,那府兵的脖子上刹那间便多了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汹涌而出,溅了他满脸满身。他将刀从死人的手里夺过来,大声道:“我大曦的御林军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屈膝的败类!弟兄们!拿出你们的血性来!楼在人在,楼陷人亡!”

曹国舅刚饮下一杯酒,便见一名浑身浴血的御林军冲了进来,扑倒在地上,虚弱地道:“皇上!皇上!末平侯曹正造反,带领府兵攻打东华门,夏将军已经撑不住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曹国丈与皇后霍然站起,怒视来人,道,“放肆的东西,末平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举兵造反!”
“皇上,臣绝没有危言耸听!”御林郎的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了,额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整张脸除了血就是泥土,几乎看不见真实相貌,“皇上,请速派兵增援,否则皇宫就不保了啊!”
“住口!”曹皇后狠狠地往面前的桌上一拍,杯里的酒立刻洒了出来,溅在她华美的凤袍上,晕开一朵朵妖艳的红花,“今日是皇上册封国丈为宣德王的大好日子,你竟然敢来殿前造谣生事,诬陷王爷和侯爷,按律当满门抄斩!来人!”
“慢!”景元帝霍然站起,脸色冷得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阴冷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逸出来,一波一波的向外扩散,可以看出是盛怒以及。曹国丈和曹皇后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神色,心里都是一寒。曹国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错了这个皇帝。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自己手里的一个傀儡,除了顺着他的意,不会做任何事情,可是见到如今的景元帝,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有些后悔了,当初是否真的应该立他为帝?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30 05:23:00
“国丈,朕是如此信任你!”景元帝望着自己的岳父,用不敢置信的神情痛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背叛朕?为什么?”
“皇上,冤枉啊!”曹国丈连忙跪地拜道,“臣是冤枉的啊,请皇上明查!”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景元帝怒道,“莫非末平侯造反还是给你逼的么?来人!”
“在!”一声宛如雷霆般的应答,立刻便有无数御林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入,手中执着兵戈,身上的熟铜铠甲在烛光下闪耀,晃伤了人的眼睛。
这样的阵势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曹国丈大惊,转头望了一眼依然坐在木桌后的陆永麟,他依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低眉顺目地面对这场残酷的斗争。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从十年前就开始设的局,只等着他这个猎物乖乖地钻进陷阱里面去。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满身霸气的帝王,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他韬光养晦,举止顺从,原来就是在策划着今天的一切。
一个必杀的局啊,输给这样的人,也不冤枉了!
“来人,将国丈给朕拿下,押入天牢!”
“不可以啊,皇上!”曹皇后见自己的靠山就要倒了,连忙扑过去抱住景元帝的腿,哭道:“皇上,国丈年迈,经不起天牢的折磨啊。请您看在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饶过国丈这一次吧!”
“将皇后一并拿下!”景元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曹皇后不感置信地望着他,他竟然要将她一并拿下?难道他心里一点都不在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么?在他的心中,她和孩子到底算得了什么?
御林军一涌而上,没花多大力气就将二人绑了起来。国丈似乎已经认命了,只有曹皇后还在兀自挣扎着,她觉得心里好痛,痛得就像有虫子在里面生生地咬。难道她为他怀了孩子,他还是对她不满意么?一日夫妻白日恩啊,何况他们是千日的夫妻,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啊,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皇上……”不知不绝间,曹皇后的眼睛里竟然滑下了一颗晶莹的珠子,划过她美丽的脸颊,“为什么……”
景元帝神色一点未变,声音里却有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对不起,谁叫朕是皇帝呢?”
曹皇后终于无力地跌坐了下来,因为是皇帝,因为是皇帝!是啊,这是最有力最正确的理由,因为他是皇帝!
“你……就不怕大哥的军队攻进来么?”曹皇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刀绞般地痛,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许你很快就不是皇帝了。”
景元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眸子里却有一丝复杂的神色。国丈突然大笑,道:“女儿啊,你不必痴心妄想啦!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凭他就想和皇上比,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倪落啊倪落,看来老夫当年栽培你并没有错,你没有给老夫丢脸!哈哈哈哈……”
他一阵狂笑,直笑得天地都变了色。景元帝看着他英雄末路般的神情,眼前突然出现多年之前的那些美丽得让人不忍回顾的画面。就是面前这位想要废掉他而自立的老人,很久以前给过他慈父一般的温暖,教他下棋,教他念书,教他做人。
景元帝狠狠咬了咬牙,将这些痛苦而美好的回忆统统从脑子里给赶出去,他知道,他们都没有回头路好走了,那些回忆,早已经不堪回首。权力会使人疯狂,他们都是权力旋涡中疯狂的灵魂,永远都别想超脱了。
“将他们押下去!”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像是卸下了一个重逾千钧的包袱,又像是跳起了一个同样重量的重担,原来,他早已经不得超生了啊。

曹正听得夏忧尘的豪言壮语,呸了一声,狠狠地道:“不识抬举!给我放箭!”
话音未落,便觉得天空一黑,连月光的影子都被滞了一滞,他的身旁立刻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曹正大惊,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集市上突然多了无数只火把,像巨龙一般在蜿蜒蟠曲,一直延伸到长街的另一边,似乎还在继续延伸下去,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没一只火把下都是无数张坚定的面孔,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风采,才像是真正的大曦军人。
箭雨并没有继续落下来,却往城楼上飞去,插进了登上城去的府兵的身体,府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御林军也遭受了鱼池之殃,但因为护甲不同,伤亡却极小。
带着火和油的箭落在登云梯上,长达数十仗的云梯立刻变成一条条火龙,将攀爬在上面的府兵们一一吞噬。偶尔有一两个掉下来的,不是摔死,就是烧死,凄厉的惨呼声令人心寒。
“好久不见了,末平侯。”援军的士兵们自动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一名身穿黄金甲的俊美将军骑着马缓缓地走过来,神色安然,胸有成竹,“我就知道,我们迟早就会有这样相见的一天。”
“东虢王!”曹正听见身后的谋士惊呼,心里也颤抖了一下,谁都知道,这位东虢王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他从哪里找来这几万的兵力?就算集合所有的王府府兵,也不可能凑得上这个数吧,况且每个人都如此训练有素。
倪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侯爷,也许你不知道,虽然你们曹家掌握了大曦的军政大权,但这些年里皇上用尽了各种办法,终于成功地将忠实的武将们提拔到了副将的位置,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有二心的臣子们架空。所以,想要调动十里坡的守军,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十里坡!”曹正感到了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原来这真的是一个局,将他们父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败了!
“末平侯,皇上有旨。”倪唯从战甲里掏出陆珊差人送来的圣旨,大声道,“若你肯回头,皇上可以饶你不死,一干府兵可以不再追究,若是一意孤行,株连九族!”
那“株连九族”四个字他说得极狠极冷,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曹正见手下的人都无心恋战,面有降色,心知大事已去,无法挽回,但终究心有不甘,头脑一热,便提着宝剑朝倪唯飞驰而来,口内道:“就算死,我也要你做我的垫背,这样本侯爷也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他这是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谁又拦得住他?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在倪唯七尺之内。一旁的玄莫东华等人早已变了脸色,想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急呼道:“王爷,小心!”
倪唯一动也未动地看着曹正奔自己而来,待得那宝剑近了,他才往旁一侧,轻松躲过这一剑。曹正一剑已出,还来不及使出第二剑,便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才知道倪唯手里的刀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从他的背心伸了出去,殷红的鲜血顺着那锋利的刀身流下来,在地上种下一片艳丽的花。
“你……”曹正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响声,一句也说不出来。倪唯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还记得十年前在鼎岚城你强抢过一个名叫红杏的舞女么?在那艘船上,你的属下将一名船工痛打了一顿,那个船工就是我。我发过誓,总有一天会报今日之仇!如今,我做到了。”
说罢,手上一松,曹正从马上掉了下去,眼睛里满是不相信的神色,倪唯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后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曹府府兵们见主将已亡,无心恋战,连忙将手中兵器一丢,跪下祈求皇上圣恩浩荡。
然后倪唯终于听到军队中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城楼上的御林郎战了一夜,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笑容。夏忧尘缓缓地舒了口气,将满是血的刀一扔,躺了下来,他太累了。
倪唯正想松一口气,却见东华突然纵马上前,低声道:“王爷,如今东华门守备空虚,正好乘虚而入,您何不乘机成就大事?”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6-30 13:01:00
谢谢各位啦,十几天后见落,昨天熬夜写了七千多字,今天累死了拉。搬寝室了,拜拜啦。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1 00:09:00
陆珊坐在桌后,脸上透着万分的焦急,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桌上,不觉间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娘娘。”春梅劝道,“您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东华门那边有什么消息奴婢立刻来禀告您。您这样奴婢很担心啊。”
“你叫我怎么睡得着?”陆珊咬了咬牙,眉头紧皱,“今夜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成功便成仁,你也应该知道,如果……如果东虢王真的败了,我们的下场会怎么样。这样叫我如何能去休息?”
春梅望着自己的主子,本想再劝,却发现连自己的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湿透,恐怕换了自己也是决计无法休息的吧。这后宫是非之地,无止尽的争斗像一把刀,在女人的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非把人逼疯不可。
她抬头,看着陆珊鬓边一丝早生的华发,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这十年来,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一步步走过来,手里沾满了鲜血,连自己也……
“娘娘。”一声欣喜的呼喊惊破了她的思考,她转过头,见被派去打探的宦官陈灵慌慌张张地奔进来,扑倒在地上,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东虢王大获全胜,将曹正斩杀于马下,皇上也已经将曹国丈和皇后以谋逆的罪名拿下,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么?”陆珊一阵狂喜,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连打翻了桌上的杯子也不自知,“这么说……曹家已经彻底完了?”
“是的,娘娘,曹家已经彻底完了。”陈灵谄媚地道,“您就要是皇后了!”
皇后?陆珊一愣,这个词如此熟悉,熟悉得令她嫉妒仇恨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她在无数个夜里梦到今天,可是,为什么一阵狂喜过后却觉得那么落寞?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什么也没有,或许……里面原本就什么也没有过。
她的十指一紧,倪唯的脸又一次闪现在她的眼前,他的没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她都记得如此清楚,清楚得就像是用刀子刻上去一般,痛得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下去吧。”陆珊挥了挥手,陈灵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春梅将桌上的杯子收拾好后又沏了一杯上等的铁观音,放在她的面前,道,“娘娘,您又在思念王爷了吧?”
陆珊望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想又怎么样,我和他,这一生始终是无缘。”
春梅心里一痛,觉得眼中似乎有些迷朦,别过头去,道:“娘娘,王爷这次平叛有功,皇上一定会重重地奖赏他吧?”
“奖赏?”陆珊一惊,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往脑袋里涌上来,“糟了,春梅,东虢王恐怕有危险,你快再命小灵子去打探,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通知我。”

“东虢王大获全胜?”景元帝望着前来报信的御林郎,难以抑制自己满心的欣喜,“这么说曹正也已经伏法?”
“是的,皇上。”御林军将士道,“一众叛军都已投降,等候皇上发落。”
“好!好!”景元帝抚掌大笑道,“好个东虢王!你果然没令朕失望!你回去告诉夏忧尘,说他英勇抗敌,忠心耿耿,朕一定会好好的嘉奖他。下去吧。”
“是,谢皇上隆恩。”御林郎叩谢皇恩,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景元帝大笑,将桌上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转头对坐在一旁轻摇羽毛扇的董墨书道,“先生,朕的江山终于保住了。朕登位十几年,如今终于可以安枕无忧。”
董墨书缓缓地摇着那用雄鹰羽毛制成的羽毛扇,幽暗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他将整座宫殿慢慢地环视一周,最后目光终于落在了坐在对面的陆永麟身上,嘴角挑起一抹模糊的笑,道:“皇上,未必。”
陆永麟一惊,双手慢慢收紧,难道董墨书想要乘机除掉自己,除掉陆家?不,即使是狡兔死,走狗烹,也不会立刻就开始发难。况且如今朝廷里还有不少曹国丈的余孽,皇上还用得着他,董墨书不至于愚蠢到在这个时候将自己除掉。
“怎么说?”景元帝微微一惊,望了一眼陆永麟,道。
“皇上,如今东华门御林军死的死,伤的伤,若是……”董墨书冷笑一声,道,“若是东虢王想要造反,这可是绝好的时机。”
此言一出景元帝与陆永麟都是大吃一惊,皇帝霍地一下站起,紧紧地盯着董墨书,双眼圆睁,牙齿紧咬,双拳紧握,眉间紧皱,良久才慢慢地坐下来,脸色缓了一缓,道:“先生多虑了,东虢王对朕忠心耿耿,怎么会背叛朕?况且太后……”
董墨书闻言连忙拱手道:“是臣卤莽,请皇上恕罪。”
“免了,你也是为天下忧心。”景元帝站起身来,道,“东虢王这次立下汗马功劳,朕要在三军前亲自奖赏,两位爱卿就陪朕走一趟吧。”
陆永麟抬头,正好碰见董墨书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勾起一道极浅的笑容,站起身一齐拜道:“臣等遵旨。”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2 01:04:00
“放肆!”东虢王猛地回过头,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身后的东华,狠狠地道,“你竟然怂恿本王谋反?你活腻了么?”
“属下不敢。”东华低头道,“属下只是提醒大王,现在是大王的大好时机,如果不好好把握,恐怕就失不再来了。大王您……”说着,他微微抬头,诚惶诚恐地望了主子一眼,压低声音道,“您也许就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与娘娘白头偕老的机会了。”
东虢王一震,厉喝道:“东华,你大胆!”
东华一惊,连忙从马上滚下来,伏地道:“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身着黄金甲的倪唯缓缓地抬头,望着警备松懈的东华门城楼,石砖砌成的石墙因刚被火烧过,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迹,为这巍峨雄伟的城楼染上了边关才有的壮烈,令人心悸,也令人胸膛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一股霸气,恨不得将整个江山都踩在脚下。
透过城楼背后乌云密布的夜空,倪唯仿佛看见了陆珊那张艳丽异常的脸庞,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里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不想将她拥入怀中。可她是他的嫂子,是大曦帝国的德妃,她也为自己的兄长生下了孩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一阵抽痛,每个午夜梦回,他都这样假设,如果当初被圣石选中的人是他,如果他是大曦帝国的皇帝,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他会将她拥进怀里,这辈子都保护她,爱她。
可是没有如果。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他几乎就要下令冲进皇宫,冲向未央宫,去夺取那把雕着九龙的椅子,去夺取他这一生唯一的……爱情。
但他还是忍住了,布满青筋的手终于还是将宝剑插回了剑鞘,剑身发出一声哀鸣。
“东华,本王念你跟随本王多年,今天的话本王就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倪唯沉声道,声音冷得可怕,“如果还有下次,恐怕本王也保不住你!回营!”
他一拉缰绳,纵马转身,正待拔军回营,便听城楼上有宦官尖利的声音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皇兄?”倪唯勒住马,抬头,果然看见景元帝的身影,在侍卫们手执的火把下,身穿黑色龙袍的皇帝异常的威严庄重,仿佛来自天上的神明。
倪唯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兄隐藏多年的气质,不禁看得有些痴了,竟忘了下马参拜。景元帝身后的董墨书大声喝道:“大王好大的胆子,见了皇上竟然不拜!”
倪唯一惊,正欲翻身下马,却听景元帝面无表情地道:“皇弟深夜带兵到此,意欲何为?”
“回皇上,臣弟奉旨前来诛杀叛贼曹正。”倪唯听着景元帝这一翻话,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辩解道,“请皇上明查!”
“奉旨?”景元帝皱起眉头,道,“你是奉了何人的旨意?”
倪唯的心停跳了一瞬,接着便猛地跳起来,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他从怀里取出陆珊命人送给他的圣旨,高举过头,道:“皇上请看,这是皇上给臣弟下的圣旨啊,上面还盖有皇上的玉玺!”
“胡说!”景元帝脸色一变,喝道,“朕什么时候给你下过圣旨?”
此言一出,倪唯几乎握不紧马缰,全身都仿佛置身于万年不化的冰窟,豆大的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将他黄金甲里的里衣染得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
“皇上,臣弟……”
“住口!”景元帝怒喝,“皇弟,你今日带兵至此,又伪造圣旨,莫非是要谋反?”
“皇上,臣弟不敢!”
“不敢?”景元帝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不敢,现在却还坐在马上,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倪唯闻言连忙从马上翻下来,跪地道:“皇兄,臣弟冤枉!这圣旨确实是皇上您赐给臣弟的啊!”
“放肆!朕有没有颁过圣旨朕还不知道吗?”景元帝咬了咬牙,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皇弟啊,你我一奶同胞,你竟然与曹家合谋造反,如今阴谋败露,又杀死曹正灭口,犯下诛九族的大罪,连在朕的面前也不知悔改!真是令朕痛心!”
这个时候东虢王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圣旨是皇上下的,皇上随时都可以说圣旨是假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局,一个他必败无疑的局。不,他只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颗棋子,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况且自己手拥重兵,又深得太后喜爱,皇上是万万容不得他的。与其放着他来威胁自己,不如乘机杀了他,永诀后患。
倪唯站起身,望着城楼上那个一国之君,觉得从来未有过的陌生,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滴血,就像有人用刀子在他心里一刀一刀地剜下他的血肉。
这个人真是他的兄长吗?那个说过与他共患难同富贵的亲哥哥?为了他的天下,他果然是愿意牺牲任何人的吗?如今太后还健在啊,虽然太后身体虚弱,顽疾缠身,听说神智已有些不清,但母亲她毕竟还活着啊,难道皇上一点也不忌惮她了么?
“来人!”景元帝喝道,“将东虢王给朕拿下!”
“是!”两旁御林军答应一声,涌上来制住倪唯,东华见主子受难,从腰间抽出宝剑,一道剑光过后,倪唯身旁的御林军都已应声倒地。
“大王,”东华急道,“反了吧!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倪唯依然紧紧盯着城楼上的景元帝,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紧咬牙关,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湿透,一缕一缕地粘在他的额头上。
“大王?”东华心中一凉,颤抖着低下头,看见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穿过黄金甲的鳞片,刺进了东虢王的身体,直至只剩下一只刀柄还留在身体外。鲜血汩汩而出,在黄金甲上流出一道道痕迹。
“大王!”东华大惊,一把扶住自己的主子,看着他将剑插入足下的土地,扶着剑柄缓缓地跪了下来,殷红的鲜血从他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悲伤,他看见皇帝身后那片漆黑的天空,以及浮现在空中的陆珊的脸。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在络盐河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还只是个想要借跳河逃避大娘迫害的小姑娘,当他从河里救起她时,他看见她的脸,那么地苍白,不染纤尘。也许,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她的吧,这一场爱,虽然无缘,但他依然无怨无悔。即使为他献出这条命也再所不惜!
只是……他今后再也无法保护她了,而她,会为了他而心痛吗?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这一世,他注定要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不!大王——”
景元帝一震,扑到城墙上,望着那眼中已没有生气的弟弟,万种滋味一齐涌想心头,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令他一阵天旋地转。
那是他的弟弟!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同胞兄弟!他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看到了他死前最后的一丝念头,那是他对陆珊最深切的爱。那爱如此的深,像汪洋大海,可以淹没一切。
他输了,他始终是输了!
东华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望了一眼城楼。
然后,举剑自刎。
景元帝站在原地,看着城下千军万马都跪倒在脚下,眼前一片空白,董墨书上前道:“皇上,请节哀。”
景元帝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狠狠地道:“你说,那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皇上恕罪。”董墨书低头道,“臣也是为皇上分忧啊。”
景元帝依然紧紧瞪着他,睚眦欲裂,董墨书额头的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良久,皇帝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松开他的衣襟,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丝笑容:“干得好。”
董墨书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听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道:“回宫!”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2 01: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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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4 02:08:00
“娘娘,奴婢求您了,请您坐下休息一下吧。”春梅跪在地上,看着急得在宫里来回度步的主子,道,“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您还怀着小皇子呢,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应该为小皇子想想啊。”
陆珊什么也没说,脸色铁青,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在手把上狠狠一拍,然后将手把紧紧握住,几乎要捏出血来。
春梅吓得用双膝跪着爬到陆珊脚边,急道:“您就不要担心了,王爷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陆珊咬着牙念着这四个字,指甲在木质椅把上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她比谁都清楚,倪唯……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他不会放过手握重兵的东虢王的,绝对不会!
但她还是希望有奇迹发生,哪怕那只是……只是……
“娘娘!”扑拉一声,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了,小灵子满脸惊慌地奔进来,跪地道,“娘娘,大王他……”
陆珊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因用力过猛,竟然将坐下的椅子绊倒在地:“说!他怎么了?大王怎么了?你说呀!”
“大王他……”小灵子哭道,“大王他意图谋反,在战乱中被御林军所伤,已经……已经……”
不用再说下去了,陆珊已经什么都明白,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双腿已经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便往后倒去。春梅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见陆珊双眼无神,知道她神智已伤,心下大乱,急急唤道:“娘娘,娘娘,您可不能有事啊,娘娘,您要振作啊。小灵子,快,快将娘娘扶到床上去。”
“是,是。”小灵子也吓得面如土色,连声答应,帮着春梅将陆珊扶进内室,众宫女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让她苏醒过来,却仍然目光呆滞,嘴里喃喃念道:“他……死了,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丢下我……他好狠心……他……”
春梅急得满脸是泪,立刻秉退了众侍女,跪倒在床前,低声求道:“娘娘,您一定要振作啊,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宫里人多口杂,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怎么是好啊。”
话音未落,陆珊突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双拳紧紧抓着被单,几乎要将崭新的绸缎撕破。
“娘娘,您怎么啦?”春梅一把扶住主子,道,“娘娘,您可不要吓奴婢啊。”
陆珊原本苍白的脸渐渐变得灰白,颜色一变,身子往下弯去,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好……好痛……”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春梅顺着他的身子看下去,觉得绸缎颜色有异,伸手一摸,竟然满手猩红,刺得她几乎晕倒,“娘娘!您……”
“痛……痛啊……”
春梅猛地回头,疯了样吼道:“快来人啊,传太医啊!娘娘要生了!”

景元帝坐在湖心小榭之中,湖水波光荡漾,镰刀一般的下弦月映在湖中,被偶尔泛起的涟漪撕成了一瓣一瓣的碎片。
石桌上放置着几盘精致的小点和一壶酒,一身白衣的宋可儿站在桌旁,为杯中斟上清酒,顿时榭中充满馥郁之气,令人迷醉。
景元帝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始终停在湖面上,神情落寞。
“皇上,快五更了,您回宫里休息一下吧。”宋可儿轻声道,声音柔和得宛如春天的风,“湖心冷,小心风寒。”
“风寒?”景元帝望着一池清水,淡淡地道,“身寒又怎么比得上心寒?今夜心已寒透,身寒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又饮下一杯,道“再满上。”
“是。”宋可儿在心下叹息一声,一边斟酒一边道,“皇上,事已至此,您毋需自责啊,您也不想的……”
“我不想?”景元帝反问道,冷笑着说,“朕真的不想么?也许……从十年前朕就在想了,就算董墨书不下手,总有一天朕也会控制不了自己,如今对他对朕都是一种解脱。”
话音未落,便见一小宦官急匆匆地奔过来,道:“皇上,德妃娘娘早产了!”
“什么?”景元帝站起身,惊道,“娘娘怎么会早产?”
“回皇上,今夜曹氏谋反,娘娘担心皇上以及国家社稷,忧思成疾,所以……”
“够了!朕要去看珊儿!”景元帝正欲摆驾,却被宋可儿拦住,道,“皇上,万万不可,产子之血是不祥之物,您不可以去啊。”
“住口!朕不相信什么祥不祥!”景元帝怒道,“朕的妻子早产,朕却不在她身边陪伴着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朕会内疚一辈子。摆驾!”
“不行啊皇上。”宋尚仪跪倒在他脚下,高声谏道,“您身上有龙气,龙气与血光相冲,对胎儿极为不利,您还是回宫等待好消息吧!”
景元帝一震,后妃产子皇帝陪伴的确有违礼制,况且若是真危害到了未出生的孩儿……他咬了咬牙,对前来报信的宦官道:“你立刻去琉璃宫,德妃娘娘若有什么事,立刻来通知朕,知道了吗?”
“是,奴婢遵旨。”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6 23:39:00
琉璃宫中一片忙乱的景象,众多的宫女端着金黄的铜盆不停地进出,有的手中还拿着纱布,上面沾满了血。内室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声音凄厉异常,带着沉重的痛苦,令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不禁充满寒意。
“娘娘,快了,快生了。”满头大汗的稳婆一边忙碌一边安慰道,“来,娘娘,用力,用力。”
陆珊躺在床上,床顶垂着几条白色的丝绢,她抓着其中两条,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湿透,粘在脸上,遮住了她的眼。她已经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了,她的世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呀,为什么还是这么痛?是难产么?
孩子啊,不要再折磨娘了,娘知道你是个女儿,快出来吧,娘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娘娘,快了,快了。”春梅从盆子里拧起一张白布,敷在陆珊的额上,出言安慰道,“娘娘,您可一定要振作啊。”
“啊——”一阵钻心的剧痛从下体传来,陆珊猛地弓起身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产道里滑了出来,顿时全身一松,躺回了丝绸床垫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终于生了。
陆珊勉强露出一道笑容,虚弱地道:“怎么样?是儿子还是女儿?”
接着,她便听到稳婆与春梅一齐倒吸了口冷气,众使女都满脸的恐惧与惊讶,一个胆小的宫女吓得手一松,哐啷一声,盛满热水的铜盆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陆珊一惊,为何这许久都不见一丝哭声?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坐起身来,道:“抱过来给我看看。”
“娘……娘娘……”春梅颤抖着抱着一个小襁褓,迟疑着道,“娘娘……奴婢……奴婢有罪……”
“快抱给我!”陆珊怒喝一声,一把从她手中将襁褓抢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抛了出去。那竟是一块还没发育完全的血肉!大大的脑袋上看不出哪是眼睛哪是鼻子,胸膛上却长了三只手臂,不哭也不闹,想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娘娘!奴婢死罪!”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春梅与稳婆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德妃居然生了个妖孽!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还得了?为了顾全皇室的颜面,所有接生的人都得处死,德妃恐怕也要被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超生了。
“报应……”陆珊望着床顶,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痴了一般,“这是报应!报应啊!”说完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自从进了后宫,她就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了,她把眼泪都扔到了宫门外。这里不需要眼泪,不需要悲哀,只需要无止尽的争斗。她无疑是争斗的胜利者,可是,她也因此造下了天理不容的罪孽!原来真的是有报应的!真的有报应啊!
“娘娘,娘娘请慎言!”春梅连忙上前制止,然后转身对屋里的众宫女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如果你们还想活命,今天的事情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皇上那边就禀告说生下了个死婴,若是再多说一个字,你们也应当知道自己的下场!”
“是,奴婢遵命!”众宫女早吓得没了主意,嘴里不停地答应者,心里还在一个劲地念佛。春梅望了一眼地上的怪婴,狠狠心把它抱了起来,道:“方总管,你同我一起去找个僻静地方把它埋了,其他人一律留在流利宫伺候娘娘,不得走脱一人,更不许向外泄露一个字,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带着方忠走出宫外,见没有外人,便偷偷乘着夜色朝小竹林走去。
这片小竹林离未央宫非常远,种满了茂密的湘妃竹,夜晚里面烟雾缭绕,鬼气森森,又紧靠着冷宫,冤魂肆虐,没人敢靠近一步。两人一路小心地走过来,见四下无人,便挖了个小坑将怪婴埋了。春梅见着方忠把那孩子放进坑里,一坯一坯地填上土,双手合十道:“小皇子,为了你娘,只有委屈你了,你赶快去冥界吧,早早托生,下辈子还生在娘娘肚子里,让娘娘好好疼你。”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婴儿地啼哭传来,吓得两人立马变了颜色,方忠丢下手中的铁楸,抓住春梅的袖子,颤抖着道:“尚仪,不……不会是……鬼吧……”
“别胡说!”陆珊也是吓得不轻,仔细听那哭声,竟是从冷宫里传来,她心中一动,道,“方总管,也许这次我们都不会有事,娘娘更是可以高生一步。”
“这……这如何说起?”
“走!”春梅嘴角勾起一道笑容,拉着他往冷宫跑去。
大曦国的冷宫名叫昭阳,很吉利的名字,一直都是得宠妃子的居所。可惜几代之前出了一个奸妃,害得大曦差点亡了国。这奸妃被赐死之后昭阳宫里就开始闹鬼,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哪位妃子愿意住进去,只得废弃了,权做冷宫,关押一些犯了大错的后妃和宫女。
两人循着婴儿哭声进了厢房,里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据说进了这里的人大多都会疯掉,没疯的也会被那位奸妃的魂魄给杀死,现在更是静得让人恐惧。
春梅靠着其中一扇窗户,听见里面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正在哄着孩子,不多久那哭声便止了,只能听见女子低缓的歌声,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令人不觉升起一丝彻骨的寒意。
春梅一喜,冲上去一把将门推开,随着门响,屋子里的女子连忙用被子掩住身边的婴儿,恐惧地道:“你……你不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尚仪么?你怎么会来这里?”
“方婕妤?”春梅与方忠惊道,“怎么是你?”
“你们……你们来干什么?”方婕妤别过脸去,不敢看他们,春梅也顾不得什么了,冲过去粗鲁地掀开被子,抱起婴儿,打开襁褓一看,不禁一阵狂喜,“是个女儿!竟然是个女儿!”
“你干什么?还我孩子!”方婕妤急得扑上去想要将女儿抢回来,却被方忠往后一推,重重地撞在床角,呻吟一声,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春梅看了看怀中的小公主,又看了看一身白衣憔悴不堪的方婕妤,想到陆珊以及自己以后的富贵荣华,狠了狠心,道,“方总管,这是德妃娘娘的孩子,那个女人绝不能留,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忠一愣,转头看了看窗外那方破败的荷花池,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说完,上前抓起方婕妤,将她拉出门来,往池子里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方婕妤惨叫一声,在池子里不停地挣扎,沉沉浮浮,嘴里依然叫着:“孩子,还我的……呜……还我孩……”
春梅咬牙转过身,抱着婴儿朝宫外走去,呼叫声渐渐低了,终于再也听不到,年轻的方婕妤就这样浮在水面上,随着池水起起落落,在她的身后,是一轮大得惊人的圆月,冷漠地看着那具美丽的尸首,一点一点地沉下山去。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16 23:40:00
“报应啊!这是报应!”陆珊躺在床上,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众人都着急地等待春梅回来。也不知等了多久,蜡烛似乎都烧得只剩下一堆腊泪,春梅和方忠终于悄悄开门走了进来。稳婆见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小襁褓,不禁急道,“商仪娘娘,您怎么还没将它……”
话到一半她就生生地吞了回来,她看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健康、漂亮、活着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儿。
“娘娘。”春梅将小公主抱到陆珊面前,道,“娘娘,快看看您的女儿,这是您为皇上生的女儿!大曦国的福祉!”
“什么?”陆珊一惊,坐了起来,三魂六魄似乎都回到了躯体里,她将孩子抱过来,看着那熟睡着的漂亮的小脸,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天不会对我这样残酷。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刚才只是一场噩梦,一场噩梦!”
众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都齐齐跪了下去,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快,快去禀告皇上。”春梅连忙道,“德妃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你说什么?”景元帝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对那小宦官道,“你再说一遍?”
“回皇上。”小宦官满脸喜气,道,“德妃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小公主,真是小公主!”景元帝大喜,转身抓住宋可儿的肩,笑道,“可儿,你听见了吗?朕有女儿了!我大曦国有公主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宋可儿跪地拜道,“大曦又将迎来一个盛世。”
“哈哈哈哈……”景元帝抚掌大笑,“好!好!走,随朕去看看朕的公主!”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出宫,也不坐车辇,直接带着一众仪仗朝琉璃宫而去,一路上目不斜视,马不停蹄,不多时便进了产方,宫女宦官们都跪下行礼道贺,他也不顾,只是冲进去,看见陆珊正抱着孩子,满脸幸福。
“爱妃,朕的爱妃。”景元帝抱过孩子,掀开襁褓,喜道,“是公主,真的是公主!爱妃,你为朕生了个公主!”
“托皇上和祖先的福,臣妾总算不负厚爱。”陆珊低下头,微微笑道,“皇上,给小公主起个名字吧。”
“好。”景元帝细细地摸着女儿的脸,道,“我女儿是夜里出生的,就叫倪弘夜吧,号琉璃公主,赐封邑五万户,薪俸五万金。”
“谢皇上。”
景元帝将女儿抱在怀里,走到屋门前,天已经亮了,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喜悦的皇帝将新生的公主举到空中,映衬着那轮耀眼的红日,道:“上天赐予我琉璃,盛世将重现大曦!”

“娘娘……娘娘?”一声轻唤,陆珊睁开眼睛,看见华丽的琉璃宫,缭绕的香烟,以及手捧着铜镜的夏纹,是了,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自她生下女儿后,不久就被册封为皇后,陆家也是满门的富贵。
但是这些年来,她却几乎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倪唯已经不在了啊,就算有滔天的富贵又如何呢?这一生都是遗憾。
春梅二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满嘴胡言乱语,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最后她也不得不忍痛割腕。
四十年,这四十年如今想起来就像一场梦,一场华丽而凄美的梦,太多的人陷了进去,就永远没有出来。皇上对东虢王始终是有愧的,虽然封了她为皇后,却很少宠幸她了,一心只喜欢那些十六岁的美貌女子,就像当年的她。
只是皇上还是时刻都想着她,不时地来她这里坐坐,看看女儿。
琉璃今年也快四十岁了,她十六岁就嫁了人,夫婿就是风影兮的儿子杨翌。这个女婿确实无可挑剔,模样英俊,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还像三十多岁,英勇善战。
他们也有了孩子,在一连生下两个儿子之后竟然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连续两代都出现公主,在大曦帝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皇帝更是对那叫风儿的孩子宠爱有加,先是封了弘农公主,七岁那年经圣石选择又封了太子。
一直到现在陆珊也无法忘记那年的束腰礼,当小孙女将手放到圣石上时,红光遮天避日。也许,这就是天意。
可是,她那两个儿子又怎么办?他们对权利的渴望近乎疯狂,到时候,恐怕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吧。
“娘娘。”一个小宫女毕恭毕敬地走进来,道,“皇上派人来传旨,今夜是太子殿下的生日,请您立刻到未央宫去。”
“知道了。”她站起身,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星辰,缓缓地叹了口气,她看不透,她的未来,究竟是吉还是凶,是喜还是悲。

前传•完
06年7月17日晚23点32分
楼主:夷梦  时间:2006-07-20 23:38:00
谢谢各位的支持,暂时不写长篇了,改写短篇了,写长篇真的很累,而且最伤心的是没人找我出书……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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