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永乐宫已经很久了。
早几年去大禹渡玩，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到永乐宫转一圈，便成了我这强迫症患者的一小块心病。去年和朋友聊天，她恰好淘到一本介绍永乐宫搬迁的书，给我科普了一下文物坎坷，让无知的我瞬间感受到了些许 “历尽劫波、艺术永存”的文艺悲情气息，便更觉永乐宫壁画非看不可了。
好了，装逼结束。为了少暴露点自己的浅薄，我还是直接点记录吧。
一山一山又一山
细雨霏霏中，我们一路与中条山脉并行，或者穿行在中条山脉之中。山的色彩是深秋特有的冷绿，雨洗不尽的那种森冷，此情此景，似乎更能体会“森然”这个词的寒意。令人称奇的是山上腾起的一缕缕烟云，细瘦的带点螺旋的数条白烟，乍看之下，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山中起火升腾起的袅袅烟尘，但这样的雨天你稍一细想，便知不是，更何况隔一段便有几处。细细烟云之上是无边无涯的茫茫云海，山尖彻底笼在云海之内失了形迹。
每次看到自然风物，我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古人在没有电缆、没有高楼、没有高速公路和飞机汽车、没有摄像对焦和手机镜头、没有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的情形下，只用上天赐予的双眼去观照世界，看山是什么感受？看水是什么滋味？山上的烟云是如何在他们的脑中生成瑰丽的仙境想象和神魔创造的呢？苍茫的云海又是如何刺激他们宁愿舍弃人间富贵和七情六欲，入山修行、大彻大悟的呢？
可能，青山在古人眼里是远离红尘的纯净之地，是得道飞升的必由之路，是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神的栖所；而在我们眼里，青山只是一帧比较养眼的美丽风景，是难得一至的天然氧吧，是暂缓身心的休闲之地，是被人占了地盘、挤进山里的禽鸟和昆虫的居所。尽管同样是将山踩在脚下行走，但心境绝然不同，我们因为对山更加了如指掌，更加尽在掌握，所以自始至终缺少真正的欣赏和对话，青山给予我们的启迪，我们已经接收不到了。
真正的启悟，便只能仰赖于其他让我们仰望、敬畏、膜拜的事物了。
但愿，“它”能如山一般厚德。

一憾一憾又一憾
一到永乐宫，我就被“风度芮城，仙宫永乐”这八个字杀到了，玩味了好一阵子。
“无极之殿”正中供奉三清，三面壁画就是“朝元图”，各路天王神仙朝着道教中心人物原始天尊来朝拜，这么些年被《西游记》误导，老以为玉皇大帝是天庭一哥呢。因为是阴雨天，门口青龙白虎两位引路星君隐在黑暗里，完全看不见，是一憾。整幅壁画人物众多，表情各异，以我的半吊子水平，只能重温一下中国画的线条，色彩，什么“东方的蒙娜丽莎”“一丈长的天河带”都是导游指点着看的。我看西王母想到的是《盗墓笔记》里那个陨石里的长生不死的女人，看神仙装扮，想到的是网上对仙侠剧里神仙服装和造型的吐槽，反正就是一张口便跑题的主。
“纯阳之殿”里的壁画活泼生动得多，东墙绘有52幅吕洞宾的故事连环画，再一次让我感叹，原来壁画真的能讲明白这么多且复杂的故事，之前以为某些网文作者拿壁画来串联故事纯属胡扯，真是浅陋了。此外吕洞宾得道成仙后游戏人间的故事，真的有点小人得志的一言难尽，估计也是老百姓的不平心态全寄托在神仙身上了。另外，东墙上的壁画有两种破损，一是明清用植物颜料修复的明显脱色得厉害，二是闻名全国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搬迁工程，专家花费了很多心思分割运来后拼在一起，但拼接处还是有很明显的痕迹，一大憾也。这恐怕是文物历经岁月必经的自然人工损耗，只能说我们的前辈已然尽力，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重阳之殿”因正在修缮，不开放。哎，又一憾。门口看了王重阳的简介和几幅故事图。王重阳故事有赖金庸小说的科普，我还能嘚瑟地把“火烧活死人墓”顺带讲给身边看不清字的老阿姨。绘画里有一幅提到王重阳屏弃妻孥，然后了无牵挂去修行，我自己最近真的是经常畅想抛下家人自己一个人过该有多爽，多少有些羡慕王重阳。不过，我们的差别是，王为了自己的信仰，我纯粹是图清闲。
以前有人说我和道教有缘，原来是一眼看穿了我不想担责、光想晃膀子的本质。

一程一程又一程
瞎想着，永乐宫之行就已经结束了。
每次出门总是如此，兴兴头头启程，总以为今天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可是追寻一天，又往往是怅然若失而归。
这样的旅程我们经历了多少？这样的日子我们重复了多少？
有时我们抱怨时间有点紧，安排有点乱，有时责怪导游有点水，孩子有点吵。
但是，忙也好，乱也罢，比起躺平，这点经历也算波澜吧，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要逮着为数不多的几天休息日出来颠腾呢？
有几个人是真正冲着心中念念不忘向往的目的地出发的呢？
山一程，水一程，奔波一程，劳碌一程，其实大家都没有目的，只是不愿停留在原地而已，只是不愿意一辈子都沉沦在一个地方而已。
尽管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只是原地打转的陀螺。
但追求“永乐”的心从古至今从未停止跳动。
好吧，我承认我又在这里水字数了。
回程已经走到一半，雾气更加浓重，整条山脉几乎都看不到了，好像我们全被包裹在通天及地的苍茫云海之中，再也分不出什么此和彼，眼前和远方，过去和未来。

永乐终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