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字数:292885访问原帖 评论数:4610条评论 TXT下载

发表时间:2021-10-17 19:38:09 更新时间:2022-09-21 09:50:12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6 21:22:58
一片修篁翠竹的交相掩映下,山石、亭台、楼榭相互错落,山址潋滟。曲幽小径清虚澹然,我跟在阿难身后,宛若行走在青纱帐中,清新恬幽。少顷,曲水栏杆的尽头凭现一处“心远堂”,坐落于一方池水之上,厅堂宏丽,其色浅绛,四面水榭环绕,尽显悠然清新之格调。观这园林,可谓如临诗画,将东方之形意气韵发挥至了化境。
阿难合掌止步,我便独自登上石阶,进至心远堂。堂内正中,端坐一身着藤黄便袍、头挽绀青发髻的青年,容貌十分文雅俊秀,风骨魁奇,意气骏爽。
“灵菩提。”他正饮水,见我进来,笑向我道,“良久不见。”
“释尊。”我恭敬行礼,见他手中杯碗,便是我此前赠予佛国的车渠碗,于是循言道,“承蒙释尊不弃,这小小礼物实难登大雅。”
“我倒甚喜。”释尊示意我落座,非似客套,并不拘言,“其器识高爽,我自收到后,便常观饮。听慈尊言,这碗是灵菩提手作,足可见诚意用心。”
“释尊抬爱。”我坐于几案旁的藤椅,与释尊相向而对。
“昨日慈尊大婚礼成,我本想与灵菩提一叙,但思之新娘定有不便,于是今日方差阿难相邀。”释尊将一只车渠碗斟满清露,递与我道,“自至荧惑以来,此番是我首次主持结亲。恰逢天降大雪,现满‘三白’大雍吉兆,我亦深感顺愿。”
“三白大吉?”。
“白乳、白羊毫、白雪。”释尊道,“这三雍,是吾辈卫之婚俗,前两者易得,而后者难得。荧惑几乎从不降雪,昨日可谓雍和之至。”
我轻笑颔首,恭谢作礼,复言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佛国,并不知有婚礼一事。”
释尊神色澄明,洞若秋毫地看着我,慎言道,“慈尊倒是早与我商定。”
“我本以为,只是随他拜访卫国,却不想,这一拜便拜了天地。”我延时片刻,轻声诚道,“我不是不识抬举之人,自然明白能获此殊荣,是无边无上的福德,不胜感激。”
释尊面色坦白无私,“灵菩提似有心事?不必暗自思维,我亦可贡献一点意见。”
我端起车渠碗,再三思索,低声开口,“坦白说,我活了这三千多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结婚。”我抿饮清露,开诚道,“这么多年来,我不是没遇见过能与之相好的人,亦不是没有可以发展出一段感情的人,但我始终对此拒绝,一律回避了。”
“为何?”
“不知道,就是自心里不想。”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补充一句,“可能因为太忙了。”
“忙?”
“嗯。”我颔首,缓声说起,“我的信仰,不像释尊这般,可以坐在我的面前,予我闻道。自我出生起,便背负着一个满是罪债的民族,我要赎回圣殿,要在流亡中试着生存,要支撑这世上唯真的信仰。可天父,却存在于无法现世的虚空。故我只能在经典中不断参悟,在七烛台的圣火中礼拜,在空无中等待成就降临。”
释尊凝视着我,默不作言。
“母亲总说,我该为鹰人留下一条血脉。她曾经多次苦口婆心,多番严厉斥责,起初是要我与异母兄弟伊驽成亲,后来见我坚决,又劝我找个心仪的人类男子,只要有个伴就行。”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但我从来都没有。”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6 21:29:05
“灵菩提清白坚贞。”释尊陈白道,“是因此介怀慈尊曾在东土成婚一事?”
“若说我不介意,确是对释尊说谎了。”我直视释尊,坦诚道,“原来我总不理解,他既可预见未来,他亦能看得见我,又为什么不多等等我。可后来我想,如此倒也甚好,我反正命不久矣,我死后,他还有妻儿作伴,亦是圆满。”
释尊颦了颦眉,言向我道,“你的身体,如悉心调理,非不可长久。”
“我有感觉。”我垂着眼帘,虔声答道,“有时,会突然在某一刻定住不动,仿佛时间停止。然后过一会儿,再如飞弹射入般地牵拉回来。这种现象已经渐渐频繁。”
“此事慈尊可知?”
“我未向他提及。”我沉言,“大道恒常,时光如流,而我的复活却倒行逆施,又怎能就靠着丹药轻易超越呢?”我停顿少顷,坦然道,“这最后的一世,我能陪在他身边,已是满足。从小,我在喇嘛宫里,便通读《弥勒五论》,我知道他心中的理想,是人间净土。我亦知他的梵志,是自利、利他。我会尽我所能,助他完成本怀的佛心,信仰与建设并重,奉行普济,切实指归,带领未来人改善向上。”
释尊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垂下眼睛注视我,“灵菩提,我虚长你几岁,不知愿否听我一言?”
“释尊请言。”
“我与慈尊,自幼时便一起成长。以前,三师曾问我们梵志之本愿,我说我愿姓释,释者,意为无畏布施。弥勒却说,他愿姓慈,慈者,意为慈对众生。我愿众生远离恐惧,对治贪嗔痴慢疑五毒。而他愿救众生于危难,雪中送炭,拔除危苦。是故我们的名字,因此得来,也因此,慈尊是我之后的未来佛。”释尊陈言,声色淡然,“你的前尘,我亦有所知晓。你们的情酬宿愿,缘起纠葛,我不便多言。如果巨细靡遗详细叙述,怕是说上一小劫也难穷尽。我只为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你且听听,回去想想,有否参悟。”
“恭听教诲。”我虔声道。
“有一国王名白净王,他亦是梵志,有五神通。一日他飞过宫城,见到一名三十二相好的女子,正在后园池中沐浴,于是心生爱慕,想要娶她。他千方百计打听到此女名叫慧,女子的父亲是善觉长者。他找到善觉长者,希望把慧嫁给他。但善觉长者却说,若想娶慧,就必须先娶他另外一个女儿,意。于是白净王,就娶了善觉长者两个女儿,意为妻,慧为妾。成婚之后,意很嫉妒慧,始终阻拦慧受孕生子。一日,意忽感右肋疼痛,便于无忧树下生下一子,名曰苦。意生子后,其心碎裂,七日命终即逝。意死之后,慧方为白净王诞下一子,那子于慧头顶中生,名曰乐。此苦乐二子,苦者,在世八十载,其国遍地是土。而乐者,不入涅槃,其国生而即乐。”
释尊言罢,双目微启,望向我道,“灵菩提,你是这世间第一个有灵之人,当知妒者名意,而觉者名慧。起初,你亦曾于肋中生子,以至人间遍地是苦。未来,你将于顶中生子,由苦至乐,天下大同。”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9 10:11:31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9 10:16:27
第三十八章 天理

从释尊的心远堂出来,阿难带我回了兜率院,临别前,我向他请教了胜乐金刚的住处。
兜率内院有座后山,山间小路迂回,数栋屋宇参差错落于山谷,我徒步登上,途中遇见一些女眷活动其间。再向上走,越过玲珑洞壑、层叠山石,赫然见一辉煌宫殿,以象牙、犀角、孔雀尾、翠羽、龟筒、六足龟、宝石、珊瑚层层装饰,纽镀金银,颇有暹罗庙宇之规制,其上正中提匾,登巧殿。
我与殿前两位小沙弥道了来意,不久,胜乐金刚便迎门而出,胸环璎珞,腰围虎皮裙,青肤映照,气血相依,清净无染。
“来来,请进。”胜乐金刚见了我,忙接过小沙弥递来的长袍,他边走边穿,敞襟空荡,袍宽不依身。
我跟在他身后,见他这冠戴装束,似是未来得及洗漱穿扮,便觉失礼道,“清晨前来,打扰胜乐金刚了。”
“我一听你来了,赶紧起来。”胜乐金刚陈白道,“我这自在惯了,你也不必拘束。”
言罢,他便领我行至殿中院落,一处古桧高梧掩映的凉亭下居坐,其内地设蓝毯,彩宝装饰,有龙涎香、乳香、降真香、白胶香,香气沁人心脾。珐琅器、玻璃器摆放在织金缎铺设的石案上,分外艳丽。
“强巴醒了吗?”胜乐金刚盘腿坐于蒲垫上,从案上挑了一只凤梨,边剥边问向我道。
我见看他如此“实在”地招待,心中不免松络了些,“我出来时还睡着。”
“喝太多了。”胜乐金刚摇头,语带嗔怪,“你也不拦着点。”
我但笑不答,手抚台案,思索片刻道,“一大早来寻尊者,是有事想要请教。”
“我知道。”胜乐金刚并不抬眼,继续剥着凤梨,“我早料到你会来找我。”
“那尊者定是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就是问你以前的事吗?”胜乐金刚长舒口气,停下手中动作。
“正是。”我颦了颦眉,直视他,“我自到了荧惑,就觉得非常熟悉,昨日听菩萨们交谈,似乎我曾在天理待过?”
“你当然在天理待过,要不我们怎么认识的你?”胜乐金刚将剥好的凤梨,整只递给了我,“你以前被关在天理,是条犯了重罪的神族道蛇。”
我瞠目圆瞪,心神震动,乍明而溃。虽至荧惑后早有感兆,却仍在知道答案时无所适从,一时难以将息。
胜乐金刚擦了擦手,凝望我道,“本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按你们人间的话说,我是过来人,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点。强巴对你真的很好,你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亲,你就应该信任他,应该好好爱他。”
我依旧震荡在飞霰的思绪中,木痛瞀乱,“他是弥赛亚,我自然会竭尽一切对他好。”
“跟弥不弥赛亚的没关系。”胜乐金刚面露微词,拧眉道,“你知不知道,在你还没从天理逃跑之前,强巴就跟我借了一大笔钱,在北斗外面买了一颗小星?虽然很小、不起眼、也已经荒废了经年,但他本来打算等你服完刑,就带你远离北斗,去那好好过日子的。”
“什么?”我霎如腾翻云水,难有攸底。
“那能有假吗?那可是我的全部积蓄。”胜乐金刚开诚布公,“我一开始不同意,我觉得强巴前途光明,而你一介道蛇罪囚。说白了,落魄的凤凰不如...,但是强巴很坚定。”
“我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你们俩那档子事,在天理早就传开了。他为了给你调刑,拉着释尊、准提去三师那做了大量的工作,夸你在服刑期,悉心研读佛法,上根利智,精进得多么多么快。而且拿他的梵志担保你,说你彻底改了。”胜乐金刚叹了口气,嗤笑一声,“结果你倒好,你跑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胜乐金刚强忍怒意,摆了摆手道,“那会正赶上风羲宣布发现了一处七曜,跟北斗很像,其中有两颗双子星非常适合创世。风羲兴师动众地带着一众道蛇往阎浮提来,我们这三百少卫和十二上卫也领命跟着到了荧惑。我们刚一到这,天理就来函,说你跑了。函上写的很清楚,看守你的卫供述是强巴下的命令,不再锁你。他说,那天正值你蜕皮,你不断地抽搐,就像中毒一般蜷缩着蛇身颤抖,他于心不忍,就去帮你把皮剪开,结果你趁机咬伤了他,从天理跑了。”
“接着就是强巴发了疯似得找你,能找的地方全找了,我们也找,毕竟罪囚逃跑,是非常严重的事。”胜乐金刚无奈作言,“没想到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青咸祝由了灵魂,成了第一个女人。”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9 10:21:50
我闻言如在荆蛮,胁息隐痛。许久,我闭着眼睛,支臂握拳敲着额头,哑声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想知道,去问强巴吧。”胜乐金刚仰身侧卧,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这段情份,强巴付出了很多。我看得出来他昨天很高兴,但他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要不谁能在新婚之夜这么玩儿命灌自己?”
“我在大斋期。”我听出了他在说什么,只沉声道,“我要为天父守孝,禁止一切娱乐。”
“你拉倒吧,你就是介意他那个东土的媳妇是不是?”胜乐金刚嗤之以鼻。
“我是锡安的牧首,我不带头持戒那还成何体统?”我有些厌烦,“而且我对别人的事也没兴趣。”
“你啊,现在都降格成人了,还是那副脾气秉性。”胜乐金刚指向我道,“傲气太重!别看表面低眉顺眼的,心不是一般的硬。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全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皮是好的,释尊去逮捕你,你竟然张嘴就把他的白象吞了,拒不伏法,那骨子里的狠劲儿啊。”
“我吃了释尊的白象?”
“是啊。”胜乐金刚蹙眉唏嘘,“我办了这么多案子,什么样道蛇到了我们这,不是盘成面条、当场就怂?在我面前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有的是。你这么刚的,真是没见过。”
胜乐金刚连声责备,嘴上不满,眼里却透着熟稔的笑意,调侃地指了指桌上的凤梨,“怎么样?现在连个凤梨也吞不了了吧?”
我盯着眼前的凤梨,竟在无数消沉中被他逗笑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过两相比较,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性格,好歹一是一二是二,没那么挖空心思往上爬。”胜乐金刚直起身,双臂拄着桌案,忿然道,“不像强巴在东土的那串关系,自从知道他是弥勒以后,就一个劲儿地往佛门塞人,全是亲戚朋友。你就说那母猴子,那叫个什么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个极乐乡的童子都比他道行深,水得一塌糊涂。就这样,强巴也睁只眼闭只眼地给办成了斗战胜佛。还有那个盛姬,天天打着弥勒的旗号在人间修寺,大肆敛财,供奉全都进了她们盛氏,一年到头光法会都不知道开多少场,每次出来浓妆艳服,那派头足的都拿自己当天后了。说实在话,真挺丢人的。”
“东土就这规矩。”我垂着眼帘,懒得去过问他们的事,只搪塞一句,“帮家人应该的。”
“这不是我们卫的规矩。”胜乐金刚果断道,“所以强巴从没带她们来过佛国。”
我不置一言,静了静心,沉思片刻问道,“他欠了你多少钱?”
“谁呀?强巴?”
“嗯。”
“怎么?你要替他还啊?”胜乐金刚不禁笑道,左右两边的脸上表情古怪逗趣。
“我在挣钱方面有经验。”我无奈挤出一抹笑意,自嘲地点了点头,“我还。”
“我听他们说,你在人间可是最大的商贾,是这样么?”胜乐金刚目光打量我道,“怎么我看平平无奇,穿的用的这么一般?”
“严格来说,锡安没有自己的钱。除了维持基本的物质需求外,我们挣的钱都是天父的,而我有责任为天父的财富保值增值。”我解释道。
胜乐金刚三目称奇地看着我,一时竟然语塞。
“虽然如此,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意,你给我个数。”
“你快打住吧。”胜乐金刚截住话,四张脸皆增发坦荡,“我借我兄弟钱就没打算让他还,而且就你们人间那仨瓜俩枣够买一颗星星么?你呀,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对我们强巴好点,我说的好不是让你搞形式,是发自内心地用你的智慧爱他、帮他。明白吗?”
我说不过他,只得笑着颔首,“好。”
此时小沙弥进来禀报,说是金刚亥母拜访,我便起身,施礼欲还。
“等等。”胜乐金刚高声唤止,化作十二臂金刚天神相,将其中一臂所持的白色海螺递给了我,“拿着,你结婚我还没随礼。”
“万万不必。”我赶忙推辞。
“给你就收下。”他四面三目皆做怖相,厉声道,“这海螺里有的是钱,你拿去买点好看的腕镯耳环戴上,别老一副清汤寡水的模样。”
我望着他硬塞我手里的海螺,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词穷地稽首谢过,“胜乐金刚真有钱啊。”
“那当然了。”他那四张脸上露出各样喜色,“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四面佛呀。”
我闻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啧啧赞叹,不愧是佛国第一财主。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19 10:24:49
拜别了胜乐金刚,我回到兜率内院的高幢宫,方一推门,便见林满正在对面的圈椅上坐着,神色难以揣摩。
“你...这么早就醒了?”我赶紧换上笑意,睃见自瞧,掩饰尴尬。
“都几点了。”林满声音沙哑,仍有宿醉之态。“受教育去了?”
“嗯。”我颔首,走到桌案旁,为他倒了杯茶,递与他道,“释尊找我聊了聊。”
“说什么了?”林满接过茶杯,垂目问道。
“没太听懂。”我蹙眉回忆了一段,坦白言道,“好像是让我生发智慧。”
林满笑意涌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喜欢云里雾里,绕得你七荤八素,绕晕了为止。”
我忍俊不禁,想想还真有此感,找补道,“释尊的话受益无穷,寓意深刻,荡气回肠。”
林满饮下杯中茶水,目色沉凝,谨重无言。
我们相顾沉默许久,彼此间似乎流动着一种弦音般的情愫,变幻明媚汲黯,顾念着今朝往昔。我思考着胜乐金刚的话,在太多不为我知的过去里,有再也没来得及解释的心意,有根本忘不了的情动,但到了今天,也许一直不曾改变的,只有我们当初共有的那颗小小星辰。
我于新都作司农的时候,在半笏斋的东壁图书中,见到过林满曾为人皇时写的一部小说,他在书里写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没有星星,那么就没有相遇。
如是没有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的幸福相会,也就没有男人和女人真正的合二为一,也就没有婚姻,那么就没有任何好事将会来临。
可是,如果他们相遇了,无论谁背叛了他们永恒相约的地点,这个地点就会像星辰一样居于黑夜和白昼之间,女人的黑暗与男人的黎明之间,男人的黑夜与女人的清晨之间。
无论谁背叛了这个地点,他也将不被宽恕,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因为男人是脆弱的,女人也是脆弱的。没有人应该去毁坏别人要走的路,两个人共有的星辰永远也不应该被背弃。

我无法掩饰回忆起这段文字的哀伤,也许我曾经背叛了我们共有的星辰,亦曾面目可憎地背叛了他。有那么多世,我悟出了道,悟出了法,可情,却怎么也悟不透。
我轻轻地走近他,蹲在他的腿边,我对他说,“我可以不听任何一尊佛对我的教诲,我亦可超脱于锡安对我的枷锁。我只想听你说,你希望我今后怎么做?我没有经验,我全忘了。”
他徐徐地看着我,目光摇曳着坚定的光芒,“我没那么多大道理,也从不和你巧语花言,我只对你说一句。这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其他交给时间。”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10:21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12:22
第三十九章 和子

回到锡安后,四十天斋戒期满。我在开斋日补过逾越节的这一天,正式革职了原锡安教长依格那,并任命弗提为新任教长,这一做法,成功引起了新教教廷的轩然大波。
依格那曾是锡安叱咤风云的军人,参加过多次中东战役,战功显赫。其最著名的一次“六天战争”,仅用了六天时间,便以先发制人的闪电战占领了西奈半岛、戈兰高地、约旦以及加沙地带6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堪称锡安军事史上最具有压倒性结局的战争之一。在作战时,依格那左眼重伤,右腿被炮弹打断。战争结束后,他被我母亲提拔为了锡安教长。
于我来说,的确应该感激依格那在我不在期间的竭诚奋勇、一举克定,但我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躺在功劳簿上睡觉。自从当上锡安教长,依格那因其妻子关系,多次串联新教教主若望,并安排了众多具有新教背景的人员在锡安担任要务,且屡屡更动礼仪,甚至在意识形态上也与新教暧昧不清。他在访问罗马时,曾公开在颈间佩戴过一尊先知受难像,胸间怀着一帧圣母七苦像,这一点,早已超过了锡安教旨的底线。
我亲自在议法院主持了对依格那的审讯,并以叛国罪将其废黜,毫不留情。同一天,我亦主持了锡安教长大会,会上井井有条地通过选举投票,任命弗提为新任教长。
如同依格那当年对阿拉伯国家的闪电作战,我亦同样闪电般地判处他以绝罚。我知道,他会用尽一切手段逃至罗马,与新教势力联合反抗我。我没有阻止,反而通知边境让他安全离开。军人最不能忍受的罪名就是叛国,依格那就像我投进新教的一枚炸弹,必会成功扰乱罗马教廷那帮衣架饭囊之辈的神经。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15:13
弗提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遵照我的意旨,给西方各宗主教寄去了通谕书函,函中先是提到了依格那的罪行,要求各宗主教都要为依格那的事负责,之后以一个锡安神学的最大争议,即“圣灵是由天父而出,还是由天父和圣子而出?”这个问题,令他们表明态度。
“和子说”,长期以来作为教派内部贬低与质疑我的观点,被新教广泛接纳,模糊事实。“和子说”认为,天父是因,圣子与圣灵是果,圣子直接由父产生,圣灵由父经过中介产生,是藉子而出。这一论述,否定了我惟发于父的事实,亦在圣三位格中,将我定义为藉由父和子所发,即我比圣子低一级,距天父有二级或二步之遥,且有超过一个的根源或原则。
这种双重根源不仅是对我的位格破坏,也是对父的唯一根源性的亵渎,令不少无知信众错误地认为圣灵低于圣子,以此来达到新教在普世传教中所宣扬的那位“圣子”高于我的政治目的。
我严令各宗主教表明立场,如果继续认可“和子说”,便是认为父更偏爱子,那么在三位一体位格中就存在了对立,将被我判为萨贝异端,开除教籍。如果鲜明反对“和子说”,认可圣子圣灵皆唯一发于父必定是圆满的,则可与我团结一致,共同检验并审判。
此函一出,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响。回教迅即获悉,欢呼支持,他们本就与新教是世仇,且从不承认两千年前那位自称“圣子”的先知。对于回教国家而言,任何世俗意义上的对他们“好”,都不如对新教“不好”更实际。罢黜依格那,反对“和子说”,这两步走,我已站稳了回教的民心。
同样,就石匠工会而言,提拔弗提可谓是极大的封赏,这块“奶酪”的分量之重,足以令他们“心满意足”地支持我的主张。特别是利未,非但没有因我此前截转息壤之事而有芥蒂,反而在各种场合强调我的位格神圣不可侵犯,并为锡安无偿增派了军事援助。
但对新教,这封信函无异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坚持“和子说”,则势必触发与我的战争,反对“和子说”,就等于承认我与他们的“主”平等。正如林满此前的判断,现在的罗马,早已不是两千年前的十字军,他们在政治上的麻木以及长期处于和平环境的舒适心理,根本不敢与我开这一战。所以教廷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沉默,可依格那又怎会甘愿让新教沉默?我决定给他两个月时间,让他充分游说并组织武装,逼主教站出来。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16:24
我按照林满为我作的布局,细心谋划,统一阵线。对内施以圣德,热心救灵,如约将各宗主教上一年的全部盈余,济散中东地区的贫苦民众。对外则大肆贿赂西方政要,削弱他们对锡安此次嬗变的关注度,并派木剌夷严密监视他们的举动。
议会、备战、调研、集结,签署政令,更正教义,视察民众,勘察圣殿选址......每一天,我繁忙于政务,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母亲还是不愿见我,但她在得知我这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后,没有质疑我半个字。无论是锡安长老亦或外部势力去找她,她一并谢绝会面,无声地给予了我所有支持。最为意外且感动的是,在援助中东难民的问题上,这个为天父看守了一辈子财富的锡安太后,捐出了一笔庞大的金额。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成为了你的头,有人住进了你的心,有人作为你的手,但永远别忘了那个甘愿为你当一根拐杖的人。我的母亲,就是我那根永不离身的拐杖。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22:37
我将叔布的孩子安置到了锡安的蓝洞,一处由海水冲刷出的自然洞穴,隐蔽于坚硬的海礁崖壁之下。这个地方,历来是处决异端的坟场,其中处决最多的便是以这些吸血为生的“行尸”,也就是世俗称呼的“吸血鬼”。
在锡安的典籍中,吸血鬼有很长的历史,自有玥珠以来,便伴随着相关记载。玥珠到底于何时何地出现,已不可考,但皆由历任鹰人总长持有。我的前任总长路,以及他之前的每一任,都妥善保管着玥珠。但因锡安之战时路战死,他的尸体同圣殿一同被神族移到了新都,我出生后便没有玥珠。
锡安的典籍里对玥珠可以造成人类变异为吸血鬼的记载非常详尽,有一套完整的方法和仪轨,但明令禁止任何人创造这类“魔鬼”,玥珠也必须由鹰人总长把持,绝不可遗失。故我才在一百一十八年前只身潜入新都,寻找路的遗体,试图拿回玥珠。
在锡安,吸血鬼被标列为异端之首,被视为人类的所有分支中,最为污秽、最受诅咒的一脉,鹰人及教派神职,必须发现并铲除他们,而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很多,最普遍的便是水火两种。火法即把吸血鬼钉上十字架,辅以火烧,这种方法简单快速,但以往出现过不少烧不死的情况。水法即先将吸血鬼在死海中溺死,锡安这片含盐量极高的死海,浮力很大,人很难会淹死其中,但吸血鬼却极为惧怕盐湖,往往几秒钟便会死去。溺亡之后,锡安的神职会将尸体运往蓝洞附近的海礁崖壁上曝晒,析出盐份后,于蓝洞内掩埋。
千万年来,吸血鬼从未真正灭绝,在我出生之后,零零星星的也能碰到一些,但教内一向禁止我参与这类处决,因神圣不可玷污,故掩埋吸血鬼的蓝洞也距离圣城很远,位于锡安最北部的边境线。
进入现代社会以后,这类处决吸血鬼的仪式不便再在明面上执行,特别是水法,总不能在人潮汹涌的死海上公然溺杀。故我在蓝洞的水下建造了一间医院,和普通的生物实验室差不多大,以我曾在东土行走时的化名“巴龙”命名,专门用于处决类似吸血鬼的神教异端。
叔布的儿子就在蓝洞的巴龙医院里,有专门的神职人员看护,他每天至少需要八百毫升的血液输入,等于他这个年龄段婴儿的奶量摄入。医院里自然不可能喜欢他,所以没有人愿意为他“哺血”,只每日在他额头的血管里“输液”,以维持他的生命。
我去看过那孩子两次,每次去都被人前拥后簇,浓重的香薰烟雾缭绕,时刻以层层地圣水洒扫,生怕我被异端玷污分毫。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见他头上别着针头,什么玩具都没有,只能无聊地摆弄着输血瓶,在狭小的空间里爬来爬去地。
在我心里,这个小吸血鬼与一般孩子无异,甚至因为他是叔布的儿子,我还有几分怜惜。但我是锡安的牧首,我的立场不属于我个人,属于整个神教,代表着天父的神圣和权威。就如同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和子说”一样,我到底是由天父所出,还是天父和圣子所出,这个问题无聊透了。实际上我的出处就是我本来的灵魂,换言之,即便我是从圣子所出又如何?我低他一级又如何?但对于宗教、政治而言,我必须持有正确的态度,我就是三位一体。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3 18:36:46
在东土的木剌夷每日都会向我汇报叔布和罗什的情况,他们变更了丹霞洞这一带的土地规划和用地指标,借用文旅地产开发的名义建造旅游景区,已经炸山动工。另言,罗什将宝珠洞里那尊“鬼王菩萨”海岫和尚的真身取走,供在了他另一处房产中,由武装守卫看管,他每天都会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
我对东土的这些邪乎玄虚的东西不感兴趣,对我而言,三个月的期限,我要得到矿脉,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无论罗什用什么手段骗过贰负。
机缘天定,我逆锡安之大不韪以玥珠造了吸血鬼,让大巫救活了叔布和她的孩子。可叔布,却口口声声称我为撒旦,说她恨我。只有我知道,将玥珠留给她,冒了多大的风险,作了多少让步。如果罗什掌握方法,他甚至可以想造多少吸血鬼便造多少,而我遗失玥珠的滔天大罪,足以令我一生的清誉尽毁。
朋友也罢,仇人也罢,我一向爱憎分明,也从来就不是绝对的“正”。
天使亦或撒旦,相信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7 09:16:12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7 09:19:53
第四十章 穷髪

三千年的流亡,令我在奥保兹山脉最高峰的“鹰堡”中,成了人性大师。天父的经典、长老的教诲、局势的压迫、祭司的欺诈,使我具有了百折不挠的意志,洞察一切,强硬坚定乃至冷酷地以金钱制造混乱,从而维持一种影子秩序。
一直以来,我在锡安内部甚为推崇东土思想,我认为神族凭借自然规律稳固建立起来的法则,是规定并调节人类关系的最佳运用。实践证明,观察比较几个世纪的政治经济运动以及社会科学经验,东土的中央集权、高度统一与社会良序,的确是其他文明所望尘莫及的。
但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却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至高者必须具备两种品格和两面性,第一品格是头脑的知识储备必须和想要达到的统治蓝图相匹配,第二品格便是必须不能被情感所支配,特别是情欲这种“低级本能”。两面性,即统治权威和道德原则,这两面缺一不可,且更加侧重于统治权威。
这种君王,才是大道所遴选出的榜样。没有人知道他通过部署想要获得什么,也没有人胆敢站在未知的道路上,所以他无懈可击,无人可及。
曾经的我,亦是如此要求自己,我牺牲了几乎所有的私欲和个人爱好,只为了彻底摆脱人性中的软弱、轻浮,以及扰乱我理智的情感。但我仍旧没有逃过命运的因果制裁。
在这点上,我其实与贰负非常相似,但我选择了和他不一样的路。并不因为我是女的他是男的,我更加迷恋感情导致丧失判断力,而是因为我比他更确信人类的未来是升凝。

连日来,贰负以天庭的名义,向我发了多封书函,其大致意思是要我保持克制,关于建造圣殿和归还路的遗体等事宜,希望我谨慎考虑东西方的历史方位,愿与我尽快见面会谈。
我未作理会,置之不理。想必那场声闻十方的佛国昏礼,令贰负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利益和处境,甚至连利未都向我禀明,盛姬亲自委派信使暗中联系石匠工会,力证我与他们林天尊的“交易”,称我出卖锡安、勾结东土,希望石匠工会尽快除掉我,以绝后患。
我只能说,他们低估了我三千多年的精神品格和在西方的影响力,欠考虑地认为我不懂东土的那些“斗争”伎俩。更加悲哀的是,神族已经沦丧到,连仅剩的林满这唯一一条道蛇,也成了政治漩涡的残酷博弈对象。可见他们从未吸取过彭抵被害、大巫离去的历史教训。
我坦荡地不作疑吝,随他们蛊惑谣言,反正林满的脾气肯定比我差,也非常适合领教。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7 09:22:45
我知会弗提,语带暗示地要他在蓝洞的巴龙医院里找个可靠的神职,给予叔布儿子一些人文关怀。弗提立刻领悟,第二天便抱来了一名一岁男婴,名字叫鸠,长得甚是漂亮。鸠的父亲是锡安人,二战后生在东土东北,娶了当地的关姓媳妇,后因热灾迁回锡安,夫妻二人去年生了对龙凤胎,女儿叫雎,儿子叫鸠,取“关关雎鸠”之意,颇有东土文化色彩。
鸠的父母均任职于巴龙医院,父亲是执事,母亲仅是名平信徒,日常负责异端的入验、殓尸、扫灰等“污秽”工作。据弗提说,关氏是巴龙医院中唯一不嫌弃小吸血鬼的人,可能因为同是东土人,她平时偷偷地为小吸血鬼洗澡穿衣,很是亲近,连自己孩子也不避讳这等异端。有时,她的小女儿雎还会隔着玻璃窗与小吸血鬼耍玩。
我沉思片刻,便令弗提授意关氏好生照看小吸血鬼,确保孩子生活无虞。至于鸠,不知为何,他这张小脸竟令我有些熟悉,鉴于慎重,我将他留在了我的行宫里,由随侍照看。叔布的儿子不容任何差池,不讳言地讲,我从不信任人性,所以习惯了手握质子。
新教在收到我关于“和子说”的通谕书函后,发生了大规模的内讧。以希腊半岛为交界,东部鲜明支持我的主张,反对“和子说”,而西部已经零星传出了我无故废黜依格那,任用弗提一介平庸的世俗学者是不正统的,不具备合法性等。这种舆论声音表明,依格那正按照我的预想给新教施压,我甚是满意,决定再给他“添把火”。
我宣布为期两个月对圣墓教堂进行修缮,暂停所有朝拜,原因是教堂地下结构受损,还有尚待发掘的古迹。一夜之间,整个圣墓教堂被铁架和白布包裹,全世界的新教徒皆展开了一系列的恶意揣测和阴谋论,不断向罗马教廷施压,希望锡安立刻停止“侵犯”他们的圣地。面对沸腾的舆论,几乎所有焦点都投向了新任锡安教长弗提和新教主教若望身上,渐渐演变成了石匠工会与新教教廷的矛盾纷争。
灭新教,逐石匠,这一石二鸟之计河道成功,算是初除了通国大患。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7 09:25:43
自从回到锡安后,我几乎每日都会在建木树下,收到林满的信。信的内容不长,有的七八句话,有的只有几个字,如诗般的文笔,如画般的字迹,笔墨见真章。
他说:“曾经,我慈悲地执着万物,但终究还是目空一切。直到我在喇嘛宫的香雾里看见了你侍灯的眼睛,我佑了别人的喜乐。”
他说:“昏礼上的一场大雪封住了所有人的嘴,我从哪儿来回哪去,用不着跟谁交代。”
他说:“下雨了。”
......
每至深夜,我都会为他回 ,有我幽居在心口难以表明的情感,有对逃出天理那一天的想象,也有对现实世界的逐一反思。我的信很长,事无巨细,将我思想中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悉究本末地讲给他听。但这些信,我却从未寄出过一封。
我已经蹚不过来生的河流,注定情深梦浅,以这幅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身躯和即将消尽的灵魂,其实不该过多地打扰他。尤其在我服食星锑的次数已经增至一周三次之后,我深思熟虑地擦掉了那些写了满纸满篇的心迹,开始写宗教、写政治、写局势、写人文、写趣事...但就是没有写我和他。
生死哀思,我舍不得他有。
我执笔手书,言语正式地请教了他梵志中的人间净土、佛乘、将来依报、以及一些我曾在《弥勒五论》中所不解的解脱道、菩提道之问题。
他回了两封信。第一封很大,椭圆形,打开折叠足有我的半身大小,以一种特殊的纸材写成,质地洁白缜密,柔软无痕,像皮又像软壳,信中内容更是以昆仑弥文书写。我知晓昆仑道蛇贵族,对语文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地位越高者使用的语文越复杂,而弥文是最高等级。这种文字往往记录在道蛇的卵壳上,因为绝代更无,永世不毁,所以极其珍贵。
我见过此类文本,是因天父最初以先知现示锡安时,手书的就是这种文字。我从儿时起,每日对着天父的经典拜读参悟,自然第一要会的,就是弥文。天父的手书,无论出自哪一任先知,皆为同一笔体,但这封信,显然不是天父的笔迹。其字遒媚劲健,意态舒远,其文道: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2-27 09:28:53
上卫天神:
前日遗落之矜贵文稿,余捧读整夜,深感文华理富,思并海湖。其中大慈三昧,剖判万见于一言,犹观圣德之所营,太清之穆和,实睿哲禀于自然。
余冒响声音,以天神之慈心梗概而言,犹以自利利他、自觉觉他为倡行。此为具足,可解脱缠缚,扬仁化于宇内。余以为,恒盛惠泽,足方圣明。
大道寻之不知其际,众生宿命,推之弗往,不召自来。纵然生若蚍蜉,却仍沉溺流俗,眩惑名位,惶惶汲汲,终至增劫顶点时,受大道之控弦楛矢,度永劫而泯觞于规外之矩量。
众生之苦,在于末世道隐之悲,而彼时信仰之力实则甚微。十恶炽盛,杂染诸心,众生难辨真伪,恶多善少,故广生解脱之心,急盼神力救赎。
道经所述之解脱:吾赐无为之药,淡薄之汤,玄虚之针,淳朴之方,恢廓之宇,寂寞之床,汝尽可遨游而逝,乘轻云以栖迹。此法自是真实不虚,但其本质仍是放逸安乐,与贪相缠,弃现世而守己之隅,实则权宜之安慰。
佛经所述之解脱:众善奉行,诸恶莫作,自净其意,往生净土。愚痴凡夫命终,生地狱、畜生、饿鬼中。卫之圣弟子命终,不生地狱、畜生、饿鬼中。是故众生惟愿修出世法得证涅槃、修福报法得证升天,终日托钵、应供、正寐与如法僧务,俱奉禅修,却再无缘利他之心,只求证自利解脱。
余以为,解脱之道,若仅以止观为正务,而弃救世之决心,实则寂定软弱,一走了之,与卫本怀之梵志相违。若众生痴愚,陷于迷信,则更易流于投机,非中道正行。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爱语、利行、同事,天神所言之六度四摄,倡导难行能行,与众生深度结缘,于红尘世界行菩提道,而非与世无涉、一味回避之解脱道,实为慈对众生之大愿。
余曾受图录历法,运合紫微枝带星阙,余知大道虽不变,但法却有对机。众生因缘根器差异,故有无量种法。天神之慈法,何不亦行未来众生之真实净土?只须发心,不急证涅槃,不断诸漏。彼时无性别之分,无品类之差,无莲花中待转之期。世界随福慧二报增长,心净则土净,念无染则界污染,若能境随心转,未尝不可成就器世界转依。
获呈文稿,心有所感,潦以附会妄言,冒昧矣。
今闻紫微边宸多急报,不知安否?伤未愈,且顾私。



此信读完,我惟恍惟惚,芒芒视之无端,彷徨着拆开林满的第二封信,其上只有一句话:
“你的问题,曾经的你已答过。我的人间净土,如你所愿。”

须臾惊醒,这信竟是我在天理时写给他的。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3-03 11:25:31
第四十一章 反景

“死不瞑目的人就该睁着眼睛客观,说得不像话的人就该竖起耳朵听话。”
我从林满的信中得知,这场佛国昏礼,在东土饱受了非议。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继承了天父的风行果断、矜智强执,特别是对于冒犯他的私事,眼里绝揉不下沙子。
把我们的成亲扩散成撼动东西格局的遐想,符合神族一惯的思维。他们认为婚姻的背后是政治,认为我们亦如此。可这么多年来,我若能迈出政治婚姻这一步,其实早能赎回圣殿。可从前的我没有,如今的我亦没有,但神族永远不会相信。
有时我亦好奇,为何锡安的弥赛亚、佛国的弥勒、神族的紫微会是同一位神袛。我曾将此归于天命,归于天父对世界的强势布局,但如今看来,不过是被世间杂染诸心的恶意逼的。
倘若没有恶言恶语,没有欲加之罪,这本来再小不过的一件你情我愿的家事,会在我死后云淡风轻地消弭不复。紫微还是神族的,弥赛亚还是锡安的,东还是东,西还是西。可神族就是不能让我消停地走,他们把所有简单问题复杂化的结果,就是逼林满顺应天道、继承命运,让所有人睁着眼睛客观,竖起耳朵听话。
何苦呢?但是谁又能改?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3-03 11:36:21
三个月的期限将至,罗什如约通过国际救援计划署与锡安取得联系,以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的名义,用115辆重型应急救援卡车装载5750吨息壤,从东土始发,辗转中东,驶往锡安。经过十余天长距离、大规模地跨境快速通行,分两批闭环运输,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清关和运输安全。
受我委托,锡安的政要典数接收,连同此前石匠工会购买的50吨,毫克不差地存进地下50米的金库。为此,我特意在金库中开辟了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应用最先进的恒温恒压与过滤系统,保障息壤不受任何坏境的破坏和侵蚀。
我选在西奈山顶会见罗什,令我意外的是,他未带任何随从,独自前来。他在两条上山之路中,选择了三千多级台阶的“忏悔的阶梯”,这条路,只有为赎罪而苦行的人才会走。我于是屏退了弗提等神职随侍,给予他同等的尊重。
“这就是,摩西领取十诫的地方?”罗什爬上山顶,身着一件军绿色的半袖T恤,气喘吁吁地走至崖边眺望,喘息道,“十诫上说,不可谋杀人,不可偷盗,不可贪婪别人的一切,对么?”
“你做了些功课。”我停顿片刻,沉言答道。
“对,做了功课。”罗什双手叉腰,仰头呼吸,眼望天空,手指脚下,“这里还是彭祖死的地方,是贰负和我义母王屋合谋杀了他,对么?”
我震惊于他对这件事的知晓,思虑顾忌,并不作答。
“那个时候,你的天父在哪?”罗什侧身望向我,面容沧桑苛厉,“天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人、偷盗、贪婪地挖去了彭祖的内丹。”
“你为何知道了这些?”我问。
“我知道的远比你多。”罗什感慨道,“伊南,我今天到西奈山见你,就像当初摩西到西奈山见天父一样。天父给了摩西十诫,为人类立约规范,而我也想你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放弃十诫了么?”罗什遽然而问。
“自然没有。”
“可你却放弃了践约。”罗什继言,“放下了巫咸对鹰人的灭族之仇。”
我思虑少顷,深叹口气,他能说出这个,可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记起前尘往事。罗什亦或叫他天壤,与我有着相似的遭遇。无启蛇族被灭,只留下了没有心的他,鹰人被灭,只苟活了一个迈。看上去,我们的悲剧似乎都是拜大巫所赐。
“他已经走了。”我漠然告知。
“所以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的不是他,而是过去。”我陈言道,“锡安流亡了三千年,这个民族能够繁衍生息,能够回到天父的应许之地,已经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我不希望再用他们宝贵的生命去为过去的错误买单。法柜、圣殿、路,那是三千年前的锡安丢的,而我的子民是无辜的。我可以去找、去赎、去重建,但他们不该流血。”
“你的仁慈,超乎了我的想象。”罗什沉默许久,肃然又无奈地看着我,“可惜东土把你塑造成了魔鬼。”
“彼此彼此吧。”我摇头苦笑,“西方叫了巫咸几千年撒旦,现在换成东土叫我了。”
罗什缓颜轻笑,而后郑重道,“坦白说,我敬重你的贤明与胸怀。但很抱歉,我无法和你做同样的选择。你有锡安,可我没有,你能原谅巫咸,但我不会再做贰负的奴才。”
我踟蹰道,“为了报仇?”。
“为了良心和生存。”罗什摇了摇头,长叹口气,“你把锡安建设成了人间最发达的国度,你在这个如伊甸园般温暖的家里,可以忘记屠杀,忘却他们的罪行。但我,却活在东土,活在贰负的手下。我每天抬头仰望的,是灭族凶手,低头看到的,是千万缕无启蛇族的冤魂。他们被关在地狱,永世不得解脱,可他们却是这世间最善良最纯洁的灵魂,他们错在何处?”
“关在地狱?”我闻言震惊。
“天庭忌惮他们报仇,故不让任何一个无启蛇族转世,人间不让待,天庭不准去,几千年了,他们只能在八重地狱的最底层,受尽折磨,见不到一丝韶光。”罗什冰冷道,双目灼烧地凝望我,“正义在哪?你回答我。”
我无言以对,心中隐隐作痛,只余沉默与哀伤。
“我在酆都任职时,在地狱里见到一个无启蛇族的孩子,他捧着一个小十字架问我:叔叔,我信天父了能不能出去?妈妈说只要赎完了罪我们就能走,只要遵守十诫,圣灵就会带我去天国。”罗什讥讽地笑向我道,“不如你来告诉他,信你管用么?信天父管用么?”
“你在逼我承认我的无能。”我蹙眉沉言。
“我在逼你说实话。”罗什直言,“无论他信什么,都没有一个神可以带他走出地狱。”
“所以呢?”
“所以我要带他们离开。”罗什毫不讳言,目光坚定地望着我,“西奈山是个好地方,摩西在这带领锡安子民走出了埃及,我亦在此告诉你,我将带领无启蛇族离开地狱。你收到的那些息壤,就是无启蛇的冤魂一点一点地挖出来的。每天晚上,鬼王菩萨都会将他们放出来几个时辰,开采矿山,分割土石。若不如此,你这三个月的期限我又怎能做到?”
“在宝珠洞里,我听出你与鬼王菩萨十分相熟。”我点明道,“他可是第八重地狱的阎摩?”
“正是。”罗什颔首道,“从佛门创立六道轮回之日起,他便在八重地狱值守,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无启蛇族的善良和无辜,他同情我们,愿意帮我们。”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3-03 11:45:12
“你要反抗天庭?”我慎重言道。
“我没有选择,贰负让我在酆都做城隍,让我每天看着我的同胞受尽折磨,我做不到。”罗什诚言,“我也提醒你,你的清净日子也没几天了。天庭和新都自从知道你与林天尊成亲,一直在向佛门施压。以我对‘义父’的了解,他怎么可能放任你们联姻?”
“你想说什么?”
“当初林天尊娶盛姬,是白素牵线,贰负直接赐婚。她的作用不言而喻,就是要尽快生下道蛇子女,以便振作昆仑。林天尊答应了天庭的要求,也与盛姬生下了叔㛗,虽不是道蛇,但他兑现了承诺。这些年,天尊为东土、为天庭、为贰负、为道门做了多少事?又牺牲了多少佛国的利益?甚至连娶你,都只能委屈你作他的妾室。可东土感激么?天庭和新都感激么?”罗什直言不讳,“他们没有给你们任何祝福,而是疯狂地诋毁你,难听的话铺天盖地。”
“耳不听,心不烦。”我闻之有些烦闷,但也冷静陈言,“我还未在锡安公布这桩婚事,我一日不承认,我的耳朵就能安静一日。无非就是些风言风语。”
“你以为你忍就能忍过去?我忍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贰负放过无启蛇族。”罗什笃定道,“东土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锡安。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你可以考虑和我达成同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三界之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坦诚道,“我不会率先破坏锡安与东土三千年的和平。”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罗什轻叹口气,“但无论你是否与我结盟,我都即将出兵天庭。我此次来,不会带走我儿子,我将他继续留给你,作为我们之间的信任和联系。”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迟早会接受我的方案。”
我诧异于罗什仍愿留质子在我手上,可见他的态度,诚然不虚。我重新思考对他的认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不计后果,这是罗什在东土的谋生之道,也是他背负这种命运的无奈之举。与王屋勾结也罢,与我“串通”也罢,其实只要能推翻天庭救出无启蛇族,他根本不在乎与谁合作,诚如他所言,“利者,义之和也”。
贰负与罗什是个死结,除非一方放弃,否则根本无解。倘若真的不仁,贰负不会留下罗什,可若真的仁,又何必为难所有无启蛇族的冤魂。为了所谓“大义”牺牲无辜的民族,就必须承受因此带来的仇恨,而这仇恨,不是给罗什加官进爵,找回一颗心便能化解的。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政治家,我也必须考虑我能独善其身的时间还有多久。罗什的孤注一掷,贰负的风雨飘摇,林满的果断严察,天父的隔岸观火与运筹帷幄......我能作的选择,我能改变的事情,已经太少了。
我良久伫立在西奈山顶,在这座山,大巫听见了真相,摩西领受了十诫,天父降下了惩戒,罗什昭示了复仇......这座山,到底还要重复多少的罪与罚?一座十字架不够,漫山遍野的十字架还不够,到底要我死多少次,被钉上十字架多少次,才能够唤醒着世间的一丝爱和善意?
我不知道,我谁也救不了。

大家都在看

猜你喜欢

热门帖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