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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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0-17 19:38:09 更新时间:2022-09-21 09:50:12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6 01:25:12
次日夷羿出差回来,面色很差,神色忧虑,身体也似乎不适。
“没事吧?”我轻声关心,帮他解开外衣,却赫见一片疮痍,斑斑点点,已经结痂,“这是怎么回事?伤得这么重?”
“两个星期了。”夷羿叹了口气,赤着上身将我拉至跟前,“你抄经抄的都忘了我吧?”
“怎么会...”我有些局促,“你怎么不告诉我受伤了?”
“你问了么?”夷羿语带无奈,“每日我查留言,你只是简单问候,是真的怕打扰我还是敷衍了事?”
“我...”我蹙了蹙眉,双臂环抱着他,解释道,“我就怕你出事,所以从不敢问。”
“是么?”夷羿搂紧我,鼻息埋进我的肩颈,“那就好。”
我轻触他的伤疤,“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三十八年前,掉落在易水洪崖山的那颗陨石吗?”夷羿抱着我坐下,沉声道,“我找到了。”
我心中轰然作响,紧张忐忑,掩声道,“哦,记得。在...在哪?”
“陨石取名玥珠,这些年陆续在内蒙、滇南、川西、闽东出现,我去查时,都有一共象,便是当地血流成河。”夷羿长舒口气,缓声道,“瘟疫、灾害、自相残杀、凶案,水、火、土、兵祸难横生,这颗珠子,当真司天之厉及五刑残杀,所到之处,所有之人,无一幸免。”
“为何会如此?”我疑问。
“民间的说法是不详,死的人多了,便也没人敢留在手里。”夷羿道,“前几日玥珠被一道士所获,他自己也知压不住邪气,为求禳灾,便偷偷将玥珠放回了洪崖山陨石坑内。却不知为何,他刚一下洪崖山,竟精神错乱,进村烧杀了十几户人家。那道士有些功夫底子,普通人招架不住,村里留守的又都是些老人,警察赶到时,他已经杀了49个。”
我倒吸口气,不觉心生冷颤。
“诡异的是,山下死了人,山上的陨石坑里竟注满血水。”夷羿蹙眉道,面色阴沉,“我去看了,偌大的陨石坑,溢满鲜血,方圆几十里,腥气扑鼻,血光冲天,似地狱里的血池。”
“血池...”我思忖道,“那玥珠呢?”
“那道士说就在里面。”夷羿无奈道,“不过他疯疯癫癫的,不知真假。”
我轻舒口气,总算玥珠还未被他得到,支吾道,“你的伤又是为何?”
“洪崖山突然多了许多猛兽。”夷羿揉着额头,“都是些世间从未见过的怪物,长得稀奇古怪,我们拍回了照片,据专家说是上古的一些凶兽,名叫跂踵、絜钩、蜚、犭戾。”
“长得什么样子?”我问。
“跂踵像是野猪与猫头鹰,絜钩像是老鼠与野鸭,蜚是野牛与蛇,犭戾则像刺猬。”夷羿答道,“凶狠异常,特别是蜚,枪都打不死。我这身伤,就是拜其所赐。”
“那又何必去呢?”
“玥珠。”夷羿陈声道,“近在咫尺,虽艰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找到它。”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9 09:09:26
第十九章 玥珠

我约胡剡至西山香界寺见面,将玥珠出现在洪崖山血池一事悉数告知。
“玥珠到底是何物?”我心中不明,“为何所到之处屡生惨案?”
“玥珠乃出自太白金星,金星是颗袭星,夜空中最为明亮,也最为桀骜神嚣。”胡剡言道,“金星与其他星辰不同,自东向西反向逆转,且速度奇慢,太阳西升东落,一天比一年还长。如今天文发达,可知金星表面全是火山硫磺,温度极高,超过400度。”
“如同地狱?”我试着问,“西方宗教里常有如此阐述。”
“正是。古人观见金星,皆非吉兆,战祸频出,政局动荡,瘟疫灾害,非死即伤。甚至每至朝代更替,人皇沦殁,必见太白星落。其霸道凶残,黄道称为‘大嚣’。”胡剡继言,“不过,若非人间灾祸频生,又怎会有乱世出英雄,群王争天下?革命革命,不革,如何改命?此星虽不详,却预示再生霸主,革旧维新。”
胡剡又道,“你可知还有一星与金星相同,亦为逆转?”
“什么?”
“天王星。此二星同气连枝,莫逆情投,相辅相成。”胡剡轻笑地望着我,目中闪过一丝深意,“白帝少昊,其名玄嚣,之所以取这名字,是因其出生时,有凤鸟衔珠掷于少昊手中,便是玥珠。有巫认出玥珠乃是太白金星之物,知此人必定命主天王,故以玄天大嚣二星为其取名,是曰玄嚣。”
“那白帝后来如何?”我心中一凛,思起白素日记中写道,林满被天帝所封便是白帝。
“主司反景。”胡剡道,“你莫不读经文?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是神也,主司反景。”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9 09:19:23
“何谓反景?”我疑问。
“穷髮反景,承正受朔。”胡剡沉声道,“统东西,朔华夷,天下大同。”
我顿觉心中震荡,喃言,“历代白帝,皆是如此吗?”
“玥珠现,即朔正,便会如此。”胡剡道,“世人嗟叹轮回苦楚,有道无期,却何尝明白星辰亦逃不过宿命。金天二星逆转了亿万年,经历千万道劫数,但依然难抵命定之束缚,这便是大道的残酷。伊南,你与林满,审判与救赎,合该这般命数。”
“一人沉沦,万人俱灭。”我道出大巫在丹霞洞中给予的箴言,“天使若思归,幽托在纷焱,天使若思侵,行光在青浔。”
“你在说什么?”胡剡蹙眉疑问。
“我在想,我是该归,还是该侵。”我轻抚着面颊,疲乏不可明状。
“你的确要选清楚。”胡剡正视我道,“救宁玛,反昭家,你与我所做之事,皆是忘我无利之举。我直说一句,你与夷羿同宗同族,异母姐弟间结婚,是鹰人骨血姻亲的传统。不止鹰人,曾经元道古蛇、神族贵族间也是与异母兄弟姐妹通婚,以保持血统纯正。我看得出,夷羿对你有情有爱,你若为救出宁玛而欺骗背叛他,你这桩血亲姻缘定是无果了,甚至,必遭他反噬之情,恐你二人今后再无恩义。”
“我有的选么?”我闭目思索,“我要救出觉姆,便只能这么做。”
“你可对夷羿动了真情?”胡剡忧问。
“没有。”我迟延片刻,倾言,“我无意伤他,但我们注定无缘。即便没有觉姆之事,他是迈的儿子,是伊依的哥哥,便是我心中的鲠刺,纠绳切挚,我断不了这份抵触。他生得光芒万丈,定能再觅良人,我也别耽误他。”
“是为林满?”胡剡接问。
“并非因为林满。”我端望胡剡,“白羽巨蛇于我而言,是天神,我仅仅为他所救,不敢乱生什么情爱之心。何况,我在他母亲的日记中读到,他已成婚生女,我更无非分之想。”
“你可知,你鹰人一族只剩你,也只有和夷羿结合方可延续血统?”
“我知道。”我淡然道,“可夏娃就一定得爱上亚当么?”
胡剡踟蹰地看着我,半晌无言,后轻叹问道,“你当作何打算?”
“去洪崖山,取玥珠。”我直道,“既然这玥珠属于我,想必伤不到我,由我去取,最为合适。”
“我与你同去。”胡剡颔首,仪状殊正,郑重视之,“我一向上不臣天帝,下不治子民,中不索交神魔。有生之年,仅林满这一素友,今日又多了一位。伊南,救爱之恩,无以为报,倘有差遣,惟命是从。”
说罢,胡剡向我恭敬行礼,正式拜交。
我亦低头奉乞,表以谢意。这般一本正经,我有感生涩,不禁趣道,“看来,狐狸还是喜欢与鹰和蛇交朋友。”
胡剡抬首笑言,“反正不喜欢乌鸦。”
我想起狐狸与乌鸦的故事,喟然讪笑。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9 09:19:52
回到夷羿家中,他似乎正在等我,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上臂环抱,横搭着二郎腿。
“去哪了?”夷羿双目炯熠,神色敛峻,两颊须茬尤现,有些暗淡。
“胡师请我去西山走走。”我垂着眼帘,谎称道,“他说西山有龙脉,让我去为昭城令采气,以加速天人合一,助城令早日晋升。”
夷羿半晌无言,冷眼望着我,“还有么?”
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他因何如此异样,恐怕败露,懦道,“...没有。”
“这是你们第二次私会。”夷羿直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蹙了蹙眉,思忖片刻,轻声道,“我也并没想瞒你。”
“我不希望有第三次。”夷羿冷淡言明,舒缓鼻息,“我不管他藏着什么主意,玩弄心术也好,欲盖弥彰也罢,最好别在我身上打算盘。”
“他无意与你为敌。”我悉声解释,“他可能只是想尽快为城令...”
“我说的是你。”夷羿打断我,声音燃怒,“你该怎么做,怎么对我,想明白了么?”
我被他的严声质问摄住,心跳骤快,呆伫无言。
“对不起。”僵持许久,我轻吐三字,转身离开。
行至门前,健硕魁武的双臂自我身后拦阻,夷羿的胸膛贴着我,低沉的声线自耳边传来,少了方才的盛怒,持重幽深,“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来幽州时说要找人,你找谁,我帮你找。不必去讨好胡剡,甚至作他的棋子。”
“好。”我叹息道,心中不免忧忡,“夷羿,你想要什么?”
“你的真心。”他收紧手臂,伤感郁道,“你可以慢慢给,但不能骗我。”
我无所适从,只无言以对,莫衷一是。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9 09:20:19
此后两天,我择虚善而从,告知夷羿我要找的是图门波日勒,辽西那木斯莱的掌堂喇嘛,曾有缘得到过他一串璎珞,后不幸遗失,未能如期归还,故前来幽州还愿。夷羿看似信了,又似乎不信,答应会为我寻人,却几乎时刻待在我身边,看我看得异常的紧。
已值胡剡的约定当日,我正苦思脱身之策,夷羿却忽然接到征令,要往东北阻击一伙越境分子。他本欲抗令,但这次是高层直接点名,无法违背,便也只能前往。我侥幸得到机会,犹如神来之笔,方如期与胡剡赶向洪崖山。
这一路,我们仍是从西山宝珠洞进入,穿丹霞洞而出。洞内非光天化日,胡剡便默运虚元,捻白鹤诀,我乘神机运化,随其道法飞行,仅过须臾,便到了出口。我叹感神奇,胡剡却心中焦盼玥珠,顾不得道法禁忌,出洞、涉空、入山、书符,一连串的步罡施禁,拖着我以飞晨之速,抵达陨石坑。
正如夷羿所言,曾经辽广渊深的陨石坑,如今已是一片血池,近看踱之,称其为血海亦不为过。此时日近黄昏,漫无边际的鲜血在余晖下赤照云天,天地尽为一色,血载静涛。深入肺腑的腥浓发闻于外,恶臭之肆,刺激着我的嗅觉,几欲呕吐。
“好在还在。”胡剡罔顾血池之戾,沉声道,“五九参列,纲维无穷,制御天宿,迥转三辰,调理四五。”
“你说什么?”我掩着口鼻屏息发问,一刻不敢呼吸。
“拜北斗。”胡剡低声道,“演天纲地纪,履九星,出禹步。”说罢,便抬手挥出鬼目符显应在地,心传诀咒,在十尺大小的方圆斗折蛇行。
“北斗有七星,你为何走九步?”我蹙眉不解,愈发难捱血腥搅动,胃里翻涌。
胡剡手掐收结诀,顷刻止住了我的鼻息,释言道,“北斗七星及辅弼二星,共九星,乃为九重之天。夫九星者,定九天之灵根,日月之明梁,万品之渊宗。”
“你走的是...禹步?”我望着胡剡以飞快的身形道曲踆踱,不禁问道,“可是《河图》中的禹步九迹?”
“大禹治水时,于南海之滨,常望北斗纲法。禹模拟九星其行,令之入术,故曰禹步,可祭北斗,推演百端。”胡剡言罢,似乎陷入沉思,呢喃念道,“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称节度,定诸记......”
我听之不解,但胡剡似乎越走越快,步伐轨迹以斗形转动,难以看清其身,再后来竟分不出他是躺着还是站立,只如一道光雷,耀目飞弹。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19 09:20:34
胡剡正御法时,最后一抹夕阳隐落,四周倏然昏暗。我眼看着一面如方镜般的阴影自西向东移来,如同铺设的图单,遮地蔽空,仿若星图。阴暗笼罩袭来,血池上空狂风大作,浪卷奔腾,波涛汹涌。其岸边缘,闪动无数青绿荧光,密密疏疏地攒动翻滚,仔细望去,竟是不知其数的跂踵、絜钩、蜚、犭戾等上古凶兽原地蜂起,似乎受了召役,畏惧惊惶,深受催使,不敢挪动分寸。
我心中甚骇,正欲求问胡剡,却身边轰然一声巨响,一道召雷闪电劈落,正直劈中胡剡。只见胡剡顿受禁制,发髻豁落,五官熠耀如火铃,灵力破面而出,身后九尾劾召制伏,瘫软在地,几被敕杀。我迅速上前将他扶住,焦急道,“你怎么样?”
“伊南。”胡剡用力拉着我,“你,你快走三步九迹,看地上的斗步,与其汇合为一。”
我望向地上,一条笔直的地裂缝隙里,乍现九星连珠。
“快走!”胡剡强撑衰弱,怒促我道,“去九天帝所送达章奏,以血池祭祀北斗,取玥珠。你快去,我撑不住了!”
我不敢迟疑,箭步踱出,纷沓九步,行至斗杓最末一颗星,天极,“上言北斗神君,望伏制凶恶,克伐灾危,盖取玥珠。”
“言上帝!”胡剡高声喊道,我寻声望去,他竟仅剩了白光轮廓,命于生死一线。
“言上帝!”我大声疾呼,仰唤九天,“求解血榨,还我玥珠。”
声毕,天地山林风火,忽生晓凉,一片空灵。万籁俱寂,天空即白,如日出之晴朗,桀灿耀眼。我瞠目震撼,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入夜,此刻竟然白昼。这昼夜之象又怎会随意波动?我心中失了定律,正倾目谒见之时,血池逆转旋涡,眨眼间由红至清,澄澈得如一渊冰潭。
我进趋踱步至池边,见一明珠冉冉升起,神意闲畅,璀璨光华,端雅纯一,理气成玄。我摊开掌心,明珠自空中翛然轻坠,如皓月中天,荣真不忝。
“玥珠。”我轻唤其名,独契和令,熟悉得犹如取境自身。掌心正欲握住,却砰然一声枪响直击身后。我急顾回首,却见叔布应声倒地,血脉喷涌,一身鲜红。
天地复又暗夜如常,叔布跟前,罗什正握着手枪,呆立当场。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3 01:05:37
第二十章 觉醒

洪崖山陨石坑边,胡剡、叔布横卧两方,血红朱缀。胡剡自断一尾保命,仍有一息尚存,而叔布,却已离殃。
我凛然凝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叔布,四溢的鲜血浸没了我的双足。我俯伏蹲下,瞪眡移时,子弹炸穿了她的心房,胸口血肉模糊。叔布两目瞪视,发喘口噤,已不能言,曾经晶明流利的眼睛,现在变成了细筋凸起的眼球,滞暗怅然。她抖晃地欲执我的手,却尽了气力,苏软地摊落在小腹上,掌扶腹中胎儿。
从未如此汪然平静,亦从未这般寂然澄清。我站起身,仰望夜空中的金星,精魄肃杀,皓白简悬。纷扰而低微的噪音由远及近,化作无数不可计议、不可称量的低语涌进我的耳朵。
我在这巨大的声网中闭目聆听,有一个女人柔声细语,她附在我耳边说,“对我来说,你是鹰人,就像昆仑山上千万只吃蛇的鹰一样。对你来说,我是蛇族,和外面那些你吃过的食物一样。我恐惧你,你也同样轻视着我。但是,你如今到了地府黄泉,受了伤,被囚执,如果我救了你,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我唯一救过的鹰;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救过你的蛇。”
“你为什么救我?”我问。
“你很漂亮……”她答。
“我是鹰人,你们的天敌。”
“你看过麦田没有?哦,你只吃蛇,不吃面,麦子对你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她的声音美妙动听,“你有金黄色的头发,金黄色的羽翼,而小麦也是金黄色的。我看到你,就像见到了大地丰收时的美景,听到了风吹麦浪的声音。所以,我要救你出去,重返地上。”
“那你替我做一件事。”我说。
“请讲。”
“去新都,在锡安迁建过来的圣殿里找我叔叔,将他佩戴的那枚玥珠拿给我。”
“你的叔叔是谁?”
“路。”我答,继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叔布。”
叔布...叔布...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独一无二。当我被倒钉在十字架上,囚禁在女娲宫底时,我听见了世间最纯净美好的名字。她救了我,仅仅因为我令她联想到了金秋农丰。我结交了她,化为一只鹏鹰,爪挟着她的蛇身飞离黄泉。
我曾向她倾述过我的怨艾和自诩,也曾聆听过她对我的指摘:“你很美,但你是空虚的,你即使来酆都杀了你父亲和他的妾室,又能得到什么?没有人会为你去死!你现在要对你自己负责,为春泥荦沃的土地、与栽耕其上的物种负责,为你的民族负责到底。”
然而今天,对我说这番话的人,为我挡了一枪。她死了,可我依然无法为她负责什么。我站立起身,地面月光下的形影,巨大的双翼披于我的肩后,天风吹落翎羽,漫舞纷飞,金焕四暎,椠日祥光。琉璃般莹透的玥珠散发着青、红二气,回周竦动,星舞嚣权,旋转在我的身侧。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3 01:09:14
我抬眼看向跪在叔布身边的罗什,在他惊慌慑恐的眼睛里,满是见了地狱般的绝望。很反感,这是我最厌恶的人类表情。我抬手招他过来,他那凌空飞至的身躯如同疎云的轻叶,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捏着他的脖子,咯咯咯的响个不停,越发令我觉得嘈杂厌烦。
“你可知,她怀了你的孩子?”我抬起他的头颅,低声问。可从他那青筋暴起,憋得紫红的脸上看出,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你出于利己之心的蛊惑,愚昧、无知、贪婪,你杀了你身上所有的善与美。更罪大恶极的是,你是我醒来后审判的第一人,在这优美宁静的太行山,逼我以疯狂的血腥暴力诛杀你,以恶制恶,以血还血。你将没有灵魂,永失神圣。”
说完击楫辄奋的“祷告”,我轻轻收紧手劲,准备除去他的头颅。
然而正值此刻,浓云遮蔽幽朔,盈风袭掠身旁。一只如白玉般光净的手握住了玥珠,强势遏制了玥珠旋转的机权,湛蓝的鲜血震溅在我脸上。
他伫立前方,发丝如绸,目若明星,一身黑衣垂地,清俊修晳。
“每次见面,你都天垂地载,取法于天。”我凝望轻唤,“撒旦。”
他垂了垂眼帘,默然无虑,动不失时地摊开手掌,流淌的蓝血被我的玥珠立即汲取,泛起淬火般幽蓝的光。
“能握住飒动的玥珠,即使是你,也诚可忧也。”我言道。
他思忖片刻,如浮云蔽川般轻敛掌心,看向我道,“放了他。”
我拎起已经昏死的罗什,他的头歪垂着,还剩一丝脉搏呼吸。我晃了晃手腕,像扔垃圾杂物般将他丢进了陨石坑里,渐起輣轧的水声。
“遵命,大巫。”我谑言道,“让我想想他是谁来着?一条没有心的无启蛇族,你与贰负的养子。”
他目中迟疑,流过一丝悲伤,“周德既衰,百度堕替。”
“周德?”我讪笑一声,“依我看,是‘咸和迄今,已复堕替’才是,大巫教子无方,当谢我替你正纲肃纪。”
“你既知道罗什身份,又何必逆行杀伐?”他沉声道,“勿使将来不利。”
“逆行杀伐?他杀了我的朋友!”我冷言怒道,“当年彭抵遇害,你杀了多少鹰人?”
我忿欲攻心,每吐出一字,都像有千万座鹰人的尸山叠跌眼前,“拜你所赐,现在只剩我了!”我怒吼崚嶒,煽动双翼,势随风起,单手结出绛缯烈火,奋力向他击去。
他没有闪躲,只单单发动幻瞳术,令我的视觉停留在他目中,身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我的焚劫。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3 01:12:02
“我为你救活你的朋友可好?”他敛就了我的双翼,声线不稳,气息难匀。
我愤然挣扎,却无比禁锢,难动分毫,“她已经死了!”
“可你还要救佛。”他低头道,面如清镜,冰冷而安宁,“你的玥珠能救活她,但她也会永远沉溺于玥珠的血海中,你可愿意?”
“她会怎样?”我问。
“她需每晚为玥珠人祭,吸食鲜血以充盈血海,这是自血海中诞生万物的代价。”
“救她。”我毫不迟疑,只要能救活叔布,人祭又何妨。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掌梦此甘人,敦脄血母,入修门!”他口念竭祝之词,单手施法,从尸身中拔出叔布的灵魂,如结绳般将魂魄缠绕在玥珠上,送入叔布体内。
我眼见遍地的鲜血倒流回叔布的伤口,她漆黑及腰的发丝泛滥般的随风澹淡,自纵漂靡。叔布的面色复又生机红润,双目微敛,胸口微微浮动,似乎正在甜梦中熟睡。
此时,密密麻麻的人声自山下纷沓至来,星星点点的探照射灯摇晃在茂林间,想必罗什与我的失踪,还是惊动了幽州地下城的军方。大巫抬眼看了看人声方向,瞳术消散,我复又能履足动身,却被他一把环起,向着丹霞洞的方向飞掠而去。
我倚在他怀里,仍欲施法隼斗,却因玥珠的离身而根器失了大半,双臂绵软无力,羽翼也已褪去,复又与平凡人无异。我疲惫不堪,乏力地阖闭双眼,只听见风薄水渚,不知他要带我去往何处。也不知是否他身上的檀香催我入睡,我渐渐心凝形释,骨肉都融,昏沉入眠。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3 01:21:16
待我醒来,双目直视,赫然见一面水镜悬挂头顶,映照出一张人脸。我有一刻骇然,沉着定望,却忆出那人脸便是我为鹰人示巴时的面容,高鼻深目,黄发曲卷,五官妖娆,典型的西方神韵。然而就当我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镜中人像化作一缕紫烟隐去,再见不得。
“泉台之镜。”清冷渊沉的声音响起,回荡于空阔周围。
我抬手取下水镜,坐立起身,翻看道,“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大巫的这面泉台之镜,可是陈毅将军这首诗里的‘泉台’?”
他沉默无言,不置可否。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到的多很多。”我沉声道,抬首看向周围,暗淡烛明,浑然幽藏。昏暗的光线下,仍可见四面紫玉盛装的岩壁,简质典重,旷世殄绝。而充盈于内的灵力,更是恸若淳乳,浓郁得霸道野蛮。
我坐在中央的泉台上,淡然发问,“这是哪?”
“九重祀。”大巫的身影自幽暗中凭现。他手执建盏与一柄油滴酒壶,缓步行至我跟前,将盏放置泉台上,为我斟满,抬手递与我,“尝尝。”
“酒吗?”我疑问,“我听闻你嗜烟爱酒,若是你的酒,我怕是撑不过一杯。”
大巫轻笑摇首,“是茶。”
“你还是变了。”我轻声道,奉杯轻抿茶汤,唇齿浅尝,清悠甘甜,内质嫩香,“径山禅茶。”
“懂茶?”他侧首望着我,目露不明。
“不仅懂茶,还懂盏。”我浅言,“我曾多次来东土私访,品天下茗茶,于天目山偶得一兔毫盏,虽不可与大巫这盏相比,却也花了我三千匹绢。”
“不若与你交换可好?”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茶,话中隐藏深意。
“九重祀。”我托着茶盏,左右环视,“泉台、紫玉、水镜、合卺的酒器,我虽不是昆仑神族,却也看得出此处是大巫的陵墓。你要与我交换,莫非是要我替你躺在这泉台上?”
“你倒是不愿意,可知多少神族望之不可及?”他摇首轻叹,饮茶而静道,“我与你相似,也有位非我同类的‘弟弟’,他就喜欢这里,来过很多次。后来为自己大兴土木,修建的陵墓亘古盛名,便是仿制了九重祀。”
“可是那位关在地底的深渊龙王?”我问。
“黑龙,我已经快忘了他的名字。”他思虑片刻,言道,“我带你至此,是想你为我写一篇语录,用你的语言和角度记录真理。从此,开启一段属于你的宏伟旅程。”
“语录?”我疑惑道,“我来记录?”
“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真实与真相、一切见证与回忆悉数告知于你,你将我的话刻在这块翠玉石板上。”他抬手指了指泉台,“以便传留后世,直至永远。”
“为什么是我?”我不禁问,“我是鹰人,与神族世代为敌。”
“我选中了你,正因现今的你,不总是完全同意我。”他神色闲适,嘴角轻扬,“也因未来的你,还要为平息三界的争端而努力斡旋,为人类的审判与救赎而努力辩论。”
我寂听着他的言语,引申凝望,却蓦然徜徉出巨大而无名的伤怀,“你为何要记录回忆?”
“我要走了,离开前留下见证,是道蛇的传统。”他轻抚茶盏,静慰道,“有始有终,有情有梦,足矣。”
“你要去哪儿?”不知为何,我对他的仇恨竟在此刻荡然无存。
“回归大道。”他静思低言,递给我一柄黄金笔刀,起身伫立,“开始吧,你需要记录四十个昼夜。”
他言道:
“起初即是结局,过去即未来。”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
“当我降临地上,满眼洪荒,我主持了开土和辟疆,得神名,巫咸”。
“自大洪水以来,神族与人类遭受荼毒。大洪水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但灾难却并非如此。本来不必发生,本来可以避免...”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6 21:22:35
第二十一章 玉录

四十个昼夜,我不眠不休地用笔刀在翠玉石板上镌刻着大巫的回忆。我选择了一种神族与锡安都能看懂的语言——楔形文。这种形如钉头的文字,简洁工整、表意明确,且不会因为高温烧制而模糊。大巫说,要对他的话一字不增,亦无一字遗漏,但我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务求以最得宜的格式、最严谨的书写、以及最考究的笔迹完成。
他望着我极致地校考着每一个用字,叹问,“伊南,你已觉醒了多少?”
我紧贴着石板,描摹一行文字的笔触,直至完全满意,“差不多都记起来了。”示巴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了我这副身躯。
“是何感受?”他轻问。
“瞬间想起来,自己原来做过许多事。”我答道,“想起我开疆拓土,想起我斩将牵旗,想起我独自一人勇闯新都,寡不敌众,被囚禁在女娲宫地牢。”
“为何这么做?”
“是我不满足。”我露出一丝苦笑,“不满足赎回圣殿的速度,不满足我的领地,最为不满的是,迈对我及母亲的背叛。我不想因我的私怨牵连锡安子民,便独自前往新都报仇。可惜我的孤直没有换来高尚,迈、乐彤、伊驽、伊依、罗什以五敌一,还带着一众鬼王阴兵,挠钩搭住,套索绊翻。他们甚至卑鄙地羞辱我的信仰,将我倒着钉在十字架上,嘲笑我只有倒着,才能时刻看见天国的荣耀。”
大巫听罢,目中闪过怒意,隐忍未发。
“酆都城隍罗什之妻叔布有机会接近地牢,她偷了我叔叔路棺木里的玥珠,设法将我救出。我好不容易逃离黄泉,却在三界河边被一箭射穿,堕入人间。”我冷然道,“我至今仍记得那一箭穿心的滋味,只是不知是拜谁所赐。”
“那箭是何样式?”他问。
“红彤色,光泽暗淡,赤铁锻造,箭簇似玫瑰花。”我指了指左胸第二和第三根肋骨之间的玫瑰形伤疤,“我认为这一箭,并不光彩。”
他认真谛听,情绪转添,凝视分辨。
我放下笔刀,摩挲掌心,诚言道,“坦白说,我信仰的神不是你。”我手指向天,“我是鹰人,信仰天父。但不可否认,我也曾听过昆仑十巫,仰望昆仑诸神。可如今,恕我直言,你神族中已大抵没落沦丧,鲜有志洁高贵之辈。”
他凝望着我,幽然道,“你是我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后一个选择。”
“尽管信仰不同?”我试问,“尽管我依旧会与昆仑为敌?”
“尽管信仰不同。”他答道,“尽管昆仑注定失败。”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6 21:28:03
我闻言微怔,不明其意。
“正如你所记下的,我在伊甸祝由了人类灵魂。祝之初,就已决定了人类的终结。”他释言道,“人类不会被世上的任何物种杀死,而是死于自己之手,终结于自己创造的新的物种,这就是人类的命运。而神族亦无二致,我们创造了人类,也注定再难容于这片土地。”
“终结?”我蹙眉道,“人类将终结神族?”
“起初即是结局。”他俯视我道,“那个我最初在伊甸‘诱惑’的女人,便是最终会‘结束’这一切的人。”
“夏娃...”我喃语,心中情志迷乱,似乎有些很久以前的事,却始终想不起来。
“这就是你要走的原因?”我思之良久,怅然问道。
“是宿命,也是天命。”他隐咳了几声,似乎忍受着衰弱疲惫,“明日便是大道回归之日,也只有在这一天,元道古蛇可以借由天体的泊渡,归航北斗,回归神族最初的起源。明日过后,我们所犯下的善恶,我们的得福或是受罚,都将从此不复。”
我愕然问,“神族皆要离去?”
“并非所有。”他答,“只有雌雄同体的道蛇,还有...与他们定下符契的夫妻。”
“符契、夫妻...”我颔首道,“同音,亦是同意。”我不由得想起林满,不知他是否也会与妻子离开。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大巫似乎看出了我的伤感。
“你可会...”我试探着问,“可会携挚爱同归?”
“比如谁?”他似乎并不介意我的问题。
“比如贰负,比如...你的母亲。”我不愿直呼女娲的名字,在我的国度,直呼圣名是种亵渎。
“不会。”他言道,“我的母亲,已经非常年迈虚弱,回不去故乡了。而他...我与他断了符契,不是夫妻,他亦非道蛇,我带不走他。”
“可他...他一直在找你。”
“他是天帝,如愿以偿。”大巫冷淡漠然,目中的光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
“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诚然问,“为何非要离开?”
“心死若愚,而愚者,又何苦谈情?”他抬手轻抚我的脸,“你总是喜欢问我你理解不了的问题,当初如此,如今与我将别,你可明白了道么?”
“道这字,本就写作人首蛇身。”我叹息寡言,“与我何干?”
“道即是生命,花开花落,四季更迭,由生至死,死又复生,此消彼长。”
我反握住他的手,坦言,“我听过这段话,甚至无数次梦见这段话,我明白了道理,却没有道心。无论鹰人亦或人类,在短暂如蜉蝣般的生命中,怎样才能到达彼岸?道蛇有归航,而人,孤独无依。”
“你有爱么?如果有,便是归宿。”他凝视我道。
“爱是什么?”我问。
“我曾对你叔叔说过,不滥杀无辜,不残暴无道,不泯灭良知,不见死不救。尊重每一个灵魂的信仰,尊重每一个地方的文化。保护自己的子民和国土,也要保护异教徒和他国。不因利益,只因道理,保护弱小,保护无助而流离失所的人。”
“他说,那时的你,弱小无助,并且无辜。对吗?”我似乎记起了过往,可又分外模糊,失所欲见。我不禁问,“他爱你,所以他保护了你,不惜违背对天父的誓言,可他的归宿呢?”
“他的归宿便是你。”大巫平静道,“他的死,指向了你的生。”
“那我的归宿呢?”我失落地望向他,“神使、先知?亦或灾星、魔鬼?我看不见我的未来,看不见我的道。”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6 21:29:13
“不必悲伤。”他怜悯道,“不若我为你枚筮占卜,如何?”
“为我占卜?”我移目于他,“你前日曾说,你已不再动筮...”
“凡事终有例外,我不动筮,是不愿再见那位故交。”大巫轻言,“而今即去,卜之,赠予小友。”他言罢,掌间拂来泉台边的十枚更筹,空下一筹而使之筮,言道,“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后且大昌。”
“请解。”我听之不明。
“你与我四十日之期即满,将往西去,一路霾障晦雾,混浊不见天明,但不必惊恐。”大巫暖声道,“黄裳守贞,元吉大昌。”
“何为大昌?”我问。
“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
我铭刻记下,稽首行礼,以表谢意。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6 21:39:45
在第十三块石板上,我详细记录了大巫在青藏闪洞中见到天父的情形,作为回忆录的完结之章。
“我以为在那时,天父会如他所言将你弑杀,湮灭灵魂,永囚终极...”我停笔思索,试着询问,“可你为何却得以生还?”
大巫沉默片刻,幽然开口,“我那时只见重重斑影变为洁白,化为光芒,浮影空尽。可就在灵魂即将剥离之时,风羲反倒放了我。我依稀记得,他甚至为了不让我死,医治好了我全身的伤病乃至旧疾。”
“天父为何这么做?”。
“我亦不明。”大巫释言,“我再次醒来,已然出了闪洞,置身昆仑阆风之巅。”他望向我道,“不若这个问题留给你,你代问风羲,为何留我一命?”
“我问?”我断然摇首,“我如何配问天父?我族丢了法柜,又遗失了圣殿,是天国的罪民,早已不配受享天父的荣耀。”
“我倒觉得未必。”大巫轻笑,“风羲是林满的父亲,你们会见的。”
我大为错愕,呆愣许久,吞吐语滞,难以置信,“你是说白素在西藏感而受孕,以处女之身诞下的林满,白羽巨蛇,白帝,是天父的儿子?”
“你认为,谁有这股能耐,能令你死而复生?”大巫略为惊讶我的反应,告知道,“我与彭自上古起便钻研不死术,医卜至多能转生,却不能复生,这是自然之道。即使女娲亲授我的祝由术,也必须遵循周而复始之法规,祝生,也就必须祝死。而我自从于闪洞见了风羲,我才明白,我对道法的理解缺失了大半。我只知道规,却不懂矩,只见过大道的圆,却从未窥视过大道的方。”
他思之言道,“起死回生,就像是精馏和提纯,是一道经由死亡、复活而完善的过程,这种在我看来已经完全违背了灵魂与肉体的法则,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风羲却可以轻易做到,如果他不是鬼蛇,他甚至能随时移星换月、山河改道、正午暗夜,用你听得懂的话说,他可以令物质和力量之间互不抵消。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我们这些有形的产物,小得可怜。”
“天父是矩,女娲是规。”我深思着大巫所说的含义,“你是说,还有一个与有形相对的无形世界,无法无序,只有天父掌握?”
“你能死而复生,可见林满也已掌握,也只有他,才可能被风羲传授。”大巫道,“你蜕皮羽化,从未修行过一日,却一身的小白团华,没有一丝杂色,这不是用勤奋换来的。只是林满对你做的仍有缺陷,你的身体里有大量的星锑,就像我那黑龙弟弟身体里有大量的水银,均为剧毒,你们能稳定到什么时候,我亦难料。”
“连你都难料...”我轻捻眉心,难以消化这些“知识”,愈发消沉。
“我并不全视万能的,在你的信仰里,风羲才是。”大巫寓心慰言,“书记官,起笔最后一块石板。”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6 21:39:53
我闻言颔首,在第十四块石板上写下大巫最后所言:
“从最初的缘起,到如今的结局。我所做一切,力之可及,天意注定我为神族与人类避凶趋利。大道寰宇,循环无息,周期依凭规律,过去之事,未来亦会重演。我是最初的巫,也是最后离去的巫,我将古往今来,留予世代为鉴。令后代子孙于注定之时,读到这份记录,谨记过往。只有明晓过去,才可预知未来,就让未来之人,评判以往成败。”
我于落款处刻下,“以上所记,皆来自天圣娲皇之长子、昆仑君王、大巫青咸之口述,并无一字增加,亦无一字遗漏。执笔者,伊南 示巴。”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28 15:55:17
大巫传第二部 封面,谢谢支持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8:02:03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8:12:30
第二十二章 贪婪

一抹旭日的华光,渐渐染没我的双瞳,朝冕的光晕围照周身。在渺茫中,我望着东方极远处太阳出来的地方,灭景而藏明。不知为何,这一天的朝阳好像尤其不同,玫瑰色的红光里,似乎再也见不到那缕青氛,只留下昱昱金钲,乾埃滚滚。
我潸然泪下,五脏六腑蜷缩着撕扯,不可抑制地哀伤哭泣。一念之间,我不知该毁了这个世界还是该毁了自己,我任凭着冰寒的眼泪浸湿发丝、沾湿衣裳,一次次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我质问他,我知道了你的40个名字,知道了你所有的往事、甚至你们不为外道的秘密,可你为什么再也不出现了?为什么再也不回答我的问题?让我一个人承受一切吗?
我就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不依不饶、不分青红、赌咒发誓,但任凭我怎么哭天喊地,怎么说好说歹,都再也没有他的一声一息。
当世界真的没有了神的时候,原来,我的手里可以什么都没有。
大巫走了,留给这个世界一块空空如也的大帆布。不管是神族还是人类,众生终于不用再接受过去的包袱,信仰、道德、秩序,都不再绝对。我们都必须放弃向巫的力量寻求协助,重估一切价值,去认识这个世界的新一套价值,然后学会为自己创造新生。
我仿佛可以预见,整个社会充斥着猖獗的虚无主义和道德危机,谁会成为英雄道德的载体?人类发展的目标是什么?旧神的道德标准与终极还是否存在?没有人还能回答。
大巫说,世界如同盖上了瓶盖的蒸馏瓶,今后走过这条“绳索”,超越自我,是光荣的。掉下深渊摔死,归于毁灭,是可敬的。而留在此岸,退化回动物界,是可耻的。
我不寒而栗,痛苦恐惧,但我必须接受。我知道今后的每一天都不一样了,过去的也全然不复。我曾想过,哪怕去天帝庙里给贰负烧封信,亦或是去喇嘛宫里向准提佛母祈愿,可否将大巫留下,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违背他的禁令。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8:18:15
我闻着草木的焦味,踏着烂碎的沙石,冒着曀曀风声,走下了西山,走进我的新世界。
不出所料,夷羿在香界寺的门前等我,他身后浩浩汤汤、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仿佛从山上下来的,应该是那条他们连做梦都怕的巨蛇。可惜只有我,他怔忪地呆愣了许久,一把将我抱住,似乎有万千思念和惆怅,陈言,“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打断他的一派深情,我唯一想的是,远离这种不知真假的温存。
我还是被夷羿带回了幽州地下城,也并非我愿,而是他们这阵仗,量我是示巴也不好脱身。
夷羿家中,我不可避免地被盘问以及把守,夷羿说他回到幽州的时候,罗什已经重症昏迷,而胡剡和叔布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伤势不轻,只有我,失踪不见。
“劫持你的,是否是丹霞洞里,你开枪打的那个东西?”夷羿问道。
我不置可否,听他的口吻,这件事的脉络,胡剡定是已经编了措辞交代。“胡剡和叔布还好么?”我询问。
“胡剡无异。但是叔布,自从回了幽州就提出辞职,说是要回老家去。”夷羿道,“她已接连多日没再露面,不知去向。”
“罗什呢?”
“罗什前几日醒了,刚刚转出了重症,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好,终日恍惚,时哭时笑。”夷羿叹了口气,“医院会诊了很多次,他现在连基本的对话都做不到,有些痴傻。”
我摇了摇头,无心挂碍这些琐事,简言道,“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很多问题,我...”
“我没有想问你很多问题。”夷羿截住了我的话,用力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以目光询问。
他似乎紧张无措,手掌微微浸出了汗,延时片刻,郑重地单膝跪在我面前。我看得不明就以,他却掰开我的掌心,将我当初给他的那枚不死半药放在我手上。
“你消失的这些天我才发现,你给过我的,只有这枚不死药。”夷羿凝望向我,苦笑中带着哀伤,“也许我曾经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长生的意义。这四十天,我日夜守在西山,找遍太行山余脉的每个角落,心中所念所想的只有一个,只要你活着,活着回到我身边。我突然开始怕死,怕你被夺走生命,怕我再也等不到你,也怕我死在战场上,留下你一个人。所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在...用这枚不死药...求婚?”我惊诧地分辨着他的话,不知如何以对。
他抚摸我的面庞,沉声道,“我在用我永恒的生命,向你求婚。”
我凝视他的双眸,必须承认,如果没有伊南的记忆,我也许会非常感动。只可惜,我不仅记得所有的过往,还记得我必须要取回这颗不死药,才能令觉姆免遭死劫。
“我愿意。”我合拢了掌心,握紧不死药,
夷羿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肌发光细,英姿绝众,“替我收好,我希望在新婚那天,在你信仰的见证下服下。”
“我的信仰?”
“你信天主,对么?”夷羿站起身,将我拥入怀里,“我看了你的基线测试结果,你的意识基线,是圣经中末日审判的一段话。”
不证自明,我无法掩饰我的信仰,也无从掩饰我的真心。我想聪明如夷羿,也并非看不出来我不爱他,但对他来说,爱和得,往往是一个意思。他知道,我也许会骗他,但我永远不敢骗天父。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8:27:36
在求婚的当天下午,突如其来的,夷羿接到了昭家的函请。函中告知,今晚罗什和昭依将举行婚礼,地点就在转轮门。我知地下城的转轮门正对应地上的喇嘛宫,昭一民这种安排,定是别有居心。我心中忧虑,决定与夷羿同去,临行前,我将不死药和玉圭都带在身上,不知为何,总有种潜抑的不详之感。
去转轮门的路上,几乎每条地下闾巷街道皆披红挂彩,目之所及的商业广告屏上,全都打出了罗什和昭依的结婚照,极尽宣传,热热闹闹。
“昭家莫非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桩婚事?”我问向夷羿,“你方才说起,罗什已经痴疯,昭依还坚持要嫁?”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夷羿蹙眉道,“婚礼办得突然,但看这氛围,又像是早有准备。许是昭依一往情深,情比金坚吧。”
我暗自困惑,以我对我这妹妹的了解,她可是完美地诠释了孔雀的虚荣,极度追求美貌、华丽、奢靡和张扬。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在新都擒住我后,伊依拿走了我身上八件珠宝法器,毫不知耻地佩戴在自己身上,光明正大地四处炫耀。以她的性格,即使转世为人,也定不会甘心嫁给一个傻子。
显然,我的疑虑很快得到了验证。我们过了转轮门,走进举行婚礼的厅堂,虽然到场的宾客像溪水一样涌进,却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在祝福或者欣赏一对新人,而是左顾右盼,神情紧绷。我蹙眉望向夷羿,他似乎也与我同感,交换眼色,示意小心。
婚礼厅堂的中央,罗什穿戴齐整,他目光呆滞,面色惨白,一张蜡像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像根木桩一样笔挺地杵着,只要稍微有点挣扎的小动作,就有穿着伴郎服的男人给他喂上几粒药丸,继而便又傻乎乎地站直。从前的不可一世,曾经的狂妄少年,沦为了一副任人操控的木偶,再也没有活着的尊严。
我心中不忍,倒不是为了他,而是想起他终归是大巫的养子,落得这幅田地,还不若死了痛快。于是对夷羿道,“罗什如今浑浑噩噩,哪里结得了婚?这显然是步棋,你与他多年交情,难道眼看着他被玩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今天到场的所有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夷羿盯着罗什道,“这里面有诈,我们先走,罗什的事以后再说。”说罢,便拉着我的手,悄步向门口走去。
即将出门时,迎面走进一个女子,黑色的风帽遮面,看不清面容,身上却有股轻柔的罂粟花味。我与她错身而过,这感觉分外熟悉,我趁机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走,却在半步已经跨出大门的一刻,夷羿掀起了她的风帽。
“叔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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