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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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0-17 19:38:09 更新时间:2022-09-21 09:50:12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8:32:40
诺大的厅堂里倏地安静,所有的“宾客”皆投来注视,撤下伪装,纷纷退至八根漆红的方柱后,为我、夷羿和叔布留出了直通礼台的宽阔空间。
门厅紧闭,请君入瓮,简直一刻不差。昭一民、王乐彤和昭依从幕后出来,气定神闲,稳操胜券。而他们身后的胡剡,则一脸安附,似乎沉着镇定,却感得出并不安稳。
夷羿迈步上前,而叔布的额间四周,已经布满枪支。我与叔布对望,在她漆黯如墨的瞳孔中,隐隐望见一抹血红,那晚大巫祝由之后,她终究不再是人了。
“你来干什么?”我低声向叔布质问,“你还想着他?非要亲眼看着他结婚才甘心?”
“我要救他走!”叔布绝然道,“你难道看不见罗什成了什么样子?他们根本不顾他...”
“他们要的是你!”我断声提醒,闭目摇首,难忍叔布的愚昧。
“她说的对。”昭一民的声音高昂亮起,“我们要的是你,专门为你办了场婚礼,是不是,胡师?”
我望向胡剡,与他对视,目中递去疑问。
“我断定你为了罗什,一定会来。”胡剡悠然开口,“而你果然蠢得不负众望,只空有一副血魔的身体,却没有脑子,还真可惜!”
“血魔?”昭依佯装诧异,“胡师说的,是那种杀人不眨眼,专喝人血的恶魔吗?还真是可怕...”她略带沙哑的嗓音透着骄纵,“我就好奇,你现在这副德行,罗什还会喜欢你吗?”
“问问他。”王乐彤照例站在中间,鼻中出气,“罗什,你自己说。”
彼时的罗什呆愣得望着叔布,眼睛里除了浑浊,竟闪过一丝浓郁的悲伤与哀怨。他痴呆迟钝的脸上,无声落泪,却被昭依抬枪劈手便是一击。
“不喜欢!不喜欢!...”罗什捂着伤口哭泣,吓得蜷缩在礼台下,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看见了么?”昭依冷漠道,“我要的人,我可杀可剐,但就是疯了,你也得不到!”
我忍无可忍,掌间集结灵力,滚烫灼烧,正要出手,胡剡却传来了他心通,“别动,等昭家交出古经,先救宁玛。”
“伊南,你过来。”夷羿拧眉望向我,厉声道。
我悻然收手,怒视昭依,为掩对峙,移步上前。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09:01:23
“胡师,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昭一民看向胡剡,并与乐彤交换眼神。
厅堂顶上,缓缓降下一方囚笼,笼内是口青铜大钟,沉重渊古,锈驳斑斑。落地一刻,饶是吊得小心,也夯裂了几方石砖。
“胡师请看。”昭一民抬手示意,“那九住菩萨就在里面。”
“可否一睹?”胡剡有些心焦,目中盯望着青铜钟,流露出了不怠。
“不急。”乐彤笑着答道,“胡师可知捉她是废了多少力气?这比丘尼名叫宁胡桑伽,已成就第九地菩萨,是从兜率天下托胎,若不是她为昭南那小妖精在西藏碎了莲台,怎能被我们困住?”
胡剡面色铁青,一时神情露了破绽,克制问道,“你们如何困住了她?”
“胡师看这钟,实为密宗重器,是件转轮王的时轮法宝。相传释尊的前世为净法比丘,阿弥陀佛的前世为净命比丘,净法比丘一心宣扬空法,因毁谤净命比丘而堕地狱,后在五浊恶世成道。释尊堕地狱时,便是遭了转轮王的时轮铜钟所伤,后释尊成佛,方才破了这口钟。凡十地以下的菩萨,皆逃不出这时轮铜钟内的娑罗界。”昭一民一改往日的虚伪,神色乖戾,“我在西藏领兵灭佛,于雪山深渊发掘到这口钟和宁玛古经。破译之后,方知若能杀一尊佛刹自体,便可获其六种神通,无量寿、平等性、妙观察、成所作、法界体、大圆境。说穿了,我们只要杀了她,我们就跟佛的本事差不多,万寿无疆、庄严无及、珍宝无数、成全神体。”
“只是,要杀她,还真得倚仗胡师。”乐彤柔情阴狠,细声道,“此前胡师讲,于今日婚礼,便可得玥珠与不死药,不知还当不当数?”
“可不,为了这两件东西,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满幽州城的广告都贴着我嫁给了一个傻子。”昭依嗤之以鼻,“胡师,你可别叫我失望啊,那尼姑就在里面,动手吧!”
“这钟不打开,我怎么杀她?”胡剡冷言,目中透着阴戾。
“你先杀了叔布,把她的玥珠取了。”乐彤点明,“我们自知普通枪械杀不死血魔,这不才与你合作?至于不死药,夷羿...?”
夷羿听罢叹息,宁言问,“你们如何得知?”
“我可是听罗什之前说,你在巴蜀巫山救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将她打成了重伤,可一转眼的功夫,她竟然毫发无损地复原了。”乐彤看向我,“是吧,伊南?”
我冷漠以对,看了眼叔布和罗什,不知该说他们可怜还是可恨。既已被乐彤挑明,我心中倒也无挂无碍,“不死药在我这。”
“呵,你还不打自招了?”乐彤媚笑几声,“那你不若就交出来,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你觉得如何?”我淡然地望向夷羿,轻声问,“这药,你刚刚才用来跟我求婚。”
“夷羿,我在此跟你保证,只要杀了宁胡桑伽,昭家与你共饮其血,保你万寿永昌。我乐彤有的,你只多不少。”乐彤终于放下做作之姿,厉声道,“你想长生,又有何难?”
夷羿闭目凝思,良久未置一言。我望着他从起初的置身事外,到犹豫仿徨,继而被乐彤的一番话刺激得摇摆不定,最终心动偏移。就好像一盏天平,左边是对我的爱,右边是对利的逐,对我的爱越来越轻,利益的那头却越来越重,到后来竟比枯叶还轻了。
我摇头苦笑,想为此流一滴伤心泪应应景,却连半滴也挤不出来,“行了...我知道了...”
“你听我说。”夷羿拧着眉,一把拽住我,“你知道什么?我们现在没得选,何况...”
“何况对方开的条件这么诱人。”我甩开他的手臂,实再懒得看一眼,“长生有什么稀罕?杀了佛菩萨,怕是帝释天你也当得。”
“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听我、顺从我?”夷羿怒道,“我把心把命都给你了!”
“我不需要。”我冷言不屑道,“乐彤,我只问你,天下比丘这么多,你们四处灭佛,八地九地菩萨想必不止一个,为何偏逮着宁胡桑伽觉姆不放?”
“因为她运气不好,因为...”乐彤狠绝道,“她养大了昭南那个小贱人。”
“真不巧。”我讽刺地笑笑,将不死药放进口中吞下,“我就是那个小贱人。”
羽翼伸展高翔,翎羽漫舞纷飞。我凌空而起,掌间灵力结出绛缯烈火,恣意浮动,“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心情差到底了,正好新仇旧账,咱们一并算。”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1-12-30 23:33:16
剧情讨论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2 12:27:57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2 12:32:50
第二十三章 重逢

我凌空俯视着昭家与夷羿错愕惊睹的神情,降下绛缯烈火,烧尽了婚礼厅堂内的所有差隶走卒,为这场罪恶的阴谋,添了把火德。三百余具骸骨站满了大厅的每个角落,他们膝盖挺直,双臂伸展,灰炭焦黑,如同舞蹈的骷髅,震慑心魂。
“多么引人入胜的盛大舞会。”我鄙睨地望着昭依,戏虐道,“祝你新婚快乐。”
“啊!...”昭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地,尖叫着如狗般向乐彤的身后爬去。
而观乐彤,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我本以为她能撑个一时半刻,却已是连牙齿都在颤抖,手中的枪搁楞搁楞地晃个不停,丧魄失志,抖如筛糠。倒是夷羿,毕竟见过些场面,还能手握着沙漠之鹰抬枪瞄准我。
当复仇之日来临时,我突然想起了族中被称为“狂徒”的一些子民。在我们流亡千年的岁月里,这些狂徒从未离开过锡安,谨遵着母亲与昆仑的契约,从不踏进锡安城。他们就守在锡安的边境线上,用极端残忍的方式猎杀侵略者,用血和肉保卫家园。
我望着昭一民,这个有着迈灵魂的罪恶男人,这是我无论前世今生,第一次直接面对他。
“还记得我么?”我镇定地降落在地上,收敛灵力,缓缓走向他。
“你是...昭南?”他没有枪,也没有跑,相当沉着地正视我。“你变了...”
“没什么不同。”我坦然道,“十六年前,甚至更早,我每晚都活在对你的憎恨里。”
他双目圆瞪地盯着我,而乐彤则颤抖僵硬地转头望向他,眼里满是指责与怨怼。
“没事...别怕...”昭一民轻声安慰着乐彤与昭依,缓了口气,继而换上一副亲近的姿态对我道,“你以为,有我这个父亲,又能得到什么?我这么对你,是跟谁学的呀?你的母亲!你悲伤的童年,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么?”
我无声地凝望他,思索着他的言辨,甚至有过一闪而逝的犹豫。
“你我之间,不是个人恩怨。”昭一民及时开口,阐释道,“是我与你母亲的不幸婚姻,造成了你的伤心。”
我静静地审视他,如同狩猎般靠近,冰冷开口,“别忘了,还有我的觉姆,宁胡桑伽。”
乐彤低着头,脸上的肌肉颤栗,屏息抽泣。
“啊...对...你的觉姆。”昭一民心跳加速,看我的眼神越发流露恐惧,语气开始慌乱,“你以为你现在这模样,你的觉姆会以你为荣么?”
我思忖片刻,陈声答道,“我认为会。”
他惊惧地瞪视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湿润,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哀恳道,“不要牵连我的家人,杀我一个,别当着她们的面。”
我看向一旁的乐彤,流泪抽搐,惶然不能自抑,而昭依则蜷缩啜泣,不住颤抖。
“该去见天父了。”我抬头仰望,右手指天,催动灵力。双翼飞射出的翎羽,于一瞬杀死了乐彤、昭依、和已经向我开枪的夷羿。
昭一民惊悚失魂的睁大双眼,环顾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接着说...”我轻舒口气,淡然道,“说完你想说的话。”
他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睛里,是他这辈子以及所有轮回中永远没有过的绝望与恐惧。
我转身走到夷羿的尸体跟前,捡起地上的手枪,摸了摸正中我左心的子弹。很不幸,他的每次出手都没能杀死我,只令我越来越强。
我拎着枪走近昭一民,等了半晌,他还是没有话说。于是在他抱恨终天的注视下,我抬手瞄准,一击入心脏,第二击入眉心,没有一丝犹豫,不差分毫。
直到他死,我没有听到过一句忏悔和道歉。
周围倏地安静,我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豁然开朗,我保卫了无论民族亦或个人的尊严,保护了我的觉姆与净土,就像那些锡安边境的狂徒,亲手杀了这些入侵者。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2 12:36:25
我越过昭一民的尸体,扔下枪,走到那口时轮铜钟前,徒手掰开了罩在外面的铁笼子。
胡剡从幕后出来,在旁环臂望着我,他无意插手以及过问我“处理家事”,只轻咳一声,试图唤起我的注意,“我找到了宁玛古经,只是...这钟你我打不开。”
“为什么?”我沉声问,“什么叫打不开?”
“宁玛困在这钟内的钲间,非用外力可以破坏,古经中著,只有十地以上的菩萨,也就是佛陀才能开启。”胡剡叹了口气,蹙眉焦虑道,“我没到那么高修为,而她也只有九地,所以打不开。”
我无心听他斥言,掀飞了五面铁笼架子,这铁笼以黑沉铁和玄重岩矿打造,异常沉重,冲击地面时砸穿了礼台。几声瑟抖的哭泣声于台下传出,寻声望去,是躲了良久的罗什。他依然还是那副痴傻的表情,摇头晃脑,闪躲如鼠,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察觉了他的破绽。他在看到乐彤的尸体时,不知不觉“丢失”了一些症状,流露出了仇恨的情绪。真正的精神病人,不会再有这种反应。
我无意予他宽容,正欲杀了他,却见一直站在门口、目睹了一切的叔布疯狂地上前抱住罗什,声嘶力竭地对我喊道,“住手!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连一个傻子也不放过吗?”
我冷漠地看着她,不置一言。
“我醒了以后,就变成了吸食人血的恶魔,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我始终相信你的善良!”叔布痛哭,“可你是撒旦!你是撒旦!”
“她救了你和你的孩子。”胡剡冰冷开口,“你最好分清善恶,你现在抱着的这个男人,才是连你怀孕都不要你的人,而躺着的这一地尸体,刚才还想杀了你。”
“你以为救我是我所愿所求么?嗯?”叔布紧紧抱着罗什,愤怒中带着狰狞,“我希望我爱的人活着!而你,你信佛也好,信天主也罢,什么样的神让你这样大开杀戒?”
叔布拿起地上的手枪,上膛直指着我,斩钉截铁道,“放了罗什!”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心像被一刀一刀的剜剐,锥心刺骨,冷若寒霜。
胡剡箭步挡在我身前,“正好,既然你不求复生,那就把玥珠还回来。”说罢便清风大作,九尾浮动乱飐,旋雪鎏瑛。
我一把拦住胡剡,不做任何强求与辩解,静言,“让他们走吧。”
胡剡惊愕地回望我,满面不解。叔布在闻言的一霎,迷惘哀伤,恸哭涕泪,但最终为了她怀里的情人,头也不回地踱步而出,逃离了这场“血色的婚礼”。
“放走他们?”胡剡怒意渐起,“那罗什是装疯你看不出来?他们出去,定会通知军方前来重炮围剿,宁玛还在青铜钟内,你打算如何收场?”
“叔布救了我两次。”我低言,“我欠她的,已经还清。”
“你还?你不知道罗什了这解一切?他控制叔布就等于控制了玥珠,你这是在让人间乃至三界生灵涂炭!”胡剡盛怒发作,狐面凶狠扭曲,“慈者不仁!”
“我相信无启蛇最纯洁的心。”我看向胡剡,提醒道,“你父亲用了他的心,你如今还要再杀一次?就算他们回来报复,也是因果循环。”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2 12:42:10
我无意再与胡剡争执,径直走回铜钟前。钟的上部篆带,九十九颗铜乳溶壁一钵,下方钲间筑刻铭文,年代久远,已模糊不清。
胡剡跟至我身后,勉力平缓怒意,寂郁释言,“时不动转,十方脱度,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歌。”
鬼神之歌...我心中思索铭文的含义,起身飞落至钟顶,钟舞槽上高耸的衡甬足有丈高,其宽三人合抱,满刻笠文,意为蒲牢,而衡甬正中,一斡一旋十字交叉,斡为竖,旋为横,竖短横长,半身高度,形似具倒十字架。我抬手触摸着斡旋十字,从上到下仔细辨察,发觉其虽看似与衡甬一体,却实则是个锁扣,可以抬起扭转。
我知言胡剡,指明要隘。胡剡审视良久,颔首直言,“昭一民死前所说不假,释尊的前世净法比丘,因一心宣扬空法而犯毁谤之罪,身堕地狱时便被困时轮铜钟,后由佛母准提解救得以逃脱,在五浊恶世成道。释尊既能脱度,那便定有法可破了这铜钟钲间,只是需要成就十地以上的佛陀方能破解,可如今佛道两门,无上正等正觉,能成智海藏地境界的,也只有准提、接引、释尊和几位神族道蛇。”
“道蛇?”我疑问。
“大巫,我祖父烛阴、祖母天姥,林满......但道蛇今日皆归返大道。”胡剡忧心如焚,深自刻责,“我若早一日动手,恐怕还来得及,但现在却晚了!”
“不晚。”我无畏而郑重道,“觉姆是因我被困,今日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救她出来。”
言罢,我不顾胡剡的阻拦,俯身低腰,肩抵斡旋十字,强运周身灵力,半分不留余地。
“你抬不动的!”胡剡嘶吼道,“你修为尚浅,还只是具肉身,不可能扛动十地愿力,你可知这是多少众生的罪?这是八重地狱的罪,会压死你的!”
“是谁犯的罪,就由谁来扛!”我断然道,“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父亲抛弃,母亲不顾,他们认为我有罪,我不该出生。只有觉姆养育了我,她说,我是无辜的。八重地狱又如何?我死又如何?我这一生杀父弑兄,诛继母,困佛身,司虚灾疾病,五逆具足。我上不了天国,去不了天父的国度,那便扛着这众生的罪,用我的命,换觉姆的命!”
我用所有的血肉灵力,背负着斡旋十字,一分一分地抬起。鲜血顺着我的脖颈流满全身,染红了双翼,血泊灌满了钟顶的舞槽,骨头被横隔的铜旋寸寸断压,穿透皮肤,沫粉淌遍竖着的铜斡。于一念顷,我的神识向上飘浮,仿佛看到八个他方世界。恶化众生作奸犯科,烧杀掳掠,瞋恨恚怨,烦恼习气厚重,强取豪夺,比比皆是极恶之徒,贪念深重。
我忍受着极苦酷刑,哭着望向头顶,一遍遍向天父祈求,让我承受众生之罪恶,尽管这罪业广漠无边,尽管千万亿劫以此连绵,但愿我为祭物,保全觉姆。可我又从根本恐惧着,恐惧日夜受罪,万死万生,恐惧苦楚相连,罪器数他,我更恐惧我一人便填满了八重地狱,无时间绝,无界次坏,求出无期。
可我终究还是扛起了这斡旋,哪怕只是将十字霎时地抬离了铜钟,我透过脚下的圆洞向下望去,觉姆的身体如乳白的润玉,通身随色而分影,两手结智拳印,结跏趺坐,头垂发,现菩萨形。胡剡瞬移至洞口,向着觉姆呼喊,可此时大厅被横穿而过的炮火爆破炸毁,气流与热浪伴随着灰烬弥漫进我的双眼,掩盖了我口鼻耳身。
烈焰灼烧着听受,我再也无视,无闻,无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2 12:47:07
这悲惨的世界仿佛不再依存,而于一刻间,世界依本心作,只存心中,我脱离了“秽土”,置身于一个纯净且有无量光的花园。
那花园居巨海之侧,灵丘之上有棵硕大的嘉树,丘下种着连绵的不死药树。我站于树下,依旧血肉模糊地背负着早已被染成鲜红的斡旋十字,与周遭的桃源美景格格不入。蓦然间,我看见海上有条白色的巨蛇凌风破浪而来,被冲上了海滩,化为人形,赤身裸体地向我走来。
行至灵丘,他穿上了白色的毡衣,踏着青绿的土地,美丽而温和。到我跟前,他几乎只是轻轻抬手,便接过了我背负的十字,收管摆布,直插于树旁,易如反掌。
我望着他的面容,白皙凝脂,明润渊懿,如天人之状,通体遍照白光。这份感觉异常深刻熟悉,却在我搜遍的记忆中,找不到这张脸,也没有这个人。
“你是谁?”我轻声开口。
他打量着我,于一片氤氲中靠近,似乎不甚喜悦,“你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连忙后退,却在挪动双腿的一刻碎了耻骨,剧痛由腿间袭来,痛苦欲落。
“曾经有只小鸟对我说,三年即归,此生长伴我身畔,至死不渝。”他幽然开口,声音浮动如云,却沉稳如山。
我记起了在秦岭隧洞中发下的绝愿,记起了与白羽巨蛇曾经的誓言,惶然获悉,感触交加,“你是,林满?”
他笑与抃会,沉霭薄声,“你还知道我多少个名字?”
我顿觉失礼,连忙道歉,“对不起,林校定...白帝...”
“你什么都不知道时,叫我天神。”他轻叹口气,抬手搭于我的肩膀,擦净了我身上斑驳浸染的血迹。
我避身闪躲,犹豫问道,“你没走?”
“本来要走。”
“那为何又回来?”我不解问。“今日,也只有今日道蛇才能归返家园,归元大道...”
“因为我还有一个约定。”他陈声静道,“也因为,你替我背起了本该是我的十字架。
“我走了,将所有的罪与罚都留给你?”他反问我,“你可能承受?”
我哑口语塞,脆弱无力地摇头,无言去解释或是分明。只余一句不该说出的央求,“我承受不了。”
他双目凝视我,瞳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在这仿佛永恒了时间的花园里,一切分别重逢,一义牺牲寂灭,一念心潜甚深。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6 11:15:42
第二十四章 娑罗

淅沥流漓的细雨,清寒透幕,层层飘落在我脸上。我睁开双眼,万里南云,凝滞着如凛冬的阴晦,灰霾弥漫,浊障紧锁。
天地间支离孱弱,我平躺于一张白菅席上,在广阔无垠的大水中原地漂泊,冥思空视。东土的天,仿佛蚴蟉盘曲,竟变得如此萧悴形废,多病愁侵,难以自全。
躺了许久,我摇撼着起身,察觉四周被淹没的楼宇建筑,在这片汪洋洪泽之下,竟是大水漫过的幽州城。我御灵力于白席,横坐其上,沿着贯出水面的瓦顶楼墙揄扬。洪水漫灌了城市,满目渍迹,触之惊心,曾经鳞次栉比的万间广厦、修葺群座的宫宇古刹,一夜之间成了水下疮痍的棺槥。滔天的洪水淹埋了整个幽州,而地下城的人,没有生还。
四周一片死寂的罡风幕雨,我揉捏着眉心,闭目思索。昨夜、血色婚礼、时轮铜钟、九尾结界......我站在青铜钟上背负着斡旋十字,打开了八重地狱,却在一瞬陨往于炮火轰炸,不知后事。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恍惚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我是人么?一副肉身摆着,却流着注满星锑的血,不死亦非人。我是鹰人?万里远堕东土,转世后早已没了当初那副骨肉身躯,却拥有伊南示巴的记忆,铭记着她近三千年的流亡之路。
倏忽变化,与物推移,岁月已无歌哭之地,天涯不容漂泊之人。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6 11:19:07
我站立起身,腰间掉出了那柄白玉玉圭,白虹温润,一如当初。我拾起抚触,想起昨夜似乎梦境,他接过了我的十字架,为我承担了本该留给我的罪与罚。亦真亦幻,亦喜亦忧,可如今醒来,他却并不在。我蓦然想起大巫在九重祀下为我占筮的卦辞: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后且大昌。
念及此,我于雨中振动双翼,起身飞赴秦岭。
一路驰骋徊徘,果如大巫所言,晦明阴霾,白日无其中出。浓得化不开的灰瘴弥蒙双眼,浑浊的尘雾呛止呼吸,我深咳了几声,施灵力于周身,应付着刺鼻的油气。高空无路可见,我转而低旋浅翔,顺着太行山脊向西而去。
路上见不少妖灵精怪在荒野间哀戚,有的喊声嘹亮,有的不住跪拜,似乎大祸临头,大灾将至。我一向不与这些东土的仙妖们打交道,他们一生的结局往往被当做药材、食物,或至多成为某个神族官吏的宠物、奴工,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围着神族的尾巴转,甘之如饴。
地上的精怪七嘴八舌地对着我恳求稽首,但我实在听不懂。他们自以为是的“仙语”,其实只有自己明白,那些神族从未教授过他们真正的语言。
我无视了地上的祈求,目不旁视,观山独行。然而不一时,便有些鸟儿跟在我身后,起初叽叽喳喳地对我鸣叫,后来竟越聚越多,各式各样,各种各类,驱之不离。我向身后看去,一望无尽,无计其数,拥塞丛聚,竟组成了一队庞大的鸟群。想来是甩不掉了,我只得做了息声的手势,示意莫要齐鸣滔滔。此后果然再无嘈杂,我便也放之任之,随他们跟着。
出太行,至溠水,越黄河,至雍州,我降至秦岭太白山腾龙卫的中池旁。三只青鸾紧随我落下,而群部中的大小鸟儿也纷纷停落卫城。一时间,整座太白成了鸟儿的园岭,无不各得其所。
我环视三只青鸾,它们碧天海色,寄倔排奡,天资甚高,一路悄然翱翔于我身侧,耸云霞飞,从未发出过一丝声音。我本以为这份安静是受我之命,岂料近看方才察明,它们是被割了咽喉,再无法发出声音。
我心中不忍,怅然叹息,尝闻神族好食凤喉,而犹以“青鸾绝鸣”为上佳。传言神族捕获了青鸾,会饰以金樊,喂其珍羞,三个月后,以铜镜照之。青鸾性情最为清傲,睹镜中自己秽形,必定自惭泣血,悲鸣哀响中霄,神族便于此时割下它们的咽喉,据说最为美味。
我望着这三只美丽优雅却再也无声的青鸾,它们于辱杀之间勇敢地活下来,想必早已视死如归,心无二致。我抬手汇聚灵力,于山间摘下了三朵铃花,化作三只鸾铃,赠予它们。青鸾欣喜衔铃,口中宣隘着瑰丽的铃声,金玉般环配空灵,鸣响瑶阶,声声犹入梦怀。
听着缥缈的鸾铃之声,我心中舒卷着闲适,移步中池。巫山是隧洞的出口,那道旋门只出不进,若非以外力破坏,则无法开启。当初林满救我是在此地,虽未知如何能到他的坛城,但也只得入水中一探。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6 11:34:40
我平复心绪,收敛羽翼,摆脱心中杂念和对水的恐惧,一跃池中,潜入水底。
三千年了,现在的我,依旧怕水。鹰人骨骼刚毅,在天地间驰骋作战,纵横自如,特别是应对神族,如果单独曷遇,对方几无生还之力。但鹰人却极为畏水,我族投水便是自杀,而我更是曾经几乎亡溺在此,故而这一潜是冒了大险。
不知是否体内有着星锑的缘故,我入水后便无法控制地下沉,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我将灵力供应心肺,任凭池底那股“吸力”垂直地将我带入螺旋水流,在无限的位移中高速旋转。不知过了多久,那旋涡忽而逆转,我霎时被颠倒了身姿,垂直地向上升去。
波光隐现,水温渐升,我浮出水面时,似魂游太虚之府,全身堕坑落堑般散乱不定,譬如风中之燃灯。我身形摇颺地上了岸,举目凝视,洞内泛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恬静幽光,但依旧熟悉如初,无疑便是林满的坛城。
见他不在此处,我一路迷迷晃晃地前往白雪遗音,行至门口时才惊觉,我这一身的粗迹当真邋遢失礼。灰色短袖T恤、黑色牛仔裤、一双军靴、随意乱盘的头发,全身湿透的水渍......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圣子面前,实在愧对锡安。
我整理了许久,终于不安而怯惧地走进白雪遗音。穿过李子林,行至月桂园前的小径,隐约见一白色身影坐在石案前,我越发紧张无措,深觉自己不够得体,于是赶忙摘下一大把开得耀眼的月桂花,忐忑地行至他跟前。
见面的一瞬,惶然不知所以。我停滞许久,不知该唤他哪个名字,便用锡安祭司的语言轻言,“主,玛兹达亚斯纳。”
他未有开口。
我等待多时,移目看向他。却见他端坐着回望我,雍容自若,漫随天外,谦和沉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张扬与锋芒。但即便他只是光泽柔和地坐着,却缜密以栗,精神见于山川,透着凛于形内的庄严贵相。
我连忙收回注视,心中思忖着措辞,俯身行礼,“主于昨夜救我,此前亦多次相救。受主解厄赐福、无上化度,纵舍身无以为报,祝赞礼拜,示巴伊什特伽萨。”
“干嘛这么客气?”他轻笑一声,起身向我走来。
我向后退了两步,努力回忆着锡安那套繁冗复杂的敬拜仪式。
“看来你对锡安的礼拜已不熟悉。”他亲切开口,其声清越以长,风致而纯明,抬手将我拦住。“不必如此,就如最初那般唤我。”
我思之低言,“...天神?这...可以么?”
他未置可否,面色如常,只道,“我有很多名字,但那些都是别人叫的。你曾唤我的,就留着吧。”
我凝神望着他,不由得心中放松许多,连带观视他的面容,都从满是光耀的氤氲中,辨别识明了五官。他披文相质,白皙疏眉,琼玖英姿,身形挺特,却有着似大巫那般的道蛇之美,清冷如冰,世所希有。我在为大巫写回忆录时,曾特意问过白素的长相,他只道“生有嘉表,光润玉颜”。我那时便想,林满的面容,应是极似他的母亲。
他见我一直盯着他,示以眼色询问。
我注目得失了神,连忙回顾道,“天神与大巫同为道蛇。而今他已离去,天神却能留下,实为万众苍生之幸事。”
“去或留,是我为自己做的选择。”他沉声开口,“你既与大巫相识,应知这世间原罪本系于一人,便是最初有了分别心的那名女子。倘若她当时没有吃下大巫的果子,今天的道蛇可以毫无争议地离开,可她吃了,人人皆有灵魂,道蛇的离去便不该如此避重就轻。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人,无法为所有道蛇的对或错负责。”
我深思着他的话,仔细回忆大巫所言,不禁问,“那个女人在哪?”
他平静地凝视我,率尔慰道,“大道让她审判毁灭,可她却还在救佛。”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6 11:46:25
我脑中忽而闪过一道星稠,思维绮合,竟在这一瞬全然归轩了古老的开端。审判、毁灭、金星、玥珠、鹰人、示巴、伊甸、夏娃......当初,大道仓皇地引诱她出生,而今,又残忍地命令她终灭。
“起初即是结局。”我呢喃道,“我是夏娃,一人沉沦,万人俱灭。”
我忆起在幽州地下城的那段意识基线:
血黑色的虚空开始旋转,金色的天使在黑暗中飞行。
天使从天堂降临人世,为了审判罪人。
我是天使,真相需要殉道者。
暴雨倾盆,洪水泛滥,狂风击打着房屋,房屋就会塌陷。
我带来审判,邪恶却将病毒散播到每个角落。
人类罪孽深重,软弱从内心腐烂。
我清楚你的本质,你为我展示生命的河流。
魔鬼被扔进硫磺火湖里。
一人沉沦,万人俱灭。

我僵直伫立,泪流不止,不住地摇头重复,手中的月桂花撒落一地,“我不是,我不是夏娃,我没有被引诱吃下生命果,我也结束不了这一切,审判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不会让它成真。”林满划去我的眼泪。
“可是...那本日记上写着我是大嚣金星,我的星兆宿命...”我环臂掩面啜泣,双手发抖。
“不过是颗星星。”他摘下我的手,轻言,“改了便是。”
“如何能改变星辰?大道皆已注定。”我心生焦躁。
“那就让大道收取我的代价。”
我一时怔愣,不明其意,“什么代价?”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他悉声开口,“你只需做好你自己,深思浅谋,近身远志,率意竭情。”
“我来的时候,幽州已经淹没,洪水滔天,暴雨倾盆,一夜之间,倾覆了一座城。”我悲戚道,“这与我意识基线里的审判越来越像。”
“洪水与你无关。”林满释言,“那是天帝的情怨悔泪,是他对大巫的沉沦。”
“是因大巫离去?”我质问,“他的萧悴形废,竟令人间雨洪?”
“他病了。”林满无意多言,“昨夜幽仞山大乱,我不方便留在幽州,你可无恙?
“我无妨,只是不知觉姆是否平安?”
“你救了她。”林满低垂眼帘,“但你强开时轮铜钟,地狱铁围山破,虽只是一瞬,可那里毕竟有九百亿平方的阴魂,还是跑出了不少。”
我感知出了事,“人间会如何?”
“长幼相乱而死丧甚多。”林满淡然叹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我来善后吧。”说罢,他垂眼看向脚旁的月桂花。
我连忙蹲下收敛起来,擦干眼泪,却在抬头望向他时,顿感万千良苦用心,何敢奢望以他之力,竟肯保我周全,“当初若非我执意从隧洞出去,也不至发生这么多事,若我能早断了对迈一家的仇恨,也许就不会堕落东土,不会身陷天命...”
“也是。”林满无奈笑道,“我这一园的不死半药,够你活上万年,外面的人类是乱是判,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
“对不起。”我掩面扼腕,“都是我的错,我连累了天神,我枉送了无辜生灵的性命...”
“既然反省了。”他转身规整着石案上的古籍,随意道,“改了就是。前日杀生,今戒不杀,前日怒詈,今戒不怒。”
此话尤为简练,但我却发乎内心地触情撼动。此刻在林满的眼里,在天父之子的话音中,我得到的只有谅解和尊重。对于连我自己都不能容忍的诸般大错,他却云淡风轻地一语化之,无菑无害。
“今日与我去趟娑罗界。”林满背对着我,蓦然开口。
“娑罗界...”我低声问,“听闻在幽仞山的月宫,不知天神为何去那?”
“找宁玛,利生除疫。”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9 10:49:34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9 10:53:56
第二十五章 黑天

大道之法则:天地万物,悉自化平衡之道。
我随林满从白雪遗音飞升外界,出圭峰太白海,越炎洲之阴,入光炼之池,过若木之阳东南,从皓元中天而上,终至悬于三界河外八万里的极寒之境,月宫。
月宫平地三千里,太虚寥廓,云雾翳天,大地乾燥,泉流不通,不见一处生灵。我望着这无垠的广寒遐旷、恬澹虚寂之景,不禁暗自低语,“天帝至今仍荒废着此处。”
林满随口应道,“运数之极,自然如此。”
“我尝听锡安的长老说起,幽仞山谒于昆仑神族元气所化,三界河乃六通之道,五方三元中日月两宫幽显交归,各守其分,以调和气,方能通同盈溢,保天界造化妙理,覆载天元。”我言问,“可如今月宫玄默希夷,已渐荒芜,与日宫毫无和气,地气阴恶,这如何能分疏日道,调和四气?”
“天帝成道以来,不可计劫,唯有二过难抵。”林满向我释言,“天帝因负大巫,心不纯信乃至月轮空转,受大道劫祚,一是火劫,一是水劫。火劫之初人民淳朴,以后渐渐阴气转盛,偏侧道本,人民自割自截,夙夜歌赞悲泣,侥幸十年始歇,这便是阳九之祸。而水劫你已经历,小水劫后仍有大水劫,或得十日、百日,还复自灭,人化为鱼,漂流沉溺,而蛟龙啖人。”
“那幽仞山岂非不久之间便会大劫改运?”
“五百年中转加甚,到时恐怕天帝与神众寿命不几,凶险驰竞。”林满道。
“天神既通晓未来,可有正道改革之念?”我直言,“锡安流亡近三千年,此时神族疲极,幽仞山如同空冢。天父导化,若眼下举圣子之名倡导诸众生追随,定会一呼百应,复仇得愿,天下一统。”
“哦?”林满看向我道,“那我该如何始信天下,我便是圣子?我的名又是什么?”
“圣子之名,这三千年间天父早已铺设了教诲,弥赛亚、弥勒、马赫迪、密特拉、紫薇......诸教之中皆有预言,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天外之音。”
“救世主?”林满轻笑,低声道,“在我未出生前,这一切便已安排好了。我是否该如我父亲那般于人间施展神迹,降下十灾,以彰显我乃为风羲之子,真正的弥赛亚?”
我闻言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这到底是倡导迷信,还是拿我当成一杆杀戮的旗帜?最终,在我的神迹之下,我领导了这个星球上、三界之间最大的圣*战,杀死几十亿人民,消灭几十种宗教,然后实现统一?”
“这不是你要的?”
“这是我父亲要的。”林满看向我道,“但不是我留下的理由。”
在他炙热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积劫沉滞与罪垢缚累下的阴冷与幽秘,不免心中紧张忐忑,连忙回避。
“即使你拒绝...”我低着头,轻言,“你依然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你。”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9 10:56:28
他凝望我许久,语气温柔,“我比昆仑神族多两种天赋,一是我拥有道蛇祖先的意识,这意识并不是单纯知道祖先们做了什么,而是活的意识、无穷无尽的知识与经验。但是,这天赋的收益与风险并存。”他继道,“二是我通晓未来,所有未来的选择都展示在我眼前,我可以选择,几乎没有差错,皆能实现。这种天赋,遗传自我父亲。”
“道蛇的力量中,你是最完美的。”
林满略显无奈地颔首,“我的这两种能力,黑龙拥有第一种,无尽的知识与经验,可他不能预知未来。大巫拥有第二种,但他已经离去。所以在可以窥视的将来,我理所当然会成为预言中的救世主。”他顿了顿,凝望我道,“只是,这不是我的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真正的领袖不是天生的,而是当使命召唤时,会挺身而出。”他靠近我,言语中有些逼问,“我选择的,你会追随么?”
“我?”我后退几步,心跳如火烧,全身禁制。
“没关系,伊南...”他延时片刻,克制道,“没什么...”
“此前我应运令下,于羽蛇国化度众生,校定兵病之灾,记注善恶功过之录。如今,为延续期运,我重校苍元大录,须得留在东土。”说罢,他轻轻转身,向月宫深处走去。
我跟在林满身后,他的背影,危脆得像一阵玄风。总觉得他并不快乐,有着对自由的无能为力,对宿命的恶心厌弃,和对天父的狼戾反逆。而我隐隐觉出,他的这些不快乐,似乎也与我有关。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9 11:02:14
月宫正一天,真源遐邈,上界虚寥,偌大的宫殿楼峙高妙,非常华丽,但依旧没有任何光音可视听,幽明玄会。庭院正中便是娑罗树,势凌轩栋,巍巍大化,但仔细观之,却见其上遍布着蛀虫,生了许多秽污虫蚁,熏臭混杂,正层层啃嗜着树身。
“随我进去,多加小心。”林满言罢,便作神变,权示形迹,带我跃身于娑罗界中。
方一进入,一股狼藉的腥躁气息便扑鼻而来,直挫得我身体暗钝,泄了灵力。林满扶住我,遥度了些元气,示意我疑结声闻。我默然颔首,深吸着他的道力,有种极其好闻的琅玕香味,沁入心脾。
放眼望去,娑罗界地生刑棘、毒草诸树,水泉干涸,悉皆洞穴,一派滓浊秽恶之景。迎面前方有一大河,河道内黄水脂膏、烂皮骨肉随沸腾涌。河中间有一溷坑,密密麻麻的蛆虫烂爬于内,这些蛆虫头面似人,形长一丈,又能叫唤,无有手足,蜿转腹行。
我被恶心得无以复加,蹙眉对林满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一些妄想飞升月宫,以邪术炼元神,企图即身而得升度的人间邪道。”林满道,“他们认为这样便是人首蛇身。”
我捂着嘴干呕了数次,闭上眼睛,再不愿目睹这恶心的一幕。林满见我如此,单手抱我飞身而起,我闻着咻咻风声,感觉那股恶臭渐渐少了,应是过了溷坑。
僕一睁眼,便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他似乎丝毫未被周围的恐怖污秽影响,神色如常,目中却闪着无道之境与骇虚之光。我连忙收回注视,轻言道谢,再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越过大河,我便见到了娑罗界真正的子民,他们一半无目,一半独目。无目人相牵而行,饥则相食,渴则饮血。独目人皆遭恶疾,眉发脱落,身体疮脓,浊血流出。这两类人多相战斗,无目人闻刀仗之声,惊走坠河,为蛆虫所啃啮。而独目人虽不堕河,却为他人所食啖,连连惊骇叫唤,苦痛尤甚。独目人见了我们,皆跪地发出求救求活之声,简直穷极恳切。
“这些人是?”
“毁败善道,泄慢真言,传非其人,贩卖道法,以赡己利的道人。”林满道,“没眼睛的是买道法的,有眼睛的是卖道法的。”
“东土道门还真是戒律周全,严苛报对。”我叹道,“只是可惜了这棵娑罗树,种在了高贵的月宫,却成了罪魂受难、疠鬼匿形之所,为何不将他们归于八重地狱,非要放在此处?”
“天帝之命。”林满道,“此前王屋还是月宫正一天时,人间多拜月,天帝认为道门中她的余毒甚广,便抓了一批放在这,以儆效尤。而这棵娑罗树,长年不睹太阳,累月便成了阴菌之命,自然恒啖臭秽。”
“倘若大巫能主月宫...”我不禁暗自低语。
“没有如果,心偏侧,终不能得正真之道。”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09 11:18:18
林满带我于烈风中飞行,转眼间,便到了娑罗界的中心,镬汤剑树。镬汤其气严冷,其汤却热浪冲人,橙黄颜色,气息腥膻。镬汤的北岸是棵刀山剑树,刀剑之端挂满羊之死尸,羊头羊身屠割筋肉,骨脉相离。而在剑树下,端坐一菩萨,身体如乳白的润玉,通身随色而分影,两手结智拳印,结跏趺坐,头发垂落两肩。
我远远便认出了觉姆,忙振翅向剑树下飞去,只是越是靠近,越是振骇心惊。剑树上挂着的羊尸之中,竟有乌鸦、秃鹫和少了一只眼睛的孔雀,镬汤内涌起啾啾沸泡,探出了半颗硕大的蟾蜍头颅,这四个怪物见我飞来,皆一股脑地发了疯般向我袭来,杀气摄人。
我立刻运灵力以备战,却被一抹红色挡在了中间,那九条尾巴在烈风中往反刀刃,轮转着向那四个魔物激战,杀意无穷。
见是胡剡,我心中大喜,但他虽仍有身法,却已残跛挛躄,积痾伤重,灵力远不复从前。我顾不上与他交涉,忙分身战中,游行于乌鸦与秃鹫之间,去地百丈,叉手扼喉,相继将二者击落。下方胡剡渐渐落了下风,苦痛不敌蟾蜍。只见林满负手而立,大道神威自在,只一顾震动,便将那四个魔物纷纷弹至剑树刀山上,破肠刮骨,吊载着动不得分毫。
“小林。”胡剡化回人形,重重落于地上,欣喜道,“你竟没走?”
林满移步走向他,抬手将他扶起,“别来无恙。”
“你来我便无恙。”胡剡亲切道,“只是我以为道蛇皆已离去,没想到...”
胡剡看了看我,问向林满,“是为了她?她...给你压力了?
“她能给我什么压力。”林满轻叹,转身望向觉姆,“宁玛如何?”
“困在六虚之境,封闭了眼耳鼻舌身意。”胡剡道,“此前那四个魔物无时不欲来啃食宁玛的刹体,皆被我阻挡。对了,你怎知我们在娑罗界?”
“我临走前看见伊南打开了时轮铜钟,那一刻七曜逆度,正好连城蛇形,我便偷了一刹的时间,把你们和那四魔送到了这。”林满道。
胡剡惊骇得僵住,抽气吸声,“你锁住了七曜?你莫不是疯了?你这般...可是衔尾?!”
“难道任由她堕进八重地狱?你在娑罗界都未能撑过两个时辰,她在八重地狱能待得了几刻?”林满目光略过我,向胡剡示以眼色,未再多言。
胡剡长叹,摇了摇头,继道,“眼下宁玛如同聋瞽,我试着唤醒她,但皆无奏效。”
“宁玛生在长寿天,本就不能成佛。”林满坦言,“她栖生净土,每日香风清畅、梵唱和雅、天乐流亮,从不识人间疾苦,不见地狱诸恶,不闻外道余音,如何能成就佛悟,慈渡群生?似聋哑盲人,无法修行。”
“那如何是好?”胡剡急道,“难道一直困在里面?
“伊南。”林满唤我,将我叫至跟前,“若我能疗治宁玛的聋瞽,令她开度,开决见闻,你可愿意为她献上你这四个家人?”
我看向剑树上那四魔,诚言,“此非我家人,我已于人间时便做了了结。”
“这次不同,他们成了牺牲,便会被放出娑罗界。”林满道,“你必细细斟酌。”
“他们将入轮回?”我蹙眉问。
“将无罪而入轮回。”林满道,“今后于你,也必有一杀劫。”
“为何一定是他们?若是需要牺牲,何不牺牲我?”
“你不行。”林满断然,“牺牲你,也成就不了宁玛。”
“如果务必是这四人,我唯当成全。”我心开意解,柔声道,“天神只管先治好觉姆,我一切听从。”
林满颔首,眯了眯眼睛,俯身直视觉姆,凝思冲邈,神彩澄朗,弹指于觉姆咽喉。
霎那间,遥见觉姆身上光色辉燠,手中放下结印,双目落泪,作礼叩拜。
“比丘欲求何愿而来?”林满清音朗彻,开口问道。
“我见高显天尊威德严凝,未曾有也。”觉姆再次叩拜,“令此世界福德成就,风雨施散,百谷熟成,药草荣茂,人民丰乐,未曾有也。”
林满遂于掌间幻化一碗,各摄剑树上的四魔物之血,凝结于碗内,身心不动,犹如宝山。他言道,“此碗血即是我与贪,比丘当饮食五蕴、烦恼、死亡、天魔“四魔”之血,了断我执,身行六度,观世自在。”
觉姆接过血碗,一饮而下,俛仰而叩头。刹时,她身脸全然变黑,四肢青紫,浑身发肿,竖目圆睁,羌髯丰颐,面目狰狞,化成了六臂降魔的忿怒相。六臂各持法器,三叉戟、剑、弱索、层鼓、血杯、念珠。而周身的圆形火焰,一刻间便烧光了剑树上的羊尸,于烈火中寂灭涅槃,叩拜伏地,良久不起。
林满起身受礼,望其言道,“比丘饮悉种瘟疫于已身,又吞下所有瘟疫解符,利生除疫,恒行大慈,成十方诸佛护法大黑天,如是圆融。”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10 19:03:42
今日宜除小人,楼上,我奉陪到底!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12 21:52:29
更新
楼主:此消彼长奈何  时间:2022-01-12 22:00:39
第二十六章 逾越

舍净土而取秽土,出家、成道、转轮、入涅盘,觉姆历经种种难行苦行,终于娑罗界授记七转大黑天。
林满说,觉姆在长寿天九柱空行殿里名宁玛时,于因位中曾发誓愿,疗疠除疫,降伏正觉,救度末法时期恶化众生。今日成就,便是果位。
我庆觉姆之今身,长信得显,大愿得成,真行得知,信愿行首末始终,便是圆满。
离开娑罗界后,胡剡与林满作言,他们有意回避了我,低声耳语,未可轻说,历时良久。我只见胡剡异常严肃,谘问了林满许多,有时又蹙眉看向我,神变恍惚,面容忧虑。
我一向不愿打听非我得闻之事,便独自转身,于月宫中闲适踱步,游走于宫宇屋舍之间。行至一处天厨旁,忽于屋内跳奔出了一只兔子,直直撞进我怀里。灵光之间,我赶忙将它抱住,它目赤如珠,毫毛皎洁,散絮蓬茂,柔软得像一团糜绒,分外可爱。
我轻抚白兔披雾般的皮毛,心中盈起一份宠爱,不由好奇这清冷的月宫中怎会有如此皓然雪彩的精灵。而它也立即便与我亲昵起来,两只前爪搭在我胸前,立身而起,探头贴近我的面颊,小小的三叉鼻子抖动着温热的呼吸,悱恻如丝,不由令我迷醉。
我轻哼一声,笑着将它举过头顶,爱怜不住地端详这瑞兽,而下一刻,这小兔竟然跳到了我的肩上,笨拙地缩成了一团,不住地舔舐我的头发。
我被它舔得头轻酥麻,正道它是饿了,欲进厨内为其找些吃食,却被蓦地拦住。转身间,林满一把将白兔于我肩上拎下,目中神玑洞彻,面露威沉,向其警道,“吐出来。”
那小兔子看似万分不愿,跳踉踊跃,急得腾舞四肢,竟然张口便咬上了林满的手指。湛蓝的血液顺着他的指间滴淌,白兔见了这血色,恍然僵住,惊恐得手足发抖,再也不敢挣动一下,只乖乖地吐出了一颗皎明精彻的蛋,落于林满手中。
“这是何物?”我上前观看,瞥见林满手指上月牙形的细小伤痕。
“它在吸食你的金气。”他将白兔丢于在地上,蹙眉擦了擦血迹,释言道,“明月之精,又称兔昭,食金星之气而孕,五月吐子。”
“口中吐子?”我诧异道,随即望向躲在我脚后瑟瑟发抖的白兔,“吐子,兔子,同音同名,它是何来历?”
“其名毛颖,祖上为姬昌长子姬考,是天帝的宗亲。天帝一直对他大哥遇害之事心存愧疚,对其后代多有照拂,毛颖便作了黑龙的中书,被封于月宫之窟,卯地。”林满道,“这兔子双目明视,不瞬而了然,故一见你,便认出了你的星兆。”
“它能舐金气而孕?”我接过林满递来的那颗蛋,踌躇问道。“那这蛋莫非是...我的...”
“并未成形。”林满顾相谓言,“今日,月既生魄而未大明,你的气不能体就成孕。”
我听得迷迷濛濛,暗自思忖。月经三日生魄,八日成光,十六日转晦朔,至旦受符...霎时我心中顿悟,面上报赧,连忙尴尬转身,声音低不可闻,“天神莫非事事皆知?”
“你与我同处了三个月,我为何不知?”林满神色自然,毫不讳言。
我赶忙低咳几声,岔开话题,“那若是...时机凑巧,这蛋里能生出一窝金兔子?”
林满虚叹一声,并未作答,冷眼瞥向白兔,“今日遇会,你伤我手指,况有血出,以此因缘该堕地狱。你窃太白金气妄吐子,乃当醢。”
“醢?”我听得心中哀愍,那白兔更是频频扒着我的裤腿,肚皮拖地,一副楚楚可怜、苦苦哀求的模样。我实在不忍这玲珑可爱的小兽被剁成肉酱,便低声央求林满道,“天神可否宽容?这兔子许是在月窟里孤独久了,也是无心。”
林满双目垂敛,神色难可度量,未有言说。
我连忙奉上谄笑,左右思量,对着白兔胁其道,“你伤我天神,若不是尊神慈光照朗,不忍杀生,我定亲手将你醢了。”
那白兔听罢立刻连连叩首,笨拙的小脑袋一个劲地啄地,憨态可掬,惹我心怜。
“倒是会找靠山。”林满嗤之责斥。白兔立即一副佯死的姿态,埋着头一动不动。
“这兔昭不角不牙,你看它表面无辜,心里可是有八窍聪明,”林满言道,“当年替黑龙尽心创业,上至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宦海浮沉、政坛倾轧,游刃有余。死后回了封地,也是压着蟾蜍王屋一头,丝毫不落下风。”
“这毛颖竟这般厉害?”我不禁笑道,“东土人物辈出,竟不知月兔劲矢射天狼。”
“你若喜欢,就留着当个宠物吧。”林满随口应允,脸上淡然和生,似是不再追究,只轻声言道,“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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