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情剑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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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2-08 01:33: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0:54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05 21:14:38
完了,这马甲看来还得继续用,气死偶鸟!不让偶从良了?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0 11:20:33
心  恋
匡胤很快从前线回来了,连家都顾不上回,便到上书房来见柴荣。
“三弟,朕一看就知道你凯旋了,那四座军州现在都是我大周属地了。柴荣高兴的下座来挽住匡胤双手,此番出师大捷,是个不错的开端,以后你一定会所向披靡的。”
“没什么,官家,臣到前线是视察了一番地形的,那里宜于作战。可王、向二位将军却认为那里易守难攻,作为进攻方不占优势,竟要撤兵,真是太可笑了。臣和他们讲了一番道理,结果没费多少兵力,拿下四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这太好了,三弟,朕要重重赏赐你,还有你的家人。朕听说默贞已经怀孕了,打算赐封她为琅琊郡夫人,你看可好?”
“臣代内子谢主隆恩。”匡胤忙跪地谢恩。柴荣忙将他拉起。
“三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这里没外人的时候不要跪,兄弟间不要见外。”
“谢官家,臣该回家去见父母妻儿了。他们都等着我呢。”匡胤拜别,转身向外走去。
柴荣说:“明日朝会后不要走,你我弟兄痛饮一番。”

“爹爹回来啦,爹爹回来啦。”
三岁的德昭一听到父亲的脚步,立刻跑出二门外去迎接。
匡胤抱起儿子:“哟,小家伙,又长胖了,爹爹要抱不动了,你娘和二娘在哪里?”
“娘和二娘在屋里看妹妹呢。”
德昭所认的娘就是默贞,意卿这个生母只是二娘。
“相公,你可回来了。”两位美丽的妻子双双出来相迎,笑的灿若春花。
“相公又打胜仗了,我们真为你高兴。”
意卿搀扶着大腹便便的默贞。匡胤激动的把她们拥在怀里。
“默贞,你对我真好,你终于也要为我养育后代了,怪我从前冷落了你。”
“不怪你,相公,我们都爱你。一心想为你多养育后代,将来孩子长大,赵家可以有一支自己的子弟兵,该多么好呢。”
“笑话,我知道你们爱我,可你们又不是下蛋的母鸡,孩子养多了没好处。默贞,皇上打算封你为琅琊郡夫人,你也给我们家增添荣耀啊。”
“是吗?”默贞惊喜的从他右肩上抬起头来,“那为什么不给妹妹也诰封一个呢?她为你付出的我怎么能比。她应该得到的和我一样。”
“姐姐言重了。”意卿说,“我只是一个侧室,出身又不好,怎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呢?我现在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不管怎样,你们都是爱我的,给了我幸福,我也一样的爱你们。”
太多的幸福甜蜜述说不尽,大可乐叙天伦。

是年11月,柴荣遣李谷南征,攻伐南唐寿州。

冬日的听潮苑,仍有非常好的景致。一树一树的红梅开的正是好处,满庭的白雪有特别的洁净,好一片琉璃世界!
清净的琉璃世界里,还有水晶玻璃样的人,在纵情的欢乐。
“哇,做成了做成了。”小女娃的欢叫欢跳,看着刚堆出来的硕大洁白的雪人。
穿着雪白毛领斗篷的俊逸男子,搓着冻红的双手,欢喜的眼神,看着两个天使般的小女孩。
“师父师父,你看它还没有鼻子眼睛,我们给它添上好不好。”两岁大的小女娃指着雪人说。
秋音说:“好,你想想可以用什么来做呢?”较大的女孩儿说:“喂小白兔的胡萝卜不是很好吗?我去让秀玉婶给我们拿一些。”
秋音说:“还是嘉敏聪明,宛儿,师父教你的《江雪》诗还会背吗?”
小女娃咿咿呀呀稚气的念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面前的红梅树下,窈窕秀丽的少女的身影玉立亭亭。秋音怔怔的看着。
一袭殷红的斗篷里,露出雪白的姣好的脸,纤纤手中执了一枝嫣红梅花。雪花纷飞的琉璃世界里,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姨娘。”宛鸿蹦蹦跳跳跑过去,忆蘅蹲下身,将梅枝交到她手里。
“宛儿,你看好不好看?”
“姨娘比这花儿好看。”宛鸿说,“我们把它插起来好不好。”
宛鸿转身跑去,将梅枝插在了雪人身上。
“师父,姨娘,你们看,多好看呀。”
忆蘅的手,已挽住了秋音冰凉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啊,还是让我给你暖暖罢。”
她把他的手放在胸口上。
“不冷,你的心永远是温暖的。”
柔皙的手从同样柔软的手里滑脱出来,揽住纤弱双肩。
“忆蘅,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你是信守诺言的,你终归还是要长大。”
“长大了又有什么用?我不嫁人,我只要看着宛儿长大。”
“你又说傻话了。你看如今,边关局势紧张,北方周国已攻到淮南。听说寿州的主帅刘彦贞已战死。唐国的时局是越来越不好了。弘冀对我说,他要领军出征,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去。”
“不,我不许你去,我姐夫被派去采石驻守,我需要你来保护我和宛儿。你要是回不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忆蘅紧紧的贴着秋音的胸膛。
“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你,宛儿,还有嘉敏,都是我爱的人。我会好好的守护你们,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啪!秋音觉的颈后凉凉的着了一下,伸手便从颈后抓出一把雪。
回头看处,嘉敏灿烂的笑靥,红通通的可爱。
“嘉敏姐姐坏,拿雪砸师父。”宛鸿大声说。
“好啊,你个坏丫头,不怕我揍你。”秋音笑着,抓起雪捏成团向嘉敏砸去,嘉敏灵巧的躲过。
“你要再打我,我长大不嫁给你。”
这孩子尽胡说。秋音无所谓的一笑。谁也不会计较一个小女孩的童言无忌。
“你应该管管她,读书诗礼人家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忆蘅说。
秋音不说什么,只是笑,看两个烂漫无邪的小女娃,追逐嬉闹。

“秋音,你真的不愿和我一起出征,保卫自己的疆土吗?”
深宫里,围着兽炭红炉,弘冀不解的看着秋音。
“没有什么原因,我不喜欢战争,我在听潮苑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我很懒,宁愿在清雅小筑读书睡觉也不想出去闯荡。我不像你,生长在深宫还向往外面的世界。你有这样为国为民之心,我相信你能大展宏图的。”
“如果没有你,我怕是早就失去信心崩溃掉了。秋音,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我的生活里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给我信心给我希望,日后我能入继大统,你必将是我最得力的重臣。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话,我想我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弘冀拉起秋音搭在两膝上的手,依旧是雪莲花的柔白。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你做事依赖惯了,不能像从前一样有主见了。你这样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君呢?你主动要求出征,保卫唐国疆土,这样才是男人的骨气。我想,其实你心里还有牵挂。你是为了放弃,为了忘记才决定出征的。”
弘冀的脸,刷白。
“不,秋音,请你不要这么想。我知道,忆蘅在我心里已经生了根,永远磨灭不掉。我请你给她画像,就是只留一个美好的影子在我身边,好让我永远把她放在心里怀念。秋音,我相信,你不仅仅是不喜欢战争,你要留下来照顾忆蘅,和她的孩子,对不对?我理解你,我希望你好好对她。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我是爱忆蘅的,我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你放心去罢,你是储君,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爷,午膳已经备好了,你和叶公子今天可对坐而饮了。”宝仪轻轻的说。
“喝完这顿酒,我们该分别了。这一别,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了。”
秋音激动的揽住弘冀的肩。
“你我相识相交,已有两年了。能有你和从嘉,还有娥皇这样的朋友,我也就不再孤独了。”
“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的情谊,就像你酿的百花醪,时间愈久就愈香浓。”
“是啊,以后我们都会老去,到我们老的头发都白的时候,还是可以对坐共饮,有说不完的话。”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0 11:23:31
为了大家的厚爱,这BH的马甲看来是脱不掉了,我用原名重发居然被54,无法,请大家相信一开始那段身世只是一时冲动恶炒一把而已。
继续更新!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1 09:59:09
愁 恨 年 年 长 相 似
默贞很快分娩了,生下了一个天使般的男婴。赵家喜事连连,梦娴开心的不可言喻。人丁兴旺的景象,家里的景况会蒸蒸日上。
“匡义也已经不小了,是可以娶亲了。”梦娴对赵弘殷讲,“再有一年就18了,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已经有匡济了。”
赵弘殷说:“这孩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婚姻大事你该由着他,不要强求。等他看上哪家姑娘再说好了。”
“等什么等啊,像我们匡义长的这么好,又这么有前途,说不定很快会被皇上委以重任。有姑娘的人家还不争着跟我们攀亲啊。”
梦娴很是不解,少不得又嘟哝一番。

匡义经常伏在大哥的房间外,窥视里面那个甜蜜的世界。
三个人一起看着如花的小生命,任何有形的财富都不及幸福的可贵。
渐渐成熟的心灵,嫉妒像一把野草开始疯长。
仇恨的花朵潜滋暗长,暂时还不会一触即发。
新生的那个婴儿,取名为德宁。匡胤是很想与娇妻爱子再多团聚些时日。出征的将令是不关人情味的。柴荣遣赵弘殷带两个儿子一同随驾出征,目标是淮南地区。
“你放心去罢,德昭、子衿,还有宁儿,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两个女人都这样说。匡胤吻了她们,我很快会回来的,我心里一直装着你们。”
“我以为我已经老了,想不到我还可以上战场。”年届半百的赵弘殷,有一种老骥伏枥的感受。
梦娴说:“行了罢,你在前朝为官时,也没打过几场仗,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小心为好。”
匡义对于出征的情绪十分高昂:“我终于可以做的像个武人了。我一定会立下战功的。念慈她希望我这样,做一桩男人应有的事业,扬名立万。”
意卿给匡义做了新战袍,匡义喜欢的不得了。
“意卿姐,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的心意带在身边,就像你在我身边。”
意卿动人的微笑,不语,就令匡义心波荡漾。
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个孩子。

战报一俟传至金陵,李璟大惊失色。涡口、奉化等地连连失守,都监何延锡被杀,奉化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双双遭擒,滁州已入后周之手。
“儿臣无能,没有保卫自己的疆土,请父皇降罪。”
弘冀跪倒在阶下,痛苦地说。
“不要这样,弘冀,这不是你的错,战场无情,谁都一样。”
李璟下位,拉着弘冀的手把他扶起来。
“我打了败仗,不管什么原因,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当这个太子。”
一向坚强的弘冀再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一头倒在父亲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不哭,孩子,以后你还有机会的。眼下议和方是上策,你受伤了,留在宫里养伤罢,好好休息。”
“议和?”弘冀不解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要议和?唐国还有20万雄兵,有很多大将,难道就不能和中原抗衡?祖父苦心经营的大好江南,不能白白拱手让人。”
“不割让土地,周国会善罢甘休吗?父皇是不希望再有战争了,有战争就必有杀戮,生灵涂炭。弘冀,你还是太年轻,你不懂这个世界,去罢。”
“不,你没资格说我不懂。”弘冀叫喊起来。
“以前我们灭闽国楚国,不过都是乘人之危,也没能占据领土。可寿州、奉化、滁州,都是我们固有的,祖父费了多少苦心才从南吴杨家手里夺来的,还让可怜的晴姑姑赔了一生幸福。你割地求和,把先人的脸都丢尽了。”
一提到诗晴,李璟的心好似被戳了一刀。
“我这就领军继续出战,哪怕战死沙场,不击败敌人,就不回来。”
弘冀只觉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爷,你可醒了,真把我吓坏了。”
依旧是宝仪甜美的语音,弘冀睁开眼,宝仪微笑如花。
“凤儿,这世上只有你关心我了解我,不会让我痛苦。”
弘冀感觉到伤口还在作痛。
“爷,别说了,刚才你伤口又裂开了,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你就安心养养罢。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这个可恶的赵匡胤,当年他救了从嘉,本来可以留在江南为我们效力的,可他毕竟是北方人,不识抬举,现在竟又与我们为敌。这命运真是太奇妙了,谁也捉摸不透。”
弘冀仰卧在床上,感慨地自言自语。
想到在滁州交战时,匡胤那横扫千军的阵势,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度,一根蟠龙棍似蛟龙出海,至今历历在目。
当时匡胤也认出了他,相隔了快有十年,彼此都还记得。他还问他从嘉的情况。他告诉匡胤,从嘉很好,已经娶了一位美丽多才的妻子,幸福的生活着。匡胤说,请代我向从嘉问好,我希望再见到他。
“去TMD。”弘冀咬咬牙。
“以后我即位,一定要把这些失地全都夺回来,或许还要挥师北上,一直打到汴京去,创建像先祖唐太宗那样的丰功伟业。到那时,忆蘅的孩子也该长大了,她的承诺完成了,或许会回心转意嫁给我的。”
弘冀忍着疼痛,支撑着起身下床。
墙上挂着美丽的画像,忆蘅在画里巧笑倩嫣。
“忆蘅,我真想你,想死你了,我可以放弃,但没法忘记。”
弘冀伸出手,抚摸冰冷的画面。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1 21:33:11
霜 鬓 知 他 从 此 去
攻下滁州的第二天,匡胤与石守信、高怀德、赵普等人在城内巡视。
“这一路打来,打的真是过瘾。官家指挥有方,赵军师足智多谋。我们兵分几路,各个击破。清流关一战,我们只用了8000兵力,南唐军10万之众,不过是吃干饭的。哪里是我们大周雄师的对手。”
“不只是官家和军师,还有赵兄也功不可没,我们只不过打打下手而已。”
“不要这么说,每一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不要因为太敬重我贬低自己的作用。我其实也和你们一样,都是为官家,为大周效力的。”
匡胤知道谦虚的重要。
“太后病重,官家已先行回京,剩下我们在这里,可要好好干哪。哎,赵兄,令尊与令弟马上就要到了罢,我们可要好好接待一番。”
“是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天色渐暗,匡胤不免有些担心。

天完全黑下来了,匡胤立在城墙上,焦急的等待。
“爹,匡义,你们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来呢,城门都关了。”
很久,前方出现了火光,一队人马向滁州方向而来。
“赵兄,是令尊与令弟到了。”高怀德眼力很好。
匡胤的表情,始终沉闷。
“大哥,我们到了,快开城门,爹病了,需要休息。”
“咳,咳,”匡胤分明听到父亲的呻吟。
“赵兄,世伯确实病的不轻,快开城门让老人家进来歇着罢。”高怀德说,“放吊桥罢。”
“不,不可以,我大周军法,天黑后不可以入城。现在已是戊时,城门不能开的。”
“赵兄,你在说什么呀?那不是别人,是你爹啊。父子至亲,你怎能让老人家在城外过夜,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老人家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大不孝吗?”
“父子虽是至亲,守城却是国事,待天亮后再开城门。”
匡胤的态度,坚决,他向来是讲究原则的人。
“不,这不行,快开城门,现在就得开,否则可能会出人命的。”
“放肆,我是主帅,皇上回京前授命我全权代理,主管三军,你是什么东西?敢擅自发号施令。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律例?”
“律例律例,若还依得,你就是忤逆不孝。我从小就失去父母,没人疼爱,可我懂得百善孝为先。你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亲恩如山,血浓于水。这么一点简单的孝道你都不能尽吗?你是主帅,这里的一切你说了算。”
高怀德气愤的瞪着他。
匡胤无话可答,一脸的沮丧。
“哥,你还犹豫什么呀,爹吐血了,快开城门找大夫呀。”
匡义的叫喊,夜幕里听来是那么心悸。
匡胤的心里,像有刀子在狠狠的剜。
“不要开城门,把军医找来,坐吊筐送下去,另外再送些饮食下去。”

这一夜,彻夜无眠。

天明时分,匡胤到了父亲帐中。
“爹,孩儿不孝,让爹受苦了。”
“你还有脸来看爹。”匡义凶狠狠的瞪着他。
“爹这一夜受了多大罪你知道吗?吐了好多好多血,又遭了风寒,差点就要了命,你就这样对待生身父亲吗?不孝的东西!”
“匡义,我对不起爹,可是军法如山,我是军人,不能带头违反军法。爹可以不原谅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军法?你是主帅,一切你说了算。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管,还讲什么军法,你还有人性吗?”
“匡义,别说了,匡胤,你过来。”
赵弘殷伸出枯瘦苍老的手。
“匡胤,爹不怪你,爹知道你是严守军法的,这是作为军人的本分。你熬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如不以身作则,今后还如何在军中立足。爹虽受了这一夜的风寒,但爹心里快活啊。”
匡胤眼中涌出了热泪。
“爹,说到底,还是孩儿愧对您啊。”
匡义一直冷冷的立在一旁。
冰蓝的眼瞳,闪着幽幽的冷酷的光。

一个月后,弟兄俩带着父亲的灵柩回到了汴京。
一家人如坠地狱。
匡胤回到自己房中时,两个女人都怔怔的望着他。
默贞怀里抱着孩子,孩子的脸色很平静。
“宁儿,宁儿怎么了?默贞,你说话呀。”
“相公,我对不起你,宁儿……”
匡胤冷峻的脸上,蒙上了霜。
来到这世界上还不过半年的德宁,这么快就告别了,还没来得及认清父母。
“不要难过,死生自有天命,世人不能强求。”

匡胤戴着孝去觐见柴荣,发现柴荣额上也缠了白色的孝带。
“三弟,朕和你一样,你失去了父亲,朕也失去了母亲。”
柴太后只是柴荣的姑母和养母,但从小把他带大,比生母还亲。
有得必有失。也许这就是人间的定律。
柴荣说:“三弟,朕要表彰你的战功,从现在起,你就是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至于你弟弟匡义,朕会给他加官一级。他现在快成人了,朕打算将慕容延钊的幼妹许配给他,你看可好?”
“谢主隆恩。”匡胤再次拜谢。
再多的荣耀不能弥补赵家老幼皆失的痛苦。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梦娴,一夕之间成了寡妇。
默贞也难以接受第一个孩子的夭折。她那么爱她的丈夫,多么想为他孕育爱情的结晶,可是苍天不遂人愿。
“这都是那个婊子克的。”梦娴恨恨的想,意卿尽管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见不得两个儿子对她的关爱呵护。
当柴荣派了媒人来到赵家,梦娴感到惊喜。匡义却表现的很冷淡:“我没见过那个女孩子,我想我不会喜欢她的,我不要。”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媒人给打发了。
柴荣听了回禀,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他还没忘了你,是朕强行拆散了你们。”
柴荣对念慈说,抱歉的口气。
念慈不说什么,只是伏在他怀里,嘤嘤啜泣。
既然已经选择了,回头就没有余地。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2 12:43:33
流  散
似水流年,岁月悠悠。时间已到了显德五年。
而在南唐,是保大16年。
李璟用一部分国土换来了暂时的平安,只是平安很短暂。
从嘉和娥皇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一个极漂亮又极聪明的男孩,取名为仲寓。这给了李璟和慧如极大的安慰。
弘冀还是和以前一样,拒绝母亲给他的姬妾,不近女色,身边止留一个宝仪服侍。每日里代父亲处理政事。
秋音时常来看望他和从嘉夫妇,一起饮酒唱和,抚琴弄箫,唱一段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忆蘅现在过的好不好?”这是弘冀对秋音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秋音总是回答:“她很好,只是宛儿那孩子命不济,经常闹病,她操的心太大了。”弘冀徒留叹息。
宝仪在弘冀身边渐渐长大了,这时已年及15,正是及笄之年,出落的清纯秀丽,玉立修长。从嘉没有看走眼,宝仪果然是个风仪万千的美人,在充溢了书香气的宫闱中培养了良好的气质。
秋音常常对弘冀说:宝仪是个好女孩,温柔体贴,你不可辜负了她。
弘冀也明白宝仪对他的一片心意,是以早把她当作侍妾看待。宝仪不求什么名分,只随侍他身边就足以。

“爹爹为什么又要出远门啊。宛儿不要爹爹走,不要爹爹走。”
幼小的宛鸿,梳了可爱的双丫角,一袭雪白绣袄,仿佛一个洁白的小天使,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
“宛儿乖,爹爹有重任在身,去采石驻守,不能抗命的。”
“不嘛不嘛,宛儿要爹爹陪,宛儿不要爹爹走。”
“宛儿乖,家里不是有姨娘和顾妈吗,师父会来照顾你,陪你玩,教你学很多很多东西。等宛儿生日的时候,爹一定会回来。”
“爹爹骗人,爹爹最爱骗人,去年宛儿过生日都没有回来,今年一定也一样。”
虽然不满5岁,但宛鸿的记忆力很好,从3岁起就可以过目不忘。
“宛儿,不许和你爹爹闹。”忆蘅从林仁肇手里把宛鸿抱过来。
“你爹爹是有王命在身,要去抵御北方人的入侵,你不能这么缠人,缠人不是好孩子。”
“我不要当好孩子,我要爹爹。爹爹你带我去嘛。”宛鸿的眼圈儿已经红了。
“小小姐乖,,吃饭了。顾妈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顾妈也上来哄。
“不,不嘛。我要跟爹爹一起去采石。”
宛鸿实在是太坚决了,谁都哄不住她。
“爹爹不带我去,我就不吃饭。哇……”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明天一时就让你爹带你走好不好。现在先吃饭。”
忆蘅只有让步了。
“好,拉钩,谁变卦是小狗。宛鸿这才破涕为笑。”
林仁肇粗大的手指,勾住了宛鸿纤小粉嫩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小狗。”

“哇,爹爹骗人,爹爹又骗人。”
一早醒来,宛鸿不见了父亲,又哭又闹。
“不哭不哭,好乖乖。你娘亲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不听话,娘亲会生气的。”
忆蘅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哇――”
宛鸿越哭越凶,再怎么也哄不住了。
“不哭了不哭了,宝贝,姨娘带你去找爹爹,明天就去好不好。再哭可要把身子哭坏了,哭坏了你娘在天上也不安生,会骂我的。”
只有顺着她她才会听话。宛鸿已是被惯坏了的,说什么是什么,谁也抗不住她的眼泪。
忆蘅找出了她做来准备送给秋音的衣装,长长的发盘扎起来,一打扮竟成了翩翩美少年。顾妈一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秋音来了。
“二小姐,眼下兵荒马乱的,你带着小小姐去采石矶,虽说不太远,可要是遇到危险,我怎么向姑爷和叶相公交代?”
顾妈忧心忡忡。
“不,不怕,为了宛儿,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姐夫一定能拒周人于采石的。到了那里,就一切都好了。如果秋音来了,千万别让他去找我,就说我们有人护送。”
忆蘅边说边打好了行装,拉着宛鸿的手出了门。
“唉,只盼菩萨保佑了。”顾妈暗自祈祷。

后周大军又一次顺利渡过黄河,直逼长江。
沿途各镇的南唐守将都闻赵氏兄弟威名,不是逃窜便是投降。长江以北的大片土地,尽入后周国界。
林仁肇赶到采石时,周军已大举渡江,还未来得及布署好,周军已上了岸。以前没指挥过什么战役的林仁肇崩溃了,采石驻守的两万兵力根本挡不住周军猛烈的攻势,一击即垮。
他并不知道,忆蘅带着宛鸿已来到了采石。

从未独自出门的忆蘅,被眼前的乱象吓呆了。
虽然她是长大了,可也不过是个18岁的孩子。
身边还带了更小的孩子,宛鸿什么都不懂,走累了还要她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忆蘅看到满城都是逃散的百姓。
许久没经历过战争的江南百姓,被突如其来的大队人马吓的不知所措,拖儿带女的四散奔逃。
“姨娘,我怕。”宛鸿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局面,吓的哭起来:“爹,爹爹在哪里?我要爹爹。”
“乖,不要哭不要哭。”忆蘅心烦意乱。
宛鸿一哭,她就不知该怎么办。
“你爹就在这城里驻军的地方,我们很快会找到他的。”
“真的,姨娘不骗人的啊。”宛鸿不哭了,从忆蘅怀里跳下来。
“找爹爹,我这就去找爹爹。”
“别跑,宛儿。”忆蘅失声惊叫。
来不及了,宛鸿已消失在茫茫人潮中。
“宛儿,回来。”忆蘅心如刀绞,一头冲入了人潮。
“宛儿,宛儿,你回来呀,宝贝。”
人群中,忆蘅被冲的七葷八素,还在狂奔。

黄昏时分,忆蘅已是蓬头垢面,精疲力竭,倒在街边的一处屋檐下。
“宛儿,宛儿,我的宝贝,你到哪里去了?快回来罢。”
她依旧穿着男子衣装,扎头发的头巾早已在混乱中不知丢在了哪里。一头秀发松松散散垂落下来,遮掩了姣好容颜。
对面来了一骑人马,忆蘅一眼就看出是北周军,惊惧不已。
此时人皆已逃散,街上空无一人。
可是她跑不动了,连起身都没了力气。
马上的翩翩年少男子,金甲锦袍,英气勃勃,远望便油生一种惊艳感。
忆蘅的脑子已不能思索。
可是他看到了她,并且向她走来了。
他在她近前几尺远处下了马,径直向她而来。
“你,你要干什么?”忆蘅害怕极了。
她看他的面容,五官精致,俊美不凡。
幽幽的冰蓝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是带电的,让她不能自拔。
他伸手,拂开覆在她面上的发。
清丽姣美的容颜,尘灰满面无伤大雅。
“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还穿着男人的衣服,真是奇怪。”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你不要管,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危险的,让我来保护你罢。”
他把她抱了起来,放到马背上去。
忆蘅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只能听凭他的摆布,他把她带去不可知的地方。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3 16:17:16
夜 寒 空 替 人 垂 泪
宛鸿在营中一觉醒来,便看到俊毅的温情的脸。
“饿不饿?小家伙,可以吃饭了。”
“哦。”宛鸿看到满桌丰盛的食物,高兴的格格直笑。
“出征在外,军营没什么好吃的,先填填肚子罢。”
“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宛鸿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着的,脸立刻红了,赶紧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瑟缩。
“你,有没有趁我睡觉偷看我?”
“不会,你就像我女儿一样,还这么小,我不会对你不轨的。”
匡胤把一身白衣扔在她面前。
“这是你的衣服,洗干净了,穿上罢。他背转过身去。”
宛鸿幼小的心,怦怦剧跳。
“我,我要洗脸,我要吃甜饼。”
一切都很顺利,宛鸿洗漱过,伸手就去桌上拿吃食。
匡胤说:“小家伙,看你的头发。”
宛鸿失神的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团乱麻。
“我,在家都是我姨娘给我梳头的,我不会啊。”宛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就让我来代替你姨娘罢,我在家给我女儿梳过小辫的。小家伙,现在我们都离开了亲人,是同病相怜。”
匡胤拿起梳子,细心的梳理起小小的脑袋上一片乱发。
“你的头发真漂亮,迷人的小家伙。”
匡胤认真的赞美,宛鸿顾不上回答,正啃着美味的食物。
“你的手太粗了,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宛鸿从镜子里看到头上盘的歪歪扭扭的双丫角,还有些不满。“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我喜欢你,你待我真好。”
“好了,小家伙,我要去忙我自己的事了,你自己玩罢,有人照顾你的。我会派人去找你的家人的。”
“谢谢你。”宛鸿眼里充满了感激。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没有别的玩具,就在营帐外面捡了许多小石子,自顾自玩耍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思念亲人,但她对他是依恋的。

“忆蘅―― 宛儿――”
秋音一路打马飞奔,不住的呼喊。
“她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我一定要找回她们。”
秋音走前对顾妈这样讲。
“这事万不可让弘冀知道,否则他就活不了了。”
来到了采石矶,秋音看到都是北周驻军。
“请问军爷,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姑娘,哦,就是一个像我一样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带一个孩子,都长的很漂亮,有没有见过呢?”
秋音拉住一个北周军士询问,心急如焚。
“哦,年轻人没见,倒是有个孩子,前天让我们韩典尉弄到了。这韩典尉真不是人,才多大点孩子他就动手动脚。幸亏我们主帅赵大人及时把那孩子救下了,留到他自己营里。哟,那孩子可真不一般,俊的跟小仙女似的,真可人疼。”
“啊,谢谢你,你们中军大营在哪里?”秋音匆忙询问,那人指给了他,秋音驾马飞奔而去。
“何人擅闯中军大营?”
秋音方至辕门,便被一彪军马拦住。秋音下马,取剑相搏。
“让我进去,你们这些禽兽,连姑娘和孩子你们也抓。”
秋音叫骂着,手中的剑所向无敌。
“报――”传令兵奔入大帐。
“大人,大事不好,有人闯入我大营,这人武艺高强,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正和宛鸿一起翻绳玩的匡胤立起身来,“敢有这么厉害的人,待本帅前去看看。”便提起蟠龙铁棍走出去。
“别走啊,我们还没玩完呢。”宛鸿急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大周军营。”
匡胤看到秋音正提剑立在面前,一脸怒气。
“我是叶秋音,金陵草野之人。我的朋友被你们抓了来,我是来救她们的。你就是周军主帅吗?”
“是的,在下赵匡胤,叶壮士,你的朋友是谁?我们没有擅抓无辜百姓,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
“你别不承认,一个姑娘带了一个孩子,到采石来找人,一定是落到了你们这些魔鬼手里,把她们交出来,否则我跟你们拼了。”
秋音如水的明眸,此刻燃烧如火。
“好气概,倒真是条好汉子。不过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姑娘,只有个小姑娘。我对部下管教未严,险些让她被侮辱了。她这两天都在我这里。”
“师父――”宛鸿娇小身躯从匡胤身后转出来,“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宛儿。”秋音欣喜若狂,一把抱起了她,
“你没出事罢?你姨娘呢?”
“姨娘找不到了,爹爹也找不到了。”宛鸿说。
“可是老天派了人来救我,要不宛儿就不能活着见到师父了。”
“哦,可怜的孩子。”秋音悲喜交加,“多亏老天保佑,你没事就好。”
“就是他救了我,师父,我的恩人,他是上苍派来救我的。他一定是个神仙,神仙才会有这么威风。”
“原来我错怪你了。”秋音感激的看着匡胤。

“忆蘅,你那位退了亲的未婚夫找你来了。”
匡义看着怀中的人儿,柔柔的说。
“是秋音,秋音来找我了。”忆蘅惊喜不已,“你快送我回去罢,宛儿在你大哥身边是吗?我要见他们。”
“不,不,我不能让你走。”匡义搂的她更紧了。
“你只要见到她们,就要去过以前那样的日子。我可舍不得,我要带你回家,让你做我的新娘。”
“我求求你,我不想嫁人,我还要抚养宛儿,这几天没见到她,我的心里都空了,像丢了魂似的。你待我好,我感激你,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放我回去罢。”
“与其一辈子记得我,不如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匡义恶狠狠的捏着她的脖子,捏的她尖细的呻吟。
“你喜欢小孩是吗?我和你成亲,我们可以生好多好多小孩。你是一个女人,你应该有为人妻为人母的权利。”
“我不想为人妻,我就是宛儿的母亲,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宁愿杀了你,也不要放你走,你是我的,我不想失去你,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心爱的人,所以我绝不放过你,亲爱的。”
“啊――”忆蘅惨叫着,铁钳般的手死死卡着纤纤颈项。
“说,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不听我的话我杀了你。”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4 08:52:23
当 时 轻 别 意 中 人
半晌,匡义看着惨白的娇美的脸,喘息已游丝般微弱。
“好了,你该知道不答应我会有什么下场了。你自己选罢,是去死,还是跟我走?现在就回答我。”
“我,我答应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罢。”忆蘅从他怀中滑脱出来,跪倒在地。
“你不要杀我,我跟你走,我,我想再见见我的宛儿。”
“我就知道你怕死,小妞,我不会让你再见谁的,要跟我走,就乖乖听我的。我会保护你。你的宛儿在我大哥那里,她不会有事的。”
“我,我听你的。”
忆蘅没法反抗。只有任他摆布。
“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一样,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忆蘅沉思片刻,解下颈上的珠链。
“这是我爹娘为我许亲时,秋音他们家送的订物,我一直没能还给他,你替我还给他罢。”
她想:要活命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得留着这条命,否则永远见不到心爱的人了。

“匡义,为兄命你寻找徐姑娘下落,可有消息?”
“找到了。”匡义显得很沮丧。
“我们找到徐姑娘时,她已经死了,只好把她的尸体带回来复命了。”
“不,这不可能。”秋音的眼圈儿红了,“你不要骗我,她在哪里,在哪里?”
“我讲过她已经死了,被人害死了。你来看。”
匡义向帐外走去。秋音匆匆跟了出去。
宛鸿还在匡胤怀里,惊恐的看着他。
一具女尸在那里卧着,一张脸血肉模糊,头发乱蓬蓬的。
“忆蘅,真的是忆蘅?”
秋音无法置信,心爱的女子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姨娘,这是姨娘。”宛鸿看到了女尸裸露的颈项,“这珠链是姨娘戴的,不会有错的,哇――”
“宛儿,你能认清吗?你是好孩子,不要妄下结论。”
匡胤的心也抽紧了。
“不,不会错的,从生下来我就见姨娘戴着这个珠链,这宝贝别人没有的。姨娘,姨娘啊……”
宛鸿扑倒在女尸上,呼天抢地,悲痛欲绝。
年幼的孩子遭遇了如此的悲痛,亲人的生离死别。
天旋地转,黑暗无边的袭来。

“宛儿,别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跟师父回去罢。”
秋音手捧着青釉的骨灰坛,牵着痛哭流涕的宛鸿。
“宛儿,再见了,你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能和你相遇是缘分,我会记得你的。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了。”
匡胤怜爱的看着宛鸿,掏出手帕来为她拭泪。
“谢谢你。”宛鸿翦水大眼,流转醉人的光。
“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待我长大了,我会来找你,用一辈子来还你。”
“是吗?”匡胤觉得好笑,5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好啊,我等着你,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会的,等我长大了,我会变成江上的鸿雁,飞过长江到北方去找你,你等着我,我一定能学会飞的。”
秋音将骨灰坛放下,把宛鸿抱到马上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秋音,你真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可你偏偏生在江南。你若到我周国来,必将大有作为。”
匡胤挽住秋音的手,动情的语音透着惋惜。
“南唐虽然腐朽,可毕竟是我的根,我不能背离。虽然我们只相处了这几日,但你的英勇豪气让我敬服。你与从嘉,一文一武,都是当世绝代的人物。我想,以后若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
“李璟已经遣使来请和,官家在江北也传诏让我适时退兵。秋音,如果我们真的灭了唐国,你会恨我,恨我们的国家吗?我想以后我们应该还可以做朋友的。”
“天下一家,哪里还有什么南北之分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大势所趋。天下自唐末以来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散,所期盼的就是一个统一。你们周国皇帝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力图天下归一。我想你是投对了明主,如果我将来不恨你的国家,那是因为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秋音,宛儿这孩子以后拜托你了。如果你没有来,我想她会成为我的女儿。再见了,秋音,我会记得你的。”
“再见。”秋音牵着马返身走去,一再的回首,挥手。
“多么正直善良有情有义的人呢。”匡胤感叹,看着身边始终沉默的匡义。
“你说,这样的人若能为我们所用,岂不好呢。”
“他走了就让他走,他不属于我们。”匡义冷冷的说,冷漠的注视。
缘分,所谓缘分,红尘中来来往往,相遇又擦肩而过,可遇而不可求。
只是,种因必得果,未来不可预见。

采石失守的消息传至金陵,李璟如坐针毡。
林仁肇跪在阶下痛哭流涕:
“官家,臣有罪,未能守住领土,乞陛下恕罪。”
李璟挥挥手:“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下去罢。”
“李德明,钟谟。朕遣你二人去周营议和,希望不要再有战事了。“李璟无奈地看着他的臣僚。
李钟二人出列,躬身施礼:“臣定不负官家重托。”
“去罢去罢,周国无论提出什么条件,尽量都答应,只要能够平安,付出多少都值得。”
李璟已是垂头丧气。一众臣僚鸦雀无声。
“不,不可以,父皇。”弘冀从殿后冲了出来。
“我们已经请和过一次了,难道还要继续示弱,做缩头乌龟?不,不能。父皇,唐国的江山是祖父经营下来的,寸土不能出让。父皇,让儿臣出兵罢,儿臣一定会反败为胜,保住江北的领土的。”
弘冀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跪在阶下,语音都在颤抖。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是个病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到处乱跑,一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回去歇着。”
李璟痛心的斥责。
“不,父皇,如果一定要坚决请和,儿臣就不起来。这样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周国的胃口越来越大,迟早要把我们整个唐国吞并了的,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父皇,你坚强一些,让我重整军队,与北方强权对抗。我相信我做得到。父皇,儿臣求你了。”
弘冀一再的磕头,泪流满面。
“你,你别逼我了,傻孩子。”
李璟好生尴尬,下位将弘冀扶起。
“求和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雪耻的。弘冀,听父皇的话,回去休息,病好了再做打算。”
“父皇,不要求和,让我出战罢。”
弘冀张着苍白的眼,绝望的呻吟。
眼前一黑,便昏倒在父亲怀里。
“弘冀,弘冀。”李璟手足无措。

“爷,你醒了。秋音来看你了。”宝仪看着醒转过来的弘冀,高兴的说。
秋音放下手里的绸布包,向床前凑近去。
“弘冀,我这许久都没来看你,听说你病了,我带了药来看你。”
“谢谢你,秋音。这个世界已经把我遗弃了,只有你还记得我。”
“不要这么说,弘冀,你还年轻,这世界是留给你去创造的。你应该多一点信心。你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秋音坐到床边,把苍白消瘦的弘冀拥入怀中。
“你瘦的太厉害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宝仪,为了你的亲人,也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你要振作起来,去为你的理想努力。”
“理想?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想了。”弘冀苍白无力的头颅枕在秋音怀里。
“父皇他胆小怕事,以国土换和平,不惜让国家蒙羞。下一步怕是要自去帝号,向周国俯首称臣了。以后唐国会以附庸的姿态存在。中原永远是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
“不要多说了,弘冀。”秋音心疼地说。“我是不愿过问政治的人,但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我也不想看到这样。求和是你父皇没有办法的选择。我南唐国势已衰,现在也是不可逆转的。”
“为了我的忆蘅,我一定会做出成就给她看的。我以后即位,定要励精图治,重整河山,力图唐国复兴。我是大唐皇室的后代,我有责任,也有权利去实现它。”
一提到忆蘅,秋音的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忆蘅,他心里的忆蘅已经离开了,永别了,再也见不到了。

当他把骨灰和宛鸿送回林家的时候,顾妈当场就昏倒了,醒来后呼天抢地,怎么也劝不住,秋音不得不点了她的穴。
“宛儿,以后爹爹就只剩下你了,你还这么小,爹不能把你带到军营中去,你可怎么办呢?”
林仁肇抱着女儿,痛彻肺腑。
秋音说:“林兄,宛儿以后就交给我罢,我会好生照顾她的。”
宛鸿抱着姨母为她缝的布娃娃,哭到眼睛红肿喉咙沙哑。
秋音掏出手帕给她拭泪:
“不哭了,宛儿,再哭就不漂亮了。以后有师父陪你长大,师父不希望你哭。”
“姨娘只剩下这个水晶珠链了,师父,你可要保存好。”
宛鸿柔柔的说。
秋音摊开的掌心,雪莲花里含着亮晶晶的珠蕊。
“会的,我不会让它再丢了。”
为这个珠链,他们都认定那具尸体是忆蘅。匡义的弥天大谎让他们深信不疑。

“忆蘅她很好,她在家里带孩子。”秋音不得不向弘冀撒谎。说出实情的后果,他知道。
“哦,只要她平安就好。”弘冀的心可以放下了。
“她是不愿再见我了,但愿她可以活的平安,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秋音雪白的双手,紧紧揽着消瘦的躯体,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可是,泪满溢,思念满溢。
“秋音,你怎么哭了?”
弘冀感到有热热的东西滴在额上。
“有什么伤心事吗?”
“没有,没有。”秋音心慌意乱,以衣袖拭泪。
多愁善感的人掩不住内心的痛,秋音强颜欢笑。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5 08:57:11
西 风 岂 是 繁 华 主
当李德明和钟谟来到周营,柴荣已命赵普拟好了诏令。作为退兵的条件,李璟必须割让江北14州之地,从此不再是皇帝,削去帝号改称国主。南唐要向周朝称臣纳贡,不能与周朝分庭抗礼。
李德明和钟谟都是忠直之臣,一心想为国家保存颜面,据理力争。
“唐国君主乃是唐朝帝胄,秉承龙脉,乃天下之正统。”
柴荣不屑地冷笑:
“你们的先主李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的血统谁能证明?你们南唐江山不也是从人家手里夺来的,有什么可骄傲的。”
钟谟急了:“从人家手里夺来的?你们周国江山难道就是自己打下来的?不一样是从人家手里夺来的?你们的先帝郭威,言而无信,假说立刘赟为帝却又把他杀了,逼的刘崇不得不自立为帝。”
柴荣大怒:“你二人休得放肆!”
钟谟不依不饶:“这难道不是事实?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如今这个时代用的还少吗?”
“住口,如果你们还想活着回去,就得老老实实,接受我们的条件。”匡胤匡义兄弟手中的剑分别架在了二人颈上。
李德明吓出了一身冷汗,钟谟依然冷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士可杀不可辱。”
“匡胤,不要为难他们,他们也是忠臣。”柴荣道,“两国交兵是不斩来使的,放他们回去禀报,我们可以班师了。”
“今番便宜了你们,老匹夫。”匡义恨恨道。放下了手中的剑。
李德明和钟谟不得不在降书上签字,李璟说,不管怎么样,要以大局为重。首先是停战。
他们不愿承受这样的耻辱,但身为人臣,君命难违。

所以当两人回到金陵的第二天,李璟上朝,诸臣山呼万岁时,李璟说:“不要叫官家,朕已经自去帝号了,从今后只可称国主。”
“父皇,你到底又一次退让了。”病床上的弘冀绝望的看着父亲。李璟说:“孩子,你不要伤心,父皇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好好养病,待你痊愈,父皇便禅位于你,你有了大权,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弘冀苦笑。
“如果上天不再给我机会,那这机会必定是留给从嘉的,他可以继承大位。”
“不要说傻话了,孩子,父皇就指望你了。”李璟抱紧了弘冀,“别以为这世界已经抛弃了你,你的父母不会抛弃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是呀,爷,官家,娘娘,还有六皇子七皇子,他们都支持你。凤儿会好好照顾你,为了国家社稷,你要振作起来。”
乖巧的宝仪,总是用甜蜜的言语来安慰。
你看,宝仪对你多好啊。你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你应该感到幸福。怎么样?为父作主,待你痊愈,你的登基大典,就和你的婚事一起办了,宝仪也不需要做什么妾室了,做你的正室也够格。
不,官家,奴婢不敢。宝仪含羞低首。
弘冀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苦涩。

“忆蘅,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回师的途中,忆蘅一直被藏在押运粮草的车里,很是辛苦。
匡义的嘘寒问暖,让她得到安慰。
“你不用怕,忆蘅,我们很快就会回到汴京,那时我们就可以好好的生活了。我们成了亲,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忆蘅怔怔然,依偎在他温厚的胸怀。
她已许久没有开过口,只用目光和他交流。
只要留着这条命在,她可以委曲求全。
一路上行走了许多天,还没有人发现她。匡义把上下各级都买通了。就连御驾亲征的柴荣也不知道。
但是汴京一天天的近了,忆蘅明白她终于要为人妻了,她的誓言破灭了。
“上天啊,请你惩罚我罢,我是贪生怕死言而无信的人,请保佑我的宛儿,还有我姐夫,还有秋音,保佑他们平安罢。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抱怨的。神啊,求求你了。”
茫茫黑暗之中,忆蘅无言的祈祷。
她感觉到车子停下来了,有光线照进来,清秀迷人的脸近在眼前。
“忆蘅,这一路你辛苦了,这就到家了。”匡义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走罢,我带你回家,我会让你幸福的。”
忆蘅还是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他,这许多天来她未曾梳洗,比当初相见时还要狼狈。
匡义说:“虽然你现在的样子很憔悴,但我喜欢,你是为了我才弄得这样的,笑一个给我看。从见到你你就没笑过。”
“嗯。”忆蘅的唇角向上弯曲,两唇间勾出美丽弧线。
匡义说:“很好,你这个样子才是最美的。”
他吻着她的唇,把她放上马背。

“安人,二爷回来了。”绣芸急匆匆跑上前厅禀告。“二爷带了个好漂亮的姑娘回来,已经进门了。”
“哦,这孩子。”梦娴又惊又喜。匡胤说:“奇怪,哪里有什么姑娘呢?绣芸,你看清楚没有?”
绣芸说:“不会错的,真的是个仙女似的姑娘,从来也没见过。”默贞说:“那一定是匡义的心上人了,带回来见家里人的。”
“娘,我回来了。”匡义挽着忆蘅的手走了进来。忆蘅已经洗了澡,换了漂亮的衣服,一头钗环光鲜亮丽。一到堂上,便艳惊四座。
“匡义,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梦娴惊喜的问道。匡义说:“她是南唐人,是我在江南捡来的。”
梦娴说:“好标致的姑娘啊,过来让我看看。”
忆蘅忸忸怩怩走过去。梦娴拉过纤小的手,细细端详。
“这双手长的真好,一看就是做女工的。这脸蛋长的也俊,到底是江南出美女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我叫徐忆蘅,壬子年生的,18了。”
“好好听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忆蘅答:“忆是回忆的忆,蘅是草字头下平衡的衡。”
“你,你叫徐忆蘅?”
匡胤大惊,猛的站了起来。
“你,你并没有死。”
忆蘅满面的惊惶。
“别怕,徐姑娘,我认得你,你的甥女儿叫宛鸿是罢,你们在采石失散了。那些天我一直和宛鸿在一起,你有未婚夫,已经退了亲的,他来找过你,他叫叶秋音。”
“不,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叫叶秋音的人,你一定认错人了。”
忆蘅垂首,紧咬着下唇。
匡义满意的看着她。
冰蓝的眼瞳中,隐藏着诡秘笑容。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5 21:14:28
每 到 梦 回 珠 泪 满
“徐姑娘,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匡义说你已经死了,可你为什么又跟着他回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寂无人的长廊上,匡胤截住了忆蘅,一再的追问。
“赵大人,我其实不想瞒你。忆蘅面露悲苦,是他要我这么做的,他要我嫁给他,否则他就会杀了我。我,我不想死,我只能听他的。”
“原来如此,匡义真是太狠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你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呢。”
匡胤叹息着。
“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惯的太重,为人也很任性,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不想死,我是要活下来,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宛儿,见不到秋音了,我曾经起誓不嫁人的,可现在……”
“如果我能帮助你的话,我一定送你回家。”
“谢谢你,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你今天跟我哥说了什么?”匡义恶狠狠的看着忆蘅。
忆蘅瑟缩着,噤若寒蝉.
“我,我没有。”
“不许跟我撒谎,我不希望我爱的人跟我撒谎。”
匡义紧紧的抱着她。
“不要指望有人来帮你,你是我的,我不想失去你。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子,你不可以离开我。”
她在他怀中颤抖着,一言不发。
“你胆敢不从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他又一次吻上苍凉的唇,霸道地用唇舌侵占,控制她的呼吸,不到窒息便不会停止。
苍白孱弱的俏丽身影,飘飘然出现在门首,无言相望。
心里千头万绪,好似一团乱麻。
良久,他从她身上起来时,看到门首苍白美丽的脸。
“姐姐,你。”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返身退去,留得一个沉默的背影。
“她是谁?”忆蘅问。
“她是我姐姐,是我爱过的人,可我和她现在是叔嫂之分。”
“哦,怎么会这样呢?”忆蘅感到奇怪。
“我和她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只有你了,忆蘅。”
他仍旧用有力的臂弯环抱着她,她很温顺,像乖巧的小猫。

“娘,徐姑娘是有了人家的,她还有一个孩子要带。她是被匡义强行带回来的,我们不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匡胤一直苦口婆心的对母亲讲。
“什么强行?什么伤天害理?她是自愿跟你弟弟回来的,匡义喜欢的人,我们不能强求,他已经快20岁了,是该娶亲了。为娘看这个忆蘅满不错,能和匡义在一起就好。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要干涉弟弟的婚事,你已经有两房了。”
梦娴的一番话,说的匡胤不敢抬头。
“娘老了,你爹也不在了,娘希望可以子孙满堂,希望你们三兄弟都可以成家立业,快快乐乐的生活。匡义已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的选择,你也应该理解。”
“是的,娘。”
匡胤心头,像被千钧重担深压。
“其实也没什么的,安人。”默贞忙接上话茬,“那姑娘不管是不是匡义强行带回来的,我们全家都喜欢她,可以接受她,我想她会适应我们这个家的。”
“还是默贞懂事啊。”梦娴面露喜色,“默贞,你可真是我们赵家的福星啊。这几年你为我们家出了不少力,上上下下都处的那么好,我真该谢谢你。”
“谢安人夸奖。”默贞微笑着,把怀中的孩子交给绣芸。这是她为匡胤生的第二个男孩德坚,已经两个月了。这些年为了生儿育女,她付出了很多努力,身体日渐衰弱,孩子的身体也很差。
匡胤木然的看着他的妻子,无语。
默贞说:“我去看看徐姑娘。她来了两天,一直挺伤神的。”

当失魂落魄的忆蘅见到默贞时,仍是无语。这样一个珠光宝气面目和善的美丽女人,让她惊讶。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本不情愿到我们家来,可这也是改变不得的命运。匡义他真的喜欢你,不然他不会撒下弥天大谎把你带回来。我相信你也是喜欢他的,不然你也不会跟他回来的。一切都是缘分,天注定,你是没法改变的。妹妹,你认命罢,我当初进这个家门也不容易,因为我出身高贵,老爷和安人都喜欢我,我是被先皇赐婚的。我相公他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女子,他本来不接受我。可我嫁给他了,我爱他,我只能慢慢的让他接受我。现在我们生活的很幸福,还有了孩子,这也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罢。你马上要和匡义成亲了,你应该正视现实,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姐姐,我不是不信命不认命,我实在是出于无奈。我不敢想像宛儿没有我会怎样。宛儿从小是跟我在一起的。她才是个5岁的孩子,秋音会替我照顾她。我一想她我的心就痛。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是个不忠不义的罪人,上天会惩罚我的。”
忆蘅止不住,失声痛哭。
“不哭了,妹妹,再哭就不漂亮了,匡义他疼你,要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默贞掏出手帕给忆蘅拭泪。
“一切都是命运,我们是女人,是不可能改变得了的。以后我们会是好姐妹,我们会好生待你的。哦,不要伤心了,我下厨给你做点吃的补补,你应该爱惜自己,毕竟要做新娘子的人了。”
“嗯,多谢姐姐。”忆蘅强制了眼泪。

“默贞,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徐姑娘是被匡义抢来的,她心里一定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们不可以逼她。”匡胤说,“不如我瞒着娘,偷偷把她送回去好了。”
“我没有逼她,相公。”默贞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劝说她,让她好好的正视现实,她对匡义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随他回来,我是女人,我能看得出来。”
“哼,妇人之见。”匡胤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徐姑娘是为了抚养她姐姐留下的孩子,才立誓不嫁人的。秋音都跟我说过了,她和秋音自幼订亲,而且真心相爱。如果不是为了她在她姐姐灵前许下的誓言,她和秋音也许早就成亲了。匡义逼她,如果她不从就杀了她。你说她一个弱女子,仅仅因为怕死,她能不从吗?”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怎样了。”默贞说,“安人已经把一切都在置办了,下月初七是良辰吉日,就要办喜事了。我们应该真心祝福他才是。匡义是你的亲弟弟,他要做的事,你不该强迫他。”
“我不强迫他,可他强迫可怜的徐姑娘,我们又该怎么办?”
匡胤还是有些怨气。
“这是我们赵家的家务事,我本不该管的,可是我答应过秋音和宛儿的事,却给了他们那样一个结果。我现在知道了真相,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
默贞看着匡胤苍郁的表情,两手揽住了他的肩。
“我知道相公你是讲信义的人,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就连官家也知道匡义要娶亲了,我们只能这么下去。”
“嗯,你说的倒是道理,我们只有这么做了。”匡胤挽住默贞的手。
“你是最了解我的,你识大体顾顾大局。你嫁给我这么多年,付出的太多了,我总觉得对不起你。”
“我们是恩爱夫妻,不用讲这些话的。”默贞笑言,“这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这个家团团圆圆和和睦睦,像安人希望的那样,每一个人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匡义是有些任性,但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不应该难为他,或许这真的是他的幸福。”
“是啊,我也在想,每个人都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希望匡义能够给徐姑娘幸福。只是我一想到宛儿那孩子,我就觉得对不起她。”
清爽的秋夜,虫声啁啾,月光静静地从窗户洒落进来,静谧安详。
默贞坐在床上,匡胤英武的头颅倚在温柔的怀抱里。她的手抚在他身上,指间流溢着爱的暖流。
今生今世,可以和你相依相伴,我没有更多奢求了。

赵家老二的婚礼同样热闹非凡,赵家多年来兴旺发达是有目共睹,是世人眼中的政治暴发户。赵家几兄弟个个一表人才,娶妻自然不会错。这次婚礼算是瞩目的焦点。
忆蘅懵懵懂懂披上了嫁衣,像个木偶一样让人推来搡去,机械地拜了天地。
随着第三声交拜之后,忆蘅看到了那张俊秀的脸,冰蓝的眼瞳,温柔的注视。四周一片赞美之声。
他的眼神告诉她,我会一辈子待你好。
她的心情,此刻已平静下来。
接受命运,她已经决定了。只要他爱她,她就会留在他身边,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她顺从地进了洞房,脸上竟没有了愁色。

匡胤没有再说什么,依然以饮酒为事。他只想醉在酒乡里麻醉自己。
意卿说:“你不要再喝了,你这样不是一个大丈夫所为。”匡胤说:“不要管我,多喝一点是一点,我想忘了这一切。”
“大爷,外面有个女叫花,说想要见您。”家丁上前通禀。匡胤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意卿扶着他。
“一个女叫花,有必要去见吗?给她点钱和吃的算了。”
匡胤说:“她为什么要来见我?我还是出去看看,说不定是故人。”
门外,立着蓬首垢面的女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面,肥大的衣衫破破烂烂,一双掩在乱发下的眼睛还是晶莹闪亮。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你,你是谁?来找我有什么事?”
她慢慢仰首,看着他,眼中闪烁奇异的光彩。
她缓缓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意卿也惊讶的看着她,感觉十分眼熟。
“有什么话你就说罢,不用吞吞吐吐。”
她只是那样张着嘴,很久,到底没吐出一个字来。
“说罢,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她突然转过身去,用袖子掩住了脸,哭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说话啊。”
醉醺醺的匡胤,大惑不解。
“这位姑娘,如果你需要什么,我们可以施舍给你。你不用这样。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意卿和颜悦色。
“不,不,不要。”她泣不成声。
“你看,我们府上今天办喜事,我们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快快乐乐,可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看上去羞愧万分,像逃难似的拔腿便跑。
“看来没什么的,我们回去罢。”意卿说,“还有很多客人在等我们。”
“你说,刚才那个女叫花,是不是像我的义妹,京娘啊?”
“京娘?”意卿有点惊讶。
“她只来过一次,好几年没见了啊。”
“但我是不会忘记她的,她是我的义妹。”

忆蘅独坐洞房之中,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身下是锦绣的床铺,她伸手可以摸到床铺上绣的精美的并蒂莲花,戏水鸳鸯。
“五年了,我的誓言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背叛了姐姐姐夫,也背叛了秋音和宛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宛儿,我的宝贝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叭哒叭哒坠落下来。
“怎么你又哭了,我的心肝。”
一双温柔的手,揽住曼妙的肩。
“做了我的新娘子,你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你就好好的啊。”
她仍旧像个木偶任他摆布,任他爱抚,一句不曾应答。
这是她必须接受的命运。
交杯共饮之后,他拥吻着她,宽衣解带。
这一夜彻底改变了她的生命,从少女蜕变成了少妇。
一夜间,他进入了她的身体,三次。
殷色的落红,在身下绽出奇异的花朵,凄怨可怜。
“我,我终于得到你了,从今后我绝不辜负你。”
如果他说的一切情真意切,或许她的心会颤的更厉害。
然而他不在意,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思念。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6 15:39:32
伤   逝
初冬的金陵,阴雨连绵,灰蒙蒙的天空给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笼罩上了阴沉的色彩。
刚经历了割地削尊之痛的李璟,没有再多心情去考虑。太子弘冀的病情,没有丝毫起色。
“弘冀和宝仪的事我看还是赶紧办了罢,不然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慧如担忧地对李璟说。“我想,为弘冀冲喜,或许一切都会好的。”
“这也是个主意,我看宜早不宜迟,尽快办了为好。一国储君,对一个宫女明媒正娶,这可能会让外人非议。弘冀身体又不好,所以就不要大操大办了。”
李璟是经过世面的君主,高瞻远瞩。
“官家想的很好,我这就去看看。”
慧如施礼告辞,转身往弘冀寝宫去了。

“爷,你今天真乖,把饭都吃了吔。”宝仪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碗,高兴地说。
弘冀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还和以前一样的苍白。
“哟,就你们两个在这,挺高兴的嘛。”慧如看到这些,也是一脸喜色。
宝仪慌忙跪下:“奴婢不知娘娘驾到,还请恕罪。”
“不要多礼了,孩子,起来罢。”慧如扶起了宝仪。
“本宫有话要对你说,让弘冀歇着罢。”
“哦,是的。”
宝仪安抚了弘冀一会,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睡去,便随了慧如走出宫室。初冬的寒雨还在不停的下着,从屋檐的棱角溜溜的滴落下来,像一条条银色的水链子。
“宝仪,你来我唐国已有数年,你也长大了。在弘冀身边这些年,你和他的感情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想要给你一个名分。官家已经决定尽快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也好冲一冲喜气。”
“不,娘娘,宝仪出身卑微,至多只是太子爷的一个侍妾而已,明媒正娶会让人说闲话的。”
宝仪羞红了脸。
“这没有关系,这事我们不会张扬,你现在也不能马上做太子妃,给你一个保仪的名分,你看可好?弘冀一旦病愈,即可继承大统,日后更不必担心。”
“宝仪谢过娘娘。”宝仪立马跪了下来,“宝仪一定会全心全意服侍太子爷,定不辜负国主与娘娘厚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慧如微笑着,褪下腕上的玉鐲交到宝仪手里。
“好孩子,这是给你的,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幸福。”
宝仪一脸羞涩的红,心里怦怦剧跳。
弘冀的病可能已经没有指望了,而她满怀希望。
“爷,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都需要你,江山社稷需要你。”
宝仪坐在床边,深情地注视着苍白的弘冀。忍不住要将那令人心碎的憔悴的脸,捧在手心里。

窗外阴霾的天空,压抑的人心慌乱。
几枝枯败的虬枝,横在雕梁画栋的宫室之外,仿佛凄厉的鬼爪。
阵阵寒风,席卷过宫闱,掠过的声音惊心动魄。
偎依在弘冀身边的宝仪,抑止不住内心的惊惧。
“爷,我怕,我好怕。”
“不怕,凤儿,我们的国土都割给人家了,纳表称臣了,我们还怕什么呢?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弘冀的语音,气若游丝。
“只怕,只怕我是等不到了。”
宝仪紧紧的抱着他,没有回答,只是瑟瑟的发抖。
“他们,他们的阴魂还不散,要来向我索命的了。”
弘冀惊悸的心还不曾静止,仿佛又看见了凄厉的鬼魅。
“鬼,鬼啊,他们又回来了。”
弘冀撕心裂肺的惨叫,叫的宝仪肝胆欲裂。
“爷,你冷静一点,没有鬼,没有鬼的,有凤儿在这守着你呢。”
“不,不,有鬼,是我害死了他们,他们向我索命来的。”弘冀分明看见了一脸狰狞的弘嘉和景遂,伸出鬼魅的利爪来掐他的脖子。
“不,不你们放开我,秋音,秋音救我。”

过了不知多久,弘冀渐渐苏醒,一双温柔的手,在按摩他的肢体。
眼前,一张清秀的和蔼的面容。
“秋音,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不会忘记我的。”
秋音扶着弘冀坐起来,弘冀感觉一股痛感,自肺腑上冲。
“啊!”
一口鲜血洒落在地板上,仿若绽开了艳色的牡丹。
“我,我活不长了,秋音,我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哥,你怎么了?”
又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挽住弘冀的手。
“哥,你不能离开我们,快让太医给你诊治罢,我要你好起来。”
“从嘉,你不要太伤心了,我们不能够改变结果了。让我们一起祈祷罢。”
秋音木讷地说。
弘冀说:“秋音,扶我起来,我想再看看忆蘅。”
秋音和从嘉一起搀扶着弘冀,向那面墙走去。
“忆蘅,我爱的人,我至死都不会忘。”弘冀看着墙上美丽的忆蘅,脸上漾开一丝笑意。
今生虽不得执子之手,但求此情长存,无怨无悔。
至死不忘,至死不悔。
秋音的眼泪,止不住决堤而出。
“凤儿,把那个镶金的匣子给我拿来。”弘冀吩咐。
“是,爷。“宝仪很快从书架上取过一只红漆的镶金木匣,小巧精致。弘冀打开匣子,里面粉红的绸缎上,蓝丝带系着的一绺青丝,美丽凄怨。
宝仪抽泣着,泪落如珠。
“秋音,从嘉,我有几件事要托付你们,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不再像我这样。”
“哥,你不要再说了,我们都希望你好起来,你还要和宝仪成亲,要继承唐国的江山社稷。”
“不,我想我没有这个机会了。从嘉,我不能再给凤儿幸福了,从今后你代我照顾她罢,我的一切都留给你。”
“还有,秋音,你要好好照顾忆蘅,告诉她我不能等她了,让她好好的过,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也许我并不了解她,但我感谢上天赐给我这段邂逅,让我爱上她。请把她的画像和我葬在一直罢。让我至死不忘。”
“是的,至死不忘,至死不悔。”秋音泣泣的回答。
从嘉凝噎无语,抽泣。
“你们都不要流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都是男人。”
弘冀幽幽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爷,已是三更了。”宝仪回答。
“是,三更了,很好的时辰,有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陪在身边。真是太美好了。秋音,你的箫带来了吗?给我吹一曲《别送》好不好?我喜欢。”
“嗯,好的,你要乖乖的。”
秋音和从嘉一起把弘冀扶回床上,弘冀平静的躺着。
宝仪把青玉的箫递过来,秋音接过,放在唇下。
呜呜咽咽的乐音,动人心魄,裂人肺腑。
听到的人都不免热泪盈眶。
一曲终了,平平淡淡。宝仪近前去,看到弘冀雪白的脸,安详,没有血色。双眼,安静的闭合着。
“爷――”宝仪一头扑倒在弘冀身上,放声大哭。
弘冀两手紧握,乌黑的曼妙的发梢,从指缝间延伸出来。
此际,狂风掠过,天际的雪花飞舞,长江上卷起了惊心的巨浪,仿佛末世将临的挽歌。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6 23:26:25
第五章   真 命 天 子
转 烛 飘 蓬 一 梦 归
天渐渐亮起来了,深宫里仍是一片死寂。
呜呜咽咽的洞箫,还没有停息。秋音清水般的眸子,缠满血丝,嘴唇已成了乌紫。
“秋音,你不要再吹了,你心里的苦我知道,可是我大哥他希望我们好好的生活下去,你不要再糟蹋自己了。”
秋音的手垂了下来。
“从今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快乐和伤心了,最亲密的朋友,最爱的人都弃我而去,我还是要孤孤单单的生活。”
“不,秋音,你不是孤单的,你还有我,我和娥皇、嘉敏,都会帮助你,让你和以前一样愉快的生活。”
从嘉挽住了秋音的肩。
“谢谢你,从嘉,忆蘅不在了,弘冀也不在了。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要为谁生活下去。我该走了,我会来看你的。”
秋音起身,看着从嘉憔悴的脸,匆匆离去了。
从嘉感到茫然。

走在曲折的长廊,从嘉听到悠扬动听的琵琶曲,还有优美缠绵的歌声:
记得当时月朦胧 两心融一心共 车如流水马如龙 风情千万种 小楼东
习惯独自看夜空 一人看两人侬 是你把黑夜点亮 一张熟悉的笑容
大壁题诗山河梦 情是伊人最浓 水中月 雾中花 只有唯一的你能懂
习惯独自看夜空 一人看两人侬 是你把黑夜点亮 一张熟悉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居室,娥皇正抱着琵琶,吟唱。
“你回来了,我都已经知道了,大哥也许命当如此,壮志未酬身先死,这是命运,我们无能为力。”
“是的,命运,谁又抗得过命运呢?”从嘉的手搭在娥皇肩上,深情的凝视。
“大哥不在了,父皇也已年迈,这国家又该交付给谁?”
“我知道你不喜欢问政,但长幼有序,你可能会要接过这个担子,一旦这样,躲也躲不过,还是听天由命。”
“我想,大哥这一辈子,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他一生致力于唐国富强,可偏偏又为爱痴狂,他为了他所希望的一切付出太多,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其实现下的唐国人,谁不是在做梦呢,盼着周朝不再用兵,盼着吴越能和睦相处,也许我们也只能在这样的梦幻里,才能有勇气活下去罢。娥皇,我好害怕,我怕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有更多烦恼。”
“烦恼是躲不掉的。”娥皇幽幽的说。
“但是只要我们勇敢面对,彼此关心和理解,没有什么烦恼是解不开的。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永远活在梦里,我宁愿先死,不要看到更多的苦难和悲伤。”
“不,娥皇,你别这么想,我们要白头偕老,生生世世在一起。”从嘉拥住了娥皇。
“大哥不在了,宝仪现在一定伤心欲绝,她以后的生活,需要我们来照顾。我们应该帮助她。”
“好的,我们一起去把她接过来罢。”

“不要啊,宝仪,你不可以寻短见。”
从嘉夫妇一进门,就看见宝仪浑身缟素,小小的身体挂在梁上,两脚正欲踢下。
“快来人哪。”跟在后面的裴厚德眼疾手快,疾步上前把她抱下来。
宝仪还有知觉,还在喃喃自语:
“爷,凤儿跟你来了,凤儿到阴间也要服侍你。”
“可怜的孩子。”娥皇嗟叹着,“眼看就要得到幸福了,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人呢。宝仪,你以后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宝仪不久就醒来了,依旧啼哭不止。

没有人会想到弘冀是怎样的抱憾而死,这世界有着太多遗憾太多无奈太多痛苦,但是没有人能够扭转这一切。生命醒来就承担着不能承载的轻与重,生与死都只是弹指一挥。
“老天,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要这样的惩罚我。弘冀有什么错?老天这么早就把他带回去。”
李璟呆滞的看着凄清的灵堂,语无伦次。
慧如说:“老天总是不公平的,让无辜的人来顶罪。”
灵堂里一片泣声,宝仪将新采的白菊放在棺木上。
“爷,请你安息罢,凤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众人未及注意,宝仪的脑袋重重磕在了棺木上。
殷红的血,溅红了雪白的菊。
“宝仪,宝仪――”从嘉一迭声呼唤。宝仪的脸是惨白的,无怨无悔。
“你还是个孩子,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可以轻生啊。”

宝仪还是没能如愿,醒过来时,对着镜子看到头上渗血的绷带,喃喃地说:
“我要为你戴孝的,可是孝染了红,这不合适啊。”
娥皇把她紧紧抱在胸前。

当阴霾的冬雾散去,一缕春晖降临的时候,宫中的哀伤还未淡化。而周国的使节到了,这让李璟有些不安。
“大周特使,户部侍郎陶谷,见过唐国国主。”
名叫陶谷的使臣显得很不友好,有些盛气凌人的态度。满朝文武无一人抬眼看他。
“我大周皇帝闻国主爱子新丧,特遣我前来吊问。”陶谷有幸灾乐祸的神情。站在父亲身边的从嘉,厌恶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谈判让李璟感到无话可答。
“我们官家希望国主想开一些,既然唐国已是我大周臣属,为何国主还要死守着江南这块地方不放呢?到汴京接受官家册封,仍可安享太平富贵,有何不可?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如国主可以通力合作,便省去许多纷争,免得生灵涂炭啊。”
“割地称臣,交纳贡赋,我们唐国给你们付出的够多了,为何还要得寸进尺?”
耿直的钟谟首先站了出来:“我们唐国虽小,国力也不强,但我们应该保留自己的主权。”
“主权?你们有什么主权,我周国两次讨伐江南,你们兵衰将弱,哪次不是割地求和,狼狈投降?天下本一家,你们唐国本就不应该存在。纳表献土,自然消亡有什么不好?做人家的臣属,偏安江南一隅,你们就不觉得丢人吗?”
陶谷的口气依旧是轻蔑的,根本不把南唐君臣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唐国为什么不应该存在。当年朱温篡唐自立,搞的天下大乱。我烈祖皇帝乃大唐帝冑,在江南另立朝廷,天经地义。应天命而生,有什么不应该?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周国是夺人家汉室的江山,还要把人家赶尽杀绝。”
钟谟的倔性子,决定了他要一直据理力争。
“哈哈哈……”陶谷愈发轻蔑的大笑。
“大唐帝胄?说的倒好听,天下人谁不知道,你们烈祖皇帝只是南吴徐温收养下来的,连家乡、父母都不知道的野杂种。还敢说是什么大唐宪宗皇帝之后,吹牛都不打草稿。”
“你给我住嘴!”忍无可忍的林仁肇拔出了剑,直指向陶谷咽喉。
如果弘冀在的话,一定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两国相交,可是不斩来使的,何况我对你们来说,可是上国来使。你唐国不过是我周国附庸罢了。”
陶谷面对架在颈上的利剑,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爱卿,你放尊重些,不要造次。”李璟颤巍巍的说。
林仁肇气哼哼的放下了剑。
陶谷白多黑少的眼球,饱含了轻蔑。
“这个人真的好阴险。”从嘉看得心惊胆战。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7 10:05:04
好 姻 缘, 恶 姻 缘
夜色撩人,初春的夜晚还有丝丝寒气。
“大人,我们今天一下子就把他南唐君臣镇住了。这李璟果然是个胆小鬼,实在容易对付,我们一定会不负官家重托的。”
随从书吏一边说着悦耳的话,一边向陶谷敬酒。
“我陶谷在长乐老冯相爷手下混了10年,如今天子知人善任,我总算混出头了。”陶谷感慨地说。他自负满腹经纶,一心想要施展抱负。如今柴荣对他委以重任,当然要把握机会。
“还好他南唐主战的太子李弘冀命短,否则现在坐朝的就不是李璟而是他儿子了。我今天也不能在金殿上那么神气了。”
陶谷心里暗自思忖。来金陵之前,他曾听到柴荣和匡胤的面议。匡胤启奏说:“南唐最激进的主战派,太子弘冀已死,李璟现今六神无主,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柴荣说:“嗯,朕闻在江南潜伏的密探回报,李璟早有禅位于太子李弘冀之意,若是李弘冀即了位,对我们可就不利了。”

夜色已深,心情畅快的陶谷已饮至半醉,书吏打着酒嗝起身:“大人,在下告辞。”
陶谷醉眼朦胧:
“好,不喝了,出去走走。”
走出驿馆的房间,陶谷听到了铮铮琮琮的丝竹之声。
伴着女子咿咿呀呀的吟唱,夜色中动听的感觉。
“是谁在唱歌?”陶谷心旌摇曳。
抬眼看去,庭中坐着淡衣素裙的女子,抚琴而歌:
多少次笑语星眸 琼楼夜夜是笙歌 花飞花舞 不复计西东 愁绪化入晚风中
淡淡的拂柳西风 小楼寂夜锁情愁 花谢花落 去也匆匆 离愁溢满画帘中
斜月如钩,为谁消瘦?回首烟尘 几许朦胧 欲语还休珠泪流
斜月如旧 西风又拂 回首尘缘 几许愁梦 恰似一江春水东流
夜风吹动了薄薄罗衫,愈显丰姿绰约。
她柔情脉脉的望他,丰艳的脸颊如夜色里的昙花。
这样诱人的妙人儿,陶谷不忍让她稍纵即逝。
“姑娘,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小女子名唤秦弱兰,是这里的婢女。”
她柔柔的回答,声音仿若黄莺出谷。
陶谷魂摇心荡,这样美丽的女子闻所未见。
“在下陶谷,打扰姑娘雅兴了。”
“大人不必多礼,折煞奴家了。”
陶谷忍不住伸出手,揽住纤纤香肩。
“秦姑娘,你可真是国色天香,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的人。”
秦弱兰没有回答,只是用温暖的眼神望他。

“奴家自幼父母双亡,被人拐卖到金陵,幸亏被驿馆看门的老人花钱救下,我才能在这里安身。直到现在。”
两人对坐在花亭里,秦弱兰柔柔的倾诉。
“你的命很苦啊。”陶谷感叹道。“看来江南也不是天堂,还有你这样的苦命人呢。”
“这是奴家的命,奴家也认了。”
秦弱兰长叹:
“生为女儿身,本来就是弱者,父母为我取名弱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嗯,陶大人,你可有家室?”
“拙荆病逝已有一年,留下一个8岁的幼子,现在还没有续弦。”
陶谷痴痴的目光,仍在秦弱兰曼妙的单薄的身体上游弋,甚至已经有些色迷迷了。
“不过如果能得到秦姑娘这样的美人垂爱,我陶谷求之不得,生而无憾。”
秦弱兰脸上立刻泛过一抹的娇红。
陶谷愈加的意乱情迷。
又一阵凉风袭过,秦弱兰打了个喷嚏。
陶谷心疼地脱下外衣,给她披在身上。
秦弱兰的眼神,温暖的粉色让他心醉。
“外面太冷,我们进屋去罢。”
陶谷挽起秦弱兰的手,纤纤十指仿若春葱,指间流淌着暖意。
进了房间,陶谷看到灯已半昏,一支红烛已堆满烛泪,便又点起一支,房间里荧荧的烛光,映出别样情致。
“秦姑娘请坐。”陶谷显的很礼貌。
“陶大人,现在已是三更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不太好罢,奴家告辞了。”
秦弱兰并没有落座,反倒面带辞色,转身欲走。
“不,不要。”陶谷惊惶了,冲过去挡在了门口:
“秦姑娘你不要走,我真的很寂寞,我需要你留下来陪我。”
陶谷再也顾不得男人的体面,扑嗵跪了下来。
“秦姑娘,我喜欢你,你成全我罢。我发誓,我陶谷如果负你,就让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陶大人不可如此,奴家答应你就是。”秦弱兰忙不迭将陶谷扶起。
陶谷心里的花,霎时间千万朵连绵的怒放出来,激动的将娇柔躯体揽入怀中。
“秦姑娘,你真的好美,我今天真的太幸运了。”
秦弱兰把头颅靠在他的胸膛,一个字也没有说。
两个人紧紧的抱着坐在床上,唇舌交接着禁果的甜蜜。
他的手在绵软的躯体上摸索,并且用自己的身体慢慢压迫下去。
她很乖,没有丝毫的反抗。
良久,他起身,向书柜走去。
“今夜良宵难得,秦姑娘,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秦弱兰面带潮红,微笑着看他取下文房四宝,将白纸铺在桌上,便起身,为他研墨。
陶谷挥毫而书,须臾,一阕《风光好》跃然纸上:
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真是绝妙好词,陶大人真是风流倜傥。”秦弱兰赞道。
“有秦姑娘这一句话,这阕词足以流传千古了。”
陶谷如沐春风,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
秦弱兰知情知性的偎在了他的怀中。
自妻子过世后,陶谷许久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了,而今美人在怀,陶谷顾不上思索,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会负你的,秦姑娘,我们周国很快会举兵攻伐南唐。李璟他不识抬举,我们官家不会放过他的。待到灭了南唐,你我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陶谷喘息着,在她耳边说着喃喃情话。
秦弱兰依旧没有回答,任由他肆无忌惮的进入自己的身体。
女人的心思是落入大海的针,男人永远猜不透。只能够在她的美色中得到所想的一切,在她的美色中沉醉。
暗黑的夜色,可以把爱情丑陋的一面掩盖。

日上三竿的时候,陶谷睁开了惺忪睡眼,伸手摸向枕边,空留残香一缕。
“嗯,秦姑娘。”陶谷起身。
屋里空空荡荡,香踪杳无。
陶谷心下疑惑,下床来看到桌上仍铺着那张白纸,近前一看,不是昨夜的字迹了。
那上面是一行轻佻的妩媚的字:
我走了,床很暖和,你的词很美,而你是傻瓜。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7 14:38:16
朝 落 暮 开 空 自 许
“秦姑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陶谷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外面阳光刺目,却没有人回答。
“大人,你怎么了?什么姑娘。”书吏大惑不解。
“方才我见有个女人从你房中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那就是秦姑娘啊,你看见她到哪里去了吗?”陶谷已经急头白脸了。
“我没看见,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嗯,她是驿馆看门老人的女儿,找那个老人一定知道。”

“老丈,请问您是不是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字叫秦弱兰的?”
“没有啊。”老人一脸的迷惑,“我老汉年过六旬,只有一个儿子,在韩熙载韩大人府上当差,哪来的女儿?我也不认识姓秦的。”
“那,你这驿馆中,就没有一个婢女吗?”
“有倒是有一个,原告是教坊司的官妓,给人做了小,男人一死就让大的赶出来了,没地方去,还是韩大人好心,把她安排到这来做点杂活换口饭吃。怪可怜的,喏,大人你看。”
陶谷惊讶的看到,那是一个体态臃肿,两鬓斑白的妇人,年纪少说也有三十五六,与昨夜的美娇娥,绝然两人。
“不,不是的,难道我昨夜只是做梦吗?”
“大人,你被骗了,那个女人不知是妖是鬼,幸亏她不曾害得大人性命。”
“不,她不是什么妖鬼,我相信她还会出现的。老天哪,求求你保佑我罢,好姻缘,莫作恶姻缘。”
陶谷仍沉溺在昨夜的艳遇中不能自拔。

李璟终究没有答应纳表献土,陶谷却也不必无功而返,至少李璟作出了让步,贡赋可以增加,周国要什么给什么。
最后的一天,李璟在宫内开了一次不错的宴会,以欢送使节。歌舞教坊的精英都出动了,表演的南朝歌舞,赏心悦目。
从嘉坐在父亲身边,看陶谷时的目光,已无惊恐。
一段舞终了,一名怀抱琵琶的美丽歌女,款款走上前来。
这张脸让陶谷大吃一惊。
她曾经在他的怀抱里,度过那一个销魂良夜。
她盈盈的向她的君主下拜。
听到她的吟唱,陶谷快要崩溃了。
“好姻缘,恶姻缘。
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
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而她的歌唱是那么的动人,和那夜听到的天籁一样,令人倾倒。
南唐君臣俱各喝采。
一曲歌罢,李璟问道:“你唱的是新词罢,你自己写的吗?”
“不,,不是,是奴家情人,周国使臣陶谷陶大人所赠。”
秦弱兰无谓的回答。
一众南唐臣僚的目光,都扫向了陶谷,陶谷低着头,只怪没有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教坊的歌妓都需要一个情人依靠,但有身分有地位的人不会去找一个歌妓。
那一夜的恩爱缠绵,此刻全都化作羞恼与愤怒。
陶谷真恨不能冲上去,将灿若春花的脸庞撕个稀烂。
而她如水的目光,向他流露出一丝嘲蔑。

“秋音,你的主意果然好,那家伙今天窘到了什么地步你知道吗?没有人不嘲笑他的。身为周国命官,竟与教坊歌妓有了私情,还私赠笔墨,真是贻笑天下。我们总算保住了尊严。”
从嘉欣慰的看着秋音,秋音雪样面容,笑意荡漾。
“一夜风流,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他的代价也太惨重了。”
秋音雪莲花样的手擎起杯,不无感慨。
“不知道是一见钟情,还是虚情假意。如果秦姑娘不是一个歌妓的话,好姻缘又怎能成为恶姻缘?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让秦姑娘随他去呢。也不至于让他太失落。”
“秋音,你说什么呀?这陶谷实在是个险恶小人,林将军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怕,说了许多挑衅的话。我们怎么能这么便宜他?白送他一个美人。秋音你要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一场游戏,怎么可以当真呢?”
“不管是不是游戏,我要找秦姑娘问一问。虽然陶谷对我们蛮横无礼,可他已经够惨了,我们不能以错对错。”
“秋音,你太天真了。”
“秋音,我支持你的想法,是不能以错对错。”
娥皇浅笑雍容现在眼前,身后却还跟了一个人。
“秦姑娘。”秋音惊喜地立起身来。“你做的很好,应该得到赏赐的。不过我想金银珠宝对你不重要,你需要的是自由,是幸福对吗?”
“是的,叶公子。”秦弱兰低低的回答,“奴婢在歌舞教坊好几年了,今年已21岁,青春易老,奴婢希望有一个归宿。”
“那我问你,你和陶谷是第一次吗?”
“是的,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看来你的代价也很大。”秋音感叹,“如果给你脱籍的机会,让你自由选择……”
“秋音,你不必问了。”娥皇说,“我刚才都问过了,她说,其实她喜欢的是你,从你第一次来找她,她就下定决心要跟着你了。她并不喜欢陶谷,她只是去执行任务而已。”
秋音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你不能这么想,你的处女身是交给了陶谷的,他应该对你负责。”
秦弱兰没有反应,低低垂首,翠袖掩粉面。

第二天,当陶谷满怀羞愤即将登船的时候,听到了呼唤:
“陶公请留步――”
陶谷回首,风姿翩翩的白衣男子,驾着马车飞驰而来。
秋音下了车,径向陶谷走去。
“你,你是谁?”
“在下叶秋音,是南唐六皇子,吴王李从嘉的朋友。”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给你带来一个人。”秋音的表情庄重。
车帘掀开,秦弱兰移步走出,螓首低垂。
“你,你带她来做什么?”
“她是你的人,你应该带她走,对她负责。”
“你胡说什么?这个女人害得我够惨了,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陶谷的眼中,怒火熊熊。
“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你,你应该对她负责任。她只是教坊的歌女,不是青楼卖笑的妓女,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教坊的歌女也是下三滥,我是有身分有地位的人,怎么可能找一个教坊歌妓?这个贱人欺骗我玩弄我,一定是你指使的。现在还要把她塞给我,做梦!”
陶谷再不多说,气冲冲拂袖登船。
“不,陶公,请你想一想,难道你没有爱过秦姑娘吗?那一夜你是怎样对她许诺的?君子一诺千金,你怎么能失信于她?她现在孤苦伶仃,只有你才能给她幸福。”
陶谷回首,莫名的眼神。
“大人,别听他的。那个女人是个扫把星,把你害的这么惨,可是毁了你一世英名啊。咱们走,不要理他。”书吏在一旁说道。
陶谷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登船。
“陶公,你不能这么绝情。”秋音急的大喊。
“不要再费劲了,叶公子。”秦弱兰缓缓道。
“我和他,不过一段恶姻缘罢了。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并不爱他,我爱的是你,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脸面和你谈感情了。我是败柳之躯,今后没有人会爱我,也没有人能给我幸福了。”
秋音的心猛的一沉,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她毁了。
“对不起,秦姑娘,是我害了你。他不肯兑现对你的承诺,不肯对你负责。可我们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实现,你将得到自由,还会得到很多赏赐,你可以有你的生活的。”
“事到如今,我无论得到什么都没有用了。”秦弱兰依旧垂首,语音低沉。
“今后我将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叶公子,我爱你,但我没有资格来要求你。我今生可以遇见你,已经是满足了。”
“秦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让我照顾你好吗?我绝不会让你再受苦的。”
秋音终于不忍心,向她伸出了手。
秦弱兰淡粉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笑意。
遥望江上,一叶孤舤,渐行渐远,一去不返。
江水悠悠,泪长流。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8 09:01:36
一 人 看 两 人 侬
江南,三月的风依旧温柔的吹,一树一树的桃花开了。
树下清瘦的人儿,茕茕孑立,手握玉箫,吹奏令人心碎的曲子:
“秋音,秋音――”
甜甜脆脆的叫喊,一袭碧色的娇小人影,飞奔而来。
“嘉敏,小心一点。”秋音停止了吹奏。
“秋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半天,听到箫声就知道你在这了。”
嘉敏一直跑到秋音面前:“你的曲子为什么还这么悲伤?忆蘅她再也回不来了是吗?没关系,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
秋音心里一热,便将娇小身躯揽入怀中。
“好的,我等你,等你长大。”
秋音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太多了。他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还很重。两个小女娃都在受教育的年龄,都要他来教授。
至于秦弱兰,已经告别了红尘俗世,到石竹庵出家为尼,割断了一切尘世的牵挂。
住持师太问她:“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出家呢?”她说:“我厌倦了尘世的生活,凡尘中已容不得我的污秽之身,我要求佛祖为我洗清罪孽。”
师太说:“佛门就是拯救世人,洗清污秽之地,你既来了,佛祖不会拒绝的。”
秋音赶到石竹庵时,看到山门佛殿,一切如旧。只多了一个法号缘空的尼姑,幽幽的眼神,无言的望他。
“师父,她是谁啊?她好像认识你。”宛鸿惊讶的看着他们。
“秦姑娘,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你没有错,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
“对不起,施主,贫尼已是世外之人,法名缘空,无名无姓,也不再与红尘中人来往,请不要再来打扰。”
秋音分明看到,她眸中晶莹的泪光。
秋音的心里,千百只虫在咬噬。
“师父,你怎么哭了?”宛鸿不解的问。
秋音没有说话,只是把宛鸿抱起来。
“宛儿,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一个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很可悲的。但是没有人能逃过命运,每个人都是在被命运左右着。就像那位小师太,虽然年轻美丽,但她却享受不到做人最起码的幸福。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她出于使命不得不欺骗他。当她完成了使命,她也失去了她本应得到的一切。”
“师父,你不要伤心了,我不懂,但我知道,一切事情都是老天的安排,我们都是凡人,不能够改变的。”
秋音的眼眶,热泪满溢。
“宛儿,从现在起我一定要保护你,陪你长大,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所有的故事,都没有结局,然而都会告一段落。
经过了大风大浪的李璟,从痛苦中慢慢恢复过来,想要另做打算。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是该多注意了。没有了弘冀为他操持政事,李璟越发懒散,看到奏章就头疼。
“国主是否另立太子?”大臣们问。李璟说:“若立太子,从嘉是最合适的。”
钟谟说:吴王年轻,并无意于政事,或许没有这个能力,不如立纪国公从善为好。李璟很不高兴,一道旨贬了钟谟的官。
“从嘉年轻,能力还是要靠锻炼的。”慧如讲。
李璟说:“那我们该怎么做呢?他整天只知和娥皇在一起吟词抚琴,别的什么事也不管。”
“这件事让我去和娥皇讲,从嘉是最听她的话的。”慧如说。从嘉和娥皇早已迁出宫中,到自己的府第居住了,说是因为宫中的戾气太重,仲寓会被传染。
慧如事先并没有派人通知,她想看看他们生活得怎样。

所以当慧如走进府宅的时候,从嘉和娥皇都是惊喜的。慧如说:“从嘉,你们在这里生活的还好罢。”娥皇说:“托母后的福,这里生活不错。”她拉过3岁大的仲寓:“快,叫皇祖母。”仲寓甜甜的叫了一声:“皇祖母。”
“好孩子。”慧如高兴地把仲寓抱起来,吻了一下。娥皇接过仲寓,交给一旁的琉珠。慧如说:“从嘉,你带仲寓去玩罢,我有话要和娥皇讲。”
“儿臣遵命。”从嘉说,“琉珠,宝仪,我们先回避一下。”
慧如便拉了娥皇的手到亭中坐下,娥皇说:“母后无事不会登门,有事尽管说罢。”
“娥皇,你果然冰雪聪明,如今朝中情势你们清楚,官家他没有精力继续理政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我们只剩下从嘉、从善、从镒和从谦了。从嘉居长,作为储君是理所应当。你是唯一可以为他作主的人,所以我和你谈这件事,是想要你帮帮他。从嘉不是耽于功利的人,这点我最清楚。”
娥皇心里一沉,平静的生活这么快就要被打乱了。她当初的预感果然不错,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是的,母后,现在从嘉应该担负起国家的重担了,我也希望他这样,我会好好帮他的。娥皇平淡的回答。如今情势所趋,从嘉作为长子,当挺身而出为国效力才是。”
“娥皇,你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慧如面露喜色,“那你们停几日便回宫罢,官家想要从嘉代他监国。从嘉需要培养一些政治上的能力了。我相信你可以帮助他。”
“嗯,我会的,母后。”娥皇敷衍的回答。
她和他一样,都对政事毫无兴趣,像现在这样书画琴棋诗酒花的生活方式,都希望可以持久。

“现在我们终于要面对现实了,从嘉。”娥皇柔柔的说,“你和我都不希望的,可它还是来了。”
“这只能说是命运,我们都逃不脱命运。”
从嘉显的很淡然。
“我不希望做万人之上的君王,我没有君临万民的能力。何况我们现在已经向中原称臣。唐国剩下的只是一个烂摊子。我只会书画诗词,坐龙椅太不合适了。”
“父皇说过,古往今来所有的君主,没有一个生来就懂得如何治国平天下,这重担既然落在了你肩上,你就该勇于承担。”
娥皇盈盈如水的眼眸,闪烁睿智的光芒。
“我知道,朝中还有许多元老重臣,是一心保我唐国的。徐铉、韩熙载、潘佑,都很有能力。武有林仁肇、朱令贇,也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我唐国的实力依然还是很强的,至少在南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我们抗衡。当初吴越王钱弘佐,小小年纪便那么有魄力,独自承担起国家重担,若非奸人所害,今日我们可能又多一个劲敌了。吴越国唯中原王朝马首是瞻,我们称臣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为了我们的幸福,你坐这个位子是理所应当。”
从嘉欣喜地将娥皇揽入怀中。
“你说的太对了,只要能求得平安,我们还可以继续这样生活,知足常乐,我们可以无所求。”
夜已深沉,夜风如醉。月也朦胧,鸟也朦胧,一切都在朦胧中。
“娥皇,再为我弹唱一曲罢,我想好好看看你。”
娥皇纤巧十指,拨弄琴弦,乐音清妙:
记得当时月朦胧 两心融一心共 车如流水马如龙 风情千万种 小楼东
习惯独自看夜空 一人看两人侬 是你把黑夜点亮 一张熟悉的笑容
大壁题诗山河梦 情是伊人最浓 水中月 雾中花 只有唯一的你能懂
习惯独自看夜空 一人看两人侬 是你把黑夜点亮 一张熟悉的笑容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8 17:52:21
红 是 相 思 绿 是 愁
时光流逝。忆蘅来到赵家,已有半年了。
这半年来,她脸上始终不见笑容。
匡义待她的好,是有目共睹,人人羡慕的。她什么也不用做,有灵巧的婢女服侍她。那婢女的名字唤作秋水,用10两银子买来的,乖巧伶俐。
忆蘅问她:“秋水,你为什么要自卖自身呢?”
秋水怯怯的回答:“我是江南人,家乡遭了战祸,爹娘带我逃到北方来,爹娘都病死了。我只有卖了自己,才能安葬他们。好心的二爷买了我,我才好尽了孝心。二爷说,要我好生服侍夫人,就可以过好日子。”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人。”忆蘅把秋水抱在怀里,“从今后,你就是我亲亲的小妹妹,我不会让你再受苦的。”

“忆蘅,你为什么不对我笑,笑一个让我看看嘛。”
匡义总是揽着她的肩,求她开颜。她的笑容很勉强,总是无言以对。
匡义吻她的时候,她总是忸忸怩怩,难以就范。
以他霸道的个性,不征服到底是誓不罢休的。
而她也不是温顺的羔羊,情急之下也会反抗。
两排贝齿狠狠锲进他的唇舌,鲜血从嘴角渗流出来。
“你,你敢咬我。”匡义将血淋淋的舌头从眷爱的唇齿间抽出来,讶异的看着心爱的人。
她一言不发,两眼充满了惊恐。
他返身走了出去,带着遗憾与懊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爱的人,都不能属于我,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是……”

濛濛的春雨无边的下着。匡义独倚阑干,百思不得其解。
抬首,面前是春花般秀丽的脸。
“匡义,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跟姐姐说好吗。”
意卿伸出白皙柔荑,搭上他的肩。
“你的嘴怎么了?为什么伤成这样。”
“没事的,姐姐。”匡义吞吞吐吐。
“还说没事,我就知道你伤害了忆蘅。她是在反抗。你也许对她太粗暴了。”意卿说,“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不要强求。”
“走罢,到姐姐那里去,给你做些药,吃了药就不疼了。”意卿像哄孩子一样扶起匡义。
“这世上除了你哥哥,也许只有我是最了解你的。如果你不快乐,我相信我可以帮助你的。”
“姐姐。”匡义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我喜欢你,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眼中的仙子,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真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你本来就该是我的。”
“不,你不可以这么说,我是你哥哥的人,我只是有义务帮助你。”意卿惊骇不已,“你不要这样,不要。”
“走罢,到我房里去,让我来照顾你。”
嫂子把小叔子带到自己房里,在那时是大逆不道。
可两个人都没有顾忌。意卿的房间很简陋,但很雅致,她把这里收拾的很好看。因为没有婢女服侍,这里只有她和子衿母女两个。
5岁的子衿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布娃娃。
“娘,二叔,你们……”
“不要说话,衿儿,玩你的。匡义,坐到这来。”
意卿掏出手帕,细心的为匡义抹去嘴角的血迹。
她的手是云一般的轻盈,水一样的温柔。
匡义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她为他生起温暖的火炉,炉子上坐着一只砂锅,温柔的冒着热气。锅里面煲着药膳,温热的香气让人心生温暖。
“如果你哥哥在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欢聚一堂。”意卿说,语音和淅淅沥沥的春雨一样醉人。
“不,姐姐,你别提我哥,我恨他。他先是抢走了你,又害死了爹,我不可能原谅他。”匡义握着意卿的手,语音太过激动。匡胤已随柴荣出征契丹,希冀借其政治黑暗之机夺回幽云十六州。
子衿讶异的看着他们,大人们的话她不懂。
“你为什么这么说?”意卿的脸霎时变的惨白。“他是你哥哥,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们是亲兄弟,应该相亲相爱。”
“那我问你,姐姐,你有爱过我吗?我希望你爱我。”
“请原谅,我无法回答你。”意卿挣脱开他的手,“我爱你哥哥,你也应该爱他,我希望你爱他。”
砂锅里的药膳沸腾着,意卿掀开锅盖,用调羹细细搅拌。
“嗯,娘,好香啊,我也要吃。”子衿高兴的说。
“衿儿别闹,这是给你二叔的。”意卿严正的看了一眼心爱的女儿。
“我吃不了,衿儿也可以吃嘛。”匡义对子衿也是疼爱有加。
“不,我想你应该带去和你的忆蘅分享。我看她身体也不好,应该多补补。衿儿还小,大补会伤身子的。”
“我想你是对的,也许我爱忆蘅还不够多,待她还不够好。她还不能完全接受我。姐姐,你真好,我只恨我们没有缘分。”
“你又在说傻话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做事要有自己的主见。我知道你爱我,可你应该爱忆蘅多一些,更应该爱你的哥哥。”
“嗯,我懂了,姐姐。”

一园春雨,洗出绿惨红愁的景象。
忆蘅倚在窗边,看无边烟雨濛濛。
残红零落,绿蜡憔悴。
忆蘅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一个雨后初晴的秋日。
仙风道骨的女冠,对她说过的言犹在耳。
她本是水上飘零,无根无凭。如今真的应验了。
“为什么我现在会落得这样的境地,难道我做错了吗?如果我当初不发那样的誓,我嫁了秋音,那么现在一定很幸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晶莹珠泪挂在粉嫩脸上,不能自已。
“夫人,你怎么哭了?秋水递过一方绣帕,二爷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伤心呢?”
“你不知道,秋水。”忆蘅伸出凝霜皓腕,宝石手链晶莹闪亮。
“我小时候是订过亲的,这是我家给的订亲礼。后来我姐姐生下孩子就去世了,我为了照顾我的甥女儿,就发誓不嫁人了。可是苍天有眼,竟把我送到了他的马前。他爱我,所以他尊重我的选择,手链原本是他戴着的,他还给我了。我知道我也是爱他的,可是我不能嫁给他。”
“那,夫人,你又怎么会嫁给二爷的呢?”
秋水看着晶莹的宝石,像听故事一样陶醉。
“我姐夫在采石驻守,我甥女儿非要去采石找爹,我就陪她到那里去。可是兵荒马乱的,把我们冲散了。秋水,你是知道的,这样的年代,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就再也没见过我可怜的甥女儿了。匡义把我带了回来,我嫁了他。命运又有谁能掌握呢?我食言了,我得留着这条命见我的宛儿,我的秋音。”
忆蘅接过秋水递来的手帕,揩着泪水充盈的眼窝。
“秋水,你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为什么又来到我的身边?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的秋音。从前的徐忆蘅已经死了,现在的徐忆蘅,是赵匡义的妻子。”
忆蘅泣泣的呢喃,秋水扶住她的肩。
“夫人,你不要伤心了,秋水也是被战乱逼的背井离乡,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也只求安享富贵,过平静的生活。夫人有二爷宠着爱着,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罢。”
“忆蘅,你别伤心了。你看这是什么?”
忆蘅惊觉抬首,看到他温情的笑脸。
“二爷,你刚才去哪里了?夫人难过的一直在哭呢。”秋水上前接过匡义手中的物事放到桌上。
匡义伸手抚上挂满泪痕的脸:
“乖,不要哭了,是为夫的不是,不应该强求你。”
忆蘅盈盈泪眼,无言的相望。
他的目光,忽然间停驻,在她手中的罗帕。
粉白的罗帕,湿满清泪,红花粉蝶的刺绣,触目惊心。
匡义一把抢过罗帕,推开窗户扔了出去。
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坠落进茫茫雨幕。
“你,你这是干什么?”忆蘅被这样的突如其来惊呆了。
“没什么,那是我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去,现在我只有你了,宝贝。”
他将她揽入怀中,用受伤的唇吻去脸上斑斑泪痕。
忆蘅心里一热,情不自禁抱住了他。
“我咬你的,还疼吗?”
“不疼,我喜欢。”
“我,我不该咬你,你是我的夫君。”忆蘅抱的他更紧了。
“二爷,夫人。这汤真香啊,红红绿绿的,趁热,你们一起喝罢。”秋水将羹汤舀进镀银小碗,毕恭毕敬。
忆蘅看到碗中,竟也一片绿惨红愁的景象。
绿色的蔬菜,红色的枸杞,交相辉映的那么美丽。
红是相思,绿是愁。自君别后念已休。
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19 10:22:59
遗    恨
柴荣御驾亲征的大军班师了。这一次出征没有什么结果,契丹是一个强悍的民族,以周国的实力还不能匹敌。吃着人胆配的虚无的长寿之药的耶律璟,昏睡中仍有宗室臣僚为他分担朝政。睡王虽然昏庸,但帝祚还是不短。柴荣感叹:这次出兵并不是时候,我们的兵力都远远不如人呢。匡胤说:官家不必烦恼,幽云十六州本就是我中原属地,让卖国贼石敬瑭给割了出去。我们一定能把它夺回来的。
“是的,只要有信心,再多一点努力,一切问题都不成为困难了。”柴荣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苍白,长年的奔波劳累,铁打的汉子也会被击垮。柴荣明白是该好好休养了,他还不到40岁,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大军行驶在回归的途中,柴荣和所有有家室的将领心情都一样,期盼见到家人。
匡胤对妻儿的思念更加强烈,这次出征之前,小儿子德坚又夭折了,同样只有七个月大。
意卿和默贞都是爱我的,可我哪里对得起她们?我能有今日,都是她们在背后默默支持的功劳。她们为我生儿育女,付出的那么多。
匡胤这样想着,心里不免阵阵抽紧,隐隐作痛。
然而世事的变化常常是始料不及。
“官家,这是末将在路上捡到的,请陛下过目。”
出身卑微的禁军下层小校潘美,拿着一块木牌来见柴荣。
“嗯。”柴荣接过木牌细细端详,木牌约一尺见方,削的光滑漂亮,上面的几个字,触目惊心:
点检做天子。
柴荣的心一下子被抽紧了,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原来张永德早有异心,我若天不假年,一旦崩逝,苦心经营下来的江山说不定就让他夺去了。这是上天暗示于我啊。”
这样的想法自此一直徘徊在柴荣心头。
一路上,柴荣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天意好像总爱和世人作对。郭威和柴荣都是胸怀大志的有为之主,乱了几十年的中原在他们手中大为改观,朝中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可上天偏偏不给他们更多机会,早早把他们召回去,好把机会留给后来人。
柴荣回到汴京,便不能起床理政了。念慈终日侍奉床前,像当初侍奉若慈那样。全然不顾自己八个月的身孕。
“念慈,朕想来已时日无多了,留下你和训儿孤儿寡母的,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谁又能来照顾你们。”
“官家,你不要多虑,吉人自有天相,你会好起来的。”念慈柔柔的安慰,“大周的天下是铁桶江山,已经没有人可以动摇。”
“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你还不能懂。如果上天真的召朕回去,训儿年幼,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有能力来保护他。朕也怕没有人来保护你和你肚里的孩子。朕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统一天下,是不能够保护你们。你和孩子是朕今生最重要的人,朕舍不得丢下你们啊。”
“你,你不要说了,这几年你待我的好我知道,我今生今世都还不清的。姐姐把她最宝贵的都留给了我,我懂得珍惜。为了训儿,也为了我们没出生的孩子,我希望你要好起来。”
念慈娇小头颅,伏在柴荣胸上,语音柔弱。
“是的,为了你,为了训儿,还有我们没出生的孩子。朕要努力活着,既不要辜负你们母子,也不要辜负天下。柴荣的手无力的垂在念慈的背上。张德钧,你在吗?上来听朕口谕。”
“是,官家,奴才在。”名叫张德钧的小太监垂首上前。
“朕的臣僚们都在殿外候着是吗?告诉他们,明日崇元殿朝会,一个也不许少,朕有要事交托。啊,还有,叫朕的两位义弟进来,朕要单独和他们谈谈。”
“奴才领旨。”张德钧返身离去。
“大哥,你怎么样了?”匡胤和郑恩几乎是哭着跪倒在床前。
“二弟,三弟,你们随朕征战多年,为朕打江山,立功无数。如今朕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们。朕的训儿年幼,念慈也只是个孩子,朕一旦去了,也只有你们能保护她们母子了。朕知道朝中有人已生异心,神意暗示于朕,张永德不可留。以后将由三弟你取代他。”
匡胤心里猛的一沉。
“匡胤一切听从大哥安排。”
“大哥说的,我们都没意见。”郑恩哽咽着。

“列位臣工,于朕都是忠心耿耿,无论文臣武将,无不为我大周基业尽心尽力,立下汗马功劳。朕天不假年,已没有更多机会与诸位再上战场了。朕今天就要在这里作出最后的决定。”
柴荣一袭金冠龙袍,高坐龙位,一如既往的威严。
阶下鸦雀无声,都在等待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决定。
“现在朕要宣布,免去张永德殿前都点检之职,由原都指挥使赵匡胤接任。”
一众臣僚的表情,都十分讶异。张永德面如死灰。
“张点检原无过错,为何却无故免职?”范质不解地问。
“那你们就看看这个罢。”柴荣将手中的木牌交到张德钧手上。张德钧走下玉阶,将木牌给大臣们传看。
“官家,臣绝无异心,一向安分守己,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呢?一定是有人想害微臣,求官家明鉴。”
张永德一看木牌,立刻跪了下来。
“朕不知道你有什么仇人,没有人有理由要害你。这是天意,朕一旦崩逝,幼主即位,主少国疑,你手握兵权,难保你不会有非分之想。就算你没有这种想法,也会有下属贪图富贵,扶你上台。朕得为自己的儿孙铺平后路。”
“可官家您要想清楚啊,即使削了微臣的职,就难保别人不会想异心。当年先皇不也是靠拥立得位的吗?这样的年代,人心不古,赵匡胤他也未必靠得住啊。”
张永德越说越激动,热泪盈眶。
“你不要再多说了,朕不需要你了。匡胤是朕的结义兄弟,朕最可信赖的就是他,你们没一个比得上他的。朕说过,这是朕最后的决定,不可能改变了。”
柴荣脸色苍白,语音微弱。
“官家对微臣如此信任,微臣定当不负官家重托,尽力保卫大周。匡胤躬身行礼。”
“你……”张永德羞恼万分,取下头盔托在手里。
“官家如此不相信微臣,那微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臣蒙先皇知遇,妻以爱女,随先帝与官家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才换来这顶金盔,如今只好还给皇上了。
张德钧接过金盔,呈向柴荣。
“好,有种。念你是朕的妹夫,又战功赫赫,朕不会亏待你,赐你黄金五千,白银一万,带妻儿回乡安享清福罢。”
“谢皇上恩典。”张永德沮丧地跪拜。
看着张永德沮丧的背影,柴荣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列位爱卿,你们说,朕是不是太绝情了呢。”

“官家,娘娘生了,大喜,大喜呀。”张德钧兴冲冲奔进柴荣卧室,“娘娘生了一位公主。”
“真的。”柴荣喜极而泣,“快,快抱来给朕看看。”
“官家您看,小公主。”念慈的婢女怜香抱着新生的婴儿走了过来,“看这孩子长的多像您啊,真好看。”
“天不负朕,朕终于有一个女儿了。”柴荣颤巍巍的吐出这句话。这时夕阳西下,有温和的光照进来,洒落在婴儿粉红娇嫩的小脸上。
“夕照,柴夕照,朕的女儿,就叫柴夕照。”柴荣拼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
柴荣欣慰的合上了双眼。
留下了,太多太重的遗憾。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22 12:20:38
流    言
天虽然冰冷阴郁,孩子们的心却是火热的。
“子衿妹妹你在哪,我抓到你了。”宗训伸着小手在四处摸索,“让我抓到了可有赏的啊,我封你做娘娘好不好。”
“我不当娘娘,官家哥哥来抓我呀。”
子衿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人。
看到父亲在面前,子衿立刻跑过去:“爹爹,抱抱。”
匡胤爱怜的将子衿抱起,却看到奔跑着的宗训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官家!”匡胤忙将子衿放下,两步上前扶起了宗训,“官家你没事罢。”
“没事啊,三叔。”宗训没有哭叫,自己伸手抹下了蒙眼的手帕,“子衿,子衿你好坏,将来长大了,一定要你做我的正宫娘娘。”
子衿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哎哟哟,奴才该死,这一转眼工夫怎么就让官家摔了。”张德钧匆匆跑上,“呀,幸亏赵点检在这,官家没摔疼吧。”
“我不疼,你也没事。”宗训很不在乎,“父皇在的时候对我说过,男子汉不怕疼,怕疼不是男人。”
“官家是真龙天子,怎么会怕疼呢?可奴才没把官家伺候好,失了龙足,磕了龙膝,奴才吃罪不起呀。”张德钧忙不迭给宗训拍龙袍上的灰。宗训很不高兴:“你不是男人,也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匡胤深情的看着宗训。
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生为帝王?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子衿,我们去玩吔,德昭哥哥和小武躲到哪里去了?我们去找他们啊。”宗训拉起子衿的手,高兴的跑开去。
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子衿可以交给他。
匡胤想,子衿以后会长大,长大会有一个男人来把她带走。

腊月的汴京城,洋溢在岁末的喜庆气氛中,人们纷纷在选购过年的物事,人人心情畅快。
匡胤带着一双儿女,也在市肆之中。儿女少不更事,喜欢的都闹着要。
“爹,这个花灯漂亮,我要。”
“爹,那一家的糖果好吃,爹爹给我买。”
“爹,我要……”
儿女们咿咿呀呀的欢叫,东西越来越多,跟随的两个亲兵手里越来越重。
匡胤什么也不多说,德昭和子衿要什么都给买。自己只有重重的心事。
“呀,点检大人怎么也带孩子上街来了,买这么多好东西。”
“啊,二嫂。”匡胤认出了眼前的女子。陶三春比过去胖了些,与居家过日子的妇女没什么两样了,模样还是不改的俊秀。
“二嫂怎么一个人出来逛了?”
“小武他爹今天不是带他去宫里了吗?阿雪刚生了第三胎,我的天,又是双胞胎,赶上下猪崽了。我可是闲不住,就自己出来了。”
“二嫂你也够辛苦的了。”
“不苦,我们家就小武这一个孩子,淘是淘,可也听话。哎,尊夫人快生了罢,这一胎肯定能养成。”
“谢二嫂美意,”匡胤感激的回答,“德昭,衿儿过来,叫大娘。”
“大娘好。”两个孩子都很懂事。
“哎,好孩子。”三春高兴地拍拍孩子们的小脑袋。“哎,我可听说,朝中的人对你都是一致拥护,想要立你当天子呢。”
“不,不二嫂,没有这回事,你是妇道人家,不可以乱说。”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小武他爹成天跟我说,一个才7岁的小娃子怎么可以坐龙廷呢。只有你赵点检才配坐这朝廷。哎,说实在的,你当皇帝,没什么不好,很合适。这些日子京城里都在传,东方日头下又长出一个日头,一日克过一日,要改朝换代啦。人人都说,最多到正月初一的正日,将立点检做天子呢。”
三春说的很轻松,大嗓门儿还那么洪亮。匡胤心惊胆战。
“二嫂言之有理,如果真是天意,我们只有听天由命。”
“这就对了嘛,人心所向,天命所归,你肯定是有天子命的。早作准备,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身登大宝。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年代谁得人心谁受拥护,就可以穿龙袍坐天下,南面称孤。”
做皇帝,可以吗?没有人说不可以,相反人人都拥护。
匡胤想起多年前在中岳庙问卜,一祷不中,二祷也不中,三祷当天子,却意外卜中了。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现在是要应验了。
去TMD!做皇帝如何,不做又如何,一统天下重整河山的责任不管怎样都是我来背。我不要做诸葛亮,壮志未酬身先死。
匡胤这样想着,心里反倒不那么沉重了。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23 10:47:49
浅 情 肯 信 相 思 否
腊月的寒夜,漫长而沉寂。
匡胤失眠许久了,还在踌躇着。
多年前拥立郭威的画面,一幕一幕,像潮水般涌现。
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仿佛还响彻耳边。
匡胤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披着黄龙绣旗的郭威,接受着三军将士的朝拜。
那两块抛起的杯珓,悬空里划出奇丽的弧线,坠落,坠落出的未来,显而易见。
“愿立点检大人为天子!”
匡胤克制着,不让心跳得太快。
但是眼前又浮现出宗训可爱的娇嫩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充满期待。
“三叔,我不想当皇帝,我要和子衿妹妹一起玩。”
没办法,我要了这孩子的江山,今后就要把衿儿给他作为交换。
匡胤侧过脸,默贞依偎在身边,一手还搭在他身上,睡梦中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隆的高高的肚腹,里面开始不停的蠕动。
“啊――”默贞醒了,脸色一下子刷白,“相公,孩子,孩子要出来了。”
你挺一下,我来照顾你。匡胤飞快的起身披衣,来人哪,快来人。
合府上下婢女都赶来了,以前已经有几次了,绣芸非常有经验。
“又是七个月临盆,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绣芸心里暗暗念着菩萨,将双手在热水里洗净,麻利的将孩子抱了出来。宫口张的很有度,孩子出来的极顺。
“小姐,姑爷你们看,又是一位公子吔。”绣芸将婴儿洗净包好,送到床前,哇哇啼哭的声音,悦耳动听。
默贞还没缓过劲来,疲惫的张开双眼。
“默贞,你真的好争气,又生了儿子。”匡胤快乐到要流出眼泪了。但愿上天赐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可以享受这个世界。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孩子怎么样了?”才过了55岁正寿的梦娴,腿脚已不灵便,拄着拐杖,脚步颤巍巍的,需要婢女搀扶。
“娘,娘,我看看,是弟弟还是妹妹?”德昭揉着惺忪睡眼走近前来,“哇,好可爱哟。”
“是个小弟弟呢。”梦娴喜眉笑眼,“这太好了,看这孩子一定不会错,会长大的,他就叫德芳罢。”
“娘起的名字真好。”匡胤说。“希望德芳不会让我们失望。”

阴沉沉的天,还是冷的颤抖。
“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看来军中无事啊。”
匡义在院中看到兄长牵马进来,语气不冷不热。
“你自从成亲以后,这一年来你到军营中去过几次?一月之中也不过十天罢,能不去就不去了。你这个右指挥使好清闲啊。”匡胤也没什么好声气,仆人将马牵到厩中去了。
“那有什么,大哥你马上要君临天下了,我们都可以跟着你沾光。”匡义很不在乎,“告诉你,我的忆蘅怀孕了,我也要做爹了,我得好好陪着我的女人。”
“强抢民女,不知羞耻。”匡胤恨恨道,自顾自回房去了。
“相公,这么早就回来了。”默贞坐在摇篮边,哄着新生的孩子德芳,看见亲爱的人便笑容满面。
“再有10天就过年了,没什么事了,我把军中安排了一下,这些天就不用去了,在家好好陪陪你们。”
“哦,那敢情好。”默贞说,“你确实也该休息休息了。”
匡胤坐下来,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小小婴儿,笑容漾现开来。
深心里,波涛汹涌。
他还记得今天赵普说过的话:
“大人放心,回家好好过年罢。过了这个年,会有好戏看的。”
匡胤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没有回答。
但是四周人都报以期待的眼神,郑恩差点喊出来。
他随时可以搞这场兵变,但现在不是时候,大家都有妻儿老小,都想平平安安过个年。
现在,娇妻爱子就是全部。
“意卿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匡胤问。
“妹妹在她房里教孩子们读书,她忙的很呢。”
“哦,我去看看。”匡胤连甲胄也不及卸去,便起身出去了。
“姑爷的心就是叫那个贱婢占住了。”绣芸端过一碗温热的燕窝来,“要不是小姐宽容忍让,容下那贱婢,他只怕连一眼都不带看你的。小姐你知道吗?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能二主,这多年来你和那贱婢分享一个男人,多憋屈的慌啊。我跟了小姐你十几年,我完全看的出来。”
“绣芸,不要说了,他待我这么好,我已经知足了。”默贞说,“难道我嫁到赵家来是为了独占男人吗?一妻二夫是不允许的,一夫二妻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绣芸,你不会是想嫁人了罢?”
绣芸的脸立时漫上了桃红。
“不,小姐,我没有。”
“你岁数也不小了,记得你刚来服侍我时,也不过8岁,到如今14年了,早该谈婚论嫁了。我不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白白辜负了年华。啊,绣芸,你告诉我,你有意中人了罢,我会成全你的。”
“不,不,小姐,绣芸不敢,就算小姐成全,也要禀明双亲才是。”绣芸将燕窝递上。她并不是默贞的娘家买来的,地道家生家养的奴才。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家子好几口人呢。默贞边喝边说:“你父母不会反对的,他们不知道你的情况,但也都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归宿。姑爷帐下出色的武将不少,你就算做妾也不吃亏。你也看出来的,只要男人真心待你好,做大做小都没关系。”
“小姐待我的心意,我知道。”绣芸低低的说,“可是我不愿做小,我爱的男人,我不希望他有别的女人。我对男人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爱我,如果爱我的话就该一心一意,不该再有别的想法。如果不能够完全得到,我宁愿不要。”
昨天她到市肆中去的时候遇见了潘美,彼此的一见倾心,让两人十分亲密的交谈。
她说:“虽然我喜欢你,可我怕你有家室,这样我们不能在一起。”
潘美说:“你多虑了,我少年从军,父母双亡,到现在我都没有成家。而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点检大人快要登基了,他会答应我们的事的。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
有了这句话,绣芸的笑靥便会绽放花朵。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潘郎。”
“如果你爱我,你应该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潘美伸出双手,抚上姣好的花一样的脸颊,掌心满是怜爱。将清瘦秀巧的脸,整个捧在了手里。
使刀弄枪的手,绣芸并不感觉粗糙,而是温润如绵。
“潘郎,你答应过我的,千万不要辜负我。”
然而走过那道长廊时,她又听到了甜蜜的窃窃私语。
“秋水你看,我给你的。”匡美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锦缎的小盒子。秋水欣喜的看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晶莹美丽的戒指,血红的宝石闪着深情的光。
“这一定值不少钱罢,你哪来的钱?”秋水有些惊讶。她的主子也没有这样精美的首饰。
“不是买的,我过生日时我娘给的。娘说这是祖传的宝贝,传媳不传子,要我成亲时给新娘作聘礼。你就是我的新娘呀,它该是你的,”
“真是太漂亮了,我怕不配戴。”秋水羞涩地回答。匡美说:“你是我要娶的人,为什么不配?来,我给你戴上。”
绣芸看不到屋里的动静,但听得到呢哝软语。
她不再感到惊讶,心头却有无名火燃烧。
她有爱她的人,犯不着妒忌。可她的心胸生就像西蜀深山的羊肠小道一样狭隘。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潘美在眼前,把山盟海誓的信物给她戴上。幸福近在咫尺,不过一枚戒指的距离。
而现在,这一枚戒指,咫尺天涯。
“姑爷快要做天子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安人,就没有人会不愿成全我和潘郎了。”
绣芸咬牙切齿的想,静观其变。
楼主:秦淮艳妓  时间:2007-03-24 08:59:05
前   夜
匡胤来到意卿的房间时,她在手把手教子衿写字,德昭不知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手稳一点,啊,对了,横要平竖要直,这样才能把字写好。”意卿是个好教师,一丝不苟。
匡胤立在门口静静看着,一脸笑意。
一页纸写完,意卿松开子衿的手,抬头。
“相公,你回来了。”意卿苍白削瘦的脸漾满柔柔的笑,上前相迎。匡胤揽她入怀,吻了吻。意卿说:“军中没有事了,我们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匡胤抱起她放到床上去,
子衿看的有点害羞:“爹,娘,我去二叔二婶那里玩了。”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意卿,让我好好看看你。”匡胤深情的凝视着心爱的人。“说实在的,意卿,我不想当皇帝,做了皇帝会有太多太多的烦恼,和你这样恩爱的机会也会更少。”
“如果你真是生有天子命,那是躲也躲不掉的。”意卿柔柔的回答,“我不怕我们不能恩爱,我只怕你一旦身登九五之尊,会忘记从前的患难,耽于享乐,不与民谋福,不履行做天子的职责,那样即使做了天子也毫无意义。当然,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我只是知道,大家都拥护你,你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你是我最爱的人,你比谁都了解我。”匡胤的手指穿过绵长的黑发,“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的,这场兵变,在所难免。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但是有人仍在猜忌我。”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倘若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世上原本没有假设,一切总要等到发生了以后才知道是什么。你不必害怕,冥冥中自有定数,一个人生前身后总会有褒有贬,毁誉参半,活着能担待得起,对得起天下,就已足够。”
意卿纤纤柔荑,在伟岸的肩上温柔的抚摩,揉捏。
匡胤心里一阵感动,一把将心爱人揽入怀中,两臂环的紧紧。
“我真是太幸运了,能得到你这样有胆有识的贤妻,这辈子我知足了。意卿,我一直都对不起你,让你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我。将来我若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你说,你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姐姐多一点?”意卿从宽厚的胸膛上抬起脸来,眼色如水。
“我说过的,我赵匡胤今生今世只爱贺意卿一人。默贞她只是父母为我娶的妻室,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妻。这些年来,她为付出的也很多,但我说不上对她有没有情,我的全部都是你的。”
“这样对姐姐太不公平了,我没有理由把你一人独占。”意卿搂住他的颈项,脸颊靠在肩头。
“其实,我从来都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爱本身就该是专一的。可现在的局面,不是谁的错,是命运把姐姐安排到了我们中间。姐姐她比我好太多了,待你我都那么温良和善。我不敢说她是为了你才待我好。她比我更爱你啊。”
“我不管你们谁爱我更多,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就算我以后做了皇帝,对你对她都会更好。我无法把自己分成两半给两个人,这一碗水能够端平,在于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努力。”
一个人不管面临着怎样重大的抉择,抑或别无选择的接受,总不能惊惶失措或犹豫不决。波澜不惊的醉在如水的温柔里,心情和无风的湖水一样平静,宠辱不惊去留随意。

除夕夜过去了,一个无风无波的夜,家家户户无论贫富贵贱,都可以一样的快乐。
年初一一早,按制要举行朝会,庆祝新一年的良好开端。由于上一年刚经历了国丧,今年会宣布改元。
皇帝幼小,朝会要由宰相来主持。三位宰相范质、王溥、魏仁辅皆坐在主位。范质年长,地位最高,有绝对发言权。
宗训本来最讨厌这样的场面,老老实实静坐着多么难受,可母后早就教导过他,坐在龙椅上不许乱动,大臣们说完了才许开口定夺。
年幼的孩子没有决断的能力,只能听任大臣的摆布。古来幼主多半形同傀儡,可怜又可悲。匡胤看到宗训迷茫的表情,暗自叹息。
事情总是在始料不及的时候突然发生。
“军情急报!急报――”奏事兵飞跑如电奔入大殿,手举着黄封军报,跪在了玉阶下。
“刚才接到边关飞鸽传书奏报,北汉与辽国闻我新主登基,联合举兵进犯。”
“有这等事?”范质大惊,“拿来我看看。”
奏事兵递上黄包裹,范质接过打开,取出小纸卷,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如果真的没事,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恶作剧。”范质将书信交给王溥,起身奏报:“官家,太后,北汉与辽国联军来犯,我们须要派兵抵御才是。”
“又要打仗了啊,母后,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真讨厌!”宗训很不高兴,“我还说让三叔带子衿来陪我玩呢,这下要泡汤了。”
“皇儿乖,这样的事必须要你三叔出面。”念慈哄着宗训,“赵点检,哀家不能主事,出兵之事,你就听范大人王大人的罢。”
“臣遵旨。”匡胤躬身施礼。王溥道:“赵点检又要辛苦了,这个年过不得了,你还是速速整军出征好了。”
匡胤点头,施礼,表现的很恭敬。
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沉的笑。
范质王溥并非老眼昏花,都没有看到。武将们个个心里如同明镜。
未来的发展,清晰可见。

匡胤率领10万禁军出发了,在大年初三。王溥说,兵贵神速,一刻不可耽搁。
有敌情吗?敌人到底有没有袭来。匡胤心知肚明,感到好笑。
“哥,我们兄弟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匡义显的十分愉快,意气风发,从前在乎的儿女情长一发都抛在脑后。
“其实你不用跟来,你的忆蘅有孕在身,需要你照顾。”
“我为什么不用跟来?我知道你用得着我。”匡义一脸的轻松。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匡义,先前我们和爹一起出战的时候,真是让人怀念。如今爹不在了,你还听为兄的话吗?”
“长兄如父。哥,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如果没有你的提携,我恐怕现在还在家里吃闲饭呢。我也是武将,报效国家是天职。”
“这就好。”匡胤十分欣慰,亲兄弟之间没有什么隔阂解不开。
大队人马行走的并不慢。兵法说军人日行至多30里。而按周朝步军速度,一日40里也不止。

天色昏暗,大军需要停步休息。
陈桥驿已到,就地安营休息。攒足了劲明日好赶路。匡胤传令下去,自己便与众将领进了驿中。
“走了一天,大家都累坏了,坐下来喝两杯解解乏罢。”匡胤说。
一干将领都显的不太高兴,心事重重。
“你们都怎么了?朋友,现在我们是在出征。”匡胤有些疑惑。
“大人,我们的心情你是知道的。”先开口的是王审琦。“我们都是随先帝一起出生入死破阵杀敌的,按说你的功劳最大,做天子理所应当。可如今皇上年幼,他能理解吗?要我们说,现在我们就可以为你披上龙袍,让你在这里登基。”
“是呀,大人,这没什么不可以的,禁军的主力部队我们都带出来了,没有后顾之忧。再说我们大家都支持你。你别想不开,做皇帝有什么不好,该你的就是你的。你做了皇帝,我们才不吃亏呀。”高怀德与匡胤关系最好,也是最敢直言相谏的人。
匡胤依旧是面无表情,嘴唇动也不动。
“要我说,现在就把点检大人扶上皇位,连老天爷都支持的。”郑恩霍然起身,“我到底还是你二哥,你不会连我的话也不听罢。”
“大家都这么支持我信任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匡胤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现在我很累了,大家还是一起喝酒罢。”
“喝什么喝?大人不了解我们的苦心,我们有什么心思喝酒。”
年纪最长的慕容延钊,已是面有愠色,捏紧了拳头。
“既然大人还没想清楚,我们都出去,让大人一个人清静的思考罢。”
慕容延钊一句话,众将领纷纷起身。
“哎,,三弟,你可别把大家都得罪了。”郑恩好心地提醒一番。
“哟嗬,这没人陪我喝了。”匡胤自言自语,“多好的酒啊,内子专门给我带的,怎么大家都走了呢。看来我只有自斟自饮了。”
匡胤向来不喜独饮,而现在也只能斯人独醉。
不知是疲倦还是其他原因,一向酒量过人的匡胤,只饮了一壶便倒卧醉乡之中。
“嘿,我哥他醉了,把他扶进去休息罢。”
匡胤被匡义和潘美搀扶进了卧室,倒头大睡。
驿中人,心中事,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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